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百无禁忌[快穿]   作者:萌神大白   文案:   温如瑾是一名执行者,其任务在于清除位面异端,比如穿越者、重生者以及……诸多挂逼。   他本以为扫清辣鸡即可潇洒离去,然而——   系统:“老温,等下!”   “乱世意识请求你统一天下开万世太平!”   “末世意识请求你带领人类征服大宇宙!”   “民国意识请求你以笔为刀为万民开智!”   ……   温如瑾:“……?说好的执行者最忌拖延?”   系统:“弱者方有禁忌,你,百无禁忌!”   温某人:“问题是,一只喵要如何征服宇宙?”   ——————世界列表——————   论泼皮无赖与开国皇帝的距离[已完成]   武道废柴小皇帝的绝地反杀[已完成]   一只喵要如何征服宇宙[已完成]   我在蛮荒造神[已完成]   在玄幻世界里当灵能枪械专家[已完成]   你有权拒绝天神的爱[已完成]   那个被穿成筛子的修真界[进行中]   ……   —————一句话简介—————   韭菜变镰刀√   以卑微之躯征服世界√   咸鱼竟然被迫支棱起来了√   为国为民为天下者,诸事皆宜√   弱者方有忌讳,稳如鸡百无禁忌√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如瑾 ┃ 配角:无CP完结《穿成古早反派后我崛起了[快穿]》《全世界都在我脚下[快穿]》《圣父白切黑[快穿]》 ┃ 其它:无CP预收《团宠小国舅》《位面杂货店》   一句话简介:为国为民为天下,诸事皆宜!   立意:即使出身微末,也要志存高远,争取为祖国为人民做贡献! 第1章   鸦色的屋檐上,落满了雪,棉白而厚重,前些年在院中亲手栽种的竹林,如今已经长成,粗细相杂,茂密得影影倬倬,竹叶在白雪的积压下甚是葳蕤。   半开放式的庭院中,有人在廊下煮酒。   那人身材颀长,披着雪白的狐裘,跪坐的姿势极为完美,腰杆挺直,微微侧首听桌上酒沸的动静……   只需要一个身影,细微之处的姿态,便能道出其身份的金尊玉贵。   “是他吗?”冥冥中,有个细微的声音响起,却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另一道微冷的声音回应道:“是他。”   “嘿!雪天煮酒,他还挺能装模作样的……”   “动手吧,趁着现在没人。”   竹林深处的空间忽然旋转扭曲,像是一幅画卷生生被揉成了一团,又即将被撕裂,仿佛有什么人即将破空而出——   “咚咚咚……”是厚重的军靴踏在中空的木质廊道所发出的动静。   这外来的声音惊动了竹林那边,原本已经扭曲成旋涡的空间瞬间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仿佛无事发生。   来者没有发现竹林深处的异动。   煮酒赏雪的人也没有发现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动静,更没有听到那冥冥之中的交谈。   他还在一无所知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力图以完美的姿势煮酒。   ******   自廊下而来的人颇为急切,脚步匆匆,已是完全忽略了此举的不合礼仪,可见所持之事的急切。   “世子!”果然,那身着甲胄的孔武有力的男子甚至还没有踏入屋中,也来不及与守候在门口的随从交谈让其请示,便直接隔着雕花镂空的木门,喊出了声。   武将隔着木门的镂空与轻纱的朦胧,能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可是对方没有出声,就连守在门口的两个随从都默默地站直了身体,垂着头。   寒风袭来,一阵萧瑟。   武将那粗狂的脸上难掩激动与焦急,他又喊了一声“世子!”,接着道:“是琅琊郡那边,有消息了!”   “嘘~”那人终于回应他了,却是让他噤声。   武将脸一僵,已经涌上了喉咙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抿了抿唇,眉头皱了好几下,最终将所有的急切都安耐住,隔着门,恭敬地拱手,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候。   一盏茶过去了,狐裘的贵公子终于听到了精致的纯铜酒爵中发出了细微的声音,醇厚的酒香四溢开来,他举止优雅地吸了一口气,将沸未沸,就在此时!他行云流水地隔着玉帛,提起了酒爵,往两个酒樽中倒入了温热的美酒。   “梓里,进来罢。”   等候在门口的武将,字梓里,也就是魏弘懿,闻声干跺了跺脚,抖落了肩膀上积攒的雪花,随从拉开了门,他赶紧走了进去。   文雅的贵公子神色淡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轻笑着抬手,让魏弘懿坐下。   魏弘懿行礼后恭敬地跪坐在对面,他忍了又忍,可是面上的着急还是没能掩饰住,魏弘懿开口就要说话,却又被他的主子,也就是齐王世子万英豪抬手打断。   万英豪挑了挑眉:“不着急,先试试我温的酒。”   “他真的好能装杯啊……”那道细细如风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竹林里,而是在屋内。   和刚才一样,没有人能够听到这声音。   而唯一能听到的“人”,却没有出声回应,只是漠然地看着那对君臣之间的你来我往,独立于这世界之外。   世子那么坚持,魏弘懿没法子,只能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万英豪失笑,面上有着浅浅一层的嗔怒:“牛嚼牡丹!”   这位世子的语气很是亲切,颇为平易近人。   “世子!末将实在忍不住了,琅琊郡那边……”开口甚是急切,可是说到后边,魏弘懿又吞了声,好一会儿才补上末尾的话,只有两个字——   “成了!”   万英豪轻声哼笑,眼中闪过一丝的志得意满:“我早便知会如此。”   他又亲自给下属倒了一杯酒,问:“尸首如何,可处理干净了?”   “还未找到,不过他绝对活不成了,世子前些日子所发明的弩箭,箭矢粘上了蛇毒,他连中八箭……其中有一箭是左将军所射,正中心脏,且穿透过背!”   虽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世子殿下忽然就死死地盯住了那一位,还非得除之而后快,但是魏弘懿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了对方交代的任务,不问缘由,只听命令。   风大了,穿过竹林,薄雪簌簌而下,万英豪拢了拢自己的狐裘,嘴角却慢慢地翘了起来,被穿透了心脏……?那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了。   然而他的面上却不同心中的惬意,反是一脸慎重:“纵使如此,还需谨慎……终究是同宗同族,早些找到,且厚葬了他罢。”   ******   魏弘懿退下后,万英豪连守在周围的随从和暗卫都一并挥退了。   然后,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猖狂得意的表情,笑得牙根子都出现了,万英豪不甚在意地挥了挥自己的衣袖,虽然这些衣物远不如他曾经爱穿的那些那般的自由轻松,但是这桎梏着身体,让一切肢体都不能做出过大动作的服饰,却是只有顶层人上人的贵族才能享受的。   而如今,他已经能很好地享受这些了。   万英豪的笑容久久没散,他直接将煮酒的青铜酒爵抬起,冲着那片竹林挥了挥,朗声说道:“把酒祝东风,且祝我今日成事!”   说罢,他仰头将美酒一饮而尽,形同他方才口中所说的嚼牡丹的蠢牛。   一统天下的梦,在悄然酝酿,盛世的绝唱,仿佛已经在耳畔响起。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月的光华已经在暗淡的空中勾勒出了一抹浅薄的白影。   雄性壮志的齐王世子喝了不少酒,他面颊微醺,站起来往屋内走去,此次胜利,当一觉睡到天亮以庆祝!   然而他一脚踏入屋内,整个人却瞬间清醒了。   只见屋内原先那摇曳的烛光,不知在何时已经完全熄灭了,而他在屋内的案牍前,有一个陌生的黑色影子,正恣意地翘着腿,散漫地坐在案牍上。   万英豪的心咯噔了一声,他反应极快,抬手就扣动了手腕上的机巧,袖中箭瞬间破空而去,而他本人也在同时大吼出声:“来人!有刺客!!!”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刺客依然懒散地坐在原地,只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而那冲着陌生刺客的面门而去三支凶狠的利箭,却在接触到对方的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万英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甚至觉得自己是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眼前的这一切,仿佛是一场诡异而荒诞的梦境。   可是万英豪很清楚,这不是梦,那个在黑暗中静静的注视着他的眼睛,让他心中猛地涌起了一股恐惧,他几乎是瞬间慌乱了起来:“暗卫!暗卫呢!?魏弘懿!阿七阿九!!”   他大声地呼叫着随从和属下的姓名,可是他的声音就像是刚刚他射出了三支袖中箭一样,被这恐怖的黑暗吞噬,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呼救,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叫喊。   明明屋中的一切摆设都是那么熟悉,万英豪甚至能感觉到竹林的声音,屋檐上落雪的声音,可是此处却似乎成了一个被割裂出去的空间,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你……你是谁?”万英豪头皮发麻,连连后退。丽嘉   他“咕咚咕咚”地吞了好几口唾沫,惶恐万分地看着那模糊的黑色人影:“你究竟是谁?你是人是鬼?你别过来啊——”   “万玉书!?”   “万玉书是不是你!?你没死对不对!你别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不怕!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就在万英豪的情绪越来越崩溃的时候,那个黑色的鬼影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呵。”   万英豪慌乱的喊叫戛然而止,像是嘎嘎狂叫的鸭子被突然掐住了脖子,他脸色瞬间涨红了,虽然对方这声轻笑那么小声,那么短促,可是他还是从里面听出了满满的讥诮。   与此同时,那个人影终于动了,他动作潇洒地跃下了案牍,脚尖着地,姿态随意,然后他喊出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姓名:“李立辉。”   ******   李立辉。   不过是三个再平常不过的字眼,却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万英豪的头上。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差点要从眼眶中掉下来了:“什么李立辉?李立辉是谁?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可是齐王世子,你……”   黑影终于慢步走出了黑暗的室内,站在廊道下,与慌乱无措、惊慌失色的万英豪对视着。   借着朦胧的月光,万英豪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这人似乎是个鬼,身体隐约是透明的,皮肤仿佛是浅浅的一层靛蓝色,肆意潇洒的短发与皮肤的颜色相近,但是在月光的萦绕下,又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这绝对不是个人!万英豪甚至不敢仔细看对方的五官和眼睛,心中就已经猛地炸出来了这么几个字。   “你……你究竟是个什么鬼!?”万英豪又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就撞到了煮酒的小几座,一屁股跌坐在地,雪白的狐裘沾了煤炭的灰烬,变得脏污,一如他的主人此刻的狼狈。   “李立辉。”那人又用着寡淡的声音喊他。   万英豪却像是被刺激狠了一般,疯了似的反驳:“什么李立辉!?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李立辉,我不是李立辉,我是齐王世子万英豪!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冒犯皇室,我要杀了你!”   他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反击,可是好几次都被雪水滑倒了,他在对方面前,在对方睥睨的眼神下,像是一个怪诞的笑话。   刚才还一副运筹帷幄,风流写意的贵公子模样的人,如今被拆穿了真面目后,狼狈的像阴沟里的鼠类,前后反差之大,令人发笑。   齐王世子殿下的心,一下子就啪嚓地碎了。   这时候,好几次被对方直接喊作是鬼的温如瑾,眼神淡淡地从这个面上失去了所有血色的男人身上收了回来,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一本厚重的封面精美却没有书名的书便忽然出现在他手上。   他神色漠然地翻开了这本奇妙的书,然后对着上面的内容,一字一顿宛如人工智障在念书:“李立辉,二十一世纪的新生代人类,历史学系,大学期间沉迷于炒股,后因多次挂科违规违纪而被学校开除,初入社会未能找到心仪的工作,依然执着于炒股,挖空了父母和姐妹的钱财,害得全家流浪街头,却依然深信自己就是下一个股神。”   万英豪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了,他这是见了鬼吧?是吧?绝对是的吧!?他疯狂地蹬着腿往后滑,甚至想要立刻从对方眼皮底下爬走,他似乎……已经对来者的身份有所猜测了。   这可是比什么刺客更恐怖的存在!   可惜了,他爬了一段,又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给拽了回去,狼狈得比狗都不堪。   而那边,温如瑾还在尽职尽责地逐字逐句照着念:“股神梦碎后,有了报复社会的意图,故意酗酒驾车,故意冲撞公交站亭下等候的人群,故意猛踩油门,故意一路碾压而过,最终造成四死十二伤。”   “不,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仿佛被撕下了一层皮,露出了里面最丑恶最恶心的一面,万英豪顷刻之间崩溃了,眼神涣散,“我是万英豪,我是齐王世子!我是光风霁月的齐王世子!!!”   先前温如瑾还能赏赐他一声讥诮的笑,几个或是轻蔑或是睥睨的眼神,如今他连看都不看他了,只继续念着书上的内容:“为逃避法律的制裁,肇事后自杀坠楼,专门挑了周末最热闹的国际都会大广场,一跃而下,又带走了三个刚考上大学的独生女孩。”   万英豪:“……”像条死猪一样瘫痪在原地,只剧烈地喘息着,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死后意外穿越回大冀末年,摇身一变,人间渣滓成了齐王世子万英豪,”说到这里,温如瑾顿了一顿,仿佛是有些怒意,周遭的气压瞬间飙升,然而不到三秒,他垂了下眼眸,又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你熟知历史,你知道皇室嫡系三皇子万玉书会结束乱世,再次一统中原,定都汴京,史称东冀,他是天选之子,他会让大冀王朝得以延续。”   “所以,”温如瑾倏地抬眸,眼如利刃,“你费尽心思,想要杀了他,只因为你以为你可以取而代之。”   万英豪被这个眼神骇到肝胆俱裂:“我没有!!!”   “这TM都叫什么事儿啊,咋就这么贱呢。”系统520的声音忽然响起,和方才那吐槽万英豪装杯的声音一模一样。   温如瑾沉默了,这事确实糟心,在既定的历史轨迹中,齐王世子万英豪和三皇子万玉书这对堂兄弟宛如亲兄弟一般,九王之变发生后,万英豪对自己的父王十分失望,多次暗中救助万玉书逃脱诸王的绞杀……也正因为如此,万英豪和自己野心勃勃的父王离心离德,他早就应该在三年前就因为忧虑过度,病逝了。   而这位现代的人渣中的战斗机,李立辉,借尸还魂了。他野心勃勃且手段下作,他用尽手段,修复了与齐王之间的父子关系,保住了自己的世子之位,不仅如此,他还利用了万玉书对原身的信任,多次置万玉书于险地,而命轨本便千难万难的万玉书,因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而雪上加霜。   他是真的,诚心诚意地觉得,弄死了万玉书,他就能取而代之,像是取代了万英豪一样,再次取代万玉书,然后成为驱逐鞑虏一统中原的那个人。   至于为什么他的脸能那么大,温如瑾也不知道,索性他的任务也不是计算这类扰乱历史的挂逼的脸部面积的数学题。   温如瑾是一名执行者,穿梭位面三千,其任务在于清除位面异端,何为异端?就比如穿越者、重生者以及……诸多挂逼。   就比如,眼前的这个“万英豪”。   ******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万英豪刚刚在地上一阵又是爬又是被拽回来又是磕磕碰碰的,头顶上的金玉冠都歪了,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也松松垮垮。   他仰起头,扭曲着脸看着那个从始至终就伫立在原地,宛如审判者一般的人,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是谁?警察吗?你凭什么制裁我?”   “你究竟是谁,你想怎么样!?”   “我是齐王世子,我已经坐稳了这个位置了,”万英豪喃喃着,仿佛忽然灵光一闪就有了什么注意一样,充满了希冀地看着温如瑾,“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三千美女?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你是来审判我的吗?我犯了什么罪?我在现代世界犯的罪,我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再惩罚一个死人!”   “穿越又不是我自己想的,这是个意外。”   温如瑾终于出声:“穿越是意外,你穿越后的所作所为却不是。”   “那又怎么样!”万英豪暴躁地一挥手,居然扶着廊道的栏杆生生爬了起来,他怒目而视,“那又怎么样!生逢乱世,称雄称霸,有什么不对!”   “谁规定了一统中原的就得是他万玉书!?没了他还能有其他人!是时事造就英雄,又不是英雄创造了历史!”   “诡辩!”温如瑾冷漠地吐字出声。   历史究竟如何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万英豪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状若疯癫:“你是什么机构的人吗?国家部门的吗?还是什么高科技位面过来修补历史的人?你们是不是一个部门的?你应该不是一个人在做这些事吧?刚刚那本书是怎么回事……你肯定也是听命于其他人的!”   他越说越笃定,眼神充斥着一种濒死的狂热,意图用最后的洗脑神术洗动眼前这个类人生物:“你知道什么是自由吗?这样替别人工作,找到我这样的人,不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吗?你干脆留下来吧,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而你,你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温如瑾仿佛在思考,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左眼,只睁开右眼,“你是意思是……瞄准吗?”   话音刚落,他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万英豪那张虚伪又狡诈的脸。   真遗憾,温如瑾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贫瘠,他甚至能配合着玩梗。   万英豪目眦尽裂:“你敢!!!”   而在这时,温如瑾的耐心也终于告罄了,没有多一秒的废话,他扣动了扳机:“砰——”   正中眉心。   动动手指头罢了,有什么敢不敢的。   万英豪的尸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面部还呈现临死前的狰狞与惊恐,而肉眼不可见的他的魂魄,却骤然炸裂开,化作无数荧光,融入了周遭的一草一木。   ******   “把他的灵魂送过去吧。”温如瑾漠然地看着这一切,转了转掌心里精致小巧的手枪,看着它一会儿化作短剑,一会儿化作大锤,一会儿化作泡泡机,一会儿又化作了扭扭蛋……   这玩意儿,随心所欲的,他只需要清理异端,至于是用什么手段清理,那不重要,他就是拿泡泡机靠吹泡泡把对方呼死,也是他的本事。   一般情况下,他在完成任务的时候,偶尔会满足一下“将死之人”的好奇心,令他们知晓,某些“意外”,如所谓的穿越、重生、偶然获得什么能够影响世界的天材地宝之类的,并不是他们的罪孽,他们的罪孽在于接受了这些意外之后的所作所为。   所以同样的异端,处理的方式却不一样。   有些人阳寿未尽,他会抽离对方的魂魄,送他们回到原来的世界或原来的时空。   有些人阳寿既尽,他需要送对方进入轮回。   以上都是无功无过的人,李立辉这样作恶多端的孽障不在此范围内。   很多人渣的处理的方式一般是原地击杀,而李立辉这样的罪孽深重的渣滓,需要抽空他所有的魂力滋补被祸害的不轻的世界,再送他去享受地府十八层地狱的免费百年游。   当然,也会有一些有功劳的人,需要他这样的执行者上报对方的功绩,成为他们轮回转世的福泽。   总的来说,他的任务是清理异端,目的是维护位面的稳定。   李立辉是他的第两万个任务对象,温如瑾很快又能获得一次轮休,不错,所谓的最高级的任务者——执行者,实际上比狗都要累八百倍,完成一万个世界,才一次休息的机会!   就一个字——淦!   温如瑾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休憩方式,这一次,他绝不会听自己那狗币系统的安利,最近轮回司总系统捣鼓出了一个任务者的休憩位面集合体,可以任由他们选择副本进入副本世界玩耍。   温如瑾早早就选中了一个名为《回到二十一世纪当明星熊猫》的副本,对,他还是想要当一只吃了睡,睡了吃的快乐的国宝熊猫,只是这一次,他不想让亲朋好友来养他了,他觉得信谁都不如信国家,国家一定能养好一只明星熊猫的!   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休假世界会是多么的快乐,温如瑾的嘴唇都往上翘了翘,然后他挥手召唤出了任务版面——那是一个悬空的透明框。   温如瑾点击了【完成任务】的按钮。   【任务提交中……】   【任务提交完成。】   【任务审核中……】   【审核A:通过。】   【审核B:通过。】   【审核C:通过。】   【待高审中……】   温如瑾眨了眨眼,看着熟悉的提交任务的版面,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520似乎有些奇怪,嗯……它怎么突然格外的安静了?   一般时候,520都懒得让他等待提交任务的繁琐程序,会催促他直接进行下一个任务才对的,怎么这一次……?   “咯噔文学”忽然上场,温如瑾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刚要开口问520,眼前的版面却忽然闪了一下——   【待高审:不通过。】   【任务目前状态:红色锁定。解锁前宿主将滞留此界。】   温如瑾:“?”   【任务不通过原因:查询中……】   【任务已更新。】   温如瑾:“??”   【您有新的任务已接收。】   【当前任务为:拯救世界,一统中原!】   温如瑾:“???”   作者有话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宝贝们,留下你们的爪印,mua!   本章发红包吧,截止到下章发出前。 第2章   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任务面板上,【拯救世界,一统中原!】的字眼闪闪发光,却没有任何人出声说话。   一阵寒风穿梭过竹林,扑面而来,伫立在原地的温如瑾,脸色与这寒风温度等同。   那小系统见他居然没发火,只是高深莫测地站在原地,它更加心虚了。   它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它的宿主是它家大宝贝的同时,还相当于它的大老板,它的金大腿!   数不清的年岁里,520一向配合温如瑾,心甘情愿地给他打辅助,但从没有隐瞒过他,更做不到今天这样,企图哄过比它要聪敏得多得多的宿主。   于是,这只心虚的系统,心虚到忍不住拿东西疯狂填充自己空虚的小心肝。   然后温如瑾就听到了细微的,“呲溜呲溜”的声音,是嗦面条的感觉。   “呵,”他轻笑一声,声音不辨喜怒,“还有心情吃东西?”   520扒面条的动作瞬间一僵,它犹豫了好久也没能说出话来,为了将心虚和恐惧压下,它端起碗就猛灌了自己好几口汤。   “那什么,老温~咱淡定点嘛。”热辣辣的汤水润喉,某只小系统感觉自己说话没那么心虚了,虽然刚刚开口还是有那么一点没底气的飘忽?   温如瑾没有马上理会它,修长的手指灵活又熟练地在任务面板上跳动着,自己亲自将万英豪那臭气熏天的灵魂放上了传输窗口,目的地是与此界相连接的地府。   顺便又查看了一下之前的任务情况,他是一边做着事,一边冷静地开口:“我还不够淡定吗?”   这都搅黄了他一万个世界才有一次的休假,恐怕不会有人比他更淡定了。   温如瑾保留了自己的完成任务的数据,又去尝试了一下,想看看能不能拒绝已经接收的任务,很显然,不行。   这时候,他又听到了系统喝汤的声音,锋利的眉尾一挑:“还在吃?你良心不会痛吗?”   “我、我、我我我就一系统,哪来的良心呀,你不得早知道了。”   嗯?心虚到结巴?   语气这么微弱,完全不敢反驳?   温如瑾唇角翘了翘,看来这厮是真的没底气,这要搁在以往,这只系统分分钟会回怼他一句“我的良心被你吃了!”   现在嘛……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隐瞒了自己什么,又或者,这是什么新奇的任务前奏考验?   “你是在吃什么?”心中有了某些隐约的猜测,温如瑾便感觉自己那本就为数不多的怒气,有了消散地趋势。   他开始漫不经心地,不动声色地套话。   520浑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赶紧回应:“我在吃螺蛳粉呢,双份酸笋的,还有螺肉,你要来一口吗?”   “不用了,今天怎么突然改我的任务还不肯告诉我原因?”   “通告给的要求就是不能说啦,因为这是对你的——”说到这里,惊觉有什么不对,520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戛然而止。   520内心:窝草!我的温,你差点又把我拐进沟里边!还好宝宝警惕,没上你当。   自觉用心良苦的某只系统躲在了角落,死活不肯再开口了,生怕一不留神又被温如瑾给骗得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哦,没能骗它全说完,令人遗憾,温如瑾百无聊赖地又戳了戳任务面板,没说完的词是什么?   因为这是对你的……考验?   因为这是对你的……考核?   因为这是对你的……考察?   咦,好像不管他怎么填补,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   温如瑾很了解这只和自己绑定了的系统,它和其他正正经经的系统不太一样,思维跳脱,有点儿神神经经的,不过好在对他一片赤忱,从未有过半分隐瞒和欺骗,当年的事……520甚至可算得上对他是殚精竭虑的。   520不会害他,但是今天确实是在隐瞒他,虽说似乎是“通告”要求的隐瞒,但若是想叫它答应配合,那必然是有着极大的利益的……   这个利益,很可能还是为他争取的,否则的话,系统没这胆子。   思及此,温如瑾直接退出了任务版面,点开了宿主社交区域板块,他要看看那宿主的论坛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信息——   发现他的动作后,520差点被吓死,不行,他现在还不能知道“原因”,这是考核的第一关啊啊啊。   心中尖叫的系统火速冲回来要抢走温如瑾的注意力:“老温!万玉书快死了!!”   温如瑾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是小问题,位面意识会自己修补这种漏洞的。”   说完,他就要继续打开论坛。   天选之子不会那么容易死,绝处逢生逆风翻盘是他们的天赋buff,就算世界崩得厉害,真死了,那也很快会重新出现新的天选之子。   “问题是,这个位面完全崩了。”520表现出唏嘘的模样,“我们被困在这里面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就把接下来这个拯救世界的任务给做了吧?”   “嗯?你在说什么猪话?”温如瑾忍不住笑了,这话真的是漏洞百出。   好吧,看来是论坛确实有消息,但是520不希望他看见,是什么消息呢?是像他这样骗得系统把话说出来了,然后考核失败,上论坛抱怨的消息吗?   温如瑾略微思考了一下,也许前边的甜头确实足够大,大到系统有种非要给他争取到不可的架势,所以它才那么激动,怕他真的“知道”了什么。   一方位面的天选之子死了不要急,位面意识会自己解决这些小毛病,它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偶尔会出现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却绝不会轻易崩溃。   当然,位面崩溃了也不要急,轮回司总系统下无数分系统,多的是宿主专攻此道,让那些深谙如何从细微之处下手,让脱轨的世界重回轨道的宿主接手继续完成拯救世界的任务就行了。   所以,作为一个高级系统,520真的是为了转移温如瑾的注意力,说出了“猪话”。   ******   事实证明:和这个已经心生警惕的系统扯皮是没有任何用的。   温如瑾果断放弃了套话系统的无用功。   他不再理会520的插科打诨,冷静地调出了位面地图的版面,一下子就圈选出了万玉书所在的地方,然后他身影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到要看看,这气运之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刹那,周遭的场景突变,由那个栽种满了竹林的半山腰上风雅至极的庭院,变成了一处绿植茂密的山谷。   黑黝黝的山谷,冲天的杀气,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下雪天最适合杀人,因为厚重的积雪会掩盖一切痕迹,可是在这片小小的琅琊偏僻的山谷中,遍地都是凌乱的尸首,千疮百孔,死不瞑目。   此处在不久之前,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激战,死的人很多,多到纷飞的大雪都来不及完全将其覆盖,那些杂乱而血腥的尸体一路蔓延到山谷深处。   温如瑾那双眼瞳,无机质地转了转,蓦地选中了一个方位,那正是山谷深处,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径直向前走去,跨过了无数支离破碎的死尸。   “我现在就去救万玉书,让偏离的轨道回归正位,”温如瑾说,“这样的话,任务就会自动取消了吧?”   他是在试探。   520沉默了,如果它有实体,估计这时候应该疯狂地嗫嚅着嘴唇。   穿过那幽深且阴冷的狭隘的山谷,豁然开朗处,竟然是悬崖。悬崖的边上还有很多身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衣衫的人,这些人还蒙着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明晃晃地做贼心虚,生怕有人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此刻,他们正有序地处理着堆积在这周遭的其他尸体,那些尸体都穿着皇家近卫的衣物,应该是万玉书的护卫。   一部分人在处理着此处暗杀的痕迹,另一部分人在吊着绳子跳下悬崖,追踪着最重要的刺杀对象的痕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显然,这群蒙着脸,不敢漏出任何马脚的人,就是万英豪安排的。   温如瑾径直穿过了忙得热火朝天的人群,奇怪的是,这群警惕着一切风吹草动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发现了他的存在,他就这样走在了最前面,走到了悬崖边,像是一阵悄无声息的晚风。   然后,这股晚风施施然跃下了悬崖。   温如瑾最终在悬崖脚下,丛林深处的隐秘处停下了脚步,察觉到就是此处,他挥手布下禁止,隔开了搜寻的人,之后直接刨开了被人有意覆盖上的积雪,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万玉书?”他垂眸看着地上这满面血污的少年。   他死了,没有了任何呼吸,中箭太多,像是一只奇怪的刺猬。   温如瑾鸦羽般的睫毛动了一动,有种不妙的预感,但是他还是他伸出了手,覆盖上这个本来将能力挽狂澜,成就霸业的少年的额头,手背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灵光,蓬勃的灵力像是奔腾的海浪,涌入了少年的头颅。   可是少年依然一动不动,尸体都开始僵硬了。   温如瑾晃了晃对方:“……万玉书?”   他又尝试了几次,一边疯狂灌输灵力,一边企图唤起他求生的意识:“万玉书你不能死,你还要结束割据一统中原成就盛世的!”   然而灵力如石牛入海,都是无用功。   温如瑾沉默了一下,终于放下了万玉书的尸体,他默然地站起来,抬头仰望着万里星辰,很快,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系统究竟和这个位面达成了什么协议?   又或者说,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考验?   凌乱的天象,让他惊觉重点并不是万玉书死了,也不是这个位面崩了,而是这个位面的生机——断绝了。   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对执行者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温如瑾的心沉了一沉,没有再浪费时间,他就着万玉书的姿势,躺了下去,他的魂体与这身体重叠了。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嗯……怎么没感觉?   温如瑾又坐了起来,结果却是只有他自己坐了起来,他还是他,万玉书也还是万玉书。   顿了一顿,温如瑾皱着眉,头顶上似乎冒出了几个问号,最后他以为是系统没反应过来,于是一脸无语地又躺了回去,结果再次起来,他还是没能融合进万玉书的身体。   520就在暗中看着他的举动,憋笑憋到系统空间都山崩地裂了,但它丝毫不敢啊笑出声,颤抖着音说:“那、那啥,给你安排的不是这具身体。”   居然硬生生躺下去两次,真的,笑死人了哈哈哈哈哈……   温如瑾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怎么不早说。”   有些尴尬,不过他倒是没有气恼,本来就是他自己想当然了,不是这具就不是。   温如瑾重新站了起来,打量着万玉书的尸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原定的天选之子,他的身份就是完成任务的一大助力。   皇室嫡系三皇子,不论是讨伐那些分裂割据的诸侯王,还是征战外族入侵,都师出有名。且这样名正言顺的人,招揽天下英才,也是绝佳的招牌。又兼之,他能够继承自己父皇的势力,自己母族的襄助……   万玉书本人当然是优秀的,但是他的出身是一个不可否认的绝佳助力,说是少奋斗三十年都并不夸张。   既然520说了不是,位面意识还安排了其他的身体,温如瑾只能遗憾放弃。   他于是将这个少年原模原样地埋进了雪中,这大概是这少年死前做下的决定,匆匆埋葬他的或许是他仅剩不多的近卫……   也许,他们找到援兵,还会回来寻找主子的遗体。   ******   很快,温如瑾就知道自己刚刚是放心太早了,能针对一个执行者进行秘密考核的任务,哪里能是什么简单的任务!   他埋了万玉书的时候,还心想旁的身体也没关系,只要位面意识将大运聚拢过来就行,身份差点也能接受,只要别太离谱就行……   可是现在,看着脏兮兮的巷子里,一身粗布麻衣,身上打的布丁太多,色彩斑驳得让整件衣衫像是穿着百家衣一般的,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少年,温如瑾忽然感觉有点眼前发黑,他甚至还看到了萦绕在这少年头顶的浓浓的霉运!   而520正兴奋地介绍着:“看到了吗老温,蜷缩在腌咸菜的大缸旁的那个,对,就那个,穿得最破烂的,绕着头飞的苍蝇最多的那个,位面意识说他接纳你的心最诚!”   温如瑾:“……”   你们到底在整什么东西,操作比那咸菜的味都骚。   ******   深夜,残月光轮细碎,在青石板的小道上撒了一层薄薄的霜,小道一路蔓延到山顶的吟风亭。   满天繁星下,有人于亭中,迎风而立。   此人头著白纶巾,身披鹤氅裘,羽扇轻摇,寒风凌冽中其衣袂飘飘。   许久,一声悲叹,一滴清泪。   “北辰骤熄,天之大祸矣!”   心太沉重,手中羽扇便也恍若有千钧之重,此人恹恹叹息,生逢乱世,偏偏身负绝学,本欲入世成就一番功业,怎料天不遂人愿,人间世,万般惨绝,竟不生明主!   心灰意懒地拢了拢那烈烈而鸣的衣袖,鹤氅裘者正欲转身下山,回眸间,却忽然发现——   “怎、怎会如此!?”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更加凌乱的星象,手指飞快地动着,算着什么。   半晌过后,此人满眼复杂:“悲乎喜乎?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他的眼神慢慢坚定了下来,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仍有一线生机!”   语毕,转身下山,步履匆匆,踏碎积雪无数。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哈:系统这里是个伏笔哦,它这么做是有原因哒,要到后面点才会揭晓呢。 第3章   位面意识说他接纳你的心最诚!   温如瑾沉默地看着那个浑身上下写满了狼狈的少年一眼,心道:我信你个鬼!   “是真的,这回我没骗你,”520不自觉在特意强调了‘这回’,自己泄露了什么也没有察觉到,“这孩子阳寿未尽呢,他都放弃自己剩下的阳寿,主动让位给你了,这还不够诚心呀?”   温如瑾的嘴角翘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只要有所求,就能够进行交换。   倘若一个人身在低谷,一无所有,所求甚多,自己又偏偏无法亲手斩获所求之物,那当位面意识,也就是凡人眼中的“天”亲自给你一个机会,拿你那微不足道的阳寿来换,自然多的是人愿意,这毕竟千载难逢的机会。   温如瑾无语望向那黑夜的天空:“就不能厚道点吗?”   安排这样的身体,存心加大任务的难度系数。   也不知道位面意识是不是因为理亏而有些心虚,被他如此质问,也毫无反应。   “身份地位,左右不过是身外之物!温温我相信你!”   “你在说什么狗话,刘彻当皇帝的难度系数和朱元璋当皇帝的难度系数,是一个层级的吗?”   这怕不是得有七八个跨度。   不过,多说无益,在520一声“时机到了”后,温如瑾立即走向了那个脏兮兮的靠着咸菜缸昏睡的身体。   求生欲是人的本能,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所求什么,竟然轻而易举地让出了身体……   ******   须臾,温如瑾猛地睁开了眼睛,也就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依然是一身破烂的“百家衣”,依然是瘦骨嶙峋的身体,依然是脏污的小脸,可是那双蓦然睁开的眼睛,却清亮锐利得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现在知道这个为什么这个小孩“接纳他的心,最真诚”了!   来不及了!   时间太短,温如瑾根本没能细致地梳理这孩子所有的记忆,但是他已经迅速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信息,快!必须快点!来不及了!   脑中凌乱的画面戛然而止,温如瑾一把推开咸菜缸,猛地跳了起来。   这具身体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太久了,他这一把动作,搞得头一下子就晕眩了,可是快没时间了,温如瑾只定了两三秒不到,身体还没完全缓过来,他就等不及地拔腿往巷子口冲出去。   旁边也或坐或躺着许多依靠“昏睡”来抵抗饥饿的乞丐们,有三三两两被温如瑾的大动作所惊醒,刚一睁眼,就看到他急匆匆冲出去的身影。   “爹,大虎哥哥这是要去哪里?”一个瘦弱得像是猴子一样的孩子,正睁着眼睛看着温如瑾的背影。   “嘘,别说话,”抱着他的男人同样瘦得脱了像,“快睡吧,睡过去就好了,大虎估计是尿急出去撒尿了呢。”   温如瑾的速度很快,强大的灵魂能生生将那身体的不适反应给强压下去,他一下子就冲出了昏暗的巷子,然而一转角,迎面撞到了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   那也是一个小乞丐,比现在的温如瑾要矮小一些,温如瑾的冲劲大,他一下子被撞飞出去,但惊呼一声后,这小乞丐下意识地护住了怀中的东西。   温如瑾只扫了一眼,说了声“抱歉”,便急匆匆地狂奔而去。   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的小乞丐,抬眼一看,看到了熟悉的背影,他连自己摔破皮摔得骨头痛都顾不上了,赶紧出声喊温如瑾:“大虎哥,你去哪儿啊!”   这小乞丐奋力爬了起来,脸上有些兴奋和欢喜,疾步追了上去,边跑边喊:“大虎哥,你别跑,你等等,我今日遇见贵人了,你瞧,白面馒头!!!”   “大虎哥,你别跑了,你快回来啊,我今日讨了一个馒头!”   可惜温如瑾连头都不回,远远地把他甩开了,只有一句被风刮散的声音:“你自己吃了吧。”   这小乞丐也饿了很久,跑了一会儿就头晕眼花了,根本追不上温如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甚至左拐右拐地爬过了狗洞,出了城门,然后一下子消失了。   他喘着气,抓着手里的馒头,在原地茫然地站着。   这孩子来来回回地看馒头,看那已经不见了身影的人,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他还是眼泪汪汪地咽了咽口水,把馒头塞进了怀里。   “我不自己吃,”他喃喃地说,“我等大虎哥回来一起吃。”   说完,又忍不住狠狠地吞了几口唾沫。   ******   此时的温如瑾并不知道那孩子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还心心念念地想着等他回去一起吃馒头,就算是知道,他也顾不上了。   现在的他必须要争分夺秒,这事关人命!   温如瑾甚至等不及这座小县城城门的审查,直接钻狗洞出的城门,而后一路狂奔南下。   原身其实算不上是个乞丐,他之所以流浪,是因为他自个儿和家里头闹矛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此处是荆州的范围,原身的家便在荆州南阳郡北边第三座大型山脉,也就是分割了荆州与豫州范围的那座十方山的山脚下,原身是抄了近道,翻越了这座山脉,在更靠近南阳郡的第二座山脉也就是丽岐山的山脚下的柏洛县乞讨。   因为更靠近南阳郡,地势也更平缓开阔,地理位置也更为优越,柏洛县要比原身故乡那只有那么十几二十户人家的村子繁荣太多太多了。   原身离家出走前就和继母吵架:“我宁可去县城乞讨,也好过像你这般在地里头翻食!”   谁又曾想,这就是他和继母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当真寒言似刀。   温如瑾只恨这具身体太瘦弱又太矮小,腿不够长,跑起来也慢了许多,而且因为常年的饥饿与营养不良,这身体的质量很差很差,让他奔跑的速度大大降低。   但是他没办法,一旦融合进一具新的身体,在520彻底帮他调整好身体的指数与他的魂体更加匹配之前,他只能等待,可问题就是他现在不能等!   “你快点!”温如瑾真的是从满天繁星,跑到旭日初升,又从艳阳高照,跑到夕阳西下……   “在调了在调了,”520忍不住吐槽,“这身体特么数据也太差了,上限已定,只能等你有空配合着你日常锻炼加以突破上限。”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具身体素质那么差就算了,他发现自己还特别的倒霉,时不时的就有石头在路上绊他的脚,他好几回都差点扑街了,偶尔还会有鸟非要飞到他头顶拉屎。   温如瑾满头满脑的汗水,脏污的头发打成条,贴在脑门上,那样子,狼狈又滑稽。他终于历经千辛万苦绕过了丽岐山,现在正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那巍峨延绵的十方山。   不似丽岐山的平缓,十方山要陡峭多了,好在原身摸到了一条被废弃的古道。   乍一停下,温如瑾就感觉浑身上下都难受极了,膝盖疼,小腿肚子在打颤,肺部剧烈地鼓动着,仿佛随时要爆炸……这时候,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豁!果然!他发现脚上那原本露趾的厚底破布鞋如今已经“身首分离”了。   真是倒霉啊。   温如瑾咬牙一把撕下了鞋子,丢到了芳草萋萋的道路旁。   然后赤脚开始翻山,好在原身也不是什么娇贵的小公子,而是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下地的乡村娃,他的脚底板有着很厚的茧,没让温如瑾赤脚赶路太难受。   等他翻上了一个小山头,就发现了原身之前走过的古道入口。   他没有犹豫,直接跑了过去,穿梭过一处漆黑湿冷的地下窑洞,豁然开朗,定眼一看竟然是一条天险之道!   那是从山腰处,生生凿开的一个古道,地下是悬崖,古道有万丈之高,而宽度不足两尺,也就是不到六十厘米!仅仅只容许一人通过,而若是一步踏错,就会坠落悬崖,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性,怪不得这条古道会被废弃。   不过这难不倒温如瑾,别说是两尺的天险古道,就算是一根绳子,他也必须得跑过去!   但是他身上还有该死的霉运……   温如瑾抬头看了看天,冷声道:“我现在不求你把大运拢过来了,但是这次你不能掉链子。”   好在位面意识给了点力,没叫他跑天险之路的时候倒霉到掉下去。   ******   正午,日头到了最盛的时刻,温如瑾终于跑回了原身的家所在的村庄。   和记忆中一样,山脚下零星的遍布着十几户人家,这是小流村,因为有一条溪流穿过了这个村子,就取了个小流村的名字,而原身的家就在溪流的对岸。   温如瑾在山上的时候往下眺望过,没看见有人耕种的时候,就已经感觉事情不妙。   他下了山,跑过几处熟悉的同村人的家门口,瞥见了那门户大开,血腥满地的场景,心猛地沉了,还是……晚了些。   温如瑾抿了抿唇,不去看那凄惨的死尸,也不去看那散落满地的染了血的豆子,他捡起了门口的柴刀便离去。   赤脚淌过小溪,越来越近,温如瑾听到了些许声响!   他精神一振,眼睛蓦地亮起,还有活的!   孩童撕心裂肺的凄厉的哀嚎声,妇人的尖叫,数个陌生的男声,哈哈大笑着,用陌生又古怪的语言讨论着什么——就在原身的家里头!   大门紧闭着,看不清里头的情况,温如瑾定了定神,绕过了大门,在大屋旁小灶房的窗户前站定,以柴刀撬开了一点窗——   里头的场景令他目眦尽裂,再也等不了了!竟然有人在生烹孩童!   温如瑾一把揭开了木窗,利落地跳进了屋中。   背对着他的陌生男子,裹着外族的皮衣,温如瑾跳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给灶台填柴火,听见动静,这男人反应很快,瞬间抽出了烧得正旺的木柴转身挥了过来。   可惜温如瑾比他更快,避开火焰,狼跃而起,坠着体重,柴刀横劈而下,生生从脖颈大动脉处,劈进了这孔武粗壮的男人的胸口,“噗嗤——”   血溅三尺!   壮硕的异族男人轰然倒地。   那凄厉哀嚎的孩童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他,哭声骤止:“大哥!”   温如瑾被浇了满头的血都来不及擦,赶紧冲过去,把大锅里头沸水里面被绑着的两个孩子抱了出来,触手是滚烫的肌肤,他定眼打量了一下,心下一松,还好还好,锅里的水好像刚沸不久,再晚点,这两孩子就该熟了。   “小龙?”温如瑾发现其中一个孩子已经说不出话了,不知是生是死。   另一个醒着的孩子顾不上自己和弟弟,泪水像决堤的河:“大哥,快,快阿娘和小妹还在房里!”   “大哥你快救她们啊!”   作者有话说:   这本都是架空背景,私设如山,不要代入现实哦。   本世界地图大方向上参考晋代,但是地名山名河名人名势力划分什么的都瞎取的。   这章接着发红包吧,(#^.^#)截止还是下章发出。   下面放第二个无CP预收。   ——《荣耀向我俯首[快穿]》——   平凡如我,卑微如我,低贱如我,也绝不弯下脊梁,向命运屈服。   我要征服世界,我要万千荣耀,向我俯首!   ——感谢我家小可爱们的投喂,mua~—— 第4章   救下两个差点被煮熟的弟弟,温如瑾一口气都来不及喘,俯身去拿那外族男人脚边的大刀,割开绑着孩子们的那了勒进了肉里头的绳子,再不隔断,就得和他们的肉长一块。   “大哥,快,小妹和阿娘……”   温如瑾沉着冷静,速度很快,没有伤到那已经非常脆弱的表皮,就在这时,有个身影出现在了小灶房的门口,似乎是被他们刚刚的动静所惊动。   眼看着那八尺大汉持刀疾步走来,而他大哥还蹲在他脚边割绳子,唐小虎的眼睛倏地瞪大:“大哥!”   温如瑾一把扯开了那麻绳,身后传来一声粗暴的怒吼,千钧之重的刀在他背后斩下,带着腥臭的味道,他提刀反身,生生架住了这能将他整个人都劈成两半的大刀。   看来520终于将身体的数据调好了,不然,以他这样十三四岁饿得皮包骨的孩子的身体,可扛不住那吃肉喝奶长大的草原雄鹰的刀。   对方显然也很吃惊温如瑾居然能架住自己的刀,浓密的络腮胡上,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露出了惊奇的神色,然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耐玩的东西一样。   百忙之中,温如瑾一个眼神过去,唐小虎接到了他的信息,一咬牙,拉着完全昏死过去的弟弟唐小龙,躲在了灶台的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还不到对方胸口高的大哥吃力的拿刀抵挡着。   这个异族男人似乎是想玩一把猫抓老鼠的游戏,可惜了温如瑾不是老鼠,他更不是猫,这般轻敌,最后被温如瑾一击即中地砍中了脖子。   温如瑾不攻击其他地方,只攻击脖子和面部。这些外族的士兵,不说身经百战,但是想要两三刀砍身上就放倒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脖子和眼睛就不一样了。   显然这群高鼻阔额的异族男人并不在乎小灶房的两个小孩能折腾出什么动静,只是派出了一个人过来查看,直到现在其他人也没有动静。   温如瑾把刀上的血往那个死不瞑目的男人身上粗暴地擦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翻窗出去,过小溪,往后山跑,在陈爷爷挖的水洼里头泡着,我等下就带着兰姨和小妹去找你们。”   唐小虎点头,小小的孩子,牛犊子一般地背起了弟弟,开始爬窗。   ******   温如瑾提刀匆匆走进了屋子,里头还有四个异族男人,他们身下正按压着看不清楚的人影,只有温如瑾熟悉的破旧衣衫的颜色。   发现了温如瑾浴血的身影,马上就有两个人怪叫着,狞笑着抽刀冲了过来。   而他们一起身,温如瑾也看见了那两个被压着的人,是原身的继母和他年仅八岁的小妹,这时候,她们已经不着寸缕了,白花花的一片灼人双眼。   披头散发的妇人正奋力地抗争着,走掉两人她压力骤减,也突然发现了门口的温如瑾,妇人眼瞳紧缩:“大郎!大郎快跑——”   温如瑾当然不能跑,不仅如此,他还得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两个冲过来的人。   他已经很快了,几乎可以说是一刀一个,丝毫不拖泥带水,可是那妇人眼看着第三个人冲了过去,她仿佛是担心温如瑾也殒命于此,暴怒之下竟抓住身侧的小匕首,尖叫一声狠狠地捅进了身上那异族男人的心脏。   关注着门口的战况一时忽略了她的男人被捅了个正着,他怒目圆睁,拔刀一砍,正中妇人的脖颈,血像是爆浆的熟果,“噗嗤”一下就喷溅了出来,染红了一大片泥地。   而那男人被捅穿了心脏,也是强弩之末,一刀过后,他不甘地重重倒在了妇人身上。   温如瑾当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可是他以一敌三暂时腾不出手,他想叫妇人再忍忍,别冲动,可惜来不及开口她就暴起反击了,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在温如瑾斩杀三人的同时,她也奄奄一息了。   或许……母亲有时候总是能出人意料的。   “兰姨!”温如瑾噗通一下跪在了她身边,将她身上的男人掀飞,急切地拉过了旁边破碎的衣物,盖在了她身上。   他不忍细看妇人身上的惨状,那血腥味中混杂的腥臊,那白皙的肌肤上的青紫,她身上的每一寸惨不忍睹,都在控诉着这些畜生的暴行!   可是就连温如瑾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没有这最后一刀,她也活不了,她身上,不仅仅是被施暴的痕迹,还东一块西一块地少了很多肉,失血太多,他们一边在蹂.躏她,一边……在吃她。   “大、大郎……”妇人濒死的模样很恐怖,满面青紫,眼睛暴凸,嚯嚯地出气,再也看不出她曾经的好颜色。   “兰姨,我在这,”温如瑾抓住了她颤抖着举起来的手,握紧了,仿佛在给她传递力量,“我救出了小虎和小龙,他们都还活着。”   妇人终于露出了一个笑,笑得有些狰狞和恐怖,她说话很是艰难,如今也纯粹是靠着一股气撑着:“小……小凤……”   温如瑾刚刚已经粗略地打量过了小妹唐小凤的情况,她要比兰姨好很多,似乎是兰姨以身饲狼,挡住了这些恶鬼一般的异族人,温如瑾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小妹虽然也没了衣服遮挡,但是他眼尖的看到有个异族男人刚刚撕开了她的小肚兜……应该是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于是温如瑾赶紧说:“小妹也没事,她只是晕过去了。”   听了这话,妇人的那口气顿时就泄了,残破的嘴唇蠕动了很久,最后只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走。”   她终于咽了气,手无力再握紧温如瑾的手,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眼尾的湿润,是血和泪的混合。   温如瑾心中大恸,转过头去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这才替兰姨合眼。   赤子之心,所以接纳他……最真诚,最纯粹。   融入这样的身体,他如沐春风的同时,也会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   ******   人肉之价,贱于犬豕,肥壮者一枚不过十五千……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①   撰笔不过数十字,字句之下,却尽是淅沥血泪。   食活人,就这样发生在他的眼前,乱世之下,人命如草芥。   一切都太过沉重,520看着温如瑾把这些异族男人的左耳都割了下来包好,然后粗暴地将这些异族人的尸体丢下了地窖,又只能拿着床上破败的草席将兰姨的尸首裹住,话都不敢说了。   温如瑾粗略地处理好痕迹,将刀用麻布绑在了腰侧,把裹好了衣服却高烧不止的唐小凤放进了背篼,然后他背起了背篼,扛着兰姨的遗体往后山走去。   刚出了门,他抬头看了一下天际,来时晴天万里,去时阴云密布。   “你还好吗?”520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   温如瑾说:“我没事,苦难磋磨的是这方位面的生灵……”   他诞生在人类可以上天入地、拥抱万千星辰的世界,那个世界同样有烧杀抢掠,却没有人相食。   沉默开始蔓延,温如瑾负重淌过了清澈的小溪,忍不住回望这个曾经祥和静谧的村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涌上心头:“苍苍蒸民,生也何恩?杀之何咎?”②   他们活着受过什么恩惠?又犯了什么罪过而遭杀害?   战争的残酷,全然落在了底层百姓的头上,时代的年轮,碾压碎了无尽的血肉,无情且冷酷。   温如瑾紧了紧怀中的女尸:“我会结束这一切。”   520给他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万玉书有万玉书的好,却也有他的局限,位面意识选择你才是明智的。”   食人算得了什么?人性未萌,以活人为军粮,是这个未开化的年代常见的操作,便是什么枭雄曹丞相,仁义刘皇叔,也在此列。   如果需要,万玉书也会这样做。   这是时代的悲哀,是他们的局限,是无可奈何的残酷。   可温如瑾不会,他有更大的能力,能为夜夜哭嚎,生如草芥的生民做更多。   纵使遇见绝路,他也能拥有更多的选择。   这个年代,没有上位者会敬畏这些底层贱民的生命,可是温如瑾会。   ******   温如瑾在山脚下和两个弟弟汇合了,三弟唐小龙已经醒了过来,他们远远地看到了温如瑾的身影,脸上焦虑的神色一顿,疯狂地跑了过来。   “大哥,阿娘她……”唐小虎赤红着眼睛,满眼热泪地看着温如瑾怀里被草席裹着的人,浑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虚弱的唐小龙更是一把栽倒在地,连哭都不敢出声。   这时候,原身的弟弟妹妹还很小,原身自己才十四岁,二弟唐小虎十岁,龙凤胎唐小龙和唐小凤只有八岁,他们都是原身的继母兰姨的孩子,可是兄弟之间没有龃龉,原身生而丧母,是兰姨养大的他。   六年前原身亲爹徭役的时候死了,千难万难,兰姨也没有丢下原身,更没有差别对待这些孩子,对于原身而言,兰姨就是他亲娘,这些孩子是他亲弟弟妹妹。   “小龙,起来。”温如瑾看了地上的孩子一眼,“你们身上仔细点。”   重度烫伤,现在没有任何条件给他们包扎,刚刚唐小龙栽倒,他裸露的大腿小腿,顿时就被砂砾刮开了大片表层的肉,却不见出血,看来是刚刚还是被煮熟了不少。   唐小虎抹着眼泪,把哀哀哭泣的弟弟唐小龙拉了起来。   温如瑾动了动喉咙,最后却没有安慰这两个孩子,他要如何安慰他们呢?他们生在了这样人命比草贱的乱世,倘若不早早的长大,等待他们的,还有更残酷的事情,人必须得成长,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找个地方,”温如瑾顿了顿,“找个有花有草的地方,把兰姨葬了吧。天快黑了,我们必须赶紧走。”   目前温如瑾暂时判断那几个身手不错的异族人应该是荆州西北边上匈奴汉国的士兵,匈奴汉国的匈奴第五支建立的政权,是在这片中原沃土肆意施虐的异族政权之一。   他们距离小流村很近,温如瑾的目光沉了沉,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先行过来查探情况的士兵,后边可能还跟着先锋部队,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唐小虎和唐小龙闻言,只好哽咽着开始跟着温如瑾选了块地方,刨土,然后亲手把母亲浅浅地埋葬了,碑都没有立。   “大哥!”唐小虎嘶哑着声,回头看温如瑾的眼神充斥着灭顶的仇恨,“我要报仇!”   他哽着喉咙,将泣音压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一定要替阿娘报仇!!”   相对于唐小虎的情绪外露,唐小龙则要沉默得多,可是沉默不代表他不恨。   温如瑾抿着唇,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那就……快点长大吧。”   在原本的命轨中,他们都死了,如今至少救回来了他们,他也算不辜负原身一腔真诚接纳他了。   ******   过天险很艰难,一着不慎就会坠崖,更何况是天黑过天险,简直是命悬一线。   温如瑾是不可能让他们自己走的,他把这两个孩子一同装进了背篓中,三个瘦弱的孩子装进一个大背篓,居然一点也不挤。   背着沉重的背篓,温如瑾暗中又气势汹汹地威胁了一下无形的天不许叫他霉运发作,然后开始原路折返。   月光下他的神色很冷,叫520调出了地图,边走边看,一时无法做下决定。   “诶老温你注意着点,往左走,这山里头有野兽的。对了,我刚扫描了一下这几个孩子的情况,目前还好,应该死不了。”   温如瑾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收敛气息的功夫深,万千人群中穿过都可以让别人注意不到他,自然也能骗过野兽的眼睛,可是这会儿他还带着三个拖油瓶,他们可不会收敛气息。   520只好给他望风,提前叫他背着孩子规避野兽。   天险依然很险峻,这时候的温如瑾可比来的时候要小心翼翼得多,他摔下去不会死,后边三个可就必死无疑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应该把匈奴士兵秘密过境的消息带到哪里去,南阳郡还是河南郡。”   小流村就在这附近,虽然地处荆州范围,却距离河南郡更近一些,河南郡守要是出兵也更快,而要去南阳郡,就得爬过那两座山,且山脉阻隔,南阳郡的兵很难抵达……   可是河南郡的豫州兵战力不如南阳郡的荆州兵,而原身从未去过河南郡,消息有了不一定能带给正确的人,他更熟悉南阳郡,在南阳郡的柏洛县认识几个人。   “南阳郡。”520斩钉截铁。   “因为乔成仁?”乔成仁就是原身认识的人,柏洛县的底层衙役,小虽小,也是个吏。   “不是,”520否认,“是因为我刚刚看到荆州牧长孙元正恰好巡游到南阳郡了,九王叛乱,天下九州各自为政,这个长孙元正的风评在其中是上佳,你抓紧点还能赶上他。”   作者有话说:   ①庄绰(宋代):《鸡肋编》   ②李华〔唐代〕:《吊古战场文》   ——感谢小天使们的灌溉—— 第5章   温如瑾背着这三个孩子赶回柏洛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赶路的中途唐小凤醒过一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的,人都认不清,晚上做梦都是噩梦,哭喊着救命和不要,让她两个年幼的哥哥又狠狠哭了一回。   一路上他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跋山涉水,途中也偶尔停下给他们采了草药,简陋地处理他们的病症。温如瑾倒是很想直接从自己芥子空间中直接取出在这个位面堪称“神丹妙药”的东西,或者让520直接购买系统商城的东西,但是这个位面已经有种摇摇欲坠之感,再过度使用超越它世界等级的东西,恐怕会加重它的负担。   更何况,温如瑾还打算放出自己的老伙计的——名叫守静的金毛犼,是他的伙伴兼宠物兼保镖。   除了让闷得慌的金毛犼放放风,温如瑾还有其他打算,这毕竟是一只神兽,而如今一无所长的温如瑾,也需要为自己接下来的举兵“正名”,他没有“三皇子”这样生而有之的金字招牌,却也能给自己人工造出一个“神兽选定”的噱头以招兵买马。   权衡利弊后,温如瑾只能暂时遵循这个世界原有的规则秩序。   黑夜中,他望向城门的眼睛在月光下,凌凌若冰魄,只需要多点耐心,再等等,再等等,等修复进度再前进一点,大有作为!   ******   去的时候着急,爬了狗洞,回来的时候温如瑾依然不打算惊动城门的士兵,不愿意多惹是非,直接带着这几个孩子钻狗洞进城。   让温如瑾惊讶的是,他刚把弟弟妹妹都拉过狗洞,居然发现有人在蹲他!   “大虎哥!”   黑漆漆的城门下,有个瘦小的身影猛地跳了起来,直直地朝着温如瑾跑来。   温如瑾背起了背篓,定眼一看,原来是他刚进入这具身体的那天,在巷子口里撞到的小乞丐。   不对,这小乞丐和原身是认识的。   但是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温如瑾也没有细看这孩子和原身之间的关系,现在……   “大虎哥你怎么才回来?”那孩子没有注意到温如瑾探究自己的眼神,兴冲冲地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递给了温如瑾,“白面馒头都馊了。”   “咕咚咕咚……”冷不丁的,好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从温如瑾的身后传了过来,在寂静的黑夜里,这咽口水的声音十分明显。   也是,他弟弟妹妹该饿了,大冬天的家里的粮全给霍霍没了,赶路的路上温如瑾也只能给他们喂河水,随便给他们吃点酸涩还硌牙的果子,最多再给他们喂点草和树皮。   白面馒头!   那是过年也不一定能吃得上的东西,就算已经馊了,那也……十分诱人。   “阿竹,你自己吃了吗?”温如瑾问。   对,这个小乞丐名字叫石修竹。至于为什么他的名字如此风雅,和温如瑾等人的大虎小虎小龙小凤格格不入,那是因为石修竹的出身。   据说石修竹的亲娘当年是扬州闻名天下的花魁,可惜了青春饭吃不长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花魁也无法抵抗时间。花魁老了,又偷偷怀了个孩子,日子一落千丈,生下了石修竹没几年就去了。   花楼倒是打算叫石修竹子承母业,他的容颜也足够让他能够像母亲那样当只风头无量的鸭子,可惜了石修竹小小年纪颇有成算,他用尽心机手段,逃离了花楼。   然后便随着流民,一路流浪到了荆州,那会儿灾荒并不严重,荆州牧赈灾的政策还挺好,百姓没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得了风寒又饿昏了过去的石修竹被以为是死了,昏迷中就被直接丢到了乱葬岗。   而原身嘛,那会儿听了些说书人离奇的故事,就胆大得很跑去乱葬岗摸尸,企图能发点财。当然,以他这样倒霉悲催的体质,他怎么可能能发财?   结果自然是发财是轮不上他了,破财倒是能锁定他——他发现了还没咽气的石修竹。   为了救石修竹,原身把自己辛辛苦苦乞讨而来攒下的那么几百枚铜板,全给垫出去了,他当时还打算攒到一两银子,就跑回家去叫继母兰姨刮目相看的,结果……   没了铜板,原身便也不好意思回家,就带着石修竹,一直乞讨到现在。   原身对他有救命之恩,石修竹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的,也知道他家里头的事情。   “大虎哥,县令家的小姐今日施粥,我吃过了,”石修竹咬了咬唇,有些愧疚,“可惜一人只能打一勺,我没能给你留。”   “他们是大虎哥的弟弟妹妹吗?”石修竹显然也发现了温如瑾背篓里背着好几个孩子。   “是,”温如瑾应了,接过了他手中那个已经变得硬邦邦的馒头,递给了后面的唐小虎,“阿竹,这馒头就当大虎哥哥跟你借的,他们饿了几天了。”   “大虎哥,你怎么把你弟弟妹妹都带过来了?你后娘呢?”石修竹问。   他这话一出,温如瑾背后背篓里咀嚼和吞咽的声音都瞬间消失了,夜晚的风很冷,石修竹缩了缩脖子,看到温如瑾的表情,觉得自己有些说错话了。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阿竹,你跟我一块儿去乔奶奶家,我有事情要你帮帮忙。”   ******   此时早已经过了宵禁,温如瑾便也没有顾忌,背着几个小孩,带着石修竹一路跑过了好几条街,然后敲响了乔家的大门。   乔大娘本来已经在熟睡了,却被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她无奈地爬起来,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没带钥匙,边穿衣服边嘟嘟囔囔:“这么大人了,又忘记带钥匙,大晚上的,吵到左邻右舍多不好……”   结果冒着冷风一开门,乔大娘都震惊了,只见她小小的门口,站着两个孩子,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浑身是血,模样狼狈又恐怖。   乔大娘差点被吓得尖叫出声,可是她定眼一瞧,认出了温如瑾,人都傻了:“大虎子!?”   “乔奶奶,是我,乔叔在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哎哟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谁打你了?这年头讨个食,都得打孩子了吗?”乔大娘显然误会了,“快快快,你们快进来。”   她一边拽着温如瑾和石修竹进去,一边说:“你乔叔今儿个晚上当值呢,还没回来。”   温如瑾所说的乔叔,就是乔成仁,一个底层衙役。   本来柏洛县的衙役,虽然算不得尊贵,却也不是原身这样的小乞儿高攀得上的,可是偏偏缘分来了是挡也挡不住,说好听点叫缘分,说难听点是原身特倒霉,乔成仁好几次在柏洛县抓贼什么的,都遇上了原身。   原身还是有点儿正义感的,不然不会把自己乞讨的老本都拿来救素不相识的石修竹,于是每次遇到乔成仁抓贼,原身都是自主帮忙。   好几次帮了大忙,好几次还阴差阳错地救了乔成仁,也有好几次自个儿受了重伤,总之是挺不容易的。   一来二去的,乔成仁就留意起了原身这个小乞儿,他家中的老母亲乔大娘也知道了这些渊源,对原身很是喜爱,时不时地也有叫原身到家里头吃饭。   乔成仁早年丧妻,工作又繁重,一儿半女的都没有,和原身打了几次交道,他就动了点心思。   按照原来的命轨,温如瑾狂奔回家的那两日原身还在柏洛县里头,乔成仁把他招在了家里头,和他提了想要收他为义子的事情。   原身没有拒绝,反而起了别的心思,于是他说明的家里的情况,反倒撮合乔成仁和自己的继母兰姨。   “兰姨是个好人,生得俊俏又能干,我是前头个生的,我爹没了,她也养大了我,品行怎么着也不差。乔叔叔也不必担心我弟弟妹妹会拖后腿吃白饭,我两个弟弟都在下地了,我妹妹虽然小,却也能跟着晒豆子,割草喂鸡,孩子小的时候,兰姨自个儿就能把孩子拉扯大,总不能我们都长大了,有了乔叔反而成了累赘。乔奶奶您人那么好,若是能成,兰姨一定会孝顺您的……”   原身不愧是柏洛县乞讨行业里最拔尖的,当真是能说会道,乔成仁母子一听,都觉得十分妥帖,于是第二日,乔成仁就带着原身回他家,准备向兰姨提亲。   两人是怀着十分激动的心情,期待着美好的未来去的,还提了一点猪肉,结果到了地一看……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了。   兰姨那会比温如瑾看到的还可怕,头都被割下来了,尸体也已经腐烂发臭,蛆虫钻进钻出。而原身的两个弟弟,只剩下锅里头稀碎的骨头和肉末,他妹妹不知所踪,但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打那天儿起,原身大概就疯了。   ******   “乔奶奶,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现在就去找乔叔。”温如瑾说着,把自己的背篓卸下。   乔大娘这会儿才发现温如瑾背后居然还背着三个孩子,她看着背篓里的娃,又愣住了:“这、这是咋回事……”   “乔奶奶,您帮帮我,叫隔壁孙大夫给他们看一看,我现在就得去找乔叔。”温如瑾说着看向了唐小虎,“带着弟弟妹妹,听乔奶奶的话。”   他已经走到门口了,乔大娘还没反应过来:“大虎子,你……”   温如瑾也来不及回应她了,直接吩咐石修竹:“阿竹,你帮着乔奶奶,小虎几个身上的伤很严重。”   比起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乔大娘,石修竹显然更配合温如瑾,根本不会多问,马上就应了声好,然后说:“我现在就去隔壁找孙大夫。”   这时候温如瑾已经出了乔家的门,直接往县衙冲。   点着两个大红灯笼的县衙门口,巡逻了一个晚上的乔成仁终于身心俱疲地回来了,准备换身衣服就回家。   和他同行的另一个衙役笑道:“成仁,你先前不是说看中了个小乞儿,打算收作义子吗?”   “是这样,”乔成仁点了点头,“但是这几天他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着他,得等他回来再说。”   “嘿嘿~那小乞丐倒是运气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乔成仁皱了皱眉:“你胡咧咧些什么呢?”   “哪就是胡咧咧了?咱的县太爷,不早就看上你了?依我看,你啊,很快就能进阶县太爷手底下的第一梯队了,那小乞丐要真能认了你当爹,在咱这柏洛县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小公子了,这还不算鸡犬升天?”   “快打住吧你,尽说瞎话……”   就在这时候,乔成仁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他一回头,看到了狂奔而来的小少年。   “大虎?”   “乔叔!”   ******   柏洛县的县令,名叫邵光启,此人素有贤名,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谁都想不到,他早就越过了他的直系上司南阳郡太守,直接就是荆州牧的心腹之一。   当然,邵光启也不知道有个狗里狗气的东西叫系统,这玩意想要偷窥他,搞清楚他的含金量,那凡夫俗子一个的邵光启根本挡都挡不住的。   今天夜里,邵光启和衣而睡,他的老妻被他的动作吵醒了,便关心地问道:“今日县中没什么事情吧?”   “无事,睡吧。”邵光启简短地回应。   他老妻却睡不着了,睁着眼开始回忆着什么:“这些天都在下雪,瑞雪兆丰年,想来明年该是个丰收年,百姓也不必那么辛苦……对了,琳娘今日施粥,发现县中的小乞儿挺多的,这事儿你是作何打算?”   邵光启沉默了一会儿,叹息着说:“明日我和师爷商量商量看看吧,这样的光景,我纵使有心,却也无力。”   老妻也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她才转移话题:“前些时候你说这柏洛县有个衙役还不错?”   “是,他叫乔成仁,功夫不差,人也正直,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据说是打算收个小乞儿当义子,如今如何也不晓得,我确实有意要将此人收之麾下,不过……还得再继续看看。”   就在这时候,说曹操曹操到了,邵光启的心腹护卫敲响了他的门:“大人,乔成仁说有要事禀奏。”   作者有话说:   下面要补充一下开文前灌溉了大白的小天使的名单哦,有点长,不想看的小可爱可以直接撤退啦。   ————感谢灌溉呀————   【2020年】   【2021年】   【2022年】 第6章 (二合一)   邵光启闻声,倏地起身,朗声问道:“有何急事?”   护卫等候在门口,说:“回禀大人,属下亦不知晓是何事,但是乔成仁说是十万火急之事,即刻求见您,我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恐耽误了要事,便冒犯了,大人恕罪。”   “无事,我先去前头看一看。”邵光启按住了跟着起身的老妻,自己往外走。   邵光启整理着衣衫,吩咐道:“边走边说,先说你知道的。”   “是,乔成仁方才深夜叩门,带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孩子,说是必须立刻见到您,属下觉得有些蹊跷……”   “浑身浴血的孩子?”邵光启脚步微微一顿,眉梢跳了跳,“你没看错?”   “没有,属下看得很清楚,那孩子身上,还带着一把匈奴刀。”   “竟是匈奴刀?”邵光启下意识地以拇指指腹摸索了一下自己的食指侧边,“你去,把师爷也请来。”   县令夫人看着丈夫和护卫的身影远去,声音也渐渐听不见。   可她还是隐约听到了“浴血”“匈奴刀”等字眼,心道今天夜里,怕是睡不着的了。   ******   “此话当真!?”   县衙门的后院正堂里,爆发出了一声震惊至极地惊问。   温如瑾垂下了眼眸:“千真万确,草民后母,亦死在了这场袭击中。”   邵光启是个清瘦精干的文人,身体虽然并不强壮,精神面貌却十分好。此刻,他正皱紧了眉头,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盯紧了温如瑾的脸。   那道堪称精明锐利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在温如瑾的脸上碾压而过,温如瑾知道,这位县令大人十分谨慎,他此刻是在企图通过自己的火眼金睛判断出他带来的消息的可信度。   温如瑾不避不让地抬头,与他对视着。   乔成仁见状,不动神色地上前,想要挡住邵光启的目光,替温如瑾分担一些。   索性沉默和审视没有持续太久,邵光启的师爷到了,邱师爷是个圆润的胖子,没有留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圆滑,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他一进门,就先打圆场,然后才问道:“你说你把你的弟弟妹妹都救出来了,那他们此刻在何处?”   “正在属下家中,由老母照看。”问到这个问题,乔成仁马上出来先抢答了,虽然他也很疑惑,他之前一直以为这孩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哪知道他忽然冒出了个后母,还有三个弟弟妹妹。   但是不论事先知不知道,现在乔成仁都会选择袒护这个孩子,这毕竟是在他心中已经当成了义子一样的孩子。   邱师爷点了点头,和邵光启对视了一眼,邵光启不动声色地说:“本官立刻派人去将你弟弟妹妹都接来问话,你先去洗个澡,倘若消息属实,你还得见见上面的人。”   温如瑾垂眸,态度算得上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跟着来领他的丫鬟往外走。   ******   温如瑾一走,乔成仁本来也打算跟着走的,却被邵光启抬手留下。   邵光启让邱师爷坐下,问乔成仁:“之前听人说你想要认一个小乞儿当义子,就是这个?”   “回大人的话,正是。”   “他既然有后娘,你又怎么好当他是乞丐,认他为义子?”   “属下先前并不知道这孩子是和家里闹了别扭,离家出走的。”   “竟是这般?”邵光启又摩挲了一下指腹,“成仁,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平日里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他的品性又如何?”   乔成仁一听这个问题,就知道邵光启是在怀疑温如瑾了。是啊,谁都得怀疑这个孩子,五个成年的匈奴士兵,被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杀了,这说出去,谁也不信,太荒诞了,做梦都比这个真实。   可是倘若温如瑾是在撒谎,他又为什么要撒这样漏洞百出的谎呢?   如果他是敌方派来传播假消息的探子,那他更不可能撒这样随随便便一戳击破的谎言来哄骗他们,这不是要引起他们的警觉么?   “回大人的话,这孩子平日里就在漏角巷里头,或者在闹市乞讨,和他同行之人,只有一个小乞丐。大人,这孩子虽然平日里嬉皮笑脸了一些,可是他是个好的,倘若不是如此,属下不会还没搞清楚他家中情况,就已经想要将他认为义子。”   邵光启沉吟:“你说的也有道理,邱师爷,你怎么看?”   “大人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就将消息传递给能拿的定主意的人。”邱师爷说。   邵光启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   “大人,那位……估计这两日,应该到了南阳郡。”   ******   温如瑾洗澡其实能洗很快,但是他故意洗得慢一些,他快也没有用,着急也没有用,总得给人家时间商讨和思考,于是温如瑾仔仔细细地把自己里里外外地洗了个干净。   等到他再次被带到前厅,就见气氛比方才还要更加凝重。   刚刚的气氛还是震惊温如瑾带来的消息,怀疑消息的真假,如今……仿佛是已经判断这消息是真的了。   邱师爷冲温如瑾招了招手:“你叫唐大虎?”   “是。”   “你弟弟妹妹已经被接过县衙来了,这会儿在后院疗养呢,由夫人亲自照看,也请了那位孙大夫一起,你可以放心。”   温如瑾默了一默:“多谢大人仁慈。”他们不放心他,需要几个人质,他能理解,这些人还算“君子”了,至少光明磊落,直接向他言明了。   “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杀了那几个匈奴士兵的吗?”邱师爷很是温和地问。   他们趁着让温如瑾去洗澡的时候,派人去把温如瑾的弟弟妹妹都接了过来,逐个问话,这些孩子的反应,让大家很满意。   就连邵光启也不得不承认,温如瑾实在是太过稳重沉着了一些,沉稳到不像是个孩子。他那些哭得撕心裂肺、满面扭曲和仇恨的弟弟妹妹,才更像是遭遇了他口中所说的一切苦难的人。   这几个孩子的话,和温如瑾自己说的,完全能对得上号,连翻给这几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施压,他们被吓坏了,却死活说自己没有撒谎,那……事情很可能是真的。   事情是真的,但是大家还有很多疑虑,就比如——温如瑾为何突然跑回家,他这样一个小孩子,为何能杀死五个匈奴士兵?这不合常理。   既然众人百思不得其解,那只好直接问了。   “我只杀了五个,其中有一个,是被兰姨捅死的,至于我为什么能杀死他们……因为我比他们强。”   温如瑾早已经想到了要如何应对这些质疑,他会把这一切,都串起来,这可都是他们要问他的,不是他自己上赶着编造故事。   这话刚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你在扯犊子”的表情,就连乔成仁的表情都不自在极了。   什么玩意儿?他比那些吃肉喝奶的匈奴人强?   他,一个十来岁的,饿得把衣服掀开,肋骨一根根都能数的清楚的孩子,比那些牛高马大,小臂胳膊比他腰都粗,长刀比他人都高的匈奴士兵强?   温如瑾很快就证明了自己,他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一把拔出了身旁一个近卫的刀,然后再众人震惊上前一步的时候,反身挥刀一劈——   只见那伫立在大门口不远处的粉油大影壁轰然倒塌,溅起一滩呛人的尘土。   这一举动,不啻于晴天霹雳。   邱师爷震惊地张大了嘴,那嘴大到可以塞下一个鹅蛋,其他人虽然没做出这傻样,却也震惊到目瞪口呆。   简直难以置信,那粉油大影壁,可是石制的!足足有两尺厚,八尺高啊!它比县衙门所有的墙壁都要结实百倍不止,这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一刀,能直接将这样的影壁劈成两半!?   “你……你……”邵光启看他的眼神,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复杂得一塌糊涂,凌乱到全是茫然。   最后,还是那位邱师爷挺住了,他震惊地问:“你怎生如此厉害?”   “我师父教的。”温如瑾说。   “你师父?你师承何人啊?”邱师爷心道这究竟是什么人物,又要有多么强大,才能教导出有这般能力的徒弟。   温如瑾一本正经地说:“家师道号和光君。”   520:“好家伙!别人自攻自受自导自演,你居然自创自师自徒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是满头问号,和光君?什么来头,为何大家完全没有听说过。   “可是什么避世而居的先生?”邵光启颤巍巍地喝了一口茶,如此问道。   “不是,”温如瑾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他是一位仙人,忽然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在梦中收我为徒,还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噗——”邵光启一口绿茶直接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不是他端不住,是温如瑾那太过认真的眼神,太过笃定的语气,和他所说的内容,真的是格格不入。   “这、这怎么可能?”乔成仁人都傻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今晚经历太多了。   先是准备认为义子的小乞丐不见了,后是小乞丐出现却告诉自己他是有家人的,然后又说他家里的后娘已经死了,末了又说他有匈奴汗国的消息必须了立刻带给县令……最后这孩子变成了战力可以冠绝当世的存在,莫名其妙又多了个师父,完了这个师父还是梦里头的师父?!还是个神仙!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他自己的一场梦,对吧?   邵光启看温如瑾的眼神,比刚刚还要复杂一百倍,真的是一只眼睛写着“复”,另一只眼睛写着“杂”了。   温如瑾说的话,真的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他们这样的人,已经和那些会被轻易愚弄的百姓们分开了,不是会被这些话所轻易蒙骗的存在,可是偏偏温如瑾说的那么有道理。   是啊,不然怎么解释温如瑾一个小孩是如何杀了五个匈奴士兵的呢?当然也可以说他撒谎了,可是这孩子说了那士兵的尸体就丢在了他家的地窖,为了证明自己,他还献上了六只左耳!   肯定是这孩子遇见了什么奇遇,这才使他小小年纪便战力爆表,一人就能斩杀五个匈奴人。   可是什么样的奇遇能解释得了一个孩子的神奇能力?那自然是神奇的奇遇了,就比如仙人梦中教授武功。   逻辑是正确的,推理是顺遂的,唯一有冲突的,是和常理。   可是最开始一个小孩能杀死五个匈奴人本来就已经违背了常理了啊!   有句话说得好,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唯一选项,不论这个选项有多么离谱,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它都可能就是那个真相。   温如瑾看着风中凛乱的众人,没有给他们继续凌乱下去的时间:“大人,再不做决定,天快亮了。”   邵光启倏地回神,最终定定地看了温如瑾一眼,问道:“你那梦中的仙人师父,教你骑马了吗?”   “教了。”   “好!”邵光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击掌,“传令下去,备马,你们几个,随我持火把,连夜赶往南阳郡!”   ******   几匹快马,在黑暗中飞驰,火把的光只能隐隐照亮一点点方向,却没有人喊苦喊累。   温如瑾沉默地骑着他们给他安排的小母马,骑术绝佳地稳稳缀在大家的后面,看来还是不相信他,就应该给他一匹公马。   这时候一夜不停歇地赶往南阳郡,大约需要三个时辰,速度快的话,天亮就能抵达了,众人都咬紧牙关,深知这个消息的重要性,没有人有要中途停下来休息的准备。   他们也没有空再和温如瑾说什么了,至于信不信温如瑾所说的话,那都是后面的事情了,现在要紧的是那些匈奴人,是否已经深入了荆州的范围。   而温如瑾,只要展现出他确实有杀死六个匈奴人的实力就行。   “你为什么要穿品如的衣服?”520贱兮兮地在他脑子里冒泡。   温如瑾冷笑一声:“你滚一边去。”   “说嘛说嘛,难道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我难道就不是你的小宝贝了吗?”   “你还能想到更好的理由吗?你能想到更好的,可以解释为什么接下来‘天降神兽,神兽选择了我’的神迹吗?”   他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不符合科学、不符合常理的,不要小看这些古人,温如瑾也根本无法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将当世所有的聪明人全部给忽悠过去,难道要告诉他们真相,解释一大堆他的身份,再说“我是天道强行留下来的人”吗?   这比仙人梦中授课更扯!   既然从一开始就不合常理,那么就让一切都不合常理。   一开始,他们很难接受他这样的一个孩子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能杀死多个匈奴人。   可是这就是事实,他确实杀了,尸体还在地窖中,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而一旦接受了温如瑾确实能够“越级”杀匈奴人的事实,就等于他们接受了他拥有“超凡力量”的设定,由此他们心中就会对温如瑾这个人的底线放低,潜意识告诉自己温如瑾不能以常理去判断。   所以后面温如瑾告诉大家,他这般厉害是因为自己在梦里有个神仙师父的时候,众人第一个反应也是不相信,但是却又开始半信半疑了。   而这个理由,是温如瑾最好的掩护色,在接下来,他会将自己身上所有一切“不合常理”的、“超凡脱俗”的,包括但不限于武功、兵法、粮食等等东西,全部归咎于那位梦中的仙人师父——“和光君”。   久而久之,人们会被这些匪夷所思的现实打击到麻木,完全接受温如瑾就是不同寻常的设定。   这时候,再忽然跑出来一只神兽,选定了温如瑾是一统中原的雄主,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吧?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世人不会觉得奇怪和突兀,毕竟他一直那么神奇,大家将一切合理化之后,就变成了——   温如瑾从一开始就是被神仙选中的人,他是众望所归啊!   “尼玛的你好心机啊,心机BOY!”520吐槽。   “蠢蛋闭嘴。”温如瑾不介意和它互相伤害。   “我以为你做了那么多简单粗暴的清扫任务,你脑子早就木了呢,没想到小丑竟然是我自己,嘤嘤嘤。”   “边儿去吧你。”   ******   翌日,太阳初升,荆州南阳郡,太守府。   长孙元正正美滋滋地吃着肉糜,下边的人传讯,柏洛县县令邵光启过来了,正在外边求见。   “哦?子亮这么迫不及待?”长孙元正挥了挥手,让下属去把人带进来。   邵光启刚进门,行礼,礼刚行了一半,就被长孙元正给拦住了,长孙元正笑道:“你消息可真灵通,那南阳太守,我昨天夜里才将他下狱的。”   温如瑾等人都被留在了门口,不被允许进去直面群雄争霸中的其中一位霸主——荆州牧。   不过就算是站在门口,也不妨碍温如瑾不动声色地看着荆州牧邵光启和长孙元正之间的肢体语言,不过短短几句话,温如瑾已经确定了520的情报是正确的,邵光启确实就是长孙元正的心腹重臣,否则他不会以如此亲近的话语,说着这样机密的话——处理了一个大城太守!   “主公,我此次前来……”   长孙元正显然没在意到邵光启脸上焦急的神色,挥了挥手,说:“你来得正好,来了就别回去了,将这南阳郡的事务都接手了吧,你的任职诏书会晚点到。”   平易近人到了极致。   “主公,请听下属一言!”   邵光启脸上的神色太过紧绷,长孙元正面容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然后,邵光启凑在了长孙元正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长孙元正的眼神,倏地就落在了门口的温如瑾的身上。   温如瑾脊背笔直地站在原地,任由长孙元正的眼神如同扫描仪一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扫描他。   长孙元正,金陵长孙氏的嫡系,四世三公的后代,如今的一方霸主,将荆州政权军权经济一把抓的荆州牧。   金陵长孙氏是百年的名门望族,族中子弟数不胜数,长孙元正却是其中最叛逆的一个,这货不肯听从家族的安排娶黎江季氏之女为妻,非要娶一个江浙的商户女为妻。   长孙元正最终得偿所愿,却也和家族决裂了,几乎没有再回过金陵。失去了庞大的家族背景,这是他家世背景的不足之处。   但与此同时,长孙元正又却是是重情重义的人,且他能力过人,有识人善用的本领,生逢乱世,没有了家族的支撑,他依然成为了不容小觑的荆州牧,这是他的长处。   长孙元正有个遗憾的事情,他一生只爱一个女人,就是被众人嘲笑为商户女的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只给他生下了两个女儿。   没错,在这个时代,没有儿子,也是一个巨大的短板,这个短板令他不敢扩充领土,没有儿子,就没有继承人,领土扩充了,又要给谁呢?   主公没有儿子,一旦有个什么意外,大家就失去了领头羊,会一片混乱,手底下的人,也没有足够的动力去争抢土地。   但凡长孙元正年轻个十几二十岁,大家也有点盼头,可他偏偏已经年过半百,他妻子也十几年未曾生育了,据说是生二胎的时候坏了身子,而且他还不肯纳妾,只守着自己的夫人一个……这就很完犊子了。   现在,温如瑾打算帮他补上这块短板。   没错,长孙元正就是温如瑾让520筛选出来的,认爹首选之人。   别看不起吕布,吕布靠认爹,也比别人少奋斗三十年好不好?   这样的乱世,想要称王争霸,就得有自己的人马,而人马从哪里来?两个渠道,一个是继承,就比如三皇子直接就拥有他父皇传下来的势力,这些人都是经过筛选的,能力强不说,忠诚度还高,简直是香馍馍,全靠有没有点亮投胎小技巧。   另一个渠道就是招揽和自己组建,这个就难得多了,一个乞丐去招揽天下贤能之士,你确定你不是在搞笑吗?钓鱼佬都不敢这样看轻池塘里的傻鱼,你当贤能之士是路边破烂你想捡就捡呐!   至于自己组建,不说耗费精力和难度值的问题,时间的跨度就让520不能接受,它可是和其他系统比快慢的!它家稳如鸡绝对不能输!   520千挑万选,最终筛选中了长孙元正。   长孙元正不是这些割裂的势力中最强大的那一梯队,但他的人品和风评和他的个人情况,绝对是最好的选项。   ******   威武雄壮的美髯公冲温如瑾招了招手,让他进去。   温如瑾脚步刚动,就听到520激动地尖叫:“快,宝,你爹叫你呢。”   温如瑾简直是无言以对:“你能别这么入戏吗?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认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项,却不是唯一的选项,温如瑾通常情况下,更适应直接……杀人夺权。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看到了大家的留言了,今天写多点。   我也想每天双更,可是我存稿不够啊,我都是在熬夜码字,泪奔~~o(>_<)o ~~   希望这段时间淦一把,V后能双更吧!希望!   · 第7章   “你就是唐大虎?”长孙元正这位美髯公气势十分雄壮,说话的声音像是打雷,整个人的外在形象特别符合他一方霸主的身份地位。   只是……这样的糙汉子,你真的很难相信他还是个情意绵绵一腔爱意全然奉给妻子的人。   温如瑾拱了拱手,回应道:“草民正是。”   “听说你杀了五个匈奴人?还割下了他们的耳朵为证?”   温如瑾抬头看他,坚定点头:“对。”   “好!好小子!”长孙元正显然很满意温如瑾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能在他这般人物的气场和威压之下,依然冷静自若,就已经值得他另眼相待了,更何况,这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长孙元正伸手拍了拍温如瑾的肩膀,说:“子亮说你师承梦中仙人,想来你必然有些过人之处,可否向我展示一番?”   语毕,他含笑侧首,他身后的那位气势沉着的近卫便立马上前一步,走到了温如瑾的面前。   这位护卫的气场十分沉稳,气息内敛不可探寻,走路的姿态乍一看与常人无异,实则肢体肌肉都是紧绷的,随时准备暴起,这是一个练家子,练功绝不下二十年。   温如瑾的眼眸闪了一闪,这样的人在当世也算是难得的下属,至少也是深得长孙元正信任的近身之人,长孙元正能叫这一位出来考验他,显然对他的态度也很是谨慎,至少算得上是十分看得起他了。   温如瑾点了点头,冲只能守在门口当柱子的乔成仁喊了一声:“乔叔叔,你剑借我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乔成仁有些震惊地抬头看了过来。   温如瑾缴获的那把匈奴刀,已经连同那六只左耳,一同交给了柏洛县令邵光启,这货刚刚又把这些东西呈给了长孙元正,这两人都没有要将东西归还给温如瑾的意思,既然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武艺,那当然不能没有武器,温如瑾根本不认识现场的任何人,找乔成仁借一借他的佩刀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都看了过来,长孙元正不以为忤,反笑着对乔成仁道:“既然他找你借,你便借给他吧。”   乔成仁于是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众人挪到了宽敞的院子中,那个身姿挺拔的南护卫,冲温如瑾点了点头:“小兄弟,你可得留心点。”   他并不是看不起温如瑾,反而是真的好心叫他多小心点,他这样刀头舔血的人物,出刀都得死人的,倒也不是没有和别人切磋过,但至少是没和这么小的孩子切磋过,虽然他很自信自己对兵器的绝对掌控度,但他依然担忧会有个万一伤了这个孩子。   “点到为止。”长孙元正含笑吩咐。   邵光启看了看他,嗫嚅了一下嘴唇,唉,看来主公是没有完全相信他刚刚说的,这孩子能一刀劈开影壁。   温如瑾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他试了试乔成仁这把刀的手感,点了点头说:“多谢诸位关心,不过这位叔叔,您不必手下留情。”   人家这样的人物,既然那么看得起他,都喊一声“小兄弟”了,那他也得礼貌点,喊一句“叔叔”,面子得是互相给的。   男子不再多言,见温如瑾准备好了,身形一动,顷刻之间便闪现在温如瑾的面前,侧身拔刀,顺势自上由下一挥,气势如虹!   长孙元正自始至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见状还和左右笑谈道:“阿贞的刀还是那么快。”   左右皆笑,颔首附和,他们笑倒不是因为温如瑾一副即将惨死刀下的模样,而是因为自信这个叫阿贞的护卫既能赢了比赛,又不会叫着孩子受伤。   只有邵光启叹了一声,摇摇头,果然……世人都不会相信这孩子的本事,就像是来南阳郡之前的他。   “锵——”一声兵刃猛烈撞击的声音响起,众人大惊失色,定眼看去,那瘦弱的小孩竟然以刀背架住了阿贞的刀!   居然接住了这一刀!   不仅如此,在阿贞微微愣住的眼神下,温如瑾双手持刀猛地上前一步,在阿贞再度挥刀而来的时候,他侧身一让,长刀在空中灵活翻转,反手一斩,磅礴气势若有千钧之重,兵刃霜白的光乍现——“铿!”   阿贞的刀,断了。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这场画面,远比之前温如瑾一刀劈开了影壁要更加骇人,毕竟这些人没有亲眼看到他劈断影壁,却很清楚阿贞的本事……那可是敢单骑深入敌军的阿贞啊。   阿贞自己都傻了,看着地上的刀的残尸,眼珠子瞪得圆圆的。   “巧合而已,刚好砍中了叔叔的刀原有的缺口。”温如瑾谦虚地说,“宝刀虽好,但始终是缺了口子,不再合适了,待我功成名就,再赔叔叔你一把好刀。”   “好!!!”屋檐下观战的人群中爆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叫好声。   温如瑾回头看去,看到了长孙元正看他的眼神,仿佛捕捉到了什么绝世名将一般的心动的眼神。   长孙元正含笑看着他,带头抚掌,大笑:“汝果真非常人!”   “州牧大人,见笑了,都是家师教得好,也是这位贞叔叔手下留情。”   谦虚点,没人会讨厌有本事还谦虚的人。   ******   天际的光芒越来越亮了,但是这南阳郡的太守府中,领头的大佬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根本没有说要如何处理温如瑾带来的消息,特别的镇定,自在极了。   520“啧啧”了两声,嗑着瓜子儿问温如瑾:“温啊,你都不着急的吗?”   正在疯狂扒饭的温如瑾闻言,动作一顿,然后努力把这粗粮饭给咽了下去:“急什么?”   “这太守府一片风平浪静诶,真的一点举动都没有喔,匈奴士兵都过境了,长孙元正还叫邵光启准备接任南阳郡的政权呢……”   “你怎么知道长孙元正一点举动都没有?”温如瑾淡定地拉过桌上那装过炒鸡蛋的小碟子,然后把自己的剩下的饭扣了上去,用筷子搅了一搅,嗯……这碟子上还有点油水,不能浪费了。他只是一个小乞丐,不用表现得太优雅,也没必要,粮食比优雅金贵多了。   520比温如瑾惊奇多了:“哈!你咋知道他们有举动了!?我不是都还没告诉你吗?”   还这么傻,温如瑾无语,他虽然不能像系统那样,鬼鬼祟祟地查探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但是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却能准确地知道千里之外会发生什么,靠的是智慧,这就是人类的强大。   温如瑾猜测的没有错,长孙元正早就有所行动了,在邵光启刚把消息带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行动了,只是没有知会温如瑾而已。   当然,他是荆州牧,他要做什么,又何必要知会一个小乞丐呢?   “唉,”520惆怅了,“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呢?你明明那么优秀啊,他这样没儿子的,瞧见你不得是饿狼瞧见狗肉吗?”   温如瑾差点被饭噎死,饿狼瞧见狗肉?这都是什么鬼的比喻。   “你怎么知道他无动于衷?”放下了碗的小男孩翘了翘嘴角,“他们这些人,端得住而已。”   再如何心涌澎湃,也只会表现出无波无澜的模样,表情和情感的绝对控制,是这个时代的美德,不……是任何一个时代,强者的必备。   “他还是打算用我的,只不过是在用我之前,施舍点微不足道的恩德,叫我吃饱点而已。”   温如瑾说的还panpan真没错,他刚咽下最后一口饭,甚至还没喝水,一直守在门口的丫鬟见状马上就进来了。   “小郎君,大人吩咐奴,您吃饱了就带您到前厅。”   小丫鬟的态度是毕恭毕敬,这显然也是受长孙元正的影响。   温如瑾又告诉了520一个小诀窍:“对于这些上位者你要是看不透他们的情绪,那就不用看他们,直接观察他们手底下的人,这些人,就是他们主子的晴雨表。”   “有劳了。”温如瑾没水喝,噎得慌,面上却没有丝毫展露。   ******   太守府的前厅坐满了人,有穿甲胄的,有穿儒衫的,文是文,武是武,泾渭分明。   温如瑾小小的身影刚出现,坐在首座的长孙元正便笑得十分开怀地冲他招手:“虎子,还不快过来。”   “刚刚还是唐大虎,现在就是虎子,”温如瑾但笑不语,“你感觉到其中的区别了吗?”   520:“……???我踏马就不适合玩这些!你们人类真的好心机啊!”   它觉得自己敢暗搓搓地瞒着主系统“放.高.利.贷”就已经十分牛逼了,至于骗过温如瑾,它从来就没觉得自己能骗的了他,它仗的是温如瑾就算是要打它,也打不死它而已。   温如瑾上前去,长孙元正一副慈祥的长者模样,十分亲热地拉着温如瑾的小臂让他更靠近自己。   然后,指着大厅正中央简陋无比的沙盘,问他:“虎子啊,匈奴秘密过境一事,你怎么看?”   作者有话说:   温:我用眼睛看? 第8章   “虎子啊,匈奴秘密一事,你怎么看?”   长孙元正这话一出,在场原本不动声色的众人即刻露出了愕然的模样,紧接着就有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温如瑾,主公这是什么意思?拿这种问题来问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孩子?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打哪儿冒出来的?   一时之间,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了某些隐秘的猜测。   长孙元正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属下那各种各样复杂又隐晦的眼神一样,依然乐呵呵地看着温如瑾,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温如瑾不露声色地回头看向了那偌大的沙盘……   他很清楚,长孙元正此举是在考验他,不论他究竟有没有相信温如瑾有一个出现在梦境之中的仙人师父的事情,他的所作所为都已经变相地表达他相信温如瑾有着过人的实力的事实。   刚刚是考验他的武功,现在是则是在考验他的文治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微微皱着眉头,貌似十分困惑地观察沙盘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暗色的锋芒,长孙元正确实是在考校他,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他和520都有意通过“兵不血刃”的方式——认长孙元正当义父,拥有第一批势力。   可是长孙元正根本不需要那么着急,对,他原本不必那么急切地表露出他对温如瑾刮目相看的态度的,现在他那么急切地把温如瑾推到了自己诸位下属的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东西串联了起来,温如瑾福至心灵。   “大人,”他蓦然回首,目光如火,“敢问大人,您的行踪,还有谁人知晓?”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在座所有人都瞬间以一种比刚刚更加沉重的眼神,紧紧地盯住了那个站在中央的孩子。   主公方才如此提问一个孩子,已经足够让众人吃惊了。   而此刻,这个孩子的反问,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手瞬间捏紧了——   还有谁知晓荆州牧的行踪?   还有谁知道荆州牧秘密巡游到了南阳郡?   匈奴士兵的出现,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说,他们就是里应外合冲着荆州牧来的!?   这孩子的意思,是他们之间,有叛徒!!!   ******   温如瑾的反问,不啻是在一片寂静的鱼塘中猛地砸了一颗鱼.雷。   猛然反应过来的众人,禁不住地开始窃窃私语,左右相视,都是复杂的眼神,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怀疑周围的同僚,用隐晦而深邃的眼神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骤然跳出来指责温如瑾瞎几把乱讲话,这倒是让温如瑾有些意外了,看来,这位荆州牧驭下的能力,当真非同一般。   就在气氛越来越凝重的时候,长孙元正忽然“哈哈哈”地大笑出声,打乱了众人沉重的心态。   他无所谓地又冲温如瑾招手,对左右道:“小孩子说话无遮无拦的,诸位皆是我左膀右臂,莫要多想。”   说罢,他就叫众人散了,只留下了温如瑾和坐在他下边最靠近的那个儒雅的中年儒衫男子。   “虎子,”长孙元正的态度十分亲切,“我这儿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你能否完成?”   温如瑾心下一定,他知道自己是过关了,直言道:“能!”   长孙元正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很快消失不见,他依然是乐呵呵的:“你不问问是什么任务?万一我叫你深入匈奴汉国去打探消息,你不害怕?”   “不怕,”温如瑾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什么都不怕!”   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好!好个小子!”长孙元正高兴极了,砰砰砰地拍着温如瑾的肩膀,温如瑾默默地受了。   然后就有个小厮上前,请示领着温如瑾离开,他顺从地跟着离开了这个议事厅。   所有人都走空了,这位气势威武的美髯公,才终于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面色冷然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他放下了杯子,问旁边的中年儒士:“季先生,唐大虎这孩子,你怎么看?”   季明诚,荆州第一谋士。   季明诚淡然地笑了笑,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长孙元正的马屁:“主公英明,手段高超,粗中有细,想必不久就能拿下这小子了。”   闻言,长孙元正失笑,骂了季明诚一句,说:“快别扯犊子了,认真的,问你呢,这孩子究竟如何?”   季明诚还是笑,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不留情面:“比您那位侄儿要好百倍。”   长孙元正于是就明白了他的态度,慎重地点了点头。   ******   温如瑾听从长孙元正的安排,什么都不打听,小厮牵马过来,他便上了马,跟着长孙元正派出的谋士张怀奇先生,一路疾驰向北……   北向,温如瑾略微一思索,就知道是去河南郡。   这时候,520整个系统都还是蒙的。   它蒙就蒙吧,但是又特别不服气,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白瞎你能纵观全局不错过任何小细节。”温如瑾不客气地打它脸。   520理直气壮:“我都说我不会玩这些阴谋诡计了!”   没办法,温如瑾只好在马背上,一边疾冲,一边留意原身那诡异的霉运,一边还得分心把这些东西掰碎了给它讲。   “你的意思是说,荆州牧身边有个级别还挺高的内鬼,把荆州牧人在南阳郡的消息传给了匈奴人,然后打算里应外合地把荆州牧包饺子,拿下荆州!?”   “对。”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会那么巧合,荆州牧上南阳郡,和匈奴汉国下荆州的时间点卡的刚刚好,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都是人为罢了,说白了就是冲着长孙元正去的。   520一头雾水:“那内鬼是谁?在今天的议事厅里面吗?”   “唔……我知道他是谁,”温如瑾顿了一顿,“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人没在议事厅,在的话,长孙元正不会让我说出那句话的,不然就不是敲打,而是打草惊蛇了。”   “哈!?知道他是谁,不知道叫啥名儿,什么意思?”   温如瑾正纵马狂奔中,冲过密林,前方忽然伸出了一支带刺的荆棘,好在他反应快,瞬间俯身贴紧了马背,没叫那荆棘刮烂他的眼睛。   但纵使如此,他的头皮依然被狠狠刮了一把,天啊……这是要抛光他脑袋吗!?   温如瑾咬牙忍着脑壳上刺辣辣的疼痛,又好气又好笑,原身这运道,真的绝了。   520可不觉得温如瑾被刮个脑壳儿有啥问题,它坚信自家宿主皮糙肉厚,经得起造。   于是它继续急着追问他内鬼究竟是谁:“快呀,你说呀,趁着你还在骑马,赶紧给我解解惑。”   “你自己去调查一下,长孙元正身边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什么侄儿啊远方外甥啊,妻子的侄儿外甥表弟什么之类的,关系亲近的晚辈,就是那种,暂时作出了一副和他有种隐秘的‘父子情’,也被他的下属们感觉是未来的公子的人。”   温如瑾说的这类人的存在,并不是个例,一个割据一方的当世强者,没有继承人是不行的,纵使他自己生不出继承人,他也必须搞一个继承人出来好叫自己手底下的那班兄弟安心。   就像是皇帝,时间到了,总得有个皇子,没有也得赶紧从宗室中过继一个。   通俗点说就是,拉不拉屎没关系,总之“大佬的儿子”的坑位,不能是空着的。   所以,长孙元正的身边必然也有那么一个人,已经隐约就是荆州的“公子”的人。   至于为什么520没有注意到对方,那估计是它自个儿心大,没被长孙元正公开承认或者入族谱的‘隐形儿子’,它就直接忽略了。   对于520在人类各种复杂的关系中表现出来的粗枝大叶,温如瑾也是很了解的,果不其然,没过三分钟,它就回来了,在温如瑾的脑子里哭天喊地。   “靠靠靠,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我踏马还以为长孙元正没儿子的!没想到他……日哦!这个狡诈的胡须男!气死宝宝了,淦!”   温如瑾不理会它的撕心裂肺:“那人是什么情况?”   “那个人名字叫长孙泰和,是长孙元正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嫡次子。”   虽然长孙元正和家族闹翻了,但是明面上,他和他弟弟关系还不错,他弟弟见长孙元正无子,就起了些心思,建议长孙元正过继自己的二儿子。   520越说越气愤:“但是长孙元正虽然把长孙泰和带到了荆州,却一直没有过继对方,这都好多年了。”   温如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长孙元正的弟弟觊觎他的势力,他也在顺水推舟地利用自家侄儿稳定人心。”   “什么见鬼的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520忍不住吐槽,“温啊,你是咋猜到这人是内鬼的?”   “长孙元正那么急切地考验我,那么急切地把我推到了众人面前,他迫不及待地需要一个全新的,有本事的,能安抚住下属的儿子,那只能说明……他前头个立起来的‘儿子’的角色,不太行了。”   出现一个高级的内鬼,长孙元正着急废掉前头个“儿子”两件事卡点刚刚好,而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只能说前者就是后者了。   至于长孙元正为啥着急拉备胎温如瑾出场,当然是因为原先的轮胎坏了啊,疾驰的车又不能停下。   “啊!他利用你!?”520反应了老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下子震怒非常,“区区凡夫俗子居然敢利用我的宝,气死老子了,淦!老子要把金毛犼放出来,咬不死他!”   温如瑾:“……?”   你那么真情实感干嘛?   作者有话说:   你的系统比你还入戏[doge] 第9章   一对身上并无过多标识的人,纵马而过,日夜不停歇地赶往前方,仿佛是什么传说中的八百里加急一般。   而令人惊奇的是,这队人马之中,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这孩子翻身下马都怕没有马背高,却依旧能稳稳地坠在众人的后面,丝毫没有掉队的迹象,眼尖的人瞧见了,都得感叹几句“这又是哪家将军的虎子?当真骑术过人!”   可惜了这队骑马的人并不在乎周围的眼神,直直地冲入深林,消失不见。   这时候,前边带头的青年壮士回头对扬声喊道:“虎子小兄弟,我们前面停下,休整一番。”   “知道了!”温如瑾说罢,跟着降速,然后熟练地勒马。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知道温如瑾会骑马,就牵了一匹马,叫他跟上,温如瑾不问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直接跟上。   明明不久前才经过了一个驿站,他们却不停下来休息,非得在荒郊野岭的地方休息,温如瑾不问为什么,也不喊苦喊累,说停就停。   众人停下来修整,张怀奇暗中观察温如瑾的眼神,禁不住流露出了惊叹的模样——好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小子!怨不得季先生对其评价会那般高,当真是镇定自若!   一天两夜了,没有人告诉他任何事情,他居然也能忍得住不问,且那张稚嫩的面容上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的焦虑和惶恐,这定力,怕是天下也没几个成年男子能做得到。   张怀奇越看就越惊叹,越看就越满意。   好,好,好,确实好,比那位“公子”好多了!   ******   温如瑾假装没有发现张怀奇那目光灼灼的打量。   他沉默又淡然地吃着他们给的干粮,他们喝过的水囊递过来,他也毫不犹豫地仰头喝水,镇定极了。   “520,别在我脑子里碎碎念念了。”   “可是我好气哦,”520哭唧唧地说,“我想给你找个好爹来着,哪知道遇上了渣爹……”   怎么搞的在嫌弃这厮不是“处爹”,不干净了的感觉一样?温如瑾的神色有些微妙,这系统怕不是傻了吧,吕布还能认三个爹呢,人家荆州牧咋就不能多收几个儿子了?只要有本事,你认十个爹也是你牛逼!   长孙元正还算厚道了,那么多年只立了一个侄儿,还没认下百八十个的义子养蛊似的叫他们斗死斗活呢,如今想要干掉对方,还是因为这个侄儿先不干人事,而且也是在有了干掉这个侄儿的打算之后,才对温如瑾有了那么点苗头。   由此可见,长孙元正十分君子,原则很强,是个乱世中不可多得的明主。   “好了,别哭了,吵得我脑仁疼,你去给我查一查,这段时间里,这对叔侄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龃龉?”   “哦,”没一会儿520就回来了,“我查了他们叔侄之间多年的交流,基本没矛盾,只有两个月前发生了一次争吵……”   这对叔侄争吵的原因是长孙泰和好像在撮合长孙元正的两个女儿嫁给宁州牧的公子,长孙元正不乐意,大发雷霆,直接叱骂长孙泰和人面兽心,然后叔侄不欢而散了。   温如瑾顿了顿,思索了一下长孙元正自个儿只有一个妻子,后院干干净净的情况,大概推测了一下原因。   然后问:“宁州牧家的公子岁数多大了?后院是不是很多人?”   “哦。岁数也不大,就是努努力能给长孙元正的女儿当爷爷,后院人也不算多,就是打麻将能凑个十台八台。”   温如瑾:“……”   没想到有一天,520居然也会讲冷笑话。   ******   让系统查探了一番之后,温如瑾也算是知道这对叔侄两是怎么回事了。   长孙泰和这人品性不行,过去或许有许多不妥之处,长孙元正都选择了忍耐,毕竟他需要立个“公子”的角色给下属看他也是有继承人的,在长孙泰和不越过他的底线,而他又没有更好的人选的时候,长孙元正都会选择轻拿轻放。   但是这一次,长孙泰和把手伸向了长孙元正的后院,把他女儿当货物的行为,显然是触碰到了长孙元正的逆鳞……   温如瑾也觉得长孙泰和这人有点绝了,长孙元正这会儿只是吊着他,这货连过继的手续都没有办呢,就这么飘了?长孙元正还没死呢,名不正言不顺的长孙泰和就敢霍霍他的女儿了。   若是日后长孙元正当真过继了长孙泰和,那但凡有个万一他死了,他的遗孀和一双女儿,岂不是得跌入地狱里头去?   长孙泰和这次不是曾经的小打小闹,是真的犯了大忌,长孙元正估计盛怒之下透露出了那么一二分自己的心思——绝无可能再过继长孙泰和。   长孙泰和那么多年跟在长孙元正身边为的什么呀!?   他一个嫡次子,自然是无法继承自家亲爹的一切,那把小心思就打到了伯父长孙元正的身上,结果好了,看长孙元正的意思,他是没机会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吧?   于是长孙泰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和匈奴汉国合作,先整死长孙元正,再图日后。   着实是富贵险中求了,比520要猛多了。   此时此刻,众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温如瑾则叫520把详细的原来命轨的资料发给他。   大致看了看,唔……和猜测的出入不多。   长孙元正死在了这次的阴谋诡计之中,他的老妻自杀了,两个女儿……也各自被长孙泰和当礼物献给了不同的人。   当然,与虎谋皮的长孙泰和也没落得个什么好下场,战火连天,如果不是其他州协同出手,荆州差点就要被匈奴汉国拿下。   温如瑾看着这资料上冰冷的死亡数字,冷淡的场景描述,有些心堵,眼睛缓缓地眯了一眯。   “我要亲手杀了他。”最后,他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谁?”   “长孙泰和。”   温如瑾讽刺地勾了勾唇,他不在意这些上位者们为了争权夺势,如何手段百出,但他憎恶长孙泰和这样的人渣,为了一己私欲,害得无数百姓惨遭屠戮。   多少人因为他,头颅被割下来串在木槊上,成了匈奴人戏耍的玩具。   多少人因为他,被轮.奸致死,被生吞活剥,被煮成烂泥。   小流村的惨状,兰姨的死,原身的悲剧,都是这人渣造的孽!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驰骋了多个日夜,他们终于在一个早晨,抵达了河南郡,然后荆州牧手底下名气不小的谋士张怀奇让人拿出了信物,求见河南郡太守偕良骏。   在偕良骏作出回应之前,他们一行人就在河南郡的客栈里头修整。   “小公子,您洗漱后,就穿上这一身。”那个叫阿旗的领头的护卫,亲自拿了一身衣服交给了温如瑾。   温如瑾态度友好地接过,点了点头:“多谢旗叔叔。”仿佛没有听到刚刚对方在喊他“小公子”似的。   阿旗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没说什么,直接退下了。   阿贞,阿旗,温如瑾看着护卫高壮结实的身影离开,眸色转深,他们估计都是长孙元正的重要近卫,能派出谋士张怀奇和阿旗,想必长孙元正对于此行的目的胸有成竹,不过……长孙元正还是叫上了自己。   温如瑾垂下了眼眸,无所谓地开始解下那风尘仆仆的外衣,既然长孙元正给了这么个机会,那他,当然会抓紧!   ******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温如瑾应了声,就听到了阿旗的声音:“小公子可洗漱好了?太守府来人了,张先生吩咐我来告诉您一声。”   “我好了,”刚穿好衣服的温如瑾马上打开了门,“走吧。”   场景一转,他们便从老旧的客栈,进入了虽然算不上金碧辉煌,却也精致得多的太守府。   河南太守偕良骏是个老油条了,明明知道荆州这一行人来也匆匆必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可是他却装作不知,还准备了好酒好菜。   看到这仿佛在举行宴会一样的场景,温如瑾眼尖地发现张怀奇暗暗不爽地皱眉。   “来来来,都快坐下吧,没想到张先生也会来我河南郡,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偕良骏十分热情好客地招待着众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张怀奇也只能笑着迎了上去,坐下喝酒。   520看着这觥筹交错莺莺燕燕,感觉头都秃了:“我怎么觉得全场最焦心的人是我啊?”   “别急,”温如瑾默然地吃着桌上的肉铺,“有些事情急不得。”   “这可是军机!”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对方有意装傻,你又能如何?硬刚吗?你这会儿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请求帮助的。   不过,长孙元正能派出张怀奇来,偕良骏自然有自己的本事。   一舞毕,下一个节目还没接上的空隙,张怀奇已经动作极快却又不失风度地窜到了待客厅的中央,直接让下场舞蹈的优伶僵硬在大门口。   偕良骏捏着酒樽的手一顿,神色微动:“张先生这是何意啊?”   他要装傻,可惜张怀奇却反其道行之,要单刀直入了。   只见张怀奇拱了拱手,面色凌然道:“偕公,我家主公命我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偕公挥退闲杂人等。”   ******   一个上午的唇枪口战没有结果。   温如瑾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保持自己旁听的角色,不主动揽事,也不到他挑大梁的时候。   君不见,没有任何结果,张怀奇也依然淡定如初,脸上莫得压力吗?   众人被领着前往太守府的客房,路上张怀奇笑着称赞道:“小公子果然镇定过人!”   他很清楚,一直到他开门见山,要求河南太守偕良骏出兵配合荆州的军队形成包围之势,剿灭匈奴汉国的先锋部队之前,温如瑾并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因为长孙元正根本就没有告诉他。   而他张怀奇,则是奉行了长孙元正的命令,有意地考察温如瑾这个孩子,所以也全程没有告诉温如瑾任何内容。   可是这一路走下来,这孩子不仅意志坚定,不曾喊过一声的苦,也不曾喊过一声的累,甚至到了河南郡,见到了气势不凡的偕良骏,知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还见到他这个谋士和偕良骏之间正锋相对的争吵,这孩子也全程脸色如常。   震惊、好奇、意外、惶恐……所有的一切可以出现的表情,他,都没有。   淡然自若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心如止水得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一般。   “张叔叔过誉了。”温如瑾适时一笑,表现自己的谦虚。   等他们这一行人进了厢房的小厅,挥退了太守府的下人,张怀奇也并不打算歇息,反而含笑问温如瑾:“小公子如此气定神闲,可是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不只是猜到了这一点,”温如瑾颔首,“我还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着荆州牧来的,知道荆州必定是出了内鬼,知道内鬼是谁。”   原本在淡然喝茶的张怀奇,听到那句“知道内鬼是谁”,霍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如瑾。   温如瑾却不在意他的惊愕:“我知道荆州牧打一开始知道匈奴士兵秘密过境之后,就已经在着手准备反击了。   那个内鬼目的不仅在于杀荆州牧,还在想要得到他的势力,那他必然不会允许自己勾结匈奴人的事情败露,谁会允许一个害死荆州牧的人接手荆州牧的家业呢……   所以,他一定早就想好了把自己摘出去的计划,他勾结的,不只是匈奴人。”   眼前这个小童长期缺乏营养,发育不足,还没到变声期,说话的嗓音依然是孩子的清脆,可是这样清脆的声音,却在到说着那些藏在风云诡谲底下的秘密。   张怀奇看着温如瑾那张不紧不慢、开开合合的嘴,额角的冷汗,滑落了一滴。   而温如瑾,他还在说。   “内鬼的计划挺不错的,泄露荆州牧在南阳郡的消息,让匈奴汉国出兵截杀荆州牧,而他又另外与荆州西侧的成汉政权勾结,届时成汉与匈奴帝国一同发兵进攻荆州,这个内鬼就有理由不去支援荆州牧了,因为他要领兵和成汉作战嘛。”   这不过是大方向上的东西,长孙泰和这狗东西谋划的可不止这一点,借口分不出兵,拖死荆州牧是明面上的东西,而在和成汉作战的时候,他还可以借助对方的手,处理掉荆州牧的铁杆将军,到时候荆州牧一死,荆州牧的心腹重臣接着死,还有谁能质疑他这位隐形的公子?   如此,他就能将荆州牧的势力都直接拢在怀里了。   狼子野心!   只是可惜了,温如瑾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讥诮,早在邵光启将消息带给长孙元正的当天,长孙元正估计就已经真正八百里加急地知会了留在武陵郡的心腹重臣和大将们。   在众人皆有所防备的情况下,长孙泰和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而没有长孙泰和的里应外合,成汉想要攻克荆州,那可太难了。   至于为什么长孙元正知晓了前因后果,却一直没有行动,还留在了南阳郡以身涉险,而不是即刻赶回武陵郡,那自然是因为他有自信将计就计反杀对方,同时,也是不想自己的动静打草惊蛇了。   如果没有猜错,南阳郡的兵估计已经锁定了匈奴汉国的前锋部队,如今只等他们这一行说客,成功说动河南郡太守偕良骏叫他出兵,届时成包围之势绞杀,一切便大获全胜!   张怀奇看着温如瑾的眼神,可谓是骇然的。   温如瑾却淡淡一笑:“张叔叔,下午的游说,就让我来吧。我有自信,能说动偕良骏。”   语毕,他拱了拱手,告了一声,便退下了,全然不顾自己留下了怎样恐怖的效果,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冲击。   他走了一会儿了,张怀奇端茶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他看向一旁的阿旗,喉咙干涩至极,艰涩道:“此子……”   “智多近妖啊!”   ******   晌午过后,河南太守府又是一场好酒好菜的盛宴。   偕良骏坐端正了,跃跃欲试地准备看手底下的谋士和张怀奇继续唇枪舌战,结果宴还未开始,就见荆州那行人里头,有一小子直接出列了。   “草民见过太守大人。”温如瑾淡定地走打招呼的流程。   全场不大不小的各种动静,因为温如瑾的“不合时宜”而短暂地静了下来,众人明里暗里地开始打量着温如瑾。坐在上首的河南太守偕良骏,则直接目光沉沉地扫视着温如瑾。   他原先没怎么注意这个孩子,还以为是张怀奇的儿子,如今看来……张怀奇满脸恭敬!?   能让张怀奇露出这样的态度,那只能是……   偕良骏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哟,瞧瞧这孩子,多俊呐,快坐,快坐。”   装傻到底,水浸牛皮,油盐不进。   温如瑾却一脸淡然地推拒了:“多谢太守好意,然匈奴过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思及哀哀百姓,草民无法安坐。”   这话一出,几乎等于冲上去扇了偕良骏一个大耳刮子。   偕良骏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阴沉地盯着温如瑾看。   左边跳出了他的谋士,指着温如瑾骂:“胡说八道,不知所谓!”   作者有话说:   温:我反正是坐不住了,就你还能笙歌曼舞的。   · 第11章   气氛倏地变得剑拔弩张,优伶们见状也默默地退下。   “不知所谓?”温如瑾讥诮一笑,“尔等视百姓生死困厄而不见,不如禽兽!”   这话比刚刚那含沙射影若有所指的话还凶,几乎等于直接掀桌子了,于是偕良骏的谋臣一个个撸起袖子上场,张怀奇见状正欲帮忙,却被温如瑾一个眼神制止。   于是温如瑾霸占舞台,表演了一出舌战群儒的好戏。   人家骂他身份卑贱,不知尊卑竟然敢怼河南太守,他说君舟民水,君为轻,民为贵!   人家骂他不知感恩,河南太守好意款待他怼人禽兽,他说所食之米,农夫所耕,此番为天下生民,可谓感恩戴德。   人家骂他狼子野心,想拿河南郡士兵的命去在荆州牧面前表现自己,他说唇亡齿寒,河南郡出兵是为了自己,荆州要有个不好,河南郡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温如瑾的嘴太毒了,哪里痛,怼哪里。一开始偕良骏被他气得一佛上吊二佛升天,后来看他和自己的谋士吵架,他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再看温如瑾这个哪哪哪都讨人嫌的臭小子,眼中居然异彩连连,显然是见猎心喜了。   ******   偕良骏终于答应出兵了,这是好事,长孙元正所谋划的,都达成了,没到刀架脖子逼他出兵的最后一步。   温如瑾的表现也好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是张怀奇的表情沉重,并不轻松。   阿旗便问他为什么。   张怀奇摇了摇头:“你觉得偕良骏这老匹夫,故意留下那孩子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是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吵来吵去的大混战也有了结果,偕良骏答应出兵了,现在他家手下的大将郭星津已经在整兵了。   可是这个时候,温如瑾原本应该功成身退,和他们一行人一起回南阳郡才对,然而偕良骏偏偏说和温如瑾相见恨晚,想要和这个孩子多亲近亲近,于是硬生生留下了温如瑾。   阿旗想了一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脑壳忽然诡异地漂移了一下,他于是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地说:“偕良骏此人……并未有好娈童的传闻?”   张怀奇:“!?”   “你想到哪里去了!”张怀奇简直被这歪到外太空的脑回路给惊得头都要掉了,“我是担心偕良骏这个老匹夫要和主公抢儿子啊!”   优秀的苗子,谁都想要,偕良骏就算自己有儿子了,他也依然想要。君不见曹丞相有了“五子良将”,也依然想拐走关羽吗?   ******   张怀奇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偕良骏还确实就是有这样的小心思,他已经向温如瑾表达了想要收他为义子的事情。   偕良骏可不仅仅是被温如瑾那一场舌战群儒的巧舌如簧给折服了的,他是脑子转了一转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晓得了温如瑾就是长孙元正暂定的下一个“儿子”,旁的不说,长孙元正的眼光他是很相信的,于是……他想要截胡!   至于做这种事情十分臭不要脸,脸是什么?这玩意儿能吃吗!?再说了,那他要是截胡成功,那只能算长孙元正自个儿倒霉啊!这毕竟是温如瑾个人的选择是不是?   “我的宝,我的宝!终于!抢手起来了!”520欣慰得发出鸡叫。   对于偕良骏一副“我是天下第一好爹”的模样,温如瑾不置可否,既不明确答应,也不强硬拒绝得罪对方。   偕良骏很聪明也很敏锐,但总归是个武将,一时之间他拿捏不住温如瑾到底是没完全听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温如瑾在含含糊糊地不给个确定的答案。   再偕良骏深入想要个先下手为强的保证的时候,温如瑾说:“草民与匈奴人有杀母之仇,如今请求大人,令草民随大军出战!”   咦!?偕良骏眨了眨眼,这意思是说要跟着他家大将郭星津出战,而不是要跟着张怀奇他们那批人回荆州是吧?   偕良骏顺着温如瑾挖的坑,乐呵呵地应了。   虽然骗人有点不厚道,但是温如瑾也算是得偿所愿,心情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居然有点父慈子孝的其乐融融之感?   偕良骏快活极了,让左右去交代郭星津一番:“带小公子去见识见识,可得护好他,别叫他被匈奴人给伤着了。”   语毕,又满脸慈爱地摸了摸温如瑾的头顶:“好小子!听说你师从仙人,武力非凡?我那儿有一画杆方天戟,双刃的,通体精铁所制,重有三十斤,倘若你能拿起来,那此戟,就赠与你了!”   看着眼前这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绝世神童,偕良骏虽然有些肉痛,却有感觉物有所值。   三十斤……温如瑾他,当然拿得起来啊!   只见这孩子眼中波光一闪,面上就露出了一抹亲近的笑容,朗声道:“多谢大人!”   520看着都无语了:“送上门的冤大头了这是。”   ******   郭星津是当世数得上名号的将领,是南阳郡太守最倚重的心腹,此次援兵荆州,包围胆敢南下的匈奴,就是他负责领兵。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如今的情况是敌在明我在暗,身经百战的郭星津更不畏惧战争……但,他不会带孩子。   看着被送到眼前的温如瑾,郭星津人都傻了。   要温如瑾说,长孙元正和偕良骏等人身上还有点世家文人的气度,郭星津就是实打实的猛男壮汉,完全的糙汉子,最多能识字,识字就是为了不当文盲的那一种。   然后郭星津就听到偕良骏的心腹说:“劳烦大将军与小公子共乘一骑,务必要保护好小公子的安全。”   待在旁边的温如瑾挑眉,不满地杵了杵手中的画戟:“我会自己骑马,无需旁人带我!”   受偕良骏的影响,这位心腹老仆已经把温如瑾当成了他们主公的小公子了,见温如瑾的动作,也只是欣慰地笑,然后对郭星津说:“小公子力气极大,但年龄尚小,劳烦大将军多照看一些。”   郭星津:“???”   “老子这是去打仗,还是带孩子!?”   说完,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郭星津一脸不满地俯视着站在地上瘦瘦小小的温如瑾。   温如瑾毫不畏惧地与他互瞪,火花四溅。   这时候的郭星津根本想不到,这个见鬼的小公子,打起仗来,像监狱里头的凶兽放监,比他还猛百倍!   ******   河南郡的大军出动了,当然,最后温如瑾也没有和郭星津共乘一骑。郭星津可是带兵的大将,打起来要身先士卒的,前头搂着个孩子,他还打不打仗了?他不打,温如瑾还要打呢!   有了前面那一茬,虽然温如瑾自己独自骑着自己的小母马跟在后头,可是郭星津看他还是有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感觉。   出了南阳郡的城门,温如瑾就见到了老熟人——张怀奇。   张怀奇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早早就飞鸽传信给长孙元正了,而在长孙元正回信之前,他决定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他等在了城门口,然后向郭星津禀报,想叫几个好手跟在温如瑾的后头,保护他。   郭星津勒马,回头瞪了温如瑾一眼,那眼神,明晃晃的——你他妈咋就那么多事呢?你是去打仗的,还是去春游的!?   阿旗可不管郭星津的态度,见张怀奇隐晦地点头,他就带着其他几个人骑马跟在了温如瑾身后。   等阿旗想要缀在温如瑾身后,却发现他身后的位置有点挤的时候,阿旗终于明白了张怀奇的担忧——偕良骏这个臭不要脸的还真的打算要截胡别人家预定的儿子!   瞧瞧这厮的准备,大庭广众之下让郭星津亲自带,也做好了郭星津不肯带人的准备,让一队他身边的精兵跟在了温如瑾的身后。   只能分出几个人的阿旗等人,在那群雄赳赳气昂昂的精兵的虎视眈眈下,一下子就显得有些寒碜了。   520看着这暗潮汹涌,是又喜又忧,感慨非常:“我儿太受欢迎也不好啊……”   温如瑾:“谁是你儿!?皮痒欠揍!”   ******   得到了荆州那边传来的详细消息,郭星津命令士兵吃饱喝足,奔袭两百余里,在事先确定过的河谷洼地准备包抄,声援已经和匈奴前锋部队打起来了的荆州兵。   准备开战的郭星津也无心理会温如瑾了,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公子,还是交给他后面那群人吧,打起来了他可什么都顾不了,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是他自己小小年纪不知死活非得跟着上战场的!   快马奔驰两百里后,已经能隐约听到了前方短兵交接的声音与厮杀呐喊的动静,周围所有人的神色都严肃了下来。   温如瑾并不知道郭星津在心里是如何埋汰他的,他只是回头吩咐了一下后面那些被上位者交代要“以命相护”,任务不是杀敌而是变成保护他的人:“尔等杀敌即可,可掩护我深入敌军取敌将首级,却无需以命相护。”   此话一出,河南郡偕良骏的亲兵都露出了些许惊讶的模样,因为温如瑾的话,他们原先对他隐约的不满,如今也似乎消散了一些。   倒是更熟悉他的荆州兵适应良好,毕竟已经与温如瑾同路了好些日月,他们不会小看温如瑾。   阿旗更是拍了拍温如瑾的肩膀,认真道:“我掩护你!”   终于,前方坡下出现了交战的人影,血腥味扑鼻而来,郭星津立刻拔刀,怒吼:“全军将士听令,随我出击!”   吼完,郭星津持刀,带领着河南兵,纵马而下,声势浩大,气势如虹!   而正在交战的荆州兵听到了动静,也是心下一松,压力骤减——终于来了!   郭星津顷刻之间便杀入敌军,手起刀落便取一人性命,匈奴人又如何!我泱泱华夏,还出不了一个如虎如狼的猛将吗!?   陷入畅快淋漓的厮杀中的郭星津,忽然瞥见了一个纤弱的身影——   草他娘的这人谁!比他还疯,直接扎进敌军中央去了!眼看着,这就快冲到敌军主帅所在的轩辕了!   作者有话说:   温:对,就是我(笑)   大白这边全面停工停运了,瑟瑟发抖,疫情感觉突然变得好严重,有点心慌……前段时间买奶茶大白得自己冲到社区入口处拿,现在担心我会不会喝不上奶茶了⊙﹏⊙   .   数据参考了方天画戟。   根据《荡寇志》记载,吕布的方天画戟重二十四斤。   按照汉制,一斤约相当于222克,换算过来,吕布的画戟只有十斤多。虽然大白连袋米都扛不起,觉得太轻了。   《荡寇志》是清人所写,按照清制,一斤约相当于596.8克,那吕布的方天画戟就有三十斤左右。个人感觉更合理一点,所以大白取这个数值。   数值都是网上查的,可能不太准确,大家看个乐子就行,比心心~   · 第12章   郭星津根本来不及看是谁了,奋力一个横扫,又是一群哀嚎,他怒吼着:“掩护他!!!”赶马追上,为其扫清更多的敌军。   单骑深入敌营,对时下任何人而言,都是极为危险的,然而这对于温如瑾来说,却是纵虎入羊群!   这杆画戟不愧为偕良骏口中的当世之宝、稀世珍藏,温如瑾握着它,一击横扫千军,便能生生在自己的周围杀出一个真空带来。   他浴血突击,千军万马的包围中依然英勇无畏,眼神凶恶似贪狼,便是匈奴兵,也不得不胆寒!   温如瑾杀敌之余仍然不忘鼓舞士气,气沉丹田,声若洪钟:“将士们,随我——杀!!!”   众人只闻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远远就看到我军有一单骑已经深入敌营,生生将敌军撕咬开了一个口子,让我军深入,冲散敌军,而那人越杀越深,甚至已经在敌军将帅之地大杀四方,只一眼,便振奋人心!   士气犹如被烈火浇油,膨胀而开,彼竭我盈,所向披靡,克之!   画戟在手中灵活翻转,宛若游龙,直直往前一击,便捅破了一人的喉咙,血溅如雨,郭星津已经追到温如瑾的不远处,见状朗声大笑:“好小子!好小子!”   温如瑾回眸看见了他,毫不客气:“那呼延坤就在前方,将军助我!”   “好!”郭星津果然大声应了他。   在郭星津和阿旗等人的掩护与分担之下,温如瑾终于冲破了敌军最严密的防护,而在统领全军准备突围的匈奴大将呼延坤也终于发现了他的身影。   “好个偕良骏,莫不是河南郡无人,连个小子都放出来了!”呼延坤不以为意,温如瑾的浑身浴血也没有引起他的警惕,他反而拖曳着自己的大刀,直直地冲向了温如瑾,喊道,“这是谁家的孩儿,可惜了今日要葬于此地!”   郭星津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谁死在此地还未可知呢,呼延小儿,你必死!”   我军终于冲散了敌军,不仅包围了对方,还将对方一分为二的分别绞杀,而厮杀之声源源不断的此处,若有若无地出现了一处空地,呼延坤打马来回踱步了几下,多打量了温如瑾几眼,便自以为已经看透了温如瑾的本领,他大喝一声,挥刀砍向了温如瑾。   他轻敌了。   温如瑾冷眼看着那刀从头顶劈下,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他一拍马背,整个人腾空而起,半空中扭身一脚跺在马身,借力便是一个横旋,根本不去力刚这一刀。   他避开了这一刀的同时,手中画戟斜着扫向呼延坤。   呼延坤见状怒目圆睁,急切后退,却依然被画戟的尖端扫过脖颈,拉开了一条血线……   高手过招,招招毙命!   温如瑾没有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在呼延坤不可置信地反手摸喉咙的时候,画戟在他手中反向横扫,力度不比刚才的弱,这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一扫,呼延坤的手指齐根落地!画戟在手背一转,翻手又是往前一送,“噗嗤”利刃穿透了胸背。   温如瑾落在了对方的马上,控住了马在原地转了半圈,高高地举起了画戟,向周遭的人展示着上头串着的尸首,大声呵道:“呼延坤已伏诛!!!”   此话一出,己方士气大涨,而敌军,则失去了主将,军心大乱,无力应敌。   ******   这场原本预计将要厮杀到第三日深夜的包围战,最后因为敌军主将被温如瑾斩杀而提前结束了。   郭星津爽得不能再爽了,那小子,可是他们河南郡的人,不是他荆州南阳郡的!   520见状哼唧道:“我的宝要不是纱布擦屁股,给你(漏)露一手,你们真以为他来春游的!”   这神奇的歇后语让温如瑾一阵无语。   战斗结束后,还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光是收敛自家士兵的尸首,处理战场,就不是简单的事情。   郭星津一直忙碌到了第二日的下午,才终于抽出了空闲,准备要在晚上大办宴席,犒劳三军,然后向左右问起了温如瑾,感慨非常:“好小子!好小子!怪不得主公这般稀罕他!这小子哪去了?咋打完就没见人影了?”   属下眼神飘忽,犹犹豫豫。   “怎么了?耳朵聋了!?”郭星津见状,火气大涨,“老子问话你听不见!?”   “将军,您说的那小子……”   属下一咬牙,终于说出了真相:“他打完就跟着荆州兵跑了,一直没回来!”   郭星津大惊失色:“什么!?”   “嗨呀!”他痛心疾首一拍桌子,“你们怎么都不看着点,这叫我如何向主公交代!?”   怎么回事啊,主公新看中的儿子在他手里头跑掉了,这都叫什么事儿!   ******   赶在河南兵反应过来之前,温如瑾就配合着阿旗,甩掉了偕良骏安排的精兵队伍,化整为零地散入了荆州兵中。   520看直了眼,忍不住唾弃他:“你刚刚才收了人家的马儿,还收了人家的画戟,这会儿直接翻脸不认人啦?”   “要不是那队精兵是他的心腹,一时半会地无法策动他们,我实在想连他们一块儿全收下。”温如瑾恬不知耻地说。   瞧瞧这话说的,要多狼心狗肺就有多狼心狗肺。   520正待要继续埋汰他,就听见温如瑾轻轻一笑,说:“你那么积极地考虑第二个选项,是不是忘记了……我那一群弟弟妹妹都还在柏洛县呢。”   520闻言,震惊了:“对哦,我踏马都快忘记那几个崽子了。”   “所以啊,”温如瑾哼了一声,“你就不要这样摇摆不定了。”   事实上,温如瑾要是想要选择偕良骏,他有的是办法把自己的弟弟妹妹全整出来,他刚刚就是想提醒一下自家傻兮兮的系统罢了。   至于偕良骏?那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不说整个荆州沃野千里的地盘比之区区一个河南郡,天上地下。就说偕良骏这个人的子嗣,儿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也不吝啬“义子”的名额,温如瑾去凑这个热闹,他抢得过人家的义子,还抢得过人家的亲儿子吗?   都低头认爹了不就是为了兵不血刃得到自己想要的,认了爹还得里里外外勾心斗角去抢,岂不可笑。   更让温如瑾不愿选择偕良骏的是,荆州牧长孙元正那是自己给自己当老大,他就是逐鹿中原的群雄之一,在荆州,他就是土皇帝,他打下来的地盘就是他自个儿的。   而偕良骏呢?这货背后还有个齐王,他是齐王的人,温如瑾要是归到偕良骏的手底下,那打天下是给自己打,还是给齐王打?   总不能他本来就累得要死,还得一边应对外敌,一边不厌其烦地搞死自己的上峰夺位吧?那真是内斗外斗没个消停,白白给自己添烦恼。   收义子要各种深思熟虑,考察甚多,那人家认爹,也不是随便认的啊。   至少温如瑾不随便认,除非他是打算执行“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方天画戟,专捅义父!”这一超前理念。   总而言之,这一波啊,还是偕良骏自个儿草率了。   ******   南阳郡。   虽然早已经接到了消息,可是如今看到温如瑾的身影,张怀奇还是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小公子回来了!”   温如瑾勒马停下,与他一共进入太守府,一路上张怀奇都极为欣喜,对温如瑾的评价极高。   而坐在上首等着他的长孙元正,更是一副迎接到了“大功臣”的模样,热情如火,促成了河南出兵,又亲斩敌方将领,可不就是大功臣么?   长孙元正亲切又慈祥地让温如瑾下去洗漱一番,晚间有庆功宴,也叫他给大家伙正式的露露脸,温如瑾“一脸感激”地退下了。   他的人影一消失在转角,长孙元正便“哈哈哈哈哈”地放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说:“听闻那河南偕良骏,气得把案牍都给劈成了两半?哼,让他企图半路摘桃!”   他话锋一转:“这小子,有眼界,没被那偕良骏的三瓜两枣给迷惑了。”   他最信赖也最器重的谋士季明诚,闻言依然笑着拱手祝贺他:“恭贺主公,喜得虎子。”   这“虎子”就是一语双关了,既是温如瑾的小名虎子,又是那能够担当得起重任的子嗣。   张怀奇见这两人轻松,却忽然想起了某事,心中不禁有些阴霾。   他没有刻意地掩饰自己的表情,季明诚一看便明白了,笑道:“你可是在担忧我们这位小公子心中会记恨我等?”   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温如瑾人是乖乖回来了,还完美完成了任务,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甘情愿”地回来的,指不定心里头对积极送兵器送马匹送人手的偕良骏更加热切,但是考虑到家人还在荆州,又不得不低头回来。   季明诚刚戳穿了这个隐忧,就见除了他主公长孙元正以外,大多数人都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似乎确实有些顾虑。   “你们啊,”季明诚又好气又好笑,轻甩衣袖,“你们太小看这个孩子了。”   这就不是个一般的孩子,这是个足以与那些史书上惊才绝艳的“神童”相媲美的人,决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去看待。   季明诚点到为止:“能轻而易举窥破主公此次险境背后盘根错节的阴谋,他又岂会不知晓在主公与那河南偕良骏之间,应该作何选择?”   说不定,他考虑得比在座所有人都更多、更全面、也更深刻。   ******   温如瑾其实是知道那边在他走后都议论了一些什么东西的,毕竟有520在给他全程转播,不过他出现的时候,还是会装作不知道。   智多近妖就算了,可不能真的有“妖术”。   “季明诚?”温如瑾眸光闪烁了一下,“是个人才,就是不知道长孙元正什么时候‘退位让贤’,把这人才给我。”   “我知道还有比他更好的!”520立马激动地说,“现在他们贤士的圈子里头,要属‘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的名气最大,你要组建自己的军事团队,就应该冲着这两个人去!要搞就搞最牛的!”   名气最大?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事情,在这样的年代,可不是日后可以花点钱随随便便就能营销出一副烈火烹油的处境,在这个时代能够出名的,那都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再说吧。”温如瑾淡淡的,“我现在还是个乞丐呢。”   “可你不是个普通的乞丐啊,你是个诛杀了匈奴名将呼延坤的乞丐啊!”   这话说得可有道理了。   作者有话说:   温·一个非同一般的乞丐·如瑾:还是你说得对。   ~   昨天有点emo了,谢谢小天使们的安慰,大家都要好好的,一起加油,病毒退散!   · 第13章   在晚宴开始前,温如瑾被领到了太守府后院的一个厢房,见到了他被别人紧紧抓在手里头的“人质”崽子们。   “大哥!”   “大虎哥!”   呼啦啦地冲过来四个小孩,温如瑾双臂一敞,全搂住了,他摸摸这个的头,摸摸那个的头,淡然含笑的模样,当真是有“大家长”的典范。   明明他也是个孩子,却能让这几个忐忑不安了好几日的孩子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   石修竹很聪明,在被乔奶奶家忽然被带到县衙门,又被从县衙门带到南阳郡太守府,他都一直在安抚这几个受惊不小的孩子,让大家在被问话的时候,尽量地不要表现出太过紧张无措的模样,且说话要有条理,要让别人听到他们想要听到的东西,他有一种直觉,这些大人物抓着他们问话,一定和大虎哥哥有关系。   听着石修竹事无巨细地说着他们这一路的经历,温如瑾赞赏地点了点头:“辛苦阿竹你了。”   就目前来看,原身的弟弟妹妹远没有石修竹稳妥,可能是年纪的原因,也可能是经历的原因,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温如瑾能撑起这一切,他们还可以有更多的成长时间。   简单交代了这些孩子几句,温如瑾就得去赴宴了,只是他刚转身,还没走呢,就从身后扑过来一个小小的人,把他给搂住了。   “大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女孩子的哭腔极重,委屈和惶恐,都隐藏在这哭腔下面。   “怎么会呢?”温如瑾无奈转身,动作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大哥只是今晚还有事。”   唐小虎几个赶紧上来劝住了唐小凤:“大哥你有事就去吧,我们等你。”   ******   因为还要及时参加庆功宴,温如瑾没能和这几个孩子多说什么,只是略微地安抚了一下,并且嘱咐他们遇事就听石修竹的。   长孙元正的态度很耐人寻味,温如瑾随着提灯的丫鬟,走过太守府朱红色雕栏的长廊,黑暗中他的双眸波涛明灭,似乎在思虑些什么东西,又似乎只是在走神或者发呆。   宴会上,长孙元正毫不犹豫地将温如瑾推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要隐瞒他的功劳的打算,并且对他的壮举大夸特夸,一副对他有着一百分的满意的样子。   在温如瑾接受了众人的敬酒后,长孙元正终于提出了这个宴会最重要的一环,他挥退了轻歌曼舞的优伶们,手伸向了温如瑾——   “虎子啊,我今已临花甲之年,然膝下无子,如今见你颇感亲切,你可愿拜我为义父?”   纵使很多人早已经对长孙元正的打算有着隐隐约约的猜测,但是没有人想到他那么着急,比所有人想象得都更着急,一个晚上都等不了了,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问。   温如瑾赶紧表态:“小子不过乡野出身,能得大人青睐,实属三生有幸,怎敢推辞?然……然……”   他做足了一副小孩子面对重要抉择的时候那种左右为难的姿态,犹犹豫豫,徘徊踌躇。   然而这隐约等于推拒的话,还是让原本就已经足够不淡定的众人更加不淡定了,惊疑不定地盯着中央的温如瑾,根本想不明白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清醒,居然拒绝荆州牧!?   长孙元正和季明诚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致的“果然如此”的意味。   “你有何顾虑,只管说来,纵你不愿为吾儿,我亦愿为你做主!”   这话说得大气极了。   于是温如瑾一口气把自己的“顾虑”给说了:“虎子当然愿意为您义子,只是我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倘若我成了您的儿子,谁会来照顾他们呢?”   “哦?”长孙元正明明已经知晓了一切,却偏偏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然后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手指临空点了点温如瑾的方向,说:“我当是何等要事,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你的弟弟妹妹们,我一并收了!”   此时的长孙元正,脑海里回放着的,却是季明诚在一个时辰之前的劝告——   “主公不必多虑,这孩子既然九死一生仍没有丢弃自己的兄弟姊妹,便足以说明重情重义,如今主公收其为义子,便是施恩于他,他日后必定不会背叛于您……”   温如瑾今晚特意抛出来的顾虑——难以割舍弟弟妹妹,刚好契合了季明诚窥破他“重情重义”这个最大的优点和缺点,打消了长孙元正最后的一丝犹疑。   ******   长孙元正给足了温如瑾面子,不仅在庆功宴上大肆地宣扬他的功劳,就连他有个“仙人师父”的事情都从他那儿传出了极为笃定的消息。   他疯狂给温如瑾造势,态度是百分百的热切,亲儿子都比不上温如瑾了,至少没哪个亲儿子能叫自己亲爹一口气认下四个孩子当义子义女,还是卑微到了尘埃中的乞丐和没了爹娘的孩子。   此时的温如瑾,不说什么名满天下,至少在荆州一带,他绝不是寂寂无名之人,甚至……但凡有关注荆州的,都会知道他,恐怕连长孙元正的家族金陵长孙氏,也不得不晓得他这个人了。   匈奴汉国那边他也必然名声大噪,毕竟是斩首了呼延坤的人呢,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呢!   南阳郡太守府。   积雪开始消融,苍茫一片的白色中,朱红色的栏杆前,有一个靛蓝色流云纹劲装的身影,正伸手去感受室外的冰寒。   “看到这番烈火烹油的景象了吗?”他那绯色的嘴唇微微一翘,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如此强势的造势,这是偕良骏给不了的。”   “这是好事吗?”520当然是不懂这些的,“他要真打算认你作义子,为什么不让你上族谱?我知道有个词叫‘捧杀’,他是不是想要过河拆桥搞死你?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今晚就杀了他怎么样!?”   这话说得温如瑾直接笑出来了,少年稚嫩的脸庞上,终于因为那笑着露出的白白一排牙齿,而有了些孩子的朝气蓬勃的感觉。   “这是好事,他越不留余力地给我造势,说明他想要认下我的决心越坚定。”   事实上,长孙元正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算作是给温如瑾的“礼物”,也算是在明确地表达他的态度。   只是打过几个照面,交谈过几句,温如瑾就能从那些细枝末节的微表情中,窥探到长孙元正这个人的性格。   长孙元正不愧为一方雄主,他此前多次试探和考核,就算在庆功宴当晚都有些迟疑,这并不是因为他多疑,而是因为他足够的谨慎。   别看他前面谨慎得很,一旦他踏出了那条线,他就比任何人都更坚定更决然,更不留余力,他有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大气。   就比方说现在,温如瑾直接拥有了自己的一小支军队,人数不多,五百人而已,只是荆州兵中的威虎营一个营。按理说,温如瑾现在手底下有五个百夫长,头顶上还有一个直系长官千夫长,但是呢他是长孙元正明确认下的乖儿子,那千夫长基本上……管不到他的头上来。   他今年才十四岁,从一个流浪乞讨的小乞丐,到一州继承人,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至于520说的上族谱的问题,其实长孙元正当晚就坦诚布公地给他交了底,他可以认下温如瑾所有的弟弟妹妹,也给他的弟弟妹妹足够的待遇,但是只能让温如瑾一个人上族谱,记在他的名下。   这已经很好、很好了,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长孙元正这样的地位,还能平等看到他,不完全把他当孩子,还能坦诚到这个程度的人了。   ******   “小公子,主公叫您过去一趟。”来叫温如瑾的,竟然是季明诚。   对付聪明人,就不用非得演戏了,温如瑾回头看见是他,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反而是轻笑着扬起眉毛,问他:“怎会劳动先生来叫我?”   “天寒地冻,某膝盖疼,既然主公要叫你,我顺便走走。”季明诚也表现得非常平易近人。   两人一同走在廊下,季明诚还微微错开了小半步,落后于温如瑾,他见了,也只是礼貌地笑笑,没说什么。   不过这一次,他们去的不是原先那个宽敞的议事大厅,而是另一个更加小巧也更加精致的小厅堂,在座的有温如瑾熟悉的面容,包括曾经的柏洛县的县令、如今的南阳郡太守邵光启,以及被邵光启从一个底层衙役提拔起来的乔成仁等人,阿旗阿贞也在。   “虎子,你来。”长孙元正还是冲他招手,但是笑容明显比前几日要更加亲切和真诚。   现在的他,是当真把温如瑾当成儿子了。   “看看这是什么?”   温如瑾接过了他手中的信一看,豁,好快的速度,这是金陵长孙氏本家的回信,说是温如瑾的名字已经改为长孙虎,过继到了长孙元正的名下。   虽然长孙元正和本家闹掰了,但是也没有闹到自己把自己从族谱中割裂出来独自立户的程度,想来他此番举动,又得和本家扯皮不少。   “多谢父亲!”既然得了便宜,那自然要好好表现感激了,此刻温如瑾的脸格外的稚嫩,笑起来眼睛莹莹发亮,看着格外的真诚,一切情绪都会在孩童的脸庞上放大,就比如他此刻的欣喜激动和感激。   长孙元正也十分高兴,看着孩子的满脸的感动,不枉费他和本家又是扯皮一堆,还放任那小畜生多活了几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长孙元正摸了摸温如瑾的脑袋,说:“今日叫你过来,是子亮有事要同你说。”   温如瑾闻言,疑惑地看向了旁边的邵光启。   邵光启冲他拱了拱手:“小公子,是这样的,你那弟弟妹妹,原先是交由臣老妻照顾了几日,我家小女不日即将出嫁,老妻倍感孤寂,不知可否将你妹妹,交由老妻抚育,待时局稳定,自会将其送回。”   这话就叫温如瑾吃惊了,但老实说,唐小凤那般经历,她的精神状态是不稳定的,也特别容易恐惧,时时刻刻粘着自己的两个哥哥才好一些,虽然邵光启这是一番好意,但是……   唐小凤不宜多动。   温如瑾可还记得他当夜要去参加庆功宴的时候,这女孩突然从后边抱住了他,哭着求他别丢下她和两个哥哥,大点的唐小虎和石修竹能明白他此刻的无奈,可这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怕是不明白的。   邵光启的老妻倒是一片慈母心肠,但若是将唐小凤送回柏洛县,或者他跟从长孙元正移动的时候,留下她在南阳郡,她恐怕都要以为温如瑾是不要她了,自己被三个哥哥丢下了。   温如瑾是不会丢下他们的,这几个拖油瓶,他去哪都得带着!   这少年脸上的犹豫和歉意,已经表达了拒绝的态度,邵光启笑了笑,道:“是臣为难小公子了。”   实际上,他老妻提出这要求的时候,他都觉得为难。   “邵叔不必道歉,是小妹又染了寒症,确实不宜移动,待他日康复,也可重回故地,拜会夫人。”   邵光启等人除了是来问问温如瑾关于唐小凤的事情之外,还是来向长孙元正辞别的,他得回去柏洛县整理自己的东西,挪到南阳郡来。   温如瑾便替长孙元正送他们出门,临走的时候还拉住了乔成仁:“乔叔叔,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也谢谢乔奶奶的爱护。”   他说着,塞了个什么给乔成仁,乔成仁张开手心一看,居然是一只小小的金块。   “小公子,这如何使得!”乔成仁乍惊之下,连忙推拒。   温如瑾却抓紧了他的手,不许他不收:“乔叔叔,您回去还得给孙大夫诊金呢您都忘了吗?这是给我弟弟妹妹的诊费,若是还能剩下些钱,您去把当铺里乔奶奶那支银手镯赎回来吧……”   这哪里只会剩下一点点啊。   乔成仁看着温如瑾,这个在苦难中摸爬滚打的汉子,自懂事后再也没哭过的汉子,此刻却红了眼睛,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这原本……这原本……是他想要收下的孩子啊。   “多谢小公子!”乔成仁重重地跪了下来,闭上眼,泪水滚落。   虎子能被荆州牧收为义子,他应该替这个孩子高兴,荆州牧能给的,他都给不了。   成为荆州牧的儿子,那才叫鸡犬升天!跟他算得了什么。   ******   大门口的小插曲,没能瞒过长孙元正的耳目。   听到管家事无巨细地说着那孩子和那个衙役的分别,长孙元正都笑了,不需要季明诚明确地建议什么,他就知道这些事情以后都得打住。   “下去吧,日后公子做了什么,不必非得向我汇报。”   成日监视自己的孩子,那他成什么人了?他既然做下了决定,那就不会轻易更改,更何况,迄今为止,温如瑾这孩子没叫他失望过。   季明诚笑着轻轻拍他马屁:“主公英明。”   温如瑾回到这个厅堂的时候,气氛一片大好,长孙元正说把他弟弟妹妹的事情都交由张怀奇先生了。   张怀奇马上就给温如瑾说明:“三位公子虽小,却也应当开始习武了,再晚一些,筋骨就不如此时好,识字也该开始,待到小娘子病愈,也该给她请个女先生。”   “张先生办事,我自然再放心不过了,只是,”温如瑾顿了顿,说,“再另外请女先生就不必了,叫她同哥哥们一块儿听讲吧。”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不懂温如瑾的心思,无非就是怕女子被教废了,还不如让她同男子一块儿学习,眼界自然非同一般。   这一举动,很合长孙元正的心意,他高兴地拍温如瑾肩膀的力气都大了不少。   温如瑾:“……”这货属熊的吧?换个孩子,不得给你拍碎了。   “虎子,为父问你,子不孝欲弑父,当如何?”   温如瑾抬眼,直勾勾地看着长孙元正:“回父亲,父慈子不孝,当诛之!”   然后他猛的单膝跪下,铿锵有力:“儿,愿率威虎营,为父亲取那畜生项上人头!”   长孙元正满意地虎摸了一把温如瑾的头,满眼都是——和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爽。   “去吧吾儿,把那畜生头颅取来,便当做是我们父子送给本家的大礼。”   ******   小厅内部烧着黑煤,虽未将所有门窗皆紧闭,然那室内依然有些沉闷的炭烧味道,一如这对新鲜出炉的父子一般,温情不足,气势却满。   长孙元正不紧不慢地抚了一下自己的长须,道:“那畜生潜藏在鱼腹城中,吾儿,为父给你十日,你定要收回鱼腹,可能做到?”   “能!”温如瑾怎么可能说不能?   在赶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很担忧长孙泰和会不会已经被长孙元正命人诛杀了,他可是打算亲手咔嚓了对方,以他的人头,祭奠无数因他而亡命的可怜百姓的。   现如今看来,长孙元正不仅谨慎又大气,还十分沉得住气,他方才说是“送给本家”的礼物,只恐怕他与本家达成的协议是和长孙泰和有关的,比方说——把长孙泰和押回来交给本家处理,本家给你新看中的小子上族谱。   但是很显然,长孙元正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原先在河的对面,只能隐忍着对方的要求,如今过了桥,他就打算把那桥给斩断了,还是用对方为他擦亮的刀——他新认下的乖儿子。   “你且去吧,”长孙元正微微颔首,一派怡然自得,“而今正值寒梅盛开之际,为父可携你的弟弟妹妹们,御马缓缓归武陵,你娘亲与两位姐姐,可都在武陵等着你,莫叫我们等太久。”   “父亲放心,儿定在父亲抵达武陵之前,追上父亲车驾,为父亲护驾。”   “好!不愧是吾儿!”   ******   正如温如瑾猜想的那样,长孙元正没有命人杀了长孙泰和,并不是因为他做不到,而是他还需要拿捏住长孙泰和,和他那金陵的本家讨价还价。   如今的长孙泰和,被长孙元正派人赶入了鱼腹城中,鱼腹是一座小城,背靠荆州,面向益州,益州如今不如荆州势大,只恐怕不敢插手此事。   而旁边的巴氐族政权成汉国,原本打算乘着荆州与匈奴汉国之间的争斗,暗中分一杯羹,如今匈奴汉国前锋部队被荆州与河南郡联手捣毁,其内部亦大惊,诸多势力争斗不休,原定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而成汉国本国也已经被荆州自西南方击退,它们聪明的很,如今蜷缩不出了。   长孙泰和根本得不到任何支援,他像是丧家之犬一般,被荆州大将像是赶鸭子又像是撵野狗一般地赶到了鱼腹城,此刻还正在苦苦坚守。   长孙元正没有下命令,荆州就不出兵,只是包围了鱼腹城,看着长孙泰和弹尽粮绝,似乎还在背后含笑等着他狗急跳墙。   其他的暂且不论,至少这一波玩弄人心的心理战,长孙泰和根本玩不过他的叔父长孙元正。   久守必失,鱼腹城中耕种面积不大,长孙泰和必然坚持不了多久。   但是,温如瑾有别的担忧——   尤其是在缺粮的情况下,人心不可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累哦,排队做核酸都要排好几个小时,太阳太晒了,有人还中暑晕倒了,防疫人员真的好辛苦,穿得好厚好多……疫情期间大家都辛苦了!希望明天起来就解封啦,不然我怕我先关疯了QAQ   这两天会和编辑大大商量入V的事情哦,就在这几天啦。   · 第15章   温如瑾领着自己的威虎营,赶到鱼腹城外的荆州兵驻扎地附近,来迎接他的是大将薛青掣的侄儿薛向明。   520见状就在不满地哼唧:“薛青掣居然宁可留在将营中抠脚丫子也不亲自来迎接你,架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温如瑾眉眼含笑:“可能是因为他脚丫子香吧。”   “行军打仗十天半月不洗澡,香个鬼,yue~”   远远地瞅见了前方的人马,守候在营地外十里地的薛向明下马,冲来者行礼:“恭迎公子。”   温如瑾率先翻身下马,带领着他身后威虎营的士兵一块儿,他上前托起了薛向明的手肘,笑道:“薛少将军久等了。”   见他态度如常,并没有什么不满的神色,薛向明松了一大口气,他其实刚刚还是有些心里不安的,生怕这位小公子是个能作的,到时候闹着要他叔父亲自前来接他,场面就难看了。   见温如瑾平易近人且态度温和,薛向明越发欣赏这位年纪轻轻,却偏偏眉目含慧的小公子,笑容也更加真切了一些:“公子请,叔父已经摆好了酒席,为公子接风洗尘。”   原以为温如瑾不会拒绝,可是他偏偏摇了摇头,薛向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就僵硬了……不是吧,难道刚刚只是错觉,他要闹了?   “接风洗尘就不必了,而今解决鱼腹城之隐患,宜早不宜迟,我且去拜见薛大将军,与他商议一番要如何行事。”   听得这孩子说话不紧不慢,娓娓道来,颇有风度,薛向明心下又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要闹,不过……   这孩子真的只是主公从乞丐堆里头捡到的么?为何感觉他身上竟然有那些砸钱养出来的金尊玉贵的公子哥身上才会有的感觉?哦不,这位小公子,比他见过的那些公子哥要更有气质。   “只是得劳烦少将军了,”温如瑾侧身,指了指身后的五百人马,“他们随我快马加鞭,奔驰百里而来,如今既疲劳且饥饿,还请营中为其提供些饭食,好叫他们都歇息一番。”   “这是自然!”薛向明马上应了,“此等小事,哪里需要公子事无巨细呢?”   温如瑾笑了笑不再说话,两人互相退让请辞了一番,又再次翻身上马,然后不紧不慢地赶向荆州兵的营地。   ******   温如瑾随着薛向明一同进入了营地,薛向明叫人负责安顿好威虎营,他则自己领着温如瑾往主账走。   路上薛向明问温如瑾:“公子尚且担忧那些兵卒疲困饥渴,何不在乎自己呢?您真的不需要歇息吗?”   “不用。”温如瑾礼貌拒绝,“我身强力壮。”   薛向明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可谓是肃然起敬,他算了算温如瑾这行人的速度,可以说是披星戴月从南阳郡赶过来的,路上基本没有休息过,刚刚看他身后的兵卒,虽然威虎营是精锐部队,但依然能从他们的脸上窥见疲惫的影子。   只有眼前这位最年幼的小公子,神清气爽,丝毫不见任何疲色,难不成……他真的是什么仙人弟子?身体素质就是比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好?   温如瑾并不知道薛向明在背后想了些什么东西,也不在乎他曾经埋下的“仙人之徒”的种子已经萌芽,毕竟这一切,他早有预料了。   薛向明在门口和亲兵交涉,通传之后,亲兵掀开了主将的帐篷,请温如瑾进去。   “公子请进,我先下去处理营中他事了。”   “多谢少将军亲自迎接,请便。”   两人道别后,薛向明笑笑便往外走去。   ******   温如瑾如今年幼,身高不足,无需弯腰,挺直了腰杆也可直接穿过帐篷门,他淡然地走入了主账。   只见豆大的烛光下,有一高壮威武的男人,正坐在沙盘前,沉吟地看着那偌大的沙盘。   温如瑾见状,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不近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之后薛青掣似乎才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眼睛一转,便发现了温如瑾的身影,他刚毅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平平淡淡:“公子来了,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我有事要和大将军商量,不知将军如今可有空闲?”温如瑾方才扫了那沙盘一眼,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薛青掣在思索的事情。   薛青掣的沉思,和眼前围剿长孙泰和所在的鱼腹城毫无关系,他在看着更广阔的地方,在鱼腹城的背后,匈奴汉国和成汉国接壤处——益州,梁州。   “公子请说。”薛青掣的态度很暧昧,说他恭敬,他不肯亲自迎接温如瑾,就连温如瑾进了帐篷,他也没有站起来行礼;   但是说他有意挑衅,要给温如瑾下马威,又似乎不是这样,他只是在考虑更多的、更远大的东西。   至少,目前的温如瑾比不上他在思索的东西,所以他的大脑似乎自作主张地屏蔽了温如瑾。   温如瑾扫了扫沙盘上的益州和梁州,对于薛青掣的态度,他不以为忤,含笑说了自己的打算:“我要领兵叫阵鱼腹城,让长孙泰和亲自与我决斗,今日就要拿下鱼腹城……最迟,只能迟到明日。”   他的口气太大,熏到薛青掣了,这让薛青掣不得不抬头看向了他,有些疑惑:“公子何须着急?鱼腹城中并无大量的耕种面积,只需要围困它,无需三个月,长孙泰和必定困顿至极,饥寒交迫而死。”   “父亲只给了我十日,我来的路上就已经花了三日多,还借了梁州襄阳郡的道。”好在他名声在外,襄阳太守没打算把他搞死,不然不走直线的话,他更难赶到鱼腹城。   说真的,长孙元正给的时间,很少很少,基本上等于是温如瑾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立刻杀了长孙泰和,然后去追长孙元正的车驾,那就差不多了。   听到是长孙元正的要求,薛青掣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只是点了点头,道:“让我侄儿协助公子吧。”   可是温如瑾却摇了摇头,说:“还请大将军移驾,我叫阵鱼腹城下的时候,需要大将军领着大军镇守在我后方,薛少将军自然勇武果敢,然声名不如大将军,无法打动如今鱼腹城中的兵卒与百姓。”   这话说完,薛青掣就直勾勾地盯着温如瑾的脸看,他没有说话,仿佛是打算要透过这张稚嫩的,因为这几日伙食好了不少而涨了些许肉肉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但事实上,这位“小公子”真的是个很诡异的孩子,他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东西,平平淡淡,坦坦荡荡,比他还要更冷静自若,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而此时,这位有股莫名矜贵气质的少年,还在理所当然地催促他:“大将军,此事不能再拖了。”   见他不说话,温如瑾很认真地解释:“我并不需要大将军做些什么,只不过是在我身后,呐喊助威罢了,待我将长孙泰和斩于马下,鱼腹城的一切,便迎刃而解。”   薛青掣蓦地一笑:“公子倒是极为‘孝顺’。”   这句“孝顺”,说得极为讽刺,赤/裸/裸地在讥讽温如瑾那么急着想要“建功”,都是为了展现自己给长孙元正看。   要是说原先薛青掣对于这位公子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的话,那现在他的态度就是在激怒对方了,显然他自觉很有本事,并不怕激怒一个尚未真正接手荆州的公子,正如他戏耍野狗一样戏耍长孙泰和也是毫不留情的。   至于那传得沸沸扬扬的所谓三招斩杀呼延坤,薛青掣只觉得是他家主公为了给对方造势,伙同了河南郭星津一起圆的谎。   “我[哔——][哔——]”520骤然的破口大骂,直接被屏蔽了。   温如瑾都听得愣住了,好难得……520叨叨逼逼骂过多少话,这还是第一次被屏蔽?   520还在愤愤不平:“什么态度啊我X!宝,打他脸!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并不在意薛青掣的态度,身为长孙元正的左膀右臂,他暂时看不上自己是正常的,但是鱼腹城的事情,真的……很急。   “我亦知晓大将军目下无尘,围困鱼腹城,只待长孙泰和熬不住,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鱼腹城,这确实是上计。”   “但是大将军,狗急会跳墙,在狗跳墙之前,鱼腹城的百姓,又是何其无辜呢?”   没错,现在鱼腹城城门紧闭,里头的老百姓根本出不来,薛青掣打得好算盘,围着他,围死他!   但是温如瑾担心的是,一旦粮食告急,长孙泰和就会直接抓城中百姓来充作粮食了!   也许先是城中的死囚,然后是乞丐,然后是老弱病残,然后……恐怕无人能说自己会是幸运的一个。   这是极为常见的事情,也是薛青掣习以为常,并且不再在意的事情。   鱼腹城的百姓确实是无辜,事情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也确实是飞来横祸,但是……那又如何呢?只能怪他们自己不走运罢了,这世道,多的是不走运的人。   温如瑾此话一出,倒是叫薛青掣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温如瑾真正在意的是这个。   薛青掣终于正眼看眼前这个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孩子了,眼神波动了几番,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最后,他似乎轻晒了一下:“公子菩萨心肠。”   “大将军今日助我,拿下鱼腹城后,我愿奉计,助将军拿下益州与梁州!”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益梁二州拿下来还不是一样归我,哼╯^╰。   下章就收割那人渣的狗头。   ——   大白今天自己炸鸡米花被油溅到手了,真的好痛!起了好大一个水泡,当场飙泪。大家要是有自己弄这些吃的,一定要小心点,最好戴个防护手套吧唉。   315打假的名单出来了,不知道小天使们有没有去关注,没有的话有空去瞅一眼,毕竟与我们的食品安全息息相关,不说了,容爱吃酸菜泡面还加某汇火腿肠的我先去吐一会……   —— 第16章   最后,温如瑾和薛青掣达成了协议。   用过饭后,晌午他便陪着温如瑾去鱼腹城叫阵。   比起深不可测的薛青掣,他侄儿薛向明显然要活泼得多,这位年少的小将,吃饭都要挤在温如瑾的身旁,和他挤眉弄眼的。   温如瑾不以为忤,只是笑着看他那灵动的大眼珠子:“这是怎的?少将军眼睛进沙子了?眼角抽搐了?”   “啧,不是,”薛向明用肩膀撞了撞他,“公子,你和我叔父说什么了?他没把你气死吧?”   “哦?”那孩子一点也不孩子地扬起了眉毛,“此话怎讲呀少将军?”   “嗐,就是我叔父这人吧,挺不通人情世故的,也就是遇上了主公,识人善用,原先他也没少气你义父,公子若是被他气到了,也不必在意哈。”   温如瑾看着这青年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将自己饭碗里的肉干夹到了他的饭碗里:“少将军多虑了,我不是气量狭小之人。”   “那就好,多谢公子的肉干,待会儿我一定大声为你呐喊!”   薛青掣确实是一个……很古怪的人,沉迷于打仗,或许说,他沉迷于攻城略地,是很单纯地喜爱作战的那种感觉。   这种人,很纯粹,纯粹让他们打起仗来甚至有一种战无不胜的感觉,但是与此同时,他们的纯粹,又让他们与这个复杂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他纯粹到冷酷,是那种……权衡利弊过后,可以狠心坑杀几十万降兵的那种纯粹。   其实这样的人是一把双刃剑,长孙元正敢于使用这把剑,目前为止还没有被划伤,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我甚至怀疑他大脑有问题,”520冷笑着说,“比如额叶和颞叶脑功能低下什么的。”   这一次520还真不是没事找事乱怼别人,它所说的这两个区域,和个体的道德推理能力以及抑制自身冲动的能力有关。   “你去扫一下不就好了?”温如瑾不以为意。   因为他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或许是这个冷酷的时代碾压下的悲哀。   “不行,他太敏锐,我怕他发现我。”扫一个人的大脑,可不比扫整个大局那样,这是很有风险的一件事情,特别是针对那些敏锐的家伙们,520自觉还是有点聪明的,它才不会轻易去冒险。   “对了老温,我刚刚看了看,目前任务进度是:8%,你要放出你的金毛犼吗?你不在,这崽子现在在系统空间拆家,嗷嗷叫的,我看着就脑仁疼,要不然先给你放出去吧。”   说到这个,温如瑾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再缓缓。”   “缓到什么时候?你要是杀了长孙泰和估计就会有10个进度了……”   “至少到你先前说的‘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我得到其中之一的时候。”   ******   此刻困守于鱼腹城的长孙泰和,不啻困兽。   他知道薛青掣就带着大军守在鱼腹城外,虽然不从未叫人叫阵,也从不发起攻城,然而卧榻之侧有人哐哐哐地练大刀,是个人都睡不着,长孙泰和也睡不着。   长孙泰和整日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一睁眼,就听到薛青掣没耐心了,直接攻城了,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在薛青掣的攻城下守住哪怕一天。   每天接到的消息,不是益州牧装疯卖傻不肯伸出援手,就是鱼腹城内粮食告急,不是鱼腹城内某些有些背景的人闹着要出走,就是他手底下的兵哗然闹事。   他每日都焦头烂额地处理这一切,好似在一张破网上,下边就是万丈悬崖,而他不得不东补西缝这张破网,希望他能撑久一点。   今日的鱼腹城,已经喝起了稀粥,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再这样下去,长孙泰和的手底下很快就会有人建议拿人去充当军粮了。   不过,在有人提出这个丧心病狂的建议之前,变数出现了。   “什么!?你是说,那个叫唐大虎的?他在叫阵!?”   长孙泰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满脸扭曲:“一个乞丐!走了狗屎运,占了我的位子,竟然有脸来挑衅我么!?”   他果然经不得刺激,提起自己的红缨枪,便爬上了城门,见到了城门下的一人一骑。   烈日下温如瑾新造的银色铠甲闪闪发光,他整个人都像是少女漫中那种不染纤尘又偏偏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   长孙泰和一出现,温如瑾就看到了他,笑的一口白牙:“哟!缩头乌龟终于出现了?”   温如瑾这话一出,他身后那延绵到底看不出人数的大军便骤然发出了一声赛过一声的大笑。   长孙泰和这人想来好面子,世家的出身让他早就养出了一副不容忤逆的坏脾气,如何能忍得了温如瑾以及那些曾经他看都不看一眼的荆州兵的嘲笑?   忍无可忍的长孙泰和气急了,吼道:“竖子休得嚣张!我这边来会会你,好叫你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   520不屑地啧了一声,说:“酒囊饭袋也敢这么嚣张,还真是小刀划屁股——给我开眼了!”   这神奇的歇后语让温如瑾再次一阵无语。   和薛青掣一样,长孙泰和也听说了温如瑾三招斩呼延坤的事情。   和薛青掣一样,长孙泰和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骑着白色高头大马、提着红缨枪的长孙泰和,冲出了城门,嘿呀地大叫着挥舞起了自己的红缨枪……   然后被温如瑾一个横向格挡,反手,方天画戟游龙一般窜出,捅穿了他的喉咙。   嚣张一世,一招倒地。   城内城外,全场寂静。   “鱼腹城中的兵卒们听着,”在鱼腹城大乱之前,温如瑾率先气沉丹田地喊出声,“我是荆州长孙虎,尔等皆为卑劣无耻之徒长孙泰和所蒙骗,放下你们的武器,打开城门,既往不咎!”   这话一出,成功将大乱抑制住,城门上的士兵犹豫地看着温如瑾,看到了他那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凌凌光芒的甲胄,荆州,长孙虎,长孙元正的儿子……   他的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没一会儿,城门上就出现了能够暂时替代长孙泰和主事的人,向温如瑾行礼后,命人去大开城门。   温如瑾拖着长孙泰和的尸首,转身进入了荆州兵的阵营,对首位的薛青掣问道:“大将军,可否应允我一事?”   “何事?”   “将军率兵入城后,不可使士兵侵扰城中百姓。”   倘若全是他的兵,他立刻就可以下命令,可是不行,这不是他的兵士,那就只能尽自己所能地要求了。   薛青掣深深地望着温如瑾的眼睛:“公子可谓大仁大义。”   这一次,他没有讥讽温如瑾“菩萨心肠”了。   ******   解决了鱼腹城后,薛青掣问起了温如瑾他所谓的拿下益州和梁州的计谋是什么。   温如瑾笑了笑:“将军以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否为上策?”   薛青掣沉吟了一会儿:“是。”   “益州和梁州唇亡齿寒,故而两州报团取暖,极难攻克,除非能分而化之。”   温如瑾说出了自己的谋略,算不上高深,不过“二桃杀三士”之策,让益州和梁州失和罢了,这都是百年前的祖宗们就玩烂了的东西,但是计谋不在新,有用就行。   “我所说之计,需会口舌之人。”不论是去搅动益州牧和梁州牧的心绪,还是买通他们的身边人,都需要能说会道的谋士。   “我身边无此类人,还得劳烦公子了。”薛青掣难得向他行礼。   温如瑾也回礼:“将军放心,我自会向父亲言明,大力助你成事!”   果真温如瑾杀了长孙泰和,520就汇报说任务进度已经有10%了。   临走的时候,温如瑾看了看天,他……好像对这个世界的某些事情,有了些许猜测,不过,还需要等待验证。   ******   温如瑾领着自己的威虎营,快马加鞭南下去与长孙元正汇合。   来的路上威虎营的兵卒们对温如瑾还很陌生,恭敬是因为他的身份,多少也有些不服。   现如今见他一击就可斩杀比自己年纪还要大十岁以上、经历了大大小小多个战事的长孙泰和,他们便都为温如瑾的勇猛所折服,看来这位“仙人之徒”是真材实料的,绝非浪得虚名!   第七日,温如瑾就追上了长孙元正的车驾,成功汇合。   见到了温如瑾手中提着的那滴血的圆形囊袋,长孙元正笑逐颜开:“吾儿好样的!”   长孙元正欣赏着那颗头颅,哈哈大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本家收到这个礼物之后会有什么令人愉悦的反应了。   放过他?怎么可能?!这样一个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无耻之徒!   “吾儿,快快上马,莫再耽搁了,你娘亲与姐姐们,早已等候多时。”   温如瑾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此时的温如瑾并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未曾蒙面的义母同姐姐们——   究竟是家与亲情的温情脉脉,还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大白明天就要入V啦,入V当天要和万贵妃贴贴,之后努力保持每日双更!   下一章万更在今晚凌晨十二点就放上哦!   为了感谢小天使们的厚爱,搞一个抽奖,这是老温第三本啦,这个抽奖就只抽三个小可爱,JJB随机分配,玩的就是心跳哈。   ※抽奖活动※   抽奖原因:感谢小天使们   参与条件:订阅率100% 中奖人数:3人奖品:5000点晋江币随机分配开奖时间:2022-03-25 09:00:00   · 第17章 (万字奉上)   毕竟有了长孙泰和这个人渣子的前提, 温如瑾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被长孙元正的妻女接受了。   差点两姐妹要一块儿,被嫁给一个可以给自个当爷爷的糟老头子,还得天天和他后院的莺莺燕燕们一起, 搓个十台八台的麻将。   这搁谁身上, 谁都得有点应激反应——   所以,如果接下来是一场硬仗,那温如瑾也得温和点打。   毕竟乱世之中,都是苦命人, 尤其是女子。   纵使高贵如州牧之女,仍然有可能被轻易践踏。   不过出乎温如瑾的意料,迎接他的不是一场令人头皮都得绷紧的硬仗, 反而是亲情的温暖之乡。   ******   听闻荆州牧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石氏早早就领着两个女儿长孙静姝和长孙静娈等候多时了。   比起那位惹人憎恶的堂哥,长孙家的两个女儿,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长孙虎”充满了……好感。   是的,确实就是好感。   不仅仅因为这位素未蒙面的“弟弟”有着各种各样天花乱坠的盛名, 什么战神转世,三招斩杀呼延坤,什么“仙人梦境收徒”;也不仅仅是因为父亲毫不吝啬地赞美, 什么“智多近妖”, 什么“不可小觑”,最重要的原因是——   他亲手斩杀了长孙泰和!   这为她们姐妹两个出了一口气,一口憋在心头已经有了诸多时日的恶气。   舟车劳顿后,温如瑾也不过是洗漱了一番, 根本就没有时间休息, 就被领着去拜见自己新鲜出炉的义母和两位姐姐。   他身后跟着一串儿他自带的弟弟妹妹, 看得出来他们乍然富贵, 穿上绫罗绸缎也不像是贵胄子弟,一个个都有点浑身上下各种不适应的感觉,像是山林间快活的小猴子被迫穿上了人的衣服,浑身上下各种不得劲。   但是怕给温如瑾添麻烦,这四个遭遇了人间苦厄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懂事。   他们个个都能忍,憋红着脸,大气不敢出,稚嫩的小脸上紧绷着做出严肃的表情,不苟言笑地跟在温如瑾的身后。   这其中,石修竹的表现是比较不那么紧绷过度的,但是温如瑾还是看到了他紧紧攥着的小拳头,忽然想到,说起来……他才应该是最紧张的那一个呢。   他们这一路上相伴的四个孩子,全都是靠着温如瑾一人得道,跟着鸡犬升天的,要是没有温如瑾,他们还不知道在哪个肮脏阴暗的犄角旮旯苟且偷生呢,哪里能有什么绫罗绸缎好穿?   可是在这其中,唐小虎也好,唐小龙也好,唐小凤也好,他们都是温如瑾的亲生弟弟妹妹,虽然不同母亲,但是同父亲,流着相同的血,就算是打断了骨头,也是连着筋的。   唯有他石修竹,和温如瑾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一开始就是靠着大虎哥哥的善心救了一命,如今又是完全靠温如瑾的善心顺带捞着一块的。   他比唐小虎几个孩子,更没有安全感,可是他却是表现得最沉稳的一个。   苦难使人成长,这是令人心酸的事实。   小孩子的紧张,有时候真的是无解的,不过,也许紧张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毕竟这紧张……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眼看着就要到那最大的院落了,温如瑾吩咐身后的孩子们:“到时候跟我进去,我做什么,你们跟着做什么,我怎么喊人,你们跟着怎么喊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哥。”异口同声。   温如瑾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一个个要上战场的模样,忍不住柔和了面容,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略微安抚了他们紧张万分的心情。   ******   温如瑾被领着进了门,略微抬眼一看,好家伙,一大群人!   前面三个人穿金戴银,她们的光彩和华丽,都在闪闪发光,身后的丫鬟各个伺候得当。   端坐在首位的珠光宝气的妇人见温如瑾进来了,便慈爱一笑,冲他招手。   这妇人就是长孙元正的发妻元配,石氏。   有了长孙泰和在前头作反面教材,此刻她看温如瑾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一见这个表情,温如瑾就心下一松。   石氏动作轻柔地地拉过温如瑾,然后爱怜地轻轻抚摸了一下他嫩生生的脸蛋,满眼欢喜:“你这孩子,生得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子一般。”   哪里像外边传的那么可怕,什么“三招斩下呼延坤的人头”?怕不是那个老家伙故意造势吧?   温如瑾任由她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头,见她动作停了,他才垂下眼眸,恭敬地行礼:“儿长孙虎,见过母亲。”   “好孩子,快起来吧。”石氏也不过是让他意思意思,温如瑾还没跪结实呢,她立马又把人给拉了起来,然后指着她身后的两个姑娘,介绍道:“这是你的姐姐们。”   于是温如瑾又被带着拜见那两个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焦急的姐姐,长孙氏的两个姑娘面容娇艳如春花,眼波流动之间,皆是风流云动,怨不得长孙泰和会把小算盘打到她们头上了——   美貌,也是一种资源。   “这是你大姐姐,这是你二姐姐。”石氏温柔又耐心地介绍。   “看得出来,她们很看中你了。”520笑嘻嘻地说。   她们确实很看重温如瑾,不论是身为长辈的石氏,还是作为姐姐的长孙姐妹,都是盛装打扮,那雍容华贵的造型,只差穿上诰命服可以直接进宫面圣颜了。   说实在的,目前的温如瑾其实根本配不上这样的礼遇,就算是长孙元正明确表达他要将自己所有的宝,都完全押在温如瑾一个人身上,那也还不够,石氏再怎么样,也是长辈。   只能说,这三人确实都是心思细腻,比较善良的人,也有之前被长孙泰和给气到的原因。   温如瑾态度彬彬有礼地见过两位姐姐,然后才侧身一让,露出了他身后几个保持沉默已久的孩子。   “母亲,这是儿在柏洛县流浪之时的结拜兄弟,石修竹。”   石修竹赶紧上前,照着温如瑾刚才所做的,依瓢画葫地行礼,一板一眼地喊:“修竹见过母亲,见过两位姐姐。”   “快起来吧,都是好孩子。”石氏抬了抬手,“你也姓石?看来当真是缘分了。”   此时石氏的笑容虽然也真切,但是并不如方才对温如瑾的那般热切。   接下来,唐小虎和唐小龙都跟着行礼,举止之间僵硬得像木头人,一卡一顿的,但好在没出什么大错。   二姐姐长孙静娈见了,还噗嗤一下笑出声,只是后来忍住了,用扇子给遮住了下半张脸。   轮到唐小凤的时候,她明明已经看了前面四个哥哥的行礼,可是依然紧张到说话都磕磕绊绊,行礼的时候,抬头一看石氏那张优雅中带着某种宽宥和慈爱的面容,直接就嘴瓢了:“小凤见过阿娘……”   “噗嗤——”这一下子,长孙静娈是真的笑出声了,笑得垂落在耳畔的那精致华丽的步摇也跟着晃晃悠悠了起来,微光闪闪。   唐小凤仰脸看着那漂亮的步摇,整张脸都呆了,嘴巴甚至微微张开——好漂亮的首饰呀!   “妹妹!”好在长孙静娈的笑,最后被长姐长孙静姝一个轻叱给压住。   石氏见座下懵懵懂懂的唐小凤,只是一个恍惚之后就反应了过来。   对于唐小凤的失误,她不以为忤,笑得暖暖地将唐小凤拉起,轻轻搂在了怀里,道:“阿娘便阿娘吧,你如今确实我的女儿,怎么就喊不得阿娘了?”   ******   石氏和长孙姐妹的态度,让温如瑾松了一口气。   “怕不仅是松了一口气那么简单吧?”520毫不留情地取笑他,“我估摸着,还得有点甜蜜的烦恼。”   甜蜜的烦恼?这玩意儿还真的有!温如瑾看着院落里一箱又一箱的金银器物,有些无奈。   当日拜见这母女三人,石氏给每个孩子都准备的见面礼,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送的极为妥帖,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她送了温如瑾一枚玉佩,抚着他的手,谆谆教诲:“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她送了石修竹一方难得的徽墨,送了唐小虎一把精致的小铁剑,送了唐小龙一沓精美的云中笺,送了唐小凤一个活泼可爱的玉兔发簪子。   这只是当时的见面礼,随后石氏还叫人从库房里搬了一堆东西给温如瑾。   温如瑾看着自己院中的“启动资金”,着实感觉到了520口中的甜蜜的负担。   这还只是一开始,石氏还说了,她娘家的两个弟弟,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动身从扬州赶来,如今在路上,待来日见面了,会有更多的礼物。   世人嘲笑石氏配不上长孙元正,说她是商户女,可是她是扬州巨富石氏的嫡长女啊,就是那个砸钱都能养得起十万二十万军队的扬州石氏!   怎么好意思看不起人家商户啊,巨富到石氏这个程度,如果天下没有四分五裂,石氏砸钱都能把自家女儿砸进皇宫里头当个娘娘什么的。   在石氏的弟弟们赶过来之前,温如瑾暂时不会离开武陵郡,开玩笑,他的“舅舅们”千里迢迢跑来见他,他敢放人家鸽子吗?那可是长辈!   什么礼物不礼物,钱不钱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温如瑾十分重视他的亲人们!   这其中,最不高兴的应该是520,它遗憾万分:“她们怎么就对你那么好啊?不应该打起来吗?什么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明争暗斗,来啊,来宅斗啊!”   真可惜,它熊熊燃烧起来的宅斗之魂,还没凝聚成形,就被迫消散了。   这和谐有爱的世界啊,啧~   ******   在武陵郡的这段时日,仿佛远离了那喧嚣的战火,明明不过是不到一个月前发生的血腥惨案,却仿佛是一场离奇的梦境。   温柔乡如何消磨人的意志,温如瑾也算是能够领略一二了。   石氏和温如瑾交了底,他若是要留在武陵郡,她必然尽全力培养他,但是他若是不需要留在武陵,而是要随着长孙元正南征北战,他的弟弟妹妹们就交由她来抚养。   这些孩子的武功师父,文教师父,虽然张怀奇已经有了初步的人选,但是石氏还得要自己再仔细地看看。   “张先生毕竟是男子,不通后院之事,你莫要小瞧了妇人的本领,有些人,不过是虚士,不足以给我的儿女们当老师,可他们在士的圈子里,名声很大,后院妇人们的议论纷纷,他们是不听的……所以,人选,我也得看看,你就告诉张先生一声,有了人选,记得同我商量商量。”   温如瑾自然是答应的,有石氏帮着把关,那会让选定老师的质量更上一层楼。   说罢此事,温如瑾又提起他不愿意让唐小凤被分开,得叫她跟着哥哥们一起进学。   石氏闻言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最后,她也只是对温如瑾露出了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容,然后温和地摸了摸温如瑾的脸:“好,娘都答应你。”   自那日唐小凤嘴瓢喊错了之后,石氏就不乐意他们恭恭敬敬地喊什么“母亲”了,就喊“阿娘”“娘亲”,像是外边那些庸庸碌碌的草芥之民那般,虽然命途多舛,但是真情却格外的亲近与灼热。   ******   温如瑾这段时日跟着长孙元正出入各大场合,几乎已经被牢牢固定在了继承人的位置上,军事也好、政治也好,长孙元正可谓是手把手地教导,没有一分一毫的藏私。   这气度,这敢拼敢搏敢放手的勇气,真不是一般能够拥有的。   温如瑾处理各项庶务,争取做到对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些许掌握。而同一时间,他弟弟妹妹们的老师还没有确定好,长孙姐妹就带着这群孩子逛遍了武陵郡。   看着他们从一开始的生疏拘谨,到后来每次出门都亲亲热热快快乐乐的模样,温如瑾也只是欣慰地笑了笑,并不制止,就当做是他们正式开始学武之前难得的放假吧。   一旦开始学武……那不论他们怎么喊苦喊累,温如瑾都绝不会让他们停下来的!   有时候,温如瑾看着天空,心里面却感觉到,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温如瑾除了完成长孙元正安排的各种任务,还得负责与薛青掣的交流,努力为他争取更好的条件,以获取短时间内攻下益州和梁州的本钱,除此之外,他还带兵剿匪,疏通政务,提高治安,整顿军纪……   所以很多时候,温如瑾比长孙元正都要忙。   但是他如果留在府中,每日晨起,必定会去拜见石氏,态度恭敬,真不是盖的。   有时候,看着温如瑾那抽条之后依然消瘦的背影,石氏都忍不住心疼得红了眼:“他今年不过十四岁,你何苦叫他这般辛苦?”   长孙元正却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说:“他不是一般的孩子,时间不等他,他也不等时间,由着他去吧。”   天下大乱至今,谁的时间都不多了。   倘若年初薛青掣还不能拿下益州梁州二州,那他必须另做打算了,只希望薛青掣,不要叫他失望才好。   ******   快开春了,那群小萝卜头们已经开始练武开始进学了,石氏兄弟还没抵达武陵郡,这速度,就很离谱。   “他们就算是从东阳郡爬过来的,那也应该到了。”520如是说。   温如瑾略微想了一想,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石氏,商贾,巨富,从扬州到荆州,还经过了江州、湘州,大大小小的郡和县十几二十个。   “他们是不是一路做生意,一路过来的?”   520:“???”他们还是人吗?不是说立刻动身来见新鲜出炉的亲亲小外甥?   结果520一查,好家伙,还真的是,所以你们说好的立刻动身来见亲亲小外甥,还拉着一堆的货物,边走边倒卖是吧?!   “我淦!”520匪夷所思,“这两兄弟为了几笔大生意,直接分开了,现在一个在桂阳郡,一个在衡阳郡。”   温如瑾:“……”我也是万万想不到,石氏兄弟居然可以那么骚。   他们骚你又能怎么样,他们是长辈,你只能忍着了。   好在薛青掣那头,有了季明诚的亲自操刀,温如瑾提出的离间计已经初步奏效了,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温如瑾手底下的兵都多了不少。   这段时日他偶尔去把附近山头的匪徒杀的杀、收编的收编,也算是忙得脚不着地,石氏兄弟暂时没那么快到也没关系。   ******   这一日,温如瑾又剿平了一个山头的匪徒,得了附近百姓们真心实意的感恩,而他则回去刚洗掉满头发的血痂,就有小厮来通报,说是长孙姐妹叫他过去她们的院子一趟。   “三弟,你来了,快来坐。”面容娇艳的贵女抬起细嫩白皙的手,冲他招了招,指尖粉嫩的蔻丹让这只手看起来更加白得叫人晃神。   温如瑾低头过去:“见过大姐。”   少女只是将他拉近,笑着将一条红色的镶玉抹额绑在了他脑后,道:“这可是我连夜赶出来的,你瞧瞧?”   这就是亲手所绣的意思了。   这时候长孙静娈笑嘻嘻地端着一把铜镜,怼在温如瑾的面前:“三弟你快瞧!”   看着镜中小少年稚嫩的脸上,有着刚毅的神色,这是一种矛盾的气场,偏偏糅杂在了一张脸上,显得有些怪异的招人与危险。   此时,这张脸的额头上,穿过了一条绯色的抹额,抹额的中间,是一枚透亮的白玉,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纹路,在白玉的左右,是一排亮晶晶的宝石。   这也太闪了!   温如瑾的脸上有了些许绯红色:“多谢大姐姐。”   “你喜欢就好,快到午膳时间了,三弟你随我们去陪娘亲用饭吧。”   他们三个一进石氏的院子,石氏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然后她赶忙去叫人把那群刚下学不久的孩子都叫来一块儿吃,又吩咐下人去准备分量大一些,只道孩子们都在长身体。   午饭后,已经被学业功课武术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四个娃子,告了一声退,就又回了他们自个儿的院子。   石氏见温如瑾难得无事,便叫他陪两位姐姐上街逛一逛。   实际上是叫她们姐妹两个带着温如瑾熟悉熟悉这座城池,因为打一开始,温如瑾就没能好好逛一逛,都是跟在长孙元正身后,忙忙碌碌,没个消停。   ******   逛了一下午后,姐弟三个在城中最大的茶馆包了个厢房,打开窗可以看到清清渭水,迎风品茶,十分不错。   这时候,大姐长孙静姝看到了一行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弟打马而过,她忽然想起了父亲暗中的教诲——   “其虽身为少年,心却比谋士。若有困扰,可多咨询,姐弟之间,不必介怀。”   “此子记恩且感恩,汝等视他为亲弟,他便视汝等为亲姐,一如他视继母为亲母一般。”   “若我百年,将你们母女三人托付于他,吾心可安矣。”   ……   长孙静姝让丫鬟和守在周围的护卫都退下,然后还带上了门。   温如瑾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这两姐妹怕是有些话要和自己单独说。   “三弟,你来。”   温如瑾颔首,走近了一些:“大姐。”   这似乎只是长孙静姝想要说点什么,因为长孙静娈的脸上,也是淡淡的茫然。   “你看,”长孙静姝的手伸出了窗户,指着那已经快要出了城门的一行鲜衣怒马的青年,“你可知晓他们是谁?”   温如瑾凑过去,说实话,距离有些远了,就算是他,也无法在那么遥远的距离通过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就看出对方是谁,不过好在他还有一个超级作弊器——系统520。   于是温如瑾一一道出了这行人的名字,有些是投靠了长孙元正的,他手底下某些世家的子侄后辈,有几个是长孙元正军队中的新生一代,算是这个时代中,生来就烨烨有光的一群人。   看他们这个出行的装备……   “他们应该是去狩猎。”温如瑾说。   “这才刚开春呢,”长孙静姝揉了揉自己的鬓角,不知为何,她觉得心有些疲倦,“三弟,你看这行人中,可有合适的夫婿人选?”   这话问的,不仅温如瑾倏地抬头看了过去,就连长孙静娈都被吓了一大跳,瞪直了眼睛:“姐姐,你胡说些什么呢?”   按下了激动不已的长孙静娈,长孙静姝苦涩一笑,有些凉凉地说:“妹妹,三弟,我今年……十七了。”   十七岁,放在现代,也是还没有成年的年纪,可是长孙静姝却已经感觉到十七岁尚未有婚姻的严酷寒风了。   在这个时代,她们这种阶级的女子,或许是指腹为婚,或许是生来便与世代通婚的世交定下了婚约,又或许是及笄之年左右便开始相看夫婿,早日定下婚约,而后早早地嫁过去……最迟,也没有迟到十七岁的。   长孙静姝也有过一场婚约,是她的父母反复相看后定下的,都说对方极好,样样都好,其实长孙静娈根本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心中只有那难言的恐惧,并无期待,可是后来这男人直接战死了……   她也觉得苦涩,因为他死了,他家就希望更改婚姻,叫她嫁给他的弟弟。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周围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长孙静姝却偏偏有了一种荒唐的感觉,她拒绝了,父母虽然并无二话,格外心疼她,可是她的名声,却遭到了一些影响。   再后来,她那位名叫长孙泰和的堂哥,自以为自己能继承父亲的一切,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可以决定长孙静姝的命运,居然直言她年岁已大,再不好选择夫婿,就听他的,随意嫁了吧,宁州马肥兵壮,地广物博,再合适不过。   最让长孙静姝气恨的,不是长孙泰和糟糕至极的想法,也不是宁州那位最得宠的公子年纪可以给她当爷爷,而是长孙泰和居然是希望她们姐妹两个一同嫁过去!?   她父亲一生只有她母亲一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绝世眷侣,到了她,就得和妹妹共侍一夫!?   其实打那以后,长孙静姝就病倒了,她觉得是自己年岁大了还赖在家里头不肯出嫁,这才拖累了妹妹长孙静娈。   长孙静姝已经决定好了,她得找个人,像是这天下无数女子一样,嫁出去。   可是她始终是不认命的,所以才找到了自己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弟弟,既然季先生、张先生和父亲都如此看重他,那她也相信他不会害自己,一定会为她选到一个合适的夫婿的。   温如瑾久久不语,长孙静姝似乎是担忧他为难,马上就放松了条件:“三弟不必太过烦心,我对他的出身长相官衔军衔都无甚要求,他可以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谋士,可以不是门阀世家的嫡系子弟,可以不是什么州牧公子或者大将军……”   少女的眼中含了一些泪,在“弟弟”的面前哭泣,对她而言,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好好地和弟弟商量的,谁又知道,话说出来了,眼泪也跟着出来了呢?   长孙静姝赤红着眼,隔着朦胧的水雾,茫然地看着茶楼的天花板:“三弟,大姐别无所求,只求能过得像母亲那般,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人!”   她知道这般要求是多么的无理取闹,男人三妻四妾通房无数,本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她自幼在母亲的爱怜中成长,见惯了父亲的情深义重,这叫她要如何与他人共侍一夫!?   她的要求过分吗?已经不过分了,她刚刚叫温如瑾看的,可是武陵郡中的世家子弟。   这些人虽然也是世家子弟,但是世家子弟和世家子弟之间的差距就和乞丐和三皇子之间的差距一样大,有些世家,比如金陵长孙氏,四世三公;而有些世家,比如扬州石氏,也只是巨富,阶级之差,不是一般的大,宛如天堑。   武陵郡的这些青年们,说难听点,他们的父辈全是在长孙元正的手底下谋生的,长孙静姝就是他们家族最大的雇主的女儿,四世三公的后代,嫡长女!   这比现代社会什么全球百强公司最大的股东的女儿嫁给一个分公司小部门的小经理都夸张。   可是长孙静姝很清楚,她如此放低身价,也不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因为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男人,都会因为他们是“男人”而格外的自负,公主的驸马,都想要搞几个小妾暖和暖和。   长孙静姝的苦涩,男人根本无法理解,长孙静娈跟着姐姐红了眼睛,轻声啜泣着。   “只是能答应这般条件的人,恐怕身份地位都会很低,”长孙静姝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带泪水的笑容,“是大姐对不起你,未能给你添加助力。”   这个时代的女人,没有人在意她们的精神,没有人在意她们是否也拥有独立的人格,她们出嫁,就是为了给父兄添加助力,联姻是最常见的手段。   长孙静姝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对这位新弟弟而言,很不友好。   毕竟其他的州牧公子们,都有一堆姐姐妹妹嫁给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将,为他们添加助力。   而她,却不愿意那么做,还恳求弟弟为她选一个不能给他添加助力的夫婿。   “大姐。”温如瑾终于出声了。   长孙静姝擦了擦眼角,抬头看了过来,带着鼻音:“嗯?”   “大姐为何一定要出嫁呢?”   “什么?”长孙静姝仿佛没听懂一样。   温如瑾定定地看着这姑娘的眼睛:“我是说,大姐,你为什么觉得自己非得嫁出去不可呢?”   这话说得长孙静姝人都傻了,讷讷了一会儿,长孙静娈替她回答了:“三弟,女人都得出嫁,她们都是这样说的。”   温如瑾摇了摇头:“可是我不这样说。”   “啊?”长孙静娈直愣愣地看了过来,然后有些无奈,“大姐,三弟还是孩子呢,你看他,什么都不懂,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温如瑾闻言都笑了:“我怎么会不懂?我只是看的比说这些话的人看的要更加辽阔。”   温如瑾站了起来,将窗户推得更开,指着外边说:“那些和你们说‘女人都得出嫁’的人,她们只能看见眼前的一片叶子,而我能拨开这片遮挡了眼睛的叶子,看见远处的直入云霄的泰山,所以我说,你们不用非得出嫁。”   长孙姐妹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了怔怔的模样,她们仿佛听明白了什么东西,又仿佛根本没听懂温如瑾在说什么。   可是长孙静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些灵光,那似乎是能叫她在另一个角度“得偿所愿”的意味。   可是长孙静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紧张地绞着手中的手帕子,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温如瑾,嘴唇嗫嚅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咬了咬唇,开口,轻轻地问:“三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如瑾挑了挑眉,略微思索了一番,便打算从简单浅显的方向,潜移默化地改变她们被这个时代禁锢住的想法。   “大姐,你想着要早些嫁人,是不是因为外边的风言风语太多了?你是不是感觉别人说你什么无所谓,但是你不愿意拖累父亲和母亲都被他人拿来说嘴,更不愿意拖累了二姐的名声?其实你根本不想嫁人,都是‘这些’,在逼迫着你。”   还没有人……这样直接地说出她心中的隐忧。   长孙静姝的脸上,滑落了一滴泪,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是,你说的没错,我自己不想嫁人。”   “姐姐!我怎会怕你连累我!?你若不嫁人,我们都不嫁人,倘若爹娘真的逼迫我们,我们就出家做姑子去!”   长孙静娈这就是气话了,长孙元正夫妇爱惨了她们,又怎么可能逼迫她们呢?   温如瑾给了长孙静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问长孙静姝:“大姐,倘若有朝一日,你弟弟我强大到,可以让所有说三道四的人都闭嘴,你还会屈从于这些人制造出来的流言蜚语吗?”   长孙静姝怔怔地看着他,笑了:“三弟,天下之大,悠悠众口,怎么能堵得住呢?”   “当然堵得住,一人胆敢冒犯,杀一人,两人胆敢冒犯,杀一双,”温如瑾意气飞扬,“自此,他们便敢怒不敢言了。”   “这……这……?”长孙静姝卡壳了,她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有点疯?   长孙静娈倒是喜爱极了这样快意恩仇的做法,甚至给温如瑾使劲儿拍爪子。   “我说笑的,吓到两位姐姐了吗?”少年轻轻一笑,画风突转,“悠悠众口自然难以堵住,堵不如疏,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两位姐姐自己的心,强大起来,让所有的风言风语,都无法攻克你们的心,你们不再在意这一切,那他人无论如何说,都无法真正地伤害到你们。”   “大姐怕连累父母和二姐,但是大姐你想想,不过是不嫁人罢了,真的能连累父母吗?父亲可是荆州牧!我听闻豫州的豫州牧,只有一个女儿,他女儿如同公子一般领兵作战,天下悠悠众口难道没有人说她不是合格的女人吗?”   长孙静姝回神:“有,很多,我听过……”   豫州牧的女儿,那可是闺秀圈子里鼎鼎大名的反面教材,黑名单直接排在top one万年不变的神人!   “那豫州牧被他们骂死了吗?豫州的地盘丢了吗?豫州牧的女儿被他们羞辱到自惭形秽投河自杀了吗?”   “诶!?”长孙静娈傻眼了,“好像还真没有!他们骂他们的,那些个什么文人雅士,没少骂豫州牧那个比公子还公子的女儿,但是豫州前些年才打下了徐州……”   比起这个世界的第一奇葩女子豫州牧之女,不想嫁人的长孙氏姐妹,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至于这世俗礼教的压迫,那豫州牧之女自然受到的比长孙姐妹要多上百倍不止,可是豫州牧之女至今还好好的,上马就能收割人头无数,怎么骂她都是不痛不痒,仿佛笑话,长孙姐妹却被这些世间的言论打击得蔫了吧唧的。   “三弟,我好像明白了。”长孙静姝忽然抓住了温如瑾的手,“我明白了,都是我庸人自扰,只要我坚持住,我自己的心变得强大,他们就根本伤害不了我,也伤害不了我的父母和妹妹。”   “多谢三弟的开导,父亲说的果然没错,你机智过人,眼界非凡。”长孙静姝露出了一个笑。   长孙静娈促狭地点了点温如瑾的脸蛋:“那三弟,你自己可要记得你今日说过什么,你说过我们不用嫁人的,你得养我们一辈子。”   是,倘若父亲去世了,那她们就靠弟弟养着了,世道就是这样的。   温如瑾反过来抓住了长孙静姝和长孙静娈的手,笑道:“姐姐们还是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一些,你们何须要我来养?你们自己便可以养活自己。”   “啊?”长孙静娈挠了挠头,“我们怎么养活自己?我们女红倒是不错,但是世家女子的女红之作,可不能拿出去卖,就算卖,也不一定有人敢买呢。”   “我不是说这个,二位姐姐,你们自幼机敏过人,能识文,能断字,能算账,能管人……但凡男子会的,除了提枪跨马上战场,你们都会,你们为何不能养活自己?这天底下,有几个主事主簿管事能比得上你们?甚至于,只需要稍加学习,你们完全可以胜任一县之长的任命。”   “什么!?”这一下子,连大姐长孙静姝都震惊了,长孙静娈更是直接跳了起来。   可是温如瑾却在她们满面大惊失色之下,依然坚定地点头。   “可是,可是,三弟……这世间,从未有女子当县令。”   “豫州牧之女横空出世之前,这世间还从未有女子能领兵打仗呢?”   其实不是的,有的,有很多,比如妇好。   只是这男人当权的历史,有意或无意地埋葬、淹没了那些女人的功劳,使得她们不为人知,反倒是男人们的功劳,更为人津津乐道。   “父亲恐怕不会答应。”   是父亲可能不答应,而不是她们不想当县令。   温如瑾满意地笑了,她们比他想象中得还要更容易开窍:“父亲不答应,我会努力说服父亲,实在不行,弟弟我亲自打下的城池,交由你们管理。”   “大姐,二姐,你们想要嫁一个小兵小将或者小小的谋士,依靠着悬殊的地位差别,压制着对方,不让他们纳妾,你们愧疚于这样做的话,就无法为我添加助力,可是姐姐们,你们为什么就只想着让自己嫁过去,作为交换,让自己的夫婿来帮扶自己的弟弟?你们就从来没有想过……”   “让你们自己,成为弟弟我的助力么?!”   “我、我们?”长孙姐妹面面相觑,满脸的不可置信。   “对,你们,让你们自己,成为我的助力,”温如瑾笃定地看着她们,“日后我行兵打仗,你们为我操持粮草;我交战厮杀后,你们为我的兵卒核对分发抚恤银;我带领着荆州的儿郎们出征四方,你们为我安抚他们的家眷老小;我攻下一座城池,你们为我接手这座城池……”   “相信谁,都不如相信我的姐姐们,姐夫不姓长孙,倘若他们背叛荆州,姐姐们便要跟着受累,他们能做的事情,明明我的姐姐们也能做,那为何非得把机会给他们,而不是给我的姐姐们?”   她们看着温如瑾的眼睛,因为他的话,而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姐姐们,我曾读到过一位女先生的书,其中有一句:‘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我愿与姐姐们共勉!”①   他掷地有声:“世间平凡庸碌的男子何其之多?我的姐姐们聪慧过人,为何要屈居于他们之下!?”   窗外,遮住了暖日的浮云不知何时,缓缓散开。   太阳的光辉自窗户照入,那窗前的意气风发的少年,背负着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万丈光芒,转身冲她们伸出了自己的手——   “姐姐,你们可愿意与弟弟一同,颠覆这分裂割据,开创一个万世太平?”   作者有话说:   ①张桂梅华坪女高的宣誓词   ------------------- 第18章 (一更)   这三姐弟将会共同铸就何等奇迹, 此时此刻的他们是完全不知晓的。   她们只知道,她们向这位熟悉的、陌生的“弟弟”,伸出了自己的手。   三只手覆盖在了一起, 三人相视一笑, 眼中流露着的,却并不是什么强烈而澎湃的激情,只是一种在亲人的怀抱中得到庇佑与呵护的温情罢了,这与后世评价今日的事件, 格格不入。   谁又能窥破,后人津津乐道并热衷解密的“茶楼宏愿”,并没有那么多的言语刀锋, 更不没有暗潮汹涌。   有的是两颗忽然被点亮的心脏——女人的心脏。   ******   自从茶楼那日与长孙氏姐妹的谈话过后, 温如瑾事不宜迟地就在第二日,向长孙元正提及了此事。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①”温如瑾坚定且执拗地看着那美髯公的眼睛,笃定道, “姐姐们并非不如男子,只不过是少了一个机会。”   “没有人愿意给她们机会,给她们一个施展自己本领的舞台, 让她们去证明自己的意义与价值, 所以自古以来的女子,纵使她们的价值可以远远地超越后宅庭院,可是她们一生注定要困顿于婚姻于后院。”   “然而父亲,两位姐姐是您的亲生女儿, 难道真的要放任她们如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那般凋零于深宅大院?倘若真的如此, 您于心何忍!?”   他说的如此铿锵有力, 他的态度如此自信满满, 仿佛前方是一片坦途。   可是长孙元正却没有马上答应他,因为他活得比这孩子要久得多,他看见了这孩子没有看见的东西,他能感觉到这些礼仪教化之下的凶狠杀机。   这孩子着实见识非凡,世所罕见,思维超脱,有仙人观众生平等之意,可是他还是太天真了,只要是活在这个世间,谁都不能超脱凡俗,谁都在规则的束缚之下。   长孙元正有些沉重地阖上了眼睛,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刀山火海,阻拦着他的女儿们前进。   “那或许,”长孙元正顿了顿,“会很难,你若执意这样做,你日后的路,会很难。”   那根本不可能会是一片坦途。   可是长孙元正在没有答应的同时,也没有明确地拒绝。   温如瑾知道,他还在犹豫,犹豫是要向统治了千百年的礼教俯首,还是为自己的两个女儿抗争一把。   “儿既有领兵起事,逐鹿中原的雄心抱负,又何惧那纵容姐姐不嫁人的小小风言风语!?”   此话掷地有声,在长孙元正的耳畔如同惊雷突炸,长孙元正倏地睁开了虎目,难掩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小少年那尚且稚嫩的脸。   他的眼神很复杂,因为他想起了季明诚,想起他评价这孩子的话——赤子之心。   他长孙元正何德何能?他不过是见他品性皎洁,又潜力非凡,故而给了一个机会罢了,怎料到他对自己的女儿,今日就回报出了十二分的真心?   “你……确实是个好的。”   温如瑾直视着他的面容,直言道:“父亲放心,只要我在一日,这世间便无人能伤我的母亲与姐姐,弟弟与妹妹。”   长孙元正看他的眼神,终于像是在看亲儿子了。   “好孩子,话已至此,为父怎能不随尔等所愿?为父尚在,何人胆敢逼迫我的妻儿!?”   ******   温如瑾并不清楚长孙元正是怎么跟石氏商量的,总之那之后,石氏就没有再物色自家女儿的婚姻人选。   虽然没有放出话去说女儿不嫁人了,但是石氏外出参加各种赏花宴什么什么的宴会都少了许多,整个人都深居简出,外边有人问候,便说是要全心全意地照料孩子了。   长孙氏两姐妹简直喜出望外,一个高兴之下,又亲手给温如瑾做了不少的东西,包括什么香囊,什么玉佩之类的。   当然,她们也没有忘记当日在茶楼,和自己的弟弟达成了某个想起来就会在心中感觉波澜壮阔的共识。   她们居然开始重新通读史书,去武陵郡的各个县衙,翻阅案宗,甚至还走访坊间,切身地去了解百姓的日常生活。   一日清晨。   女子的声音远远响起:“三弟,你瞧我这些天发现了什么!”   “我还从来都不知,原来我一支金簪,居然能叫五口之家过好几个月!”   长孙静娈显然对外边的物价震惊至极。   温如瑾正在晨练,看见她们精致的衣摆出现在回廊的时候,他便收了势,如今正拿着下人呈上的汗巾擦脸上的汗水。   “二姐姐现在不是知道了?”   长孙静娈叹了一口气,皱眉嘟嘴的,有些天真烂漫的模样:“现在知道是知道了,日后我买首饰,可都会想到那满面风霜的百姓,我便下不了手了。”   长孙静姝笑着拉了拉她:“你啊,少买几只簪子又不会如何,可别忘了我们来找三弟的正事。”   于是她们便说了“正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们发现了某个县里头,有世家子弟欺压平头百姓搞成的冤假错案,这些东西再常见不过了。   “我们原是想要把那混球直接正法的,怎料他是李家的人……”长孙静娈说不下去了。   李家,李峰隆将军可是长孙元正手底下的大将之一。   她们可不蠢,也不傻,不会为了一腔正义非得把事情闹得鸡飞狗跳,有些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是叫她们就这样忍下来,她们又不乐意,故而来找温如瑾,想问问温如瑾要如何解决。   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有特权阶级的存在,没错,是任何一个时代,这东西根本无法完全禁止。   一腔热血,满腹正义,也无法撼动社会结构的本质所造成的某些疏漏,水至清则无鱼。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你们不便出面了,稍后我去拜会一下李将军吧。”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只是一句话,长孙氏姐妹就明白了,直接告诉李将军,叫他大义灭亲,给平头百姓们一个交代,双方都有台阶下,仅此而已了。   长孙静娈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她前些日子如同出笼的鸟儿一般,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着,如今直面这些男人们日日面临的事情,她却忽然有些难受了。   “这……也算是给死者一个交代了,杀人偿命,如此,甚好。”长孙静姝倒是比自己的妹妹想得开。   贵族为贱民偿命,已经足够给脸了,虽然数目对不上,但如此抗争到的正义,也算是十分难得。   倘若究根结底,那问题的根源在于李家仗势欺人,但那要如何呢,颠覆整个李家吗?   可是没了李家,也会有王家张家。   温如瑾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再说话了。   直面这个世道的残酷与黑暗,也是成长的一步。   倘若她们终有一日能为他打理一座城池,那她们就必然练就一个“政治家”应该有的职业素养。   ******   “武陵郡的治安因为你的出现而直线上升啊!”520感慨非常,“要是我的股票也长得那么好就好了。”   温如瑾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警惕了:“你拿我的功德值炒股?”   “不是,我拿金毛犼的金毛去预抵押买的,晚点它出来你记得给它剃剃毛,别告诉它我股票赔了,就告诉它夏天热,剃光它是为了帮它散热。”   温如瑾:“……”我就一个问题,你还是人吗?   此时的现状,正如520所说的,温如瑾已经把附近的匪徒都剿了个一干二净,因此他在民间的名声可谓是仙童下凡了。   在他的好爹爹长孙元正的一番“当代营销”之下,温如瑾的名头基本上压过了当世所有雄主的继承人。   “仁义”、“慈悲”、“善良”、“勇猛”、“善战”、“仙童”等等,都是他的标签。   他们根本不知道,倒霉鬼体质的温如瑾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有多难!   仅仅是为了躲避那些非要在他头顶拉屎的,各种各样的鸟儿,他脖子都快被自己闪断了!   但是如此艰难的温如瑾还远远不到可以休息的地步,这不,季明诚与薛青掣那边,进度良好。   季明诚就给温如瑾来信,安利了一个居住在柳林县的谋士,名叫寇怀准。   在动身去柳林县之前,温如瑾问520他那两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好舅舅,究竟到哪儿了。   520只是说:“他们重新汇合啦,如今刚刚进入荆州范围,在给你准备礼物了。”   好家伙,现在才来准备见面礼,石氏兄弟也是绝了。   无语至极的温如瑾决定要先出门去找寇怀准,看看能不能把人拉拢过来。   这位谋士虽然不是520口中最顶级的“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但是至少是季明诚亲口安利的,那应该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至少还是能用得上的。   就是温如瑾不太明白,季明诚为啥特意在信里头特意地强调了寇怀准的老娘。   ******   多日后,温如瑾千里迢迢赶到了柳林县,风尘仆仆的他又在多番打听之下,终于找到了寇怀准家住的茅草屋。   然而温如瑾根本不知道,这压根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出行。   见了面之后,温如瑾也终于明白了,季明诚在信里头再三强调寇怀准的老娘的原因了。   看着眼前这位荆钗布裙,却满面刚毅的夫人,温如瑾觉得,季明诚那宛如用了横线、波浪线、又用荧光笔刻意强调的“注意寇怀准的老娘”的行为,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夸张。   “你!”寇怀准的老娘,陈氏,直接指着温如瑾的鼻子,鼻孔出气,“号称仙人之弟子,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   寇怀准人都没有见着,反而一个照面,刚刚自我介绍了一番之后,就直接被她老娘指着鼻子骂。   这叫温如瑾周围的随从瞬间不满了,挡在了他的面前,手中的宝剑都出鞘了三分!   可是陈氏根本不带害怕的,依然鼻孔出气,高高地昂着头颅,用睥睨的白眼轻蔑地盯着温如瑾看。   温如瑾倒不生气,他有些明白这位夫人的行事作风了。   拦下了侍从们,他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知夫人,何出此言?”   “呵——”对方冲他发动了“鼻孔看人”攻击。   “长孙虎,你,虽名托冀臣,实为冀贼!卑劣窃国者,虎狼之辈,安敢来寻吾儿!?”   冀,就是这个王朝的号。之前的气运之子万玉书,就是大冀的三皇子。   陈氏真的很生气了,抄起一个破碗便砸了过来:“我儿怎会弃明投暗,与汝等豺狼同行?你此番前来,是自取耻辱!”   “长孙虎,你不忠于冀室,必将自取灭亡!”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我是不是正统龙子龙孙,忠不忠诚于某个王朝,我接下来可要骂你了!   *   这章是明天,也就是21号的第一更,提前在今天发出哦。   21号的第二更在今晚21:00,比心~感谢小天使们的订阅。   ------参考文献------   ①出自近现代秋瑾的《鹧鸪天·祖国沉沦感不禁》。   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觅知音。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   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 第19章 (二更)   “长孙虎, 你不忠于冀室,必将自取灭亡!”   话音一落,掷地有声, 铿锵有力, 陈氏脸上的决然显得如此正气凛然、不可侵犯。   温如瑾却轻轻地笑了一下——哂笑。   按照这位陈氏夫人的观念,她并不认为如今百姓生活得那般水深火热、宛如身在地狱有什么关系,或许说,她并不在乎现在的百姓们生生死死、草芥不如的惨状。   她也不觉得造成现如今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大冀那九位王爷罪孽有多么的深重。   她只恨居然有人敢乘乱崛起,不再忠心耿耿地给大冀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乖乖臣子了!   总之, 在这一类自诩礼教绝佳的人看来, 就算皇室做错了,就算是皇室导致了今日的炼狱,那别人也不能自己站起来,这世界, 就非得要奉行正统皇室才能一统天下,才是名正言顺,才是理所当然。   不然全是冀贼, 天诛地灭!   “520, 你现在知道我先前说的,三皇子万玉书的‘先天条件’有多好了吧?”   “我踏马现在只想打她脸!”520张口就喷火。   温如瑾严重怀疑,它可能是在系统空间和某只崽子处久了,脾气开始着火。   这世间, 如同陈氏夫人这般只愿意拥护正统的人不在少数, 里头甚至有不少, 还都是挺难得的人才。   不过……人才再好, 温如瑾也不干了!   ******   外间的吵闹,惊动了竹帘外在后院临河垂钓的两个人。   此二人,一穿青衫,一着白衣,临河垂钓,迎风品酒,风流自水流而下,萦绕于周身。   原本他们都对外间的“来客”毫无兴趣,只是耳听着动静忽然大了,其中那青衫男子便有些忍不住,刚想起身,却又被白衣男人按下。   白衣男子羽扇轻摇,给了青衫男子一个“冷静”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见外边又没什么动静了,青山男子只能皱着眉,缓缓又坐回了原地。   不同于后院垂钓者的悠然自在,外间室内的气氛真的很奇怪。   陈氏直接拿东西砸温如瑾了,虽然没有砸到,但是她一介布衣,竟然敢冒犯州牧公子。   按理说,现在陈氏应该已经温如瑾的随从直接押下去了才对,可是温如瑾却什么都没有做。   温如瑾还笑着扬了扬手,叫他们别把陈氏这样紧紧地包围,吓到人妇道人家。   他太过镇定了,就连陈氏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敢断言,她刚刚所说的话,不啻于狠狠给了这位公子哥好几个大逼兜子。   换了当世有权有势的任何一个人,不论他年纪大小、定力如何,必然都将有所反应,或许是勃然大怒叫侍卫将她拿下,又或者是面目扭曲。   可是他居然毫无反应!?   可是眼前这个据说未及弱冠之年,只有十四岁半的少年,清澈的眼波,宛如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被如此冒犯和羞辱,他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而笑得风轻云淡。   ******   “陈夫人,还请稍安勿躁。”   温如瑾的语气温和如初,语速不紧不慢,甚至还伸手微微一侧,请她坐下,他一举一动,风度自生。   “陈夫人,虽然令郎不在,不过为了不虚此行,我还是想多说点什么,您可愿意听一听?”   直接通过“打脸和羞辱”,把来者打退是陈氏的拿手好戏,在温如瑾的身上,陈氏还是第一次“失手”了,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陈氏心下有些不安,可是她只能恨恨地又坐了回去。   “我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她依然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封建礼教的光芒照射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都在发光,维护正统的自信让她不自觉地昂起了自己的头。   “哎哟我真的好想打她啊怎么办!”那脸真的太傲慢了,520恨不得自己有实体,冲出来咬死她。   “敢问陈夫人,您可知晓这天下百姓,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温如瑾的笑容加深。   他喜怒皆不形于色,怒的时候没有怒相,笑的时候笑意不达眼底。   陈氏不自在地侧了侧身,避开他那清凌凌的眼睛:“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来陈夫人是不知道了,那就由我来为您介绍介绍,”温如瑾自顾自地说,“好叫你知道,这天下百姓,活得如何凄惨悲苦。”   他咬字清楚,吐音清晰,他说话的时候,身上就会围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息,静谧的、安详的,比寺庙里头的得道高僧念经还要有韵味,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认真地听他在说什么。   此刻不仅陈氏忍不住侧首看了过来,就连那藏在竹帘外一直没有现身的两个人,也停下了斟酒的动作,偏了偏头,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竹帘上,仿佛隔着这细细密密的竹帘,在注视着外边那个少年。   “九王之乱,致国门大开,外族侵入,肆虐我中原土地,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①   大好河山,千里沃土,竟无一户残存。   原本筑巢于百姓屋檐下的燕子,归来竟无屋可筑巢,只好飞往树林深处,这是何等惨烈!   陈氏的面容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温如瑾的声音猛地杨高,他终于撕破了那云淡风轻的假面,一拍木桌,木桌应声而裂,“我所说的惨状,便是你口中的大冀正统,九位高高在上的王爷造的孽!你问我,那又如何!?”   温如瑾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陈氏那双染上了惶恐的眼睛:“你满心忠诚的大冀,给了老百姓什么!?盛世平安吗!?不是!他们只给百姓带来了灾难!他们给百姓带来的是外族入侵,是残暴蹂躏,是民不聊生,是生即忧死,是天灾人祸,是流民百万,是命如草芥,是易子而食!!!”   他的怒意,仿若雷霆炸裂于云间,来势汹汹,没有任何人能抵挡得了这般蓬勃的仿若万千海啸一般的怒意。   竹帘外,有人的酒水,撒了一地。   “而你,你在做什么?”温如瑾翘起了左边的唇角,露出了一个讥诮和嘲讽直接拉满的表情,“你在这里辱骂想要结束这一切的人,你还在为自己那可笑的‘愚蠢的忠诚’而洋洋得意!”   “你曾外出过,睁开眼睛看过外边的惨状吗!?没有!你午夜梦回,听到过枉死婴孩的哀哀哭嚎吗?没有!你看着这天下血泪交织成弥天大网,你想过要为天下生民做些什么吗?没有!”   陈氏轰然瘫倒在地,泪流满面,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张着嘴,根本无从反驳。   “为什么?因为你不在乎!你根本不在乎天下万民过得如何!是否朝不保夕,是否生如炼狱,是否痛恨大冀,你都不在乎!”   “你只在乎你自己!你只想要维持你忠心大冀的名声!蒸蒸生民啊,不敌你那虚无缥缈的正统噱头!”   “实话告诉你吧陈夫人,我不是荆州牧的亲儿子,我是他的义子,我,”温如瑾手臂一挥,奋力指向屋外茫茫苍天,”“便是那被外族屠戮了全村而苟活下来的人!是痛恨大冀的万千贱民之一!”   他的目光如同火炬,灼灼然仿佛能烧尽一切黑暗:“我发过誓,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要为那些同我一样的、草芥一般的百姓结束该死的乱世,为他们、为我死去的父老乡亲、为我可怜的继母、为曾经的我自己,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我生平最恨、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虚伪的、愚蠢的、冥顽不灵的正统之士!你跟我谈正统,哈哈哈哈,敢问大冀的皇室们,敢问你陈夫人,你们有没有脸去黄泉找前朝大秦的正统,和他们谈一谈何为正统!?你们敢不敢找大秦的后人,和他们谈一谈正统!?正统?可笑至极!虚伪至极!”   他发出了古往今来,最为有力的、不服命运的呐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②   “我今日便告诉你,陈夫人,”温如瑾睥睨而轻蔑地看着宛如一滩烂泥一样的陈氏,傲然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③我长孙虎今日,就要发动那被你们视作贱民的滔滔江水,颠覆这大冀的破舟!”   “正统?哼,何为正统?民之拥戴者,为天下正统!民之憎恶者,为异端,为祸害!”   “对于陈夫人您这般冥顽不灵、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可笑的人,我本只愿一笑置之的,站在泰山之上的人,不该与山脚下的人争论,他自该有一番天地。可是奈何有人非要向我举荐令郎,我只好跑这一趟,现在看来……”   温如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竹帘,轻嗤了一声,声音不大,嘲讽拉满:“有您这样的榆木脑袋的母亲,恐怕令郎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告辞!”   语毕,温如瑾带着自己的人马,转身就走,根本没有任何要为难陈氏的意思。   他根本不再理会心神大震,仿若终身信仰被击溃,现在浑身还在莫名颤抖的陈氏,也根本不想去探究竹帘那头的两个人,又究竟都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被温如瑾带在身边出行的近卫,一部分是长孙元正精挑细选又忠心耿耿的好手,还有一部分是温如瑾剿匪遇见的那种为了逃避徭役,不得不上山自个儿开地耕种的“假土匪,真可怜人”。   这些人,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温如瑾的崇拜指数都是直接拉到爆表的,前者以他为奔头,后者觉得他对自己有再造之恩。   他们以他马首是瞻,愿为他生为他死根本不是说笑。   这不,温如瑾一番话,说得他们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恨不得现在就拔刀自刎向他展示自己的激动。   临走到门口了,一个原先的假土匪,真正的耿直庄稼汉子,就忍不住了,哄着眼叨咕了一句:“谁在意正统不正统,我们平头老百姓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而已啊,那也有错吗?”   还有人哼道:“这是谁推荐的人啊,公子这一趟,当真是晦气!”   晦气!?   原本只是撑着一口气的陈氏,听了这两个字,直接哎叫一声,晕过去了。   毫不留恋直接打马离去的温如瑾没有看到陈氏晕过去了,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有人追着他冲了出来。   哦,这人好像还是520之前提过的,要他重点关注的名士头部之一。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刚刚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哈哈哈。   *   21号更新完成啦!   22号的更新也会提前在今晚12点发出哦。   *   大白告个罪哈,历史上那些坚持正统论的历史名人有些是很有气节的,这类人都是值得尊敬的,观念不一样也值得尊敬。   文中的陈夫人只是和稳如鸡的立场不一致,吵起来是正常的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毕竟屁股决定了脑袋。   ------参考文献------   ①选自《资治通鉴》,原文: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   ②选自《史记·陈涉世家》   ③选自《荀子·王制》:“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 第20章 (二合一)   那一番“君舟民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民之拥戴者, 为天下正统”的言论,像是一道劈开了黑暗的惊雷,在耳边骤然炸响。   那其中的反抗精神, 是风和颂从未接触过, 从未感受过的,能令人心神俱裂的强大,那意念仿佛已经强大到能够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强大。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 自己像是行走在这麻木不仁的世道中的一个自诩聪明的糊涂人,站在泰山的脚底下,却妄自议论天下大局。   而那个少年的话, 却令人振聋发聩, 使在这无垠的迷障中清醒过来。   那一刻,风止了。   新湖却掀起了汹涌波涛。   他为这令人甘愿臣服的强大的精神力量而折服,可是等他终于决然地拨开重重迷障,他却发现。   那个少年……他毫不犹豫地, 走了。   风和颂是和寇怀准一起冲出来的,可是当他们刚掀开竹帘,就听到寇怀准的母亲陈氏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晕倒在地。   无法, 二人只能留下,先顾陈氏。   等到陈氏终于缓过劲来了,风和颂再出门,便连那荆州牧公子的马蹄扬起的灰尘, 都平息了。   “当真, 走得决然。”风和颂长叹一声, 覆盖在胸口的羽扇, 随着他僵硬的手,僵硬地动了一动。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头发凌乱的陈氏靠在儿子的身上,与儿子寇怀准一同看着门口的他。   用一种,极为复杂的、沉重的眼神。   “风兄,你……”寇怀准如今也是心神大乱,眼中波光闪闪,仿佛有很多话,但都说不出来。   “正如你所见,”风和颂矜持地颔首,“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想要一生追随报效的主公了。”   ******   “那竹帘后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寇怀准,另一个是他的好友风和颂。”   温如瑾摸了摸马儿的鬓毛,一边听着520的汇报,一边淡定地避开从树上掉下来直接招呼他脸去毛毛虫:“风和颂是哪位?”   “就是‘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里头的临江仙。”说到这个,520就有些愤愤不平,“这家伙是不是又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居然两个人一起让陈氏出面。”   “不一定,只不过是他们觉得我不是正统,不乐意追随我罢了。”温如瑾的表情淡淡地,见左右随从的脸上都有些疲惫的神色,他便挥手,叫他们原地停下修整。   520原本也怏怏不乐地匿了,结果没一会儿它又跑了出来:“老温!我刚刚看到那个风和颂追出来了,然后盯着你离开的方向望洋兴叹。”   正在啃馒头的温如瑾眉毛一扬:“哦?”   “嘿嘿,他肯定后悔了,要是到时候他来找你,你收下他不?”   “收啊,为什么不收?”温如瑾动作洒脱不羁地举着水囊喝了一口水,又将水囊递给了旁边的亲兵。   “嗐,你真没脾气,咋不晾晾他。”   “我不是没脾气,”温如瑾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些秃头的树木。   “我只是没时间了。”他喃喃地说。   是啊,他没时间了,天下逐鹿之势将起,外族政权嚣张至此,他哪还有时间和投奔自己的谋士别苗头、闹别扭?   他恨不得对方一来,他就将人丢任上,不死不下火线。   “唉,你的金毛犼要被关疯了,打它醒来就没停止过拆家,也没停止过骂我,这会儿系统空间已经没有家具可以给它拆了,而我,已经变成了它的第十八代玄孙,还是没有小鸡鸡的那种,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它搞出去啊。”   说到这个,温如瑾就冷笑出声:“你没跟它打架?你这么能忍?”   520说:“我现在是个很好的系统,距离成佛也不远了。”   “呵,你只不过是股票输了,想要拿它的金毛抵债不敢得罪它而已!”   “你为什么要揭我老底!难得糊涂你懂不懂?”   ******   温如瑾和自家系统互怼了几句,看了看天色,便决定继续赶路。   他领着自己的亲兵们打马过重山,只是看着这重重叠叠的山峦,以及并不那么宽敞的山道,温如瑾忽然有了一个不那么快乐的猜想。   这样的地势,根据他剿匪的经验,这里拥有打劫的优越地理条件。   而根据他衰神投胎的体质,这里一定有土匪。   再根据他衰神投胎的体质,这里的土匪一定还是悍匪,杀人越货的那种。   再再根据他衰神投胎的体质,这里的悍匪一定会来打劫他。   早已经衰出经验来了的温如瑾,淡定地取下了背负着的方天画戟。   这顺溜的动作,看得左右亲兵和侍从们都愣住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开始一一拔刀,警戒四周。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越山道,忽然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冷兵交接的厮杀声。   温如瑾的目光一凝:“加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和猜测的一样,前方出现了悍匪和商队厮杀的场景,温如瑾毫不犹豫地带领着自己的亲兵纵马杀入,帮助这些商队将抵抗悍匪。   正如他刚刚的推断,这些悍匪的身手还都挺不平凡的。   直到日落,众人才将悍匪杀尽,在温如瑾的各种关照之下,他的人马没有出现重伤和死亡的情况,只是多少的轻伤是无法避免的。   而被救下的商队,就没那么好运了,山道上布满了尸体,除了悍匪的,就是商队请的镖局的人。   镖局的领头人受了些伤,还是强撑着亲自走到了温如瑾的面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温如瑾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血渍,“壮士如今身负重伤,还是回去歇着疗伤吧,不必言谢。”   语毕,他又高声道:“原地修整,包扎伤口。”   温如瑾皱着眉头看渐渐黑下去的天色,在思索和权衡,是带着这商队一块离开,还是自行离去?主要是,这商队看着也太过累赘了,货物多得吓人。   看着应该不是没名没气的商队,怕不是什么巨富世家?这镖局人马的武功也很好,就算没有他,他们也能把土匪杀退,只是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罢了。   温如瑾的手指敲了敲画杆方天戟的金属杆,在思考自己救下的商队,如果是敌方势力的后勤力量,他是自己蹲墙角抑郁呢,还是把他们的货抢走……   “谁帮的我们?”   “据说是荆州牧的公子。”   “哦,荆州牧的公子……等等,谁!?荆州牧的公子!?”   那边忽然传来了一声震惊到嘶声裂肺的动静,然后温如瑾一回眸,就瞅见有两个人远远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径直奔向了自己——   “小外甥!!!”   ******   温如瑾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石氏兄弟见面,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把对方的货物全劫走的时候。   夕阳西下,锦衣少年一手攥着马绳,听见声音侧身回首看来,他的眼瞳是深深的黑色。落日的余晖却让金色洒满了他的脸颊,于是那浓稠的墨色,便似乎也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圣神到不可直视。   他用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双能轻易叫人折服的眼睛,看了过来,恍若谪仙在月下降临。   石氏兄弟一致地呆愣在原地。   温如瑾眼珠子动了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好家伙,穿金戴银都无法形容他们了,这是移动的黄金展示柜,这是黄金在当代中华区首屈一指的独家代言人啊。   这两个展示柜夸张到什么程度呢,夸张到他们终于在温如瑾那双奇诡的眼睛下回神,然后靠近他的时候,他被刺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这长孙虎吧孩子?荆州牧其他义子都还小,出不了门的吧?”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黄金展示柜说。   “哎呀你走开,他当然是长孙虎,”另一个矮矮胖胖的黄金展示柜挤开了那个高高瘦瘦的黄金展示柜“这么俊的不是我外甥还能是谁?”   温如瑾刚一睁眼,又被他们两个那镀了一层金的折扇给闪到,他沉痛地闭眼,有些明白为啥520只说他两在做生意,却从不说他两长啥样是个啥性格了,这根本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虎见过两位舅父。”还能怎么样?认命啊。   高高瘦瘦的黄金展示柜热情地笑着,摸了摸温如瑾的肩膀:“我是你娘的二弟,名讳煅金。”   矮矮胖胖的黄金展示柜终于意识到自己疯狂扑闪地折扇快要把自家外甥给晃瞎了,他赶紧收其了折扇,跟着哥哥说:“虎子外甥,我是你娘的三弟,名讳琢金。”   石煅金,石琢金。   好名字!   又是煅金,又是琢金的,反正就是和金子杠上了。   黄金一条龙啊!   温如瑾:我仿佛看到了无数能闪瞎眼的黄金,以及这黄金能够供养的军队。   温如瑾:有这样的两个舅舅,我应该痛苦吗?并不,我做梦都会笑醒。   谁会不喜欢黄金呢?它难道只是金光闪闪的金属而已吗?不,不是,它是恒星那绚烂的超新星爆炸所诞生的浪漫。   它是亘古恒星们的余晖!   温如瑾:我爱黄金,多多益善,谢谢。   ******   石氏兄弟原本还以为这位新鲜出炉的小外甥,恐怕不是那么好亲近的,毕竟他在夕阳下侧身回眸的场景,实在过于震撼人心了。   他们兄弟二人走南闯北,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虽然他们个人的喜好是奇葩了点,但他们看人的眼光根本是毋庸置疑的。   看见温如瑾的第一眼,他们就觉得……这小子,不能说是个小子,他,深不可测,且没那么好接近。   明明五官生得如此平凡,可是那双眼睛却会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到谪仙,继而心中产生敬畏和感觉不可侵犯……想来都觉得不好靠近呢。   但是事实却截然相反,在温如瑾忽然露出一个笑容的时候,他身上那股玄之又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瞬间消弭了。   “两位舅舅路途辛苦了,虎护送你们到武陵罢,母亲已经等候多时。”   很礼貌,说话还挺温和,进退有度,丝毫不会冒犯人。   石氏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邃的暗色。   而后,温如瑾就看着他们两兄弟哈哈笑起来,热情地上千和他勾肩搭背,叫他上那座豪华大马车。   “在野外风餐露宿便罢了,如今遇上了我们兄弟二人,怎可还叫你在外头骑马?那马车足够宽敞,铺满了软垫,并不颠簸,你一路辛劳,且随我们上马车休息。”   温如瑾看了一眼那个在夕阳下依然闪闪发光的马车,他眼尖的发现马车的窗帘似乎是千金难求的苏绣,拉车的骏马完全不是他这种河西走廊的小种马,而是个头高大的大宛马!?   什么鬼!?大宛马!?所谓大宛马,就是从丝绸之路传进来的,它在高速奔跑后,能流出像鲜血一样的汗水,被称之为“汗血宝马”的大宝贝!   温如瑾看了看自己牵着的这只马,这还是河南郡太守很宝贝的——大宛马杂交的后代。   大冀分崩离析至今,国力骤降,生产力水平也开始倒退,前五十年中原大地疯狂征战,陷入了十八国的乱战,又兼之天灾人祸粮食不足,人死了很多,马儿也死了很多。   大宛马不是没有,但是远不如大冀鼎盛时期那么常见了。   更何况,就算是大冀鼎盛时期,也没人那么奢侈拿汗血宝马拉车啊。   温如瑾:第一次当穷鬼的时候直面别人暴殄天物,有点心情复杂。   石氏兄弟当然发现了温如瑾的眼神停留在了马儿的身上许久,石煅金伸手拍了拍温如瑾的肩膀,说:“这是第三代大宛马,刚培育成功不久,此次前来荆州,也是需要同你父亲商量此事。”   “舅父何须向我解释,我是晚辈。”   “嗐,你迟早得知道,”石琢金无所谓地晃了晃自己的黄金扇子,“走,跟舅父上马车去歇着。”   可是温如瑾拒绝了:“二位舅父,我还是留在外面警戒,从军之人,怎可在意夜雨朝露?还是舅父们早些上马车,休息吧。”   “他们都不懂你,”520忽然哀伤地开口,“只有我懂你。你不上马车,不是因为你要证明自己刚毅,而是因为……”   “你怕你的霉运发作你一上车车就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吧你。   ******   武陵郡。   温如瑾护送着那两位黄金舅舅回到了府邸,他原以为要听一听他们说说培育大宛马的事情,然而他刚进大门,就有亲兵通传,叫他速速去议事厅。   “父亲。”温如瑾风尘仆仆地出现,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在场的所有人,好家伙,到的可真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吾儿,你来。”长孙元正向他展示了那粗糙的羊皮地图,指了指成汉国和匈奴汉国的位置。   温如瑾目光一凝,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切:“大将军还未将梁州拿下?”   “是,他前些日子才拿下了益州,如今就传来了急报,匈奴汉国与成汉都有异动。”   只是异动,那就是还没那么紧张。   “父亲,他们此举,是在试探我们。”   梁州像是荆州、成汉国与匈奴帝国三者的交接三角地带,现在荆州要吞下梁州,其他二者出现了异动,恐怕就是冲着荆州来的,或许意在阻止荆州做大,又或许……是想要从荆州身上得到更多。   长孙元正脸上没什么焦急的神色,只是问温如瑾:“我儿以为,当如何?”   “很简单,”温如瑾也不急,“围魏救赵之计即可。”   温如瑾手指点向宁州:“虽因儿女婚事宁州牧与父亲之间有龃龉,但究根结底我等皆是华夏民族,宁州牧老虽老,却还能主事,也不会因儿子的那点破事就拿不定宗旨,只要言明,他会出兵攻成汉的。”   一则不可眼见着匈奴汉国和成汉国联手把荆州打趴下,万一荆州趴下了,同一民族的他们也唇亡齿寒。   二则如今成汉国故意出兵试探荆州,沿线必有空缺之处,这是个乘机咬下成汉一块肉的大好机会,聪明人都知道富贵险中求,宁州牧理应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才对。   长孙元正的座下有一中年谋士笑了笑,道:“小公子有纵观大局之能,但终究年轻,少了些人情练达,若是早个二十年嘛,这宁州牧自然必定出兵,如今他老了,早不如年轻人锐气,年前又生了一场大病……”   这意思就是说宁州牧不一定会出手了,老人家确实没那么凶猛的孤勇了呢,宁州牧年纪大了,他玄孙儿的年纪,和同为州牧的长孙元正的女儿一般大,垂垂老矣的人还生了大病,哪还有什么锐意进取之意,恐怕心灰意懒,只想着安享晚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阁下所言有理,”温如瑾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宁州牧能如我所愿自然最好,但没人能保证他会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故而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要做好更换一个有年轻人的锐气的宁州牧。”   此话恍若惊雷,一出即令众人心神俱震荡。   好大的胆子,好疯的冲劲。   “我知道州与州之间,必定会有各自的耳目,而那些公子太多的州,还会有其他州的人支持着某些公子们,以求来日他上位可以交好……”   这是正常的,战国时期群雄争霸,各国君主更换,有时候会出现其他强国的影子。比如秦武王死后,秦宣太后想立公子芾,秦惠文后想立的公子壮,但是赵武灵王非要立公子稷,最后公子稷在赵燕两国的武力护送下返回秦国,是为秦昭襄王。   长孙元正他那名不正言不顺的侄儿长孙泰和都想要拉拢宁州的某个公子呢,要长孙元正真没在宁州那一群公子里头做点手脚,有那么一两个属意的人,温如瑾还就不信了。   他在宁州,肯定有更多的部署,温如瑾只不过是要他提前动用一点自己的能量而已,根本不难办到。   长孙元正尚未说话,座下其他人先爆发出了一声喝彩:“公子好计谋!”   这话显然也是印证了温如瑾所猜测的,他所说的计划,他们能办到,刚刚只不过是故意考验他罢了,啧。   解决掉了成汉,温如瑾眼睛看向了匈奴汉国,他道:“我打襄阳道北上,再借河南兵,直攻长安。”   这话比刚刚还吓唬人,刚刚大家至少还知道有一定的可操作性,现在这话,这踏马是青天白日做大梦吧?   底下文武众人窃窃私语,最终有人大声点开口了——   “公子,长安早已经被匈奴汉国占据逾三十年不止,你如何能攻下长安?”   “是啊,再说了,听闻先前您就得罪了河南郡太守,只恐怕他不会再借兵与你了。”   温如瑾笑了:“我怎么会得罪了河南太守呢?我之所以成为荆州公子,那完全是因为我弟弟妹妹在荆州啊,这又不是我自个儿乐意的,我其实身在荆州,心在河南郡啊。”   啊哈!?谁能想到,他能无耻到这一步,一而再、再而三地逮着河南太守这一头羊使劲儿薅羊毛,骗了他一次就算了,还要骗他第二次。   也是,在场的谋士们也没有想过,他们之前担心温如瑾会不会心不甘情不愿回来的理由,如今竟然能堂而皇之地变成温如瑾再次哄骗河南太守的借口。   “郭星津郭大将军还是很能打的,我很喜欢他。”温如瑾感慨地说。   他那小模样,实在是太过气人了,虚伪得坦坦荡荡,长孙元正都被逗笑了:“恐怕他晓得你在谋划些什么,是不会希望被你喜欢的。”   “你能从河南借兵,”长孙元正依然很淡定,“那你又如何能攻下长安城呢?”   “只要豫州出手,攻其信都,来势汹汹,匈奴汉国必定从长安调兵支援信都,而我等只需要乘其守备空虚,直捣黄龙。”   他的计划很好,可以说是有勇有谋。   荆州要拿下梁州,与梁州接壤的成汉国与匈奴汉国非要插手,那就启用“围魏救赵”之计。   让宁州攻打成汉国,成汉国自顾不暇,自然也就顾不上什么梁州啊荆州啊什么的了,先保住自家屁股再说。   而后己方薛青掣大将军牵制住匈奴汉国的前锋的同时,让豫州出手攻打匈奴汉国的信都,他们抽不出其他的兵力,只能从长安城抽调大军,而这时候长安城空虚,温如瑾便可带兵直击长安。   温如瑾足够的凶狠,人如其名,像是一头下山的猛虎。   匈奴汉国胆敢插手,那他就要从它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成汉猝不及防对上宁州这一兵肥马壮的大州,恐怕也讨不了好。   长孙元正的目光充满了惊叹,看着温如瑾那稚嫩的脸庞,仿佛在看着一个奇迹,仿佛在看一颗冉冉升起的北辰星。   “吾儿,宁州之事为父有把握,然而这豫州……”   “豫州,儿心中自有成算。”   “哦?”   “儿这一番出行,并非毫无所获,父亲可知晓‘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中的会稽临江仙?”   “会稽临江仙!”这个名头武将们不熟悉,在场的某些高阶谋士却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们惊疑不定:“公子如何请得动这人!?”   会稽临江仙这可不是普通人,这是在场的谋士们,有不少以曾经听过他的讲学而感到分外幸运和光荣的人,可是现在,他们的小公子居然提起了这样一个在谋士圈子里堪称数一数二的大神一样的人,还是以这样平平无奇的口吻!?   “不是我请得动他,是他就追在我身后,他不日就会抵达荆州,届时让他去游说豫州牧。”   温如瑾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那种得到稀世珍宝的感觉,稀疏平常,仿佛是在对待其他平平无奇的谋士。   “倘若他做不到,那他这名头,也不过是虚的!”温如瑾轻笑一声,“名头再大也无用,得能办实事,办得成大事,那才叫真本事。”   一时之间,在场的众人看温如瑾的眼神都复杂极了。   而温如瑾呢,他没留意他们,只是抬起了眼眸,直视着墙壁上那粗糙羊皮地图上的一个小小的标签——长安。   “雄踞长安三十年?”温如瑾冷笑出声,“三十年算得了什么?长安是我华夏的长安!长安是我中原的长安!”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待我兵临城下,长安百姓必定夹道相迎!”   作者有话说:   守静:燃起来,燃起来,家都拆稀碎!   ·   这章二合一,是22号的更新哦,提前放上来啦。   为了让夹子能排前面点,23号的更新就延迟到当天晚上十一点啦。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鞠躬鞠躬鞠躬!爱你们,疯狂比心~   -------参考文献-------   ①秦昭襄王上位资料参考百度。   ②《公羊传·庄公四年》:“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评齐襄公灭纪一事,齐国第五代国君齐哀公因纪侯向周天子进谗言而被烹杀,至齐襄公已经经历九任国君。) 第21章 (二合一)   石氏兄弟原本还期待着晚上能吃一顿“团圆饭”, 他们听说荆州牧姐夫一次性收了好些个孩子,买了不少送给孩子的玩意儿。   结果当天夜里,宴席也确实摆了宴席, 可是除了他们亲爱的姐姐石氏在场, 长孙姐夫却不在场,那个仙人似的的外甥也不在场,就连他们那对美名在外的外甥女长孙双珠也不在场,在场的只有剩下四个全然陌生的孩子。   石琢金忧伤了, 连台上翩翩起舞的优伶都不想看了:“姐姐,怎么不见姐夫和虎子外甥。”   石氏盛装出席,闻言脸上淡淡的:“怎么只想着你虎子外甥?这里还有你三个外甥, 一个外甥女。”   她这话刚说完, 石琢金就感觉“唰”地那么一下子,有四双八只黑布隆冬的眼珠子,紧紧地瞅着他。   这一下子把石琢金给看紧张了,好在他哥石煅金反应快, 马上就笑着说:“姐姐怎也不给我们兄弟二人介绍介绍这几个好伢子?”   “呵呵,还不是你们,上来就问姐夫怎么不在, 虎子怎么不在, 我啊,都不知道你们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你姐夫的。”石氏说着冲底下那群孩子温柔招了招手,“孩子们, 过来吧。”   于是在石修竹的带领下, 他们呼啦啦地奔向了石氏,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 石氏真的像他们的母亲一样。唐小虎几人还会深夜里偷偷哭,怀念自己的母亲,石修竹却对自己的母亲没多少印象了,倒是像年幼不懂事的唐小凤,更加亲近石氏。   石氏一一向自己的弟弟介绍这几个孩子:“这是石修竹,小竹子这孩子天资聪颖,先生说啊这日后怕不是能成个天下闻名的谋士。”   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真的以为所有的孩子都像那个唐大虎,哦不,现在是长孙虎了,真以为所有的孩子都像长孙虎一样呢?被仙人选中,有个仙人师父,自个儿还智多近妖?力能扛鼎?上马杀敌,无所不能?   虽然心里面是这么叨咕的,但是石氏兄弟还是表现出了一副深信不疑,并且惊叹连连的模样,不为别的,就看他们姐姐这与有荣焉的模样,他们就得跟着捧一捧,更何况这孩子那长相,真的令人惊艳不已。   石修竹被大家吹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被夸了好一通后,石氏继续介绍:“这是唐小虎,小虎子虽然不似小竹子那般擅长做文章,但是练武的师父说他根骨上佳,将来要和他大哥一样,当个大将军!”   看着那胖乎乎的牛犊子一样的小孩,石煅金的眼睛都抽搐了一下,还能怎么样?吹呗!捧呗!   于是又被拍了一通马屁的唐小虎醺醺然地退下了。   “这是唐小龙,小龙这孩子虽然平日里没那么爱说话,但是先生说从未见过他这样有灵性的孩子,将来他若是写文章,绝对能使洛阳纸贵!”   石氏兄弟已经麻木了,他们化身成了麻木不仁的夸夸机器。   “这是唐小凤,小凤这孩子,那真的没话说,有她两个大姐姐的风范,现在都学会双面刺绣了,要不是没有了皇帝,我看这孩子都能冠宠六宫!”   石氏兄弟:……谁来告诉他们,他们的姐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们两个出了什么问题?   彩虹屁大会终于圆满落幕了,石氏和几个孩子都心满意足。   石煅金忽然清醒了一下,皱了皱眉:“这几个孩子,名字怎么取得这么……”   他话没说完,石氏直接拉脸打断了他:“好了,都吃吧,菜要凉了。”   石煅金看见她的眼神,大概明白这是不可问的了,于是也闭上了嘴,跟着享受开宴。   宴后石氏兄弟一一拿出了给这些孩子准备的礼物,其实应该在刚刚介绍的时候给的,但是这不是他们姐姐夸得太厉害,他们整个人都傻了,没想起来。   孩子们很高兴,他们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有两个金光闪闪的舅舅送了他们一堆金光闪闪的东西。   闪闪的舅舅,真好。   ******   不论是身为荆州牧的长孙元正,还是荆州公子温如瑾,他们都是真的忙,计划一旦确定,就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交代下去,不说这些繁重且杂乱的大事小事,温如瑾还会关注各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争取不让任何一个螺丝钉造成机器故障。   就算不说这大大小小的计划政策传送密信,就说准备出兵前往东北向,那就得点兵点将,这都不是三两天能解决的事情。   更何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已经开始上手政务的长孙姐妹自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就算她们不是这一次出兵的后勤领头人,那也得跟着学习,跟着跑东跑西,争取下一次父兄出兵,她们也能成为他们身后的坚实后盾。   一整天,从早到晚,从东方未晞到星子遍布黑夜的天空,众人终于从似陀螺一般的忙碌得到短暂的休憩。   “主公,在下先行告退了。”   “在下也先行告退,主公和小公子早些歇息吧。”   随着众人离去,温如瑾和长孙元正也终于走向了后院。   前院和后院相隔甚远,中间是一条高架于人造湖上的朱红色木桥,父子二人缓缓走在桥上。   “你两位姐姐,还真是多亏你了。”长孙元正感慨万千地开口。   温如瑾说:“既是我的姐姐,父亲又为何要说两家话?”   长孙元正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为父说不过你。”但是心里依然感激你。   他到了这个年岁,虽然依然雄心勃勃,可是对于两个娇滴滴的女儿,长孙元正是真的没有办法的。   在长孙泰和那个狗东西捣鼓出了那破事之后,虽然长孙元正及时拦下了一切,但是敏锐的长孙元正能从自己两个女儿身上感觉到一种近乎于“暮气”一样的东西。   她们依然每日打扮得十分庄重华丽,身上充斥着州牧女儿的高贵气息,可是长孙元正依然感觉她们的内里,在他这个父亲不知不觉中,似乎在渐渐地枯萎。   长孙元正有些无能为力,他和这世间所有自负的男人一样,以为是女儿被那根本算不上是婚约的东西给吓到了,于是和妻子一同更加努力地为她们挑选夫婿。   可是他真的能给女儿找到好夫婿吗?世界上真的有男人,可以像他对自己的妻子一样,对他的两个女儿吗?   纵使不甘心,但是长孙元正心里清楚,不会有的,倘若这样的男人很常见,他就不是异类,他又何必为此抗争到与家族决裂?   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这样拖着,长孙元正差不多已经放弃这一切了,一直到温如瑾的出现——   这个孩子告诉他,他的女儿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她们只是缺少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那话,近乎于醍醐灌顶!   长孙元正在那一瞬间终于醒悟,原来她们会“枯萎”,是因为她们意识到自己一生只能寄生于别人身上,只要给她们“土壤”,她们就能自己生长!   他不后悔大胆地答应了义子的建议,永远不会后悔,毕竟……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跟着他手底下的文臣屁股后面忙忙碌碌,然后在忙忙碌碌中,忽然鲜活起来了啊。   ******   庭院深深,小桥流水,廊腰缦回。   温如瑾父子二人回到后院的时候,招待石氏兄弟的宴席已经散了,宴席现场都甚至已经被下人收拾干净了。   长孙姐妹回来得比他们早一些,而今正吩咐下人去煮些宵夜送过来。   长孙静姝率先看见了他们的身影:“见过父亲,父亲快请坐,稍后宵夜就会呈上了。”   长孙元正摆了摆手:“你们今日也辛苦了。”   虽然不是后勤总指挥,但是小跑腿可不比总指挥轻松,当初长孙元正一声令下,她们两个混迹在文官群体中,可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了。   温如瑾也坐下了,问她们:“姐姐们感觉腿脚可还好?要是有酸痛的话是正常的,弟弟那儿还有活血舒气的药油,晚点让人给你们送来,你们加之放松酸痛处,天日就会好很多了。”   “还是你贴心!”长孙静娈戳了戳温如瑾的鼻尖,“三弟,你这回也要上战场?你可得多小心些。”   她们虽然知道今日突然忙碌了起来,一堆物资要计算要运输,可是具体要跟谁打,怎么个打法,她们都是完全不知情的。   “多谢二姐姐关心,为了不叫家人为我担忧,我自然会多加小心的。”   长孙静姝看着温如瑾的脸忽然叹了一口气:“三弟你怎的高了,却瘦了这么多,脸上不挂肉,实在令人担忧。”   “大姐姐,我脸上要再挂多点肉,我都能去拿脸皮挡刀枪了。”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全笑了出声:“就你会贫嘴。”   长孙元正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面上出现了欣慰的神色,多鲜活啊。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上那时兴、艳丽的妆容,很久没有穿那繁复的、华丽的衣裙,很久没有梳那各式各样复杂又精致的发型,很久没有戴那各式各样的簪子步摇……长孙元正曾经以为这些是他能给女儿最好的东西,如今却觉得,这些似乎在某个角度,也成了阻碍她们成就更好的自己的障碍物。   他的宝贝女儿,如今越来越像男子,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冠起,穿着朴素简单的男装……   不,她们终究会比任何男人都更强!   ******   由于第二日还得继续忙碌,大家就没有继续聊下去,吃过了宵夜垫了垫肚子,就各自回各自的院子歇息。   一般情况下,如果温如瑾有空,天色不晚的话,他都会去看看那几个孩子。   今天的天色很晚了,按理说,他们应该睡了,但是温如瑾却觉得,今天晚上,他们应该没睡……   “确实没睡,”520哼哼着,“他们躲在被窝里头讨论那两个浑身上下金光闪闪亮瞎人眼的好舅舅呢。”   闻言温如瑾就笑了,他就知道。   小孩子果然最容易因为这些东西而兴奋,一旦兴奋,估计就睡不着了。   唐小虎三人倒是可以睡一个铺盖,至于唐小凤……   温如瑾挥退了跟在自己身后提灯笼的小厮,自己就着夜色,走到了唐小凤所在的厢房,看着那开着的窗户,温如瑾就知道这孩子果然晚上又贪凉,不肯关窗。   咦?里头有烛光,唐小凤还没睡?   温如瑾想着自己要抓到这孩子的现行了,结果他走近一看,发现唐小凤正自己偷偷摸摸地点着蜡烛,就着模模糊糊的铜镜,在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把那些金光闪闪华丽至极的头饰往头上比划。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高兴。   一个个比划完,刚盖上精致的首饰盒,又有些不甘心地再打开,继续从第一支开始比划,那铜镜大白天都模糊到看不清楚,她却就着蜡烛都看得很高兴,小脸上挂着的笑就没有停下来过。   眼看着她开始了第三遍比划了,温如瑾“咳咳”了两声。   唐小凤像是做贼心虚的小老鼠一样,“啪”地盖上了首饰盒,连爬带滚地冲上了床,然后拿被子盖住头,瓮声瓮气地说:“大哥,哦不,三哥,我睡下啦。”   小样!温如瑾也没有拆穿她,不过他一出声,估计对面厢房就已经听到了。   果不其然,温如瑾的脚步一动,对面厢房那兵荒马乱的声音刹那终止,仿佛——无事发生。   行吧,那就当做无事发生。   温如瑾于是脚步一转,往院子的出口走,走到出口处,已经颤颤巍巍地跪了几个丫鬟小厮,都是照顾这几个孩子的。   他们被一声“咳咳”声惊醒,又听到唐小凤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妙,小主子们装睡骗过了他们,虽然他们也是无辜的,但是照顾不力,就是有罪。   “公子……”   “无事了,都回去睡吧。”温如瑾毕竟不是万恶的资本家,这种小事压根不会怪罪他们。   ******   温如瑾临分别的时候,特意嘱咐长孙元正和长孙姐妹都得煮个热水泡一泡再睡觉,长孙元正年纪大了,得放松放松,多注意身体,长孙姐妹是一下子高强度运转,温如瑾怕她两第二天扛不住。   至于他自己,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懒得吩咐下人了,石氏安排来照顾他的老嬷嬷问他要不要煮热汤泡澡,他只是叫她早点休息。   温如瑾自己随意在院子里冲了个凉水澡,然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叫520给自己调出地图。   520的地图和长孙元正的地图那差距可大了,大到520的地图可以被夸赞为“神迹”。   再次仔细看过地图,确定了一些细节,温如瑾在心理默默祈祷薛青掣一定要扛得住,最好能打一些,如果能打到可以势如破竹的拿下梁州还能来支援他,那他真的要敬薛青掣是一条汉子了。   “风和颂到哪儿了?”   说到这个,520就想吐槽他:“哇你今天真的,我都想打断你了,风和颂是谋士,不是你这种皮糙肉厚的猛男,还能快马加鞭,八字没一撇呢你那么早就打他的主意,要是他骑着小毛驴儿嘚儿嘚儿慢慢摇晃到荆州,你不得黄花菜都凉透!?”   温如瑾一下子就笑了:“什么小毛驴儿嘚儿嘚儿的,他有武功在身,骑马是小事,我估计不是后日就是大后日,他必到武陵。”   “你咋又知道了!?”   “呼吸。”那日隔着竹帘,温如瑾就已经察觉到他的气息了,那可不是一般练家子的气息。   所以从一开始,温如瑾只以为是个武力高强的家伙,根本没有往谋士身上想,一直到520说里面有个人就是“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中的临江仙,他才发觉这位临江仙非同小可。   “后日午后能到。”   精确数据还得520!   “约莫是半月左右,我会率领大军出发去河南郡,最多和偕良骏这厮扯皮个两三日,而后会选定黄道吉日,举行祭旗仪式,就在仪式上,你把我家静静放出来。”   是时候该天降神兽了。   长孙元正最初给他烧的那把火,现在到了正需要填柴的时候,温如瑾打算直接给它浇上一桶汽油!   520欢天喜地:“早就好把它丢出去了,你知不知道它天天超声波攻击我,我要有脑壳子的话,这会儿脑壳子都碎了八百遍了!”   ******   第三日的午后。   温如瑾刚和长孙元正敲定完宁州那边暗桩密动的细节,这会儿正疯狂干饭,就听到亲兵来报——   “公子,外边有个自称叫什么风和颂,求见您。”   温如瑾没有犹豫,说了一句“让他进来罢。”,继续干饭。   时间紧,一忙起来他干饭的时间都少了很多,想学周公一饭三吐哺,他都怕自己会饿死。   当然,温如瑾也没正打算叫风和颂看见自己疯狂干饭的模样,他速度极快地把一碗硬饭生生干进去,无视系统“你才是饕餮转世吧”的吐槽,淡定地拿出棉麻擦了擦嘴,把飘散下来的头发丝儿又怼进发带里头……   很好,今天又是精致的州牧公子!   远远地,只见亲兵领着一个雅白长袍,身材颀长,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缓缓走来。   那男人头戴纶巾,手持羽扇,缓步走来,步步同距。   回廊处的阳光与阴影同时占据了他一般的身体,他周身的气度,却叫阳光都亲切、阴影更温柔。   好一个名满天下的临江仙!   这真就是一仙男子!   “在下风和颂,字雅歌,见过公子。”他羽扇一侧双手四指堆叠,对温如瑾行了个半礼。   温如瑾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先生客气了,请进,敬香茶!”   风和颂的笑容依然纹风不动,同温如瑾一同走进了室内,但是他心中却充满了疑惑——因为温如瑾的态度。   他不太明白这位天资聪颖、胸有沟壑的州牧公子是否认出了他是谁,还是说知道他在外的名号?   像是不知道,因为他的态度十分友好,并无一点不满和不乐意,仿佛根本没认出他就是那天在竹帘后听着他与陈氏争吵的人。   倘若他知道的话,应该不会见自己的吧?   风和颂想到那日少年的声色俱厉,还是有些许的遗憾的。他如果早些醒悟这天下大局,早些分清大冀与蒸蒸生民应该是百姓更重,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这不上不下的尴尬了。   但是风和颂又觉得温如瑾像是知道了自己是谁,因为他脸上的笑容亲切却不显得热切,温和有礼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疏离。   风和颂叹息一声,如果这位州牧公子真的认出了自己,却还能如此有礼地接待他,而不是直接发怒将他轰出去,那他也只能佩服对方的为人和涵养了。   很快,风和颂的纠结就直接被温如瑾揪掉了,因为温如瑾没时间跟他打哑谜玩你猜我猜的游戏。   温如瑾开口:“这位风先生,我以为我那日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风和颂的神色一凛,果然,他真的认出来了!   不过,没等风和颂开口解释,又听得这位州牧公子话锋一转:“不过,倘若先生是别有所求,而我恰好能为先生做点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一时之间,风和颂的内心感慨万千,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人的气度,确实是……站在了泰山之上。   “公子误会了,我此次前来,便是因为公子那番话,使我豁然顿悟,而今我因公子一番话而拨开云雾见青天,故而特意追随千里,来拜会公子。”   “今日前来,只为毛遂自荐,为图公子之志,为天下黎明百姓,颂愿辅佐公子,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温如瑾:你终于上钩了。   他面上却露出了一个又惊又喜的笑容。   ******   仙山之上,云雾袅袅,有一茅屋,隐匿于山间,茫茫然不可见、不可寻。   轻衫薄带的身影,正端坐在桌前,摆弄着手中的长短一致,粗细等同的蓍草。   桌上的蓍草,不多不少,恰好五十根。   他在起卦,六爻八卦预测之术,最早用的,就是五十根蓍草。   此间有风来,吹动这屋内满地竹简,刷刷作响,竹简展开,墨字万千,他恍然不觉,抽出一根蓍草放回盒中。   此一根,象征混沌未开之太一。   之后,他又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蓍草缓缓分作两拨,各自握在左右手中。   左手为天,右手为地。   自右手取出一根,夹于左手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之间,此为人,人活在地面之上。   ……   此人素手抚过蓍草根,合着眼眸,却似乎在冥冥之中“看”见了什么。   他忽地冷笑出声,声若寒冰:“风和颂,你又要跟我争?”   作者有话说:   对,他就是老温来的那天晚上,看星星神神叨叨的那个家伙。   ~   天使们,你们的捉虫大白晚点再一个一个去看,到时候修改过的话,会给大家发个小红包,那个小虫子的图案,会变成一朵花的图案。   · 第22章 (一更)   在武林郡那座被后世称之为“潜龙所在”的府邸, 这一对“千古君臣”的初次见面,并不如史书上所描述的那般君臣上下相得,其乐也融融, 反而是有些机锋半露的, 暗潮汹涌的。   “先生能来,乃我之大幸,然先生不惧来日,‘旧人’唾弃之, 曰‘弃明投暗’乎?”少年的脸上唏嘘不已,仿佛都是在替这位谋士考虑。   毕竟他当初可是能让自己朋友的母亲陈氏出面的,怎么想, 都知道这厮和寇怀准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甚至和陈氏也是较为愉快的关系。   这处处替他思量的话,让风和颂当真无法不感动,他脸上都是动容之色,感激道:“如公子所说, 我等并不为一朝一国,而是为了华夏民族,为了这蒸蒸生民。纵使故友相弃, 也在所不惜!”   “说得好!”温如瑾高兴极了, 伸手亲切地执起了风和颂的手,另一只手指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大大的地图,说,“今日或许有人会辱骂你、唾弃你, 但是你的功绩, 历史都记得, 千百年后, 子孙后代们提及你,便是无尽的美名,因你为挽救这天下苍生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话说得风和颂是心中汹涌澎湃,激动难言。   这不是平凡庸碌的州牧公子,这是眼界屹立于泰山之上,心中沟壑能容纳芸芸众生的一代明主!   或许,传言是真的,他——真的是仙人下凡!   激动万分的风和颂,看着温如瑾的眼神充满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惊叹,仿佛在看着一个奇迹,而不是一个人。   此子之聪慧与气度,人间千百年,何曾得见过?怕是天上来人!倘若他不是仙人,那为何会有仙人偏偏在梦中收他为徒,不收其他人呢?   约莫是华夏裂土,人间熔炉,这位慈悲的仙人见了,甘愿下凡,投入苍生之中,以期挽救这一切。   想到此处,风和颂看温如瑾的眼神,从惊叹,转变为了深深的敬佩。   温如瑾:……?   他并不知道风和颂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如果知道的话,他会为这位先生的究极脑洞给点个赞的,不过不知道也并不妨碍他将人才利用起来。   “既然你我二人同心同德,日后我有何事,必定都与先生商议!”温如瑾说得一脸正气凛然,拉着风和颂就走近那地图,伸手一展开,“先生请看,我荆州大将薛青掣此刻已拿下益州,不日便能拿下梁州,然因匈奴汉国与成汉国的干预,大军在此处正焦灼……”   见温如瑾要说正事,风和颂面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他原本不紧不慢轻轻摇晃的羽扇,此刻摇晃的弧度要小了很多很多,摇动的频率下降,摇晃的速度也跟着下降……   风和颂确实是个人才,仅仅是他侧身附耳,认真倾听的模样,就能叫讲述者心情愉悦,于是温如瑾便事无巨细地说清楚了自己的谋划。   越是听,风和颂心中就越发的惊骇,纵使已经把眼前这个少年当成是仙人下凡,但是仙人下凡历劫,不也得喝了那孟婆汤,忘却前程往事?为何这少年,竟然有如此涛涛之计!   从细节,到全局,该有的都有,该考虑的都考虑了,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蜿蜒前行,既解决了己方的困顿,又能使得友军有所得,还可使自己攻下华夏民族的心病——长安城。   一箭双雕尚且不足以描述,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风和颂如何都不会相信,这竟然会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提出来的计谋。   此时此刻,风和颂心中的惊叹,远不是表面上能表现出来了,他握着羽扇那竹柄的手,都已用力到手指关节泛白。   温如瑾刚说完,就一脸请教地问:“此一计,先生以为如何?”   “公子此计甚好!”风和颂严肃地颔首,手指跟着话语在地图上移动,“公子已然将所有情况都顾虑到了,此计甚秒,此乃围魏救赵是也,不仅如此,倘若一切顺利,两年内,公子可拿回长安城,此乃千古大功一件!”   风和颂说得十分慷慨激昂,温如瑾面上动容,脸上却最终涌现了复杂的神色,然后他装模作样地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这叹气的模样,基本上就等于在脸上写着——可是……   一切未尽之意,尽在这欲言又止,苦涩遗憾的表情中。   风和颂是何等敏锐之人,哪里会注意不到这么明晃晃的表情,他面上一肃,道:“公子可是还有疑虑?方才公子所言,你我二人同心同德,公子有何顾虑,尽可告知于我,我愿替公子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唉,此计甚好,然而缺了关键的一环。”温如瑾的手指,落在了“豫州”的标记上。   然后,他看着风和颂的眼睛,说:“先生以为,谁能说服豫州牧出兵?”   “在下可!”风和颂是何等人精,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明白了温如瑾的意思,这个极为特殊的任务,明晃晃就是为他安排的,明明白白就是在等着他的。   看来这位小公子的城府极深,风和颂心下一凛,明白了一切,知道温如瑾并不介意自己曾与他道不相同,但是他会介意自己是否有真正的实力。   故而,这一个游说豫州出兵的任务,既是对他的考验,也是他向未来主公投诚的大好机会。   白衣青年面如冠玉,此刻如玉的脸上尽是冷凝与肃杀,他语气坚决,羽扇一挥,直指荆州:“公子放心,一月之内,在下定能说服豫州出兵,届时匈奴调兵,公子便可直捣黄龙,入主长安!”   温如瑾终于高兴了,君臣相和之下的暗涛,也因为他爽朗的大笑而复归于平静。   “先生大才,得之我幸!先生大义,天下之幸!”   “公子,言过了。”风和颂其实很希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称呼眼前这个雄韬伟略的少年为“主公”,可惜,现在还不能。   温如瑾这一会,是真的满眼亲切和热情了,执起风和颂的手,说:“先生随我来,我父而今便在府中,得先生如此大才,乃喜事一件,怎能不叫父共喜?”   “今夜便要设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风和颂犹豫了一下,其实他很想说事不宜迟,他可以即刻出发前方豫州。   但是怎么说呢,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的,既然温如瑾已经接纳他加入了这个阵营,那必然得叫他给这个阵营的关键人物都认识一番,好叫他出门游说,得是名正言顺的。   ******   实际上风和颂也没有耽搁多久,一场宴席,该说的场面话都说了,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他这个归属于州牧公子旗下的“第一谋士”,也便跟着走马上任。   宴席只摆了三场,风和颂就要赶往豫州。   温如瑾给他安排了不少护送他的人马,临行之前,他还事无巨细地交代着自己的亲兵,要事事都以先生为先。   不论如何,能注意到如此细枝末节,对臣下这般体贴入微的主公,怕是打着灯笼,都难以找到了。   风和颂一时之间也是感慨非常。   走到了城门口,风和颂便说:“公子留步,送到此处即可,在下绝不会辜负公子信任。”   温如瑾脸上都是担忧和复杂,抓着他的手,亲切嘱咐:“嘱先生此行顺利,一切以先生自己安危为重,风向不对,先生即刻脱身,切勿令自己身陷险境。纵使计划缺了这一环,荆州之困依然能解,梁州依然能拿下,先生不必介怀。”   确实,倘若实在无法让豫州出兵,那也无妨,大不了温如瑾就带着大军去给匈奴士兵们打游击,骚扰他们,总之,分散他们的目光,减轻薛青掣大将军的负担即可。   只是那样的话,就无法图谋长安城了,失去了此次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恐怕再找到下一次就难了。   身为风和颂这样的当世名士,他当然不允许这种可能性发生,但是他依然感动于温如瑾的看重。   “公子勿忧,在下……都明白。”   ******   终于送走了风和颂,一切顺利的话,温如瑾预估会在十天后出发去河南郡,再会一会那个想给他当爹的偕良骏。   风和颂走了,荆州紧张的战前筹备却没有停下,一切仍然在张罗着,长孙氏姐妹为了核对粮草辎重,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温如瑾也不得空闲,当日就回到了议事厅,与长孙元正一同查阅宁州那边传来的密报,决胜于千里之外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消息的时效、掌权者对局势的预估与掌握、局中人的随机应变……一切的一切,都险之又险。   好在宁州牧年逾耄耋,却依然雄心未老,如今已经有所意动了,只待最后一把火。   温如瑾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如今的时局,还是华夏各族之间相互防备又相互合作更好,任何一个大州乱了,都是外族得利,而贸然刺杀德高望重的州牧,扶持公子上位,这未尝不会动摇一州的稳固。   “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晚上温如瑾又是踏着月色回到的府邸,“520,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风和颂投靠了他后,温如瑾当时就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念叨出了“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这个名号,说实话,他确实是有试探的意思在里面的——   “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先生如此惊才绝艳之辈,怎可屈居人后!?这云珠子,是何许人也!”   可惜了风和颂这次不配合,只道是——“在下知道此人,位居此人之下,在下心甘情愿。”   “哦?先生认得此人?”   “天下云涌,英才辈出,大多数,在下都是知道一二的,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话说到这一步,温如瑾就不能继续问下去了,虽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和颂的情绪不太对劲,但是出于各种复杂的理由,他不可继续问。   再问,那就是冒犯了。   人家好歹是天下第二的名士,来投奔你了,你不得捧着点?   还抓着人家死命地打听那排在他前头的那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是吧?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没关系,温如瑾还可以问520。   不过这一次,520让他失望了。   “奇怪?老温你的判断也会失误吗?我查不到两人之间的联系,云珠子一直隐居在某座山上,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信件往来。”   温如瑾沉吟了一会:“他们之间,该不会是卧龙凤雏那种,得了两个会死一个的关系吧?”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千万不要这样!,我需要打工人,就像需要黄金,多多益善!   · 第23章 (二更)   温如瑾的判断也会出错吗?   毫无疑问, 这是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一方位面的天道尚且有力不能及之处,以至于造成了今日这番无法挽回的局面,从而不得不求助于“道”之下所管辖的宿主们, 更何况, 温如瑾本质上,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比较能打能抗的人罢了,判断会出错,再正常不过, 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毕竟世界上聪明人很多,总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一个, 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   “也许他们销毁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温如瑾说。   他最终还是觉得自己不是无的放矢的, 提及兰陵云珠子,身为与之齐名者风和颂的态度十分微妙,那略微僵硬和不自然的表情,不自觉移开的眼神, 都在说明他们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某种很深刻的联系。   至于520为什么查不到,那大概是天下的东西只要是实物所在,它都能查到, 但是倘若路过两个人在它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交谈了那么几句话, 520是无法捕捉到的。   520不明白他为啥要纠结这个:“问题很大吗?”   “不好说,”温如瑾摇了摇头,“我们的目的是卧龙也好,凤雏也罢, 多多益善, 没有利益团体会嫌弃人才太多。所以如果他们之间只是认识, 或者只是有些许龃龉, 那都还好办。”   但要是什么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那就完了,他们根本无法身在同一个阵营,甚至会特意地去挑选敌对的阵营,如此便是给温如瑾一统天下的进度增加降速buff。   所以,搞清楚他们之前的关系,是温如瑾做出以何等态度针对云珠子的重要参考。   是拉拢,收入麾下。   还是先下手为强,杀了对方?   ******   和系统说这些没啥意义,主要是那么多年过来了,温如瑾发现这厮可能缺少某根筋,很多事情依然处在似懂非懂的状态,简单点说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在风和颂出发半个月后,温如瑾也举军前往河南郡。   “愿吾儿,旗开得胜!”长孙元正声若洪钟。   围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也在山呼海啸一般地跟着呐喊:“公子旗开得胜!旗开得胜!”   温如瑾向他们挥手,拜别长孙元正,眼神跳远,看到了那高高的茶楼上,正挤挤挨挨地站着他的义母姐姐弟弟妹妹。   他冲她们笑了笑,引起了周遭的百姓一片惊呼。   以温如瑾的身高,想要踏上马踏再翻身上马,那十分困难,毕竟马踏放太低也不好看,不过他一向是直接原地腾跃而起,稳稳落在马背上的,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那干脆利落的上马动作,恍若一场令人振奋至极的绝佳演出。   随着他起跳,周围的百姓便开始震惊大叫出声,而后看着他跳得那般高,动作那般行云流水,落在马背上那般轻盈,百姓们更是激动地疯狂鼓掌。   不知是谁带的头,等温如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齐声地喊起来了:“公子仙人投胎,必定所向披靡!”   “诸位父老乡亲,”温如瑾冲他们拱了拱手,“日头晒,还请早些回吧!”   此时正值春日,武林郡的桃花开得极好,温如瑾的大军所经之处,仿若穿越了一片粉色的桃花的海洋。   而这片海洋中,洋溢着武林郡无数百姓热情激昂、兴奋难言的笑脸。   有个佝偻着腰背、拄着拐杖的老妪,硬是趁着众人不注意,从拦道的士兵腋下钻过,生生闯到了温如瑾的骏马之前,温如瑾驱马本便不快,见老妪窜了出来,更是直接勒马,停在了原地——   “公子!请公子收下这袋的黍子吧!”那白发苍苍的老妪一下子就跪在了马前,高高地举起了一个老旧的布袋,举过自己的头顶。   温如瑾当即下马,疾步上前托起这老妪的手臂:“老人家快快请起。”   “昔日公子铲除人头山上的匪徒,老妇独子便是在拜师学业的路上为其所杀,公子于老妇有大恩大德,今老妇无所报,唯有一袋黍子!”老人浑浊的眼睛,沾满了泪水,“今闻公子出征,特来将黍子献于公子!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这老妪的举动,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一样,顷刻之间,周围的百姓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而那些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粮食,却被好好的装在篮子里、布袋里,远远地抛向了这些即将离开武陵郡的士兵。   他们的声音嘈杂成一片——   “夜遇歹徒,为公子所救,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而今只有一袋豆子,还望公子,万莫嫌弃。”   “公子为我等卑贱之人,下凡而来,苦之矣,怎可不报!?”   “小女差点为兵痞所辱,老朽本已绝望,然公子御下极严,闻之,当众斩杀兵痞。至此,兵无敢犯民,公子大德,永生不忘!”   ……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他们的热忱,比这漫天的桃花都要热烈,这叫温如瑾如何不动容?   温如瑾提着老妪的那袋黍子,仰头看向了朗朗青天,高声道:“今受父老乡亲之米粮,虎来日,定百倍相偿!”   盛情难却,温如瑾只好叫管理后勤的兵士们照单全收,临走的时候,他又看向了那个窗户。   已然一身男子装扮的长孙静姝满面严肃地冲他颔首,以示她会处理好后续。   温如瑾见状,就放心了。   ******   “哇塞,这袋黍子还是精挑细选过的。”520一个扫描,就被震惊到了。   温如瑾坐在马背上,打开了那老旧的布袋,伸手进去掏出了一捧黍子,他的眼睛凝视着这挤挤挨挨的黍子,心却飘向了那在历史车轮的碾压下苦苦求活的芸芸众生。   “你知道吗?”温如瑾顿了顿,忽然笑了,“其实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之所以会接受这样的任务,并不是因为你。”   而是,如他这般经历过位面毁灭的幸存者,真的很难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位面湮灭。   至少,温如瑾无法做到这般冷酷。   他会答应接受这个任务,本质上不是因为520的插科打诨,倘若是别的事情,520再如何插科打诨都没有用,温如瑾完全能郎心似铁。   可是让他留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位面毁灭,那不行。   一个位面,芸芸众生、花草树木,亿万生灵啊。   其实520也就是拿捏准了温如瑾的这处软肉罢了,它脑子缺根筋搞不懂很多事情,但是千百年了,温如瑾的碎成砂砾的魂魄,大多数还是它千辛万苦收集起来的,它怎么着也能抓准温如瑾的那么几个软处的。   “嘿嘿嘿~”520果然尴尬地开始转移话题,“好啦好啦,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啦。你看老百姓多喜欢你啊,你努力剿匪,肃清荆州上下官场弊端,重新修订军令严格要求士兵,让曾经人人害怕的兵痞,变成了让老百姓有点改观的守护者,提高治安管理水平,以至于武林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你对他们来说,真的是比仙人还仙人哦!”   温如瑾啧了一声:“转移话题都那么生硬,你还是脑子不够用。”   说罢,他没有再理系统了。   看着这袋黍子,他又陷入了沉思,经过了前面几十年的浩劫,神州大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这两年风调雨顺,今年的势头看着也不错,老百姓才能拿出余粮来献给他……   如果不尽快寻求突破,拿下更广阔的地盘,一旦遇上天灾,就再难找第二个粮草充实的时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中奖名单)   十日后, 河南郡。   温如瑾并没有让大军驻扎进河南郡,而是让大军停留在荆州与河南郡接壤的边缘地带,他自己带着少数亲兵进入了河南郡。   此一举, 有些许冒险了。   毕竟河南郡太守背后的人是齐王, 今日的齐王不同往日了,他此刻正如日中天,因为掌控了大冀皇室的嫡系力量,有很多曾经中立的保皇党, 如今都投入了他的麾下,还有很多将才谋士,听闻了他的招贤令后, 都纷纷赶往河南郡, 投入他的麾下。   如今,依靠着“正统”的名头,和真正正统带来的将帅兵马,齐王咬下了匈奴汉国不少的土地, 就连豫州都不得不避其光芒,被蚕食了不少边缘地带的地盘。   齐王如何抓到了“正统”的名头,让那些曾经誓死效忠于嫡系皇室的文臣武将以及军队都投靠于他,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温如瑾还能不知道吗?   温如瑾那双黑色的眼睛越发深沉,他忽地冷笑了一声:“齐王大概会觉得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吧。”   没错,齐王的儿子,就是被穿越者李立辉占据了身体的万英豪, 也就是温如瑾最初来到这个世界要清除的异端。   真正的万英豪心中背负着天下, 他无法苟同自己的父亲为了一己私欲参与叛乱, 最后导致大冀分崩离析, 外族借机入侵,百姓民不聊生的行为,所以暗中帮助气运之子也就是嫡系三皇子万玉书。   这对父子的虽为父子,但是所在阵营是不一样的,所以父子离心,齐王世子万英豪是思虑过多才死去的,那时候齐王根本不在乎他的死,也许心中还在为他的死叫好吧。   后来穿越者李立辉占据了齐王世子万英豪的身体,利用三皇子万玉书的信任,设计暗杀了对方,这个岌岌可危的位面,也正是因为他疯狂篡改历史的行为而崩溃,温如瑾也正是因此被滞留在此界。   而与此同时,齐王也恰恰是得益于李立辉的无耻和阴险——拿到了效忠于三皇子的兵马。   当然,这也有温如瑾故意纵容的原因。   毕竟,当初见万玉书真的活不过来了,他留在此界已经成为了定局,他当然得未雨绸缪地……   给别人挖挖坑啊。   毕竟……有备无患嘛。   ******   河南太守府附近的同一个客栈。   温如瑾叫人陈上拜帖,河南太守偕良骏收了,却没有丝毫反应。   这显然并不是完全不想见温如瑾,只是想到他之前戏耍了自己,想要晾一晾温如瑾,让他坐一坐冷板凳。   当然,这很可能还有齐王的授意,毕竟如今齐王就在河南太守府内。偕良骏就算是想见温如瑾,那也得顾一顾自己顶头上司的脸面不是?   其实偕良骏这人吧,不怎么要脸,温如瑾敢主动上门,就是拿捏住了他不要脸不要皮的“务实”的个性。   比起晾一晾温如瑾这种只会叫人心里难受的小打小闹,偕良骏更愿意直接见温如瑾一面,好好地骂他一顿,让自己出出气。   然后……再乘机看看,还有没有可能性把温如瑾抢过来当自己的义子。   所以,温如瑾有八分的把握,这里头有齐王的手笔,河南郡的兵马,也是那计划中关键的一环,温如瑾只能期望齐王不要那么不“懂事”,逼他提前戳破某些虚幻又漂亮的金泡泡了。   “三日了还不肯见人,他不过区区一个太守,简直欺人太甚!”被晾了足足三日,追随温如瑾的亲兵侍从们开始上火了。   倒是被长孙元正派来跟着他的阿旗阿贞十分淡定,还不赞同地瞪了这些沉不住气的小伙子一眼。   对于这种软手段,温如瑾是不以为意的。   他坐在客栈那粗糙的木桌前,指尖沿着陶制杯子的边缘缓缓地摩挲而过。   “齐王?哼,”他的那轻蔑的低哼,更像是一声沉沉的笑声,“正统的名头好,正统的名头妙,但是……你拿的方式,烫手呢。”   明明少年的嗓音那么清朗,说话的语速那么缓慢,语气也如此温和,可是这话,偏偏能叫人情不自禁地打一个寒战。   阿贞拱了拱手,问:“公子,当今之际,该当如何?”   温如瑾笑了笑,道:“贞叔,你去将那老人家赠我的黍子煮了吧,让我尝一尝老人家的心意。”   其实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就可以不用喊这句叔叔了,可是阿贞在长孙元正少年时便追随左右,身为人子,这一二分的敬意,温如瑾还是愿意给的。   这话太过风马牛不相及,但是阿贞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恭敬地行礼:“是,属下这就去。”   于是温如瑾又笑着对一旁的阿旗说:“旗叔,我们和河南太守是老相识了,得麻烦您去走一趟。”   “公子请说,上刀山下火海,属下绝不推辞!”阿旗当即跪在了温如瑾的脚边。   “不是什么大事,”温如瑾伸手扶他,“你待会儿往眼睛周围擦点生姜,擦多点。然后去一趟太守府,就告诉那偕良骏,说我病了,病得很严重,却还是哭闹着要给他‘负荆请罪’,拦都拦不住了,你去求他见我一面。”   阿旗:“……”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干什么来着?   “记住,要哭得真一点,脸上一定要十分的焦急,要恍若热锅上的蚂蚁那般。”   阿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属下……尽量。”   他的人生,第一次遇见,无法开口说“属下必定不叫您失望”的任务。   ******   暂时安排了任务给这些心头上火的小伙子之后,温如瑾只需要坐等太守府那边的反应即可了。   当然,这注定劳累一生的劳碌身子可以歇一歇,打工人的魂,却是不能歇的。   于是温如瑾开始一边坐等,一边细致地琢磨起了豫州的情况。   就在不久的刚才,温如瑾收到了风和颂从豫州发出的飞鸽传信。   信中,风和颂简单地叙述了一下他到了豫州之后的种种经历,明明事无巨细尽数书写,但是偏生他用笔精简凝练,显得这整整一封信,字数极少,内容却极多。   温如瑾仔细看了一遍,也只是大概明白了他如今的处境和交代给他的任务进度,如今正好有那么一点空闲,那就再看一遍,风和颂那家伙真的太能精简了。   宁州那边蠢蠢欲动,甚至宁州牧八十几的高龄,还约温如瑾他便宜老爹荆州牧来一场值得载入史册的会盟,温如瑾可不希望豫州这边出岔子。   但是豫州的态度,确实暧/昧,暧/昧得不那么叫人满意。   豫州牧刚下徐州不久,如今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前边的兖州,对于匈奴汉国的信都,他不是不馋,但是想真正吞下的话,就有点过于吃力了。   所以,豫州牧一边馋信都,一边又犹豫。在风和颂的卖力慷慨激昂之下,对于土地肥沃的他当然是十分意动的,但是他是老江湖了,不会因为这点心动,就像毛头小子一样冲动。   豫州牧明白,虽然豫州率先攻打信都,可能面临匈奴汉国的大军倾轧,这似乎就是拿自己的血条,去分担荆州的压力,给荆州续命,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谁的兵也不是白来的,那可都是青壮年的生命。   但是另一方面,谁说匈奴人就必然会选择信都而放弃长安呢?但凡匈奴人更倾向于长安,那豫州这趟捡信都就像是白捡。   反正,匈奴汉国这回是顾得了头,顾不了屁股的了。   退一万步讲,这就是个赌博,万一要是赌输了,那西边不还是有薛青掣的大军拖着一部分的匈奴人?总归豫州失血,那丧失的血条也不至于毙命,见机不对,立刻退守豫州便可。   前边的这些道理,风和颂都是掰碎了给豫州众人说的,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雄辩滔滔。但是纵使风和颂说得十分有道理,豫州牧依然选择了保守的策略。   比起黄土埋到了脖子,却还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宁州牧,竟然是正值壮年的豫州牧更加保守谨慎。   所以豫州牧的态度更倾向于:比起承担风险去虎口夺食吞匈奴汉国的信都,还不如稳扎稳打地拿下兖州。   这令人失望吗?当然令人失望!要是可以,温如瑾恨不得现在就瞬移过去,狠狠地给这位犹犹豫豫鬼鬼祟祟的豫州牧一个大耳刮子,把他脑壳里的水给倒干净了!   这一趟,风险确实大,但是,正如520一天天念念叨叨的真理——富贵险中求!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大地,好不容易长成的新生一代,好不容易丰收了那么几年,百姓们还没有忘记与异族的血海深仇,被异族肆虐的土地上,他们还在夜里磨刀,枕戈待旦,日日期盼大军到来……   还要让这些被屠戮了一遍,苟活下来的老百姓等多久?等到他们都老去死去,等到子孙后代都被异族同化,忘记我泱泱华夏!?到那时候,还收复个屁的土地。   好不容易荆州与宁州已然会盟,天时地利人和,齐全了!他豫州牧居然还在犹豫!?   不是温如瑾说话难听,他选豫州,和豫州牧本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完全就是因为豫州的地理位置。   随便换一个州,只要是它靠近匈奴汉国,那都会成为计划的一环。当然兖州也与匈奴汉国接壤,但问题是兖州是小州不是大州,它光是防备豫州就够了,它就算心动也无法付诸于行动。   而且此次三大州会盟反杀异族的战役一旦打响,后方的湘州江州扬州中,或许会有有心人想要乘机背刺荆州宁州与豫州。   但是别忘了,这个世道还是礼教的天下,华夏民族的人们关起门来自己打生打死是一回事,在骨肉同胞与外族的厮杀中,胆敢背刺同胞,那他不要想称王称帝了,天下沸沸扬扬的舆论就不会允许。   士林骂起人来,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到和四蹄子的畜生归为一类的程度,就先问你扛不扛得住这世世代代的辱骂。   没有民众的基础,没有舆论的支持,那根本就是丧失了发展的前景,所以江州他们不会这样做,相反,他们还可能意思意思地派点兵,蹭一蹭反击外族这场大战的光,再权衡利弊之下,不痛不痒地出点粮食……总之要叫人在大义上谴责不了他们。   说得更难听一些,倘若荆州宁州豫州扛不住,被匈奴汉国与成汉国打趴下了,那后果只会是九州会盟,而不是背后的州与外族联手瓜分其他三州。   温如瑾应该庆幸,这时候久居上位的老东西们,狗是狗了一些,但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们都懂。   不过,好在豫州并不是豫州牧这个老匹夫的一言堂,还有一个人,在豫州说话,有着举重若轻的分量——   那就是豫州牧的女儿,那个雄霸“闺秀黑名单榜”万年第一名的神人。   豫州牧自个儿是愚钝了一些,这也没啥关系,因为温如瑾忽然发现,他的愚钝,可能是因为把大脑的养料,全给了自己的女儿。   没错,风和颂信中说了,他已经和豫州牧的女儿达成了共识,届时就算豫州牧不肯出兵,他女儿也会率大军直接出击。   到那份上,豫州牧到底是给自己的女儿送粮草呢,还是给自己的女儿送粮食呢?   “气度非凡,巾帼不让须眉,远胜其父百倍有余!”   这就是风和颂在信中的最后一句话,老实说,这话让温如瑾意外挑眉,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这样一个字句斟酌,用词精简至极的谋士,竟然用了和全局没啥关系的一句长句,只为了夸赞那位州牧之女。   520也在反复瞅这信,最后它啧啧地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给你关了一道门,那必然给你开了一扇窗。所以上帝是把豫州牧智慧的大门给焊死了,却给他女儿的脑壳上开了天窗啊!”   温如瑾不理它,哪怕它蠢兮兮的脑子,也能偶尔出几句金句。   他抓紧了时间,给风和颂写回信,预估了一下和河南郡会军之后,出兵之前的祭祀仪式的时间,然后吩咐风和颂届时要在豫州为他造势。   重点,落在“神兽出世”四字上。   与此同时,同样的“神兽出世”的内容,温如瑾吩咐人送回了荆州,也给季明诚送了一份……   他相信,他那位拥有隐形“营销学大师”称呼的便宜老爹,和那位老狐狸一样的谋士,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   温如瑾把写好的信交给了下属之后,不到半晌,客栈的楼下就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看来,他计划很顺利,刚刚还在哼哼唧唧扮演高冷的河南太守,竟然当天就派人来接“病恹恹”的他了。   温如瑾目光一凝,眼神示意了一下左右,让他们别露出马脚。   而他,马上脱下了外衣,扯乱了里衣,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哦豁,完美!   自温如瑾掌控了这具身体,全身经脉尽在眼底,他想让自己脸色苍白点,做出病痨鬼的模样,那还真是容易。   于是原本将信将疑的,太守府的那个熟悉的老奴,猝不及防地冲了进来,就看见温如瑾那仿佛今晚就要咽气的脸。   老奴大惊失色,质疑都忘记了:“小公子!您怎会病得如此之重!”   刚刚还运筹帷幄、面色红润的温如瑾,眨眼之间就惨白着嘴唇,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床上。   看见了那熟悉的老奴,他颤颤巍巍地抓住了那老奴如同开水烫过一遍的鸡皮一样的手:“我、我、我……要向,叔叔,请罪……”   “小公子,快别说话了!”   这可是他当初以为自己要照顾的,即将成为主公的孩子的人啊!   那会儿这老奴看温如瑾,都满满的欢喜和骄傲,人心都是肉长的,如今见他病入膏肓的模样,怎能不心痛!?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亲兵们:“……???”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感觉刚刚好像掉线了?一下子就跟不上公子的节奏了?   当务之急,老奴赶紧叫人把温如瑾抬上了马车,还吩咐带来的好手快马加鞭回太守府,叫府中的大夫赶紧准备好。   大家原以为温如瑾只是给偕良骏一个台阶,偕良骏也是这样以为的,毕竟温如瑾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了,再晾下去就可能得罪荆州,于是偕良骏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哪里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这可怜的孩子啊,竟然病得如此之重!   实话实说,太守府那群人呼啦啦地来,然后扛着温如瑾呼啦啦地走,速度快得像是一阵龙卷风,风风火火,没头没脑。   而看着这一切的,被留在原地的,温如瑾的亲兵们,尤其是好不容易终于将黍子熬成了粥的阿旗,以及刚刚才送完信回来的近卫,他们一个个满脸都是麻木的空白。   他们就好像是在高数课上,一不小心多喝了一口水,或捡了一下掉在地上的笔的学生,只是眼神离开了黑板一秒而已,再回神,一切都……跟不上了。   他们一行人,满脸茫然地站在客栈门口,于春风中凌乱着。   就……挺意外的。   然后……还挺敬佩公子的。   看来刚刚公子给阿贞下的命令,真的不是为难他,而是——   公子他本来就有如此演技啊!   公子真乃神人是也!   ******   河南太守府客房内。   进了太守府,一切都好办了。温如瑾卖力地演了一天,当天晚上做出一副即将驾鹤西去的模样。   然后凄凄惨惨戚戚地跟偕良骏说,不是他不想留在河南郡,认他当爹,而实在是荆州那个长孙元正太可恶了啊,他手底下攥着他四个弟弟妹妹啊!   我可怜的弟弟妹妹啊!他们还那么小!他们还差点被匈奴人给煮熟了!我怎么能弃他们于不顾!?   这鬼话,搁在平日里任何时候,偕良骏都会“呸”一句,骂他你以为老子脑壳有坑!?这么好骗?   可是现在,温如瑾一副熬不过今晚的样子了,然后还含着热泪,小心翼翼地问他,来世能不能当他的儿子。   偕良骏也是身经百战的铁汉了,生生被磨练出了“影神”演技的温如瑾搞得红了眼眶,热泪滚滚而下。   只听得这壮汉哽咽道:“为父怎会记恨你?你也是不得已啊,都是那可恨的长孙老贼!儿啊,我早就原谅你了,好孩子,在你拿走那方天画戟后,你就是我的亲儿子。”   兵荒马乱的一个晚上过后,温如瑾因为得到了偕良骏的原谅,身体就出现了恍如“回光返照”一般的康复效果。   偕良骏请的医者,都说这是奇迹,天大的奇迹,这是“父慈子孝”所缔造的神话!   这是应该写入《七七四十九孝》中感天动地的绝世教育题材,应该叫子孙后代通通背诵全文。   温如瑾本人更是肯定了偕良骏的原谅对自己身体康复的决定性作用,并言之凿凿:“叔叔对我有再造之恩!”   在这样的气氛下,偕良骏难免就有点飘飘然了,他还真以为温如瑾把自己当亲爹,心里都是对自己的渴慕。   于是,当温如瑾半真半假、真真假假地说了荆州那个阴险狡诈的长孙元正的计划,并且十分“同仇敌忾”地建议偕良骏将计就计,然后顺理成章的提出向河南郡借兵的时候,偕良骏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拒绝。   “叔叔,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名为借河南之兵,实则是我们利用荆州之兵,届时拿下长安城,我为主帅,令河南军队入主长安,荆州兵在我的手底下,我若弃暗投明,他们还能反了我不成!?”   偕良骏十分意动,但是他到底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选择了向自己的顶头上司齐王汇报。   “此事为父还得思量一番,你早些休息。”   温如瑾病(爽)歪歪地躺在床上,看着偕良骏匆匆离开的背影,他缓缓地笑了,齐王?呵,这个利欲熏心的小人,根本不怕他不上钩,因为……这就是专门针对他,调整过的计划啊。   他应该感到荣幸的,温如瑾毕竟很少事到临头更改各类细节呢,啧。   ******   齐王得知了这一切,他犹豫吗?当然犹豫,他手底下的地盘不多了,兵也不多了。   那他心动吗?他怎么可能不心动,这天下但凡有争霸之心的人,都不会对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心动的,更何况,是参与了“九王叛乱”的他。   深夜,太守府深处那金碧辉煌的一处中央院落里。   “你确定这孩子可信?”养尊处优的男人不断地转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   偕良骏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差点没熬过那个晚上啊,那是多凶险,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的。”   也对,没人能拿自己的命去做陷阱,更何况是做到那种凶险的程度。   正如温如瑾所猜测的那样,齐王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一天,他就下定了决心,要搏一搏。   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个字,就是干!   于是在双方达成了协议之后,温如瑾的大军终于在荆州与河南郡的交界处,与河南的士兵汇合。   河南郡这边领军的还是郭星津,他再次见到温如瑾,又要再次与荆州兵合作,一时之间,他的心情也复杂极了。   两军汇集,重新整军后,祭旗的仪式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了,兵卒们忙着搭建临时的祭台,忙得热火朝天。   此时的这千万士兵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并不知道会有什么“惊喜”准备在这祭旗仪式上出现。   他们也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所以他们并不知道——   就在几天前,荆州牧发妻石氏梦见金毛神兽入其腹中,消失不见。   就在几天前,身在宁州的谋士季明诚游于沂水,忽见神兽披金光,自水中而出,飞向东北方。   就在几天前,会稽临江仙风和颂,见天有异象,虹光现世,便夜推天象,得知真龙天子已现人世!   ……   随着这几条“劲爆”的上位者放出的消息,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也疯狂的弥漫了起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九州天下,出现了许多人都“看见”了神兽现世。   这个时代的人只会觉得神奇,真以为是有神迹发生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有种现象,被后世称之为……跟风。   “神兽现世,代天择主”的消息,已经在其他几个大洲,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又轰轰烈烈得宛如山崩海啸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天下万民,议论纷纷。   而此时的河南郡众人还不明所以,全心全意在准备祭祀。   复杂而庄严的一系列常规操作后,士兵押上了杀了匈奴俘虏。   俘虏祭旗后,温如瑾与偕良骏二人歃血为盟。   就在两人将要喝下那碗血的时候,温如瑾眼神一凝:“520,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天际忽然炸出一声猛兽的怒吼,像是晴天霹雳的惊雷一般。   这声突如此来的雄浑沉重的吼叫声,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一波一波地层层叠叠荡漾开去,那声浪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这声音太过恐怖,它居然还是蕴含了强大的力量的,兵士们被这声波席卷得像是遭遇了狂风巨浪,猝不及防之间,百战之师居然东倒西歪了不少。   而偕良骏手中的大碗,直接跌落在地,他本人更是差点被这道声波掀下祭台。   众人目露骇然之色——   这,究竟是何物!?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不要慌,只是一只可爱的小崽子罢辽~   ——中奖名单出来啦,恭喜下面三位小天使呀——   《百无禁忌[快穿]》2022-03-25 09:00:00中奖数据展示   客户号——获取晋江币金额   16596743——1107   19134488——1096   30251291——2547   说明:晋江币抽奖,系统扣除5%手续费后再发送给中奖读者   没中奖的小天使也不要太伤心哦,重在参与啦,大白在这章评论区给大家发个小红包(截止到下章发出),安慰一个,么么哒!   —————————— 第25章 (二合一)   那一声兽吼, 石破天惊!   天际忽然有腾腾烈烈燃烧的火色云层,席卷而来,云层之上, 有一只小小的、金色的身影正脚踏烈焰祥云, 俯冲而来。   那只兽,以那漫天赤红色的火烧云为夺目的背景,最高处勇敢无比地俯冲向下。   风起云涌,狂风吹得它浑身金色毛发尽数往后飘去, 视野中只留下它那飘逸的白色胡须,硕大的亮晶晶的金色眼睛……   温如瑾:!?   怎么回事,居然, 莫名其妙的, 燃起来了!   终于,在众人仰头看天,保持震惊到张大了嘴巴的傻傻的模样中,那只小兽自云层奔来, 而后完美降落在祭坛的最中央,那杆猎猎作响的军旗之上。   众人定眼一看,只觉得眼睛被火光灼烧得生疼!   神兽, 不可直视。   可是还是有人, 眼睛痛到热泪滚滚,却依然死死地盯着那只小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因而, 他们也在模糊的视线中, 看清楚了它的模样。   它身形四肢, 似狼似犬, 可头颅圆滚,却又似虎似猫。   它通体的毛发都是金色的,不是黄色,而是像被打磨抛光过的黄金最璀璨的时刻的那种金色,在阳光下烨烨生辉的金色!   何止烨烨生辉,众人看它稳稳落在旗杆之上,而后动作慵懒地抖了抖自己那蓬松的毛发,刹那之间,金色的花火自高处四溅开去。   这一刻,就连温如瑾,都傻了——或许,你见过电工焊接金属的场景吗?   此刻某只金毛犼,抖毛毛的时候,就像是电工焊接金属的一样,疯狂地向四周迸溅着金色的稀碎的火花。   “喔——”百万雄师发出了震惊到下巴掉地上去的傻呼声。   因为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自金色小兽抖毛毛而四溅开去的夺目的金色火花,落地后居然凝结成了一粒一粒的金珠!   这圆滚滚的金珠,有些滚着滚着,就轰然蒸发,而有一些,却被士兵及时捡了起来,落在他们的手中,金珠子没有蒸发,这可是实打实的金珠!!!   “我——发了!?”人群出现了骚动。   温如瑾这下也顾不上那只小崽子了,赶紧和郭星津一同,力压士兵的喧哗,并命令千夫长、百夫长约束好自己的下属,令他们保持镇定,后退一里。   这时候,偕良骏也反应过来了,他脸上竟然出现了惶然的神色,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留着温如瑾一个人站在祭台上最前方,直面那只奇怪的小兽。   在足够的安全距离的保证,以及长官上峰足够的冷静操持下,士兵们没有发生动乱,他们反而进入了另一个玄妙的境界——吃瓜围观,看热闹。   这时候见那只天上落下来的小兽也没有发动攻击,没那么惶恐的众人终于有闲心去仔细观察它了。   这这这……这怕不是一只神兽!?   金光闪闪就算了,它那圆头圆脑的模样,真的十分正气凌然,而且它头颅周遭的毛发比身体的毛发要更加茂密且蓬松,像是一圈炸开的鬓毛,威风凛冽!   最最最令人震惊万分的是,这只小兽,它的头顶,居然还顶着一个小小的、小小的、纯金打造的十二旒冠冕!   十二旒冠冕,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帝王祭祀天地的时候,才会戴上的最顶级的冠冕!   十二条采旒在小兽的头顶随风飘荡,眼尖的人发现了,上面串着的不是常见的玉石,反而是一粒一粒圆滚滚的金色宝石。   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见过金色的宝石,更何况是纯度如此之高的,切割工艺如此完美的!   这恍若神造物一样的宝石,在阳光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折射着璀璨的光线。   可想而知这给众人带来了多么巨大的震撼,他们的心中,都同时涌起了一个想法,这是天上之物!   那十二旒冠冕太过骇人了,小虽小,但是那造型,是帝王冠冕的完美比例,一丝一毫的细节都对得上,这一刻,许多人心中,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流传的一个莫名其妙的谣言——   “神兽现世,代天择主!”   果然,下面的士兵虽然没有出现眼中的骚乱,却越来越多的人,分布在各个角落里头,恍若着迷了一半地,喃喃自语地、出声:“神兽现世,代天……择主。”   此刻远处观望的齐王反应过来了,他心道不好,偕良骏也面露肃然,然而没能等他们出手干预,或者呵斥士兵,那只小兽,就从高高的旗杆上,跃了下来。   它轻轻落地,祭坛却在它脚下轰然坍塌了。   温如瑾:“……”够了啊,你们两个,到底都商量了一些什么。   520:“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守静……啊对了,没错,这只金毛犼名字就叫守静,关键时候它是温如瑾的小小保镖,闲暇时候它兼任给温如瑾当宠物。   由于它作为一只金毛犼,天生的脾气十分暴躁,吼叫又是它的必杀技,这方方面面的特性都显得它整一只特别的闹腾,所以温如瑾“闹中取静”,给它取名叫——守静。   就在此刻,守静这只小崽子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它像是真的根本不认识温如瑾一样,一双金灿灿的小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打量偕良骏,一会儿打量郭星津,小眼神儿甚至还有意无意往齐王的方向瞟了一瞟……   代天择主?瞧它那小模样儿,还真像那么回事。   每一个被它的小眼神滴溜溜过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有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似乎被什么凶猛的东西盯上了,又似乎……前方有着辉煌的王座,在等待着他们。   代天择主的神兽应该骄傲吗?毫无疑问,这是必然的。   那这只金毛犼小崽子,它会演戏吗?它不会,但是它是发自内心的高傲,它看谁的小眼神都是睥睨的,里头写满了一句话,那就是——   “愚蠢的凡人啊!跪伏在大王我的脚下吧!”   这样轻蔑的、傲慢的眼神,原本应该引起公愤的,可是它不是人类,它是神兽,它是代天择主的神兽,它理所应当就是这样的目下无尘!   这一波啊,金毛犼是本色出演了。   通过那若有若无,似考验似打量的眼神,把在场这些称得上是上位者的老家伙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搞崩他们的心态之后,这只小崽子满意了,小胡须动了一动,嘴角往上一翘,露出了一个邪魅的微笑。   然后,它迈着骄傲的小步伐,昂首挺胸,晃着脑壳上的冠冕,在万众瞩目中,在众人屏住呼吸快要缺氧的窒息的灼灼目光之下,散落了一地金珠地……径直走向了温如瑾。   众人大脑紧张到现在,早已经一片麻木了,见此,居然有点……果然如此的恍惚感。   是啊,不选他,选谁呢?   这一位,可是仙人弟子啊!   见守静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温如瑾无奈,只好表现出满眼茫然,一脸慎重的模样。   看着它走向了自己,他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你们一样我也很茫然”的样子。   就算是骄傲的小碎步,那也还在坍塌的祭台上,就那么一点距离,逼格拉得再高,金毛犼还是走到了温如瑾的面前。   然后,它站在温如瑾的面前,傲娇地,像是施舍什么东西给没见过世面的凡人似的,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举止优雅之中带着一点矜持,矜持中带着一点邪魅狂狷。   温如瑾:“……”   他还能怎么办?   他只能默默地蹲下,然后接住了它的爪子,捏了捏,眼神问它——你还想干啥?   至于低头给个“吻爪礼”什么的,应该就不用了吧?   被握了握这嫩嫩的肉垫后,守静满意了,小眼神斜着瞥了他一下,它胡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乱晃着,努力忍住想要给温如瑾一个wink的冲动,守静做出一脸“我是你老子”的小表情。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它人立而起,慎(艰)重(难)地取下了自己头顶的冠冕。   扣在了温如瑾的头顶。   温如瑾:“……”就很滑稽你知道吗?   你知道你头顶上这个冠冕才多大个吗!?你知道一个正常人类的大脑袋,顶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冠冕,这样的场景有多诡异、有多违和、有多奇葩吗!?   很显然,守静是不知道的,它努力地用两只后腿作出人的样子站立着,然后往左偏了偏脑袋,打量了一下温如瑾头顶的冠冕,又往右偏了偏脑袋,反复观察之后,它感觉戴得有点歪了,于是又努力地蹦了蹦,伸着毛茸茸的爪子,艰难地把那顶“华丽至极”却“精致小巧”的冠冕给拨正。   终于,戴正了。   金毛犼松了一口气,它喉咙动了动,酝酿了一下,忽然爆发出一声大吼,分寸把握得极好,力道也恰到好处,把已经陷入了迷茫境界的众人吓醒的同时,也没有伤到人。   见万众瞩目的光环再一次落到了自己的头顶上,这只爱臭美的金毛犼高兴了,一脸纡尊降贵地伸出自己的爪子,按在了温如瑾的眉心,它那粉嫩软绵的肉垫,刚接触到温如瑾眉心的皮肤,忽然平底荡起一阵无声的飓风。   众人见状,只觉得心脏被捏紧了一刹那,明明眼看着,只是一个按下爪子的动作,为什么却感觉,像是在这一瞬间,那位公子……   得到了天地的烙印!   ******   祭旗当场,光天化日,万千将士,众目睽睽……“神兽现世”的消息,终于像是一颗核弹那般,炸开了。   三人尚能成虎,更何况的千万双眼睛的有目共睹!?   “荆州长孙虎是天选之人,命定明主”,这个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几日之内就飞向了九州大陆无数角落。   齐王等人没想过阻拦吗?想过,但是他根本拦不住,他当日就觉得大事不好,想要趁着夜色将那只长相奇怪,还能抖金珠的所谓神兽抓住,结果就是他被这只看着毛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小兽,一巴掌打飞。   他,八尺大汉,重有一百八十斤,被一只不到他小腿高的宛如小狗崽子一样的家伙,一个大逼兜子,打得直接飞出去足足三丈之远。   如果不是金毛犼只是要给他一个警告,而不是要他死,它一个耳光,能把他脑浆都打得溅出来!   没错,扇耳光,它,专业的!   它专注于磨炼大耳刮子之道,百年不曾懈怠,要搁在某没见过世面的海岛小国,不得给它封一个“耳光仙人”?   “大逼兜子仙人”也行,只要他们不嫌长。   扇飞了齐王还不算,高傲的神兽还十分人性化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爽,当夜就去把齐王好不容易盖好的那金碧辉煌的小院子给扬了!   灰尘都不给他剩下。   有了齐王的“以身试兽”,其他三三两两的蠢蠢欲动之人或势力,都瞬间安分了。   郭星津是其中最淡定的人,他的任务就是打仗,打胜仗,华夏之长安城,也是他的心病之一了,如今年岁到了这一刻,还能抓到收复长安的机会,他已经十分感恩上天垂怜了。   至于这乱七八糟的什么天选不天选,什么明主不明主的,他不在意。   于是这些天里,郭星津还是和温如瑾商讨作战计划,敲定物资输送的各类细节。   由于他们这两个军中的顶梁柱表现得十分淡定,仿佛根本没有把神兽现世的震撼消息放在心上,军中原本有些浮躁的军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管他天选不天选的,先打了这一仗再说吧,长安城,谁不想收回来呢?犹记得那些个闻名天下的诗人,日夜泣血哀嚎长安失陷,梦中总是昔日盛况,临死还叫儿孙,倘若长安收复,定要在祭祀时要告知。   多少人,日夜梦回曾经的长安城?   稳住了军心,将大家伙的注意力再一次拉回到战事上,联盟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私底下里都各怀鬼胎,但大战当前,不会有不长眼的家伙闹事的,毕竟他们可不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会比齐王院子的墙壁更抗揍。   温如瑾要的就是在黎明百姓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让他的所有的雄心抱负,都得到“正名”!   他不是所谓的大冀皇室,但是他是神兽所指,他是天道所定,他是万民期望。   那他,就是绝对的、唯一的正统!   ******   这一日,营中兵卒走动依然频繁。   敲定的物资输送路线,有一条原定的道路坍塌了,如今众人正急得头痛。   温如瑾却觉得这一条道路的输送方向有些熟悉,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来了:“我知道还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过。”   郭星津以及另一位河南的大将刘博奇都看了过来,不过他们沉得住心,没有追问。   倒是荆州这边的十数位将领与温如瑾已经十分熟稔,其中一个中年将领开口便道:“公子,何不早说,末将急得今早喝粥都灌进了鼻子里。”   这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温如瑾也跟着笑了一下,但是脸色很快重新冷凝,他的手指划过的地图:“我知道这里有一条古道,可以直接横跨十方山沟通南阳郡,启用此道,从南阳郡中运输物资,路程减少了大半有余。”   这就是生生翻山,和穿山而过,两者之间的距离差距。   众人闻言,各个十分欣喜,南阳郡是大郡,物产还算丰富,不然也养不活那么多乞丐,偶尔还有人施粥,偶尔连乞丐都能吃个白面馒头。   所以能沟通南阳郡,让物资输送更快捷,确实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先别高兴得太早,”温如瑾指了指自己刚刚划过的位置,“这是一条天险之道,位于悬崖峭壁之上,仅容一人通过……”   有些将领是南阳郡的,他们知道温如瑾的来历,见此忽然联想了起来:“公子,此一道,莫不就是你回乡之路?”   温如瑾苦笑了一下:“是。”   大家也没心情去揭他的伤疤,各自神色沉重了一些,又将注意力拉回来。   郭星津问:“虽是一条天险之道,但是你能过的去,兵卒中当然也有好手能过的去,只是这样一条仅容许一人通过的小道,如何能运输粮草?最小的辎重,也有其宽两倍之多。”   这个不难,因为已经有人解决了这个问题,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木牛流马”是也。   “木牛流马”是诸葛亮发明的运粮工具,其实就是现代很常见的单轮车,只不过它是木制的,而且它上山路特别强。   于是,温如瑾简单地说了一下这项伟大的发明。   听完,那位刘博奇将军终于开口了:“木牛流马?公子的设想倒是不错,但是依公子的意思,这是传说中的东西?”   温如瑾看了他一眼,笑道:“刘大将军不必担忧,我稍后就能将图纸画出来,只是需要有熟练的木匠……”   “此事就交由末将负责。”南阳郡的那位老将道,“末将从军之前,便在家乡跟着师父学木工之术。”   这就是领域专业人才的意思了,让他去负责,他更有把握制作出公子所说的“木牛流马”,而且他是南阳郡的老将了,这南阳郡的粮草输送,当然还得他们荆州自己人来,他自觉自己再合适不过了。   “好!那就将此事交由你,记住了,豫州今夜就要奇袭信都,一旦长安的匈奴兵出现调动,我们便要立刻进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末将领命,必然在十日之内,办妥此事!”   ******   今日之事议毕,众人也各自领了自己的任务,匆匆离去。   打一场仗,调度极多,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温如瑾向来是最后一个离开营帐的,他的眼神,落在刘博奇离开的背影上。   刘博奇,大冀发源地培西刘家人,也是大冀开国皇后的母家,是大冀末代皇后的母家……而刘博奇,就是三皇子的亲舅舅!   他会投靠齐王,完全是因为他并不知道三皇子万玉书死亡的真相,他还一直以为齐王如同其世子万英豪一般,是万玉书的忠实追随者。   主公已死,刘博奇无可奈何地退而求其次,归入了齐王的阵营,毕竟……齐王至少也是大冀皇室的后代呢。   就是不知道刘博奇一旦知晓真相,齐王有没有能力去压制这把刀反噬其主的凶煞了。   “你小子看那刘老头子做什么?”郭星津如雷一般的声音在温如瑾的耳边响起。   温如瑾无奈地看过去:“郭大将军,您还没走呢?”   “急什么,豫州今夜才奇袭,等到匈奴汉国反应过来,等到他们从长安调兵,这时间跨线,说长得一两月,说短也得大半个月。”   郭星津不愧是百战的老将,时间捏得很准,和520所估计得相差无几。   “小子,依你看,我们拿下长安,需多久?”   “倘若无其他意外的惊喜,最快是两年。”温如瑾的预估,与风和颂的乐观估计是一样的。   “唉,也挺好的了,就是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多熬两年。”   其实郭星津这段时日并不怎么开心,刘博奇没有投靠齐王的时候,他是河南郡唯一的大将军,河南兵都在他手底下,如今刘博奇是河南郡的当红人物,齐王十分看重对方、更看重对方背后的刘家,这导致平民起家的郭星津有些被边缘化了。   “郭将军宝刀未老,何必这般埋汰自己?我还等着你我同看山河无恙之盛景呢。”   郭星津只是有些复杂地笑了笑,他知道齐王的野心,眼前这位,都有了“天选明主”的名头了,此一役过后,必然是己方人马各自为政开始你死我活。   上一秒你我是共同进退的友军,下一秒你我就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政治……就是如此残酷。   郭星津其实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切,他还挺乐意和温如瑾一块儿打仗的,他就喜欢这样猛的小子,但是他效忠河南郡几十年了……   此时的郭星津并不知道温如瑾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他拽过来,效忠多少年算得了什么?   齐王一脉谋杀嫡皇子的真相,就足以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到时候,郭星津投靠温如瑾,那不叫背弃其主,那叫弃暗投明!   两人不再谈正事,一块儿走出了帐篷。   郭星津没话找话:“说起来,那只神兽呢,怎么几日没见它?”   上次它闹出动静还是因为给了齐王一个大耳刮子,连夜去扬了齐王的窝。   “它还在睡大觉。”   “嗐,要我说,那其实真的就是一只神兽吧?”   说着,郭星津悄咪咪地凑近了温如瑾,小心翼翼地握着拳头叫他看。   温如瑾配合着停下脚步,挡住了别人的目光,眼神示意郭星津。   郭星津于是张开了拳头,只见这蒲葵大的粗糙又有力的大巴掌上,赫然躺着一颗小小的、圆滚滚的金珠子。   “我当日也捡到了一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我同你一块儿制止士兵,不许他们弯腰去捡,我又偷偷自己捡了好几颗!”   “居然是真的金珠,”郭星津感慨非常,“抖个毛都能下金珠,这哪是什么神兽,这是黄金成精啊!”   温如瑾:谢谢,这当然是金珠,这是520咬牙下血本为了给他造势在系统空间兑换的。   它起初只是想要给你们那什么纱布擦屁股,露一手,然后迅速回收金珠。   怎料到你们之中有那么几个眼疾手快的,抢走了金珠。   它已经为自己的损失惨重,哭了三天三夜了。   所以你不要告诉它,你捡了好多颗,好吗!?   作者有话说:   520:哭晕在厕所。   · 第26章 (二合一)   三月, 草与水同色。   豫州的捷报连连传来,匈奴汉国那边坐不住了,已经在商议从何处调兵, 也早已没了心情专心在梁州之上。   宁州兵肥马壮, 趁着成汉国骚扰荆州不放,一举冲垮成汉国边境,一度显现出了势如破竹的气势,似乎要连夜杀到了成都城。   此时, 近九十高龄的宁州牧仍亲自挂帅,与成汉国两军对峙于沥水,成汉国也无心荆州与梁州之事了, 生怕宁州当真狼子野心要谋取它的成都城。   薛青掣压力骤减, 拿下梁州已是铁板钉钉。   只是无论是匈奴汉国,还是成汉国,他们两个也不傻,生怕这是几个大冀的州牧联合起来的, 也一直在防备着荆州。   因为他们的警惕,连日以来暗探与斥候都多了不少,己方输送粮草只得更加谨慎, 由此速度就变缓了一些。   但一切, 还在计划之中。   ******   今日一大早,豫州军报再次传来,豫州之女领兵发起了几次攻城之役,均未成功, 但信都人心惶惶。   郭星津等人看着豫州拿下了那么大块的土地, 各个都十分眼馋。   “这军师叫什么风和颂的, 竟然是你的人!”郭星津十分扼腕, “他有如此谋略,你怎不叫他来我等军中?偏叫那女娃子捡了便宜。”   温如瑾但笑不语。   风和颂不留在豫州,给豫州牧之女出谋划策,她凭什么要抗住先进攻的压力给荆州与河南郡吸引火力?   便宜是捡到了,但大便宜还没捡到手,倒是火力全吸住了。   说不好听一点,没点肥肉吊在眼前,狗肯动弹吗?   所以,风和颂留下,让他帮助豫州出谋划策,既是那位豫州牧女公子的要求,也是温如瑾给豫州的诚意。   其实己方人马已经很不错了,荆州的谋士团大半都在,张怀奇先生也在,河南郡里头的谋士,也不乏是有名之辈。   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更何况计划都已经谋定得差不多了,因而听了郭星津的话,在场有些谋士的脸都黑了。   温如瑾作为三军统帅,便站出来打了圆场。   今日会议结束后,温如瑾出了营帐,便看见了万里落日:“就在这几日了。”   前几天斥候已经来报,长安城内匈奴兵有特殊调动,估计是信都那边扛不住了,信都周边的小城小郡根本挡不住那豫州牧之女,只好从长安城调动匈奴的精锐部队。   而只要匈奴兵离开长安的距离足够温如瑾的计划实施,那这场大战,便彻底拉响!   “我好紧张。”520不知道是不是金珠回收率不到一半,导致它哭惨了,现在说话都有点哽咽。   温如瑾听着好无奈:“好了,你又不上战场,你紧张什么?守静得上,它还不是天天睡大觉。”   “它皮厚,怕什么,我血脆,现在都没回血。”   说到这个,温如瑾觉得520真的绝了,据说放金毛犼出来之前,这货还花了大价钱,给金毛犼做了毛发全套spa,洗剪吹那是全给用上了,还特意做了一个仿狮子头的造型,据说用的吹风机都是来自什么什么高等位面,吹一次可贵可贵了,最后还给装备各种装逼效果拉满的特效,还给撒金珠……   “老实说吧你,”温如瑾缓缓地走向自己所住的那个营帐,“你是不是觊觎它的金毛,才那么积极地给它的毛做了全套的保养。”   估计剪的时候520就没少收集,守静整整一只崽崽,也就那么一点表面积罢了,那天瞅着的,它基本全身给剃了个寸头,只留下了绕头一圈的漂亮鬓毛,确实挺像威风凛冽的小狮子的。   “打人不打脸,你到底懂不懂!”   “它毛发长得贼快了,到时候你记得继续给它剃毛哦,就说要散热,要保持这个漂亮的造型!”   “哼,你想得美。”   夕阳下,少年高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的心情,并不像他和系统打趣的那班轻松,反而是如同这道黑色的,悠长的影子一般……   又要死很多人了啊,到时候,这黄土大地,将会浸满了鲜血。   ******   季春,旬八日,夜雨。   时机到了!   在阿旗和阿贞的帮助下,温如瑾穿上了自己的铠甲。   这幅铠甲是温如瑾根据长孙元正原先给他准备的那一幅银色铠甲又重新修改过的乌锤甲,仅仅是这甲胄,重近八十斤,温如瑾自己一个人是根本穿不上去的,光是甲胄让他自己穿就够呛了,更何况还有外置的披膊等物。   没办法,都是时代的限制,想要防御高,就得厚,厚就重,又轻又薄防御拉满的材料,这个时代还没有。   “公子,请!”阿旗满面肃然地呈上了温如瑾的头盔。   那是一顶凤翅兜鍪,两侧翘起如凤凰展翅,头顶还有一戳潇洒的红缨。   温如瑾双手接过,从上往下,戴在了头上。   走动之间的阻力,一下子拉满了,但是温如瑾面色如常,和屋内的心腹颔首,吩咐他们各自下去做最后的准备。   而他自己,则疾步进入了帐篷深处,从一团新造的棉花垫子上,将一只睡得天昏地暗的金色小兽抓了起来,摇晃摇晃摇晃~   “静静,起床了,准备打架了!”   金毛犼被人吵醒,原本张口就要喷火骂人,结果“打架”两个字一出,它瞬间清醒,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地跳上了温如瑾的肩膀。   “嗷嗷嗷~”冲冲冲!小爷闲得蚂蚁都不好玩了!   温如瑾握着自己的方天画戟,肩抗神兽,冒着阴凉的细雨,出了营帐。   “众将听令,三更造饭,五更拔营!”   夜色正浓,阴雨绵绵,生火造饭并不容易,可他必须得让士兵吃饱了才能开战。   按照计划,温如瑾将率领一千骑兵,自襄阳口出发,越十方山,渡茗涤河,讨伐长安右侧的匈奴各部,以断其右臂。   匈奴汉国本便防备荆州,派兵支援信都,都是宁可派长安左侧的各部而不是右侧,此举对于温如瑾而言,只可为是正中下怀。   要的就是他出左侧的兵,待他断其右臂,这长安城基本是左右臂膀皆断,届时大军从中路高歌猛进,而温如瑾再从右侧包抄回去,薛青掣攻克梁州后从左侧围绕长安……   长安将被包围在内,腹背受敌,届时只要挺住,不让援军进入,拿下长安,便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计划不错,但是作为仅率领一千人的前锋去开辟道路的人,温如瑾会很危险。   他们都劝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他却道:“舍我其谁?”   是的,没有人能像他这样在一开始便身先士卒能够将士气拉到极点,如此孤军深入敌腹,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温如瑾为先锋,率先深入,断其各地联系,荆州李峰隆大将军将率领着一部分大军紧随其后,趁着温如瑾打通道路,断其联系,他要摧枯拉朽一般地席卷匈奴各部。   而河南郡的郭星津刘博奇等其他人,则与其他荆州大将一同负责中路进攻,他们暂定的谋略是中规中矩地稳步推进,至于各处进攻细节则由各位将军依照情况定夺。   篝火旁,已经壮大有一千人的威虎营兵卒们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并不那么好吃的粮食,战场血雨腥风,没有人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顿,能吃,那就尽量多吃一点。   温如瑾一直到他们最后一个人都放下了陶碗,才出声:“威虎营的儿郎们!吃饱了就上马,随我夜袭匈奴右支十三部。”   “不要畏惧死亡,我必身先士卒,与尔等同在!”温如瑾胯下的那匹骏马载着他,绕着威虎营不紧不慢地走动。   在这雨夜朦胧中,温如瑾的眼神,一一扫过兜鍪之下的面容,他看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仿佛要将所有人的脸都记住一般,怎能叫底层的兵士不激动?他们从未被这样珍之重之的注视过!   他们怀着极为澎湃的心情,仰望着马上的银甲少年,公子说与他们同在,身先于他们,那……作为前锋也不必畏惧了吧?   先前还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温如瑾肩膀上那只在黑夜的雨中依然有着金色磷光凌凌的小兽身上,好奇,敬畏,惶恐……而现在,他们的目光,都紧紧落在了温如瑾的脸上。   温如瑾肃穆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犹疑,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张张或是稚嫩,或是老成的脸,他高声道:“战场上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人都会死,死又有何可惧?然死有轻重之分,只惧吾身之死,轻如鸿毛。”   “所以,你们要记住,你们今日不是为了某个大人物而死,你们是为了夺回我们祖先的土地而死,你们是为了拯救活在匈奴人的欺压之下的血肉同胞而死,你们是为了千千万万死于异族践踏的兄弟姐妹复仇而死!你们的死,将重于泰山!你们的牺牲,我会记得,百姓会记得,天下会记得!儿郎们,男子汉大丈夫,犹畏死乎!?”   威虎营里有不少稚嫩的面容上,原本还有些隐隐的恐惧和畏怯,可是在这一番慷慨激昂鼓励之下,那些面对厮杀与死亡而诞生的惶恐,似乎逐渐退却了不少,死又有何惧?只惧吾身之死,轻若鸿毛。   那些逐渐坚定的脸庞上,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他们决然的目光,都在说着同一句话:我等愿死,我等——愿死之重于泰山!   “威虎营众将士听着,不要有后顾之忧,倘若你们死在今夜,你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你的妻儿,便是我的妻儿!我在一日,必护佑他们一日!我有一口吃的,必不叫他们挨饿!谁人无父母,谁人无妻儿?但倘若我们不打这一仗,日后蛮夷南下,谁的父母妻儿又能得以保全呢?”   “所以,我们今日,是为了不叫我们的父母妻儿活在异族入侵的阴影之下而战!我们今日,是为了叫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在我们先祖的土地上自由耕种而战!”   “为了父母妻儿而战!”   “为了子孙后代而战!”   “为了父母妻儿而战!”   “为了子孙后代而战!”   他们终于忍不住,呐喊了起来,一声又一声,恍若海啸。   “儿郎们啊,倘若你的同袍就在你面前倒下,不要哭泣,不要恐惧,不要退缩,带着他的份儿,继续冲锋!为同袍复仇,为千千万万的同族复仇,要让匈奴人,还我长安!”   “还我长安!”   “还我长安!”   “还我长安!”   士气像是被点燃的熊熊烈火,黑暗无法掩盖其火光,冷雨无法扑灭其火种。   “众将听令,整军,随我出击!”温如瑾语毕,打马转身,朝营门冲出。   临到了门口,遇上了前来相送的李峰隆,李峰隆的脸色复杂,眼神激动,公子这一番话,何止是在鼓励那区区一千人的威虎营?他仿佛,是在鼓励这天下万千失去了锐气的同胞同族,拿起武器,反抗那些该死的蛮夷异族!夺回祖先的土地!保护父母妻儿!   温如瑾没有勒马,只是经过的时候,冲李峰隆颔首示意。   先前让长孙姐妹觉得颇为棘手的,那个家族中有子弟仗着父辈的战功,在县城造孽霍霍了不少小老百姓的家族的领头人,就是李峰隆。   李峰隆是李家的顶梁支柱,是长孙元正的左膀右臂。   温如瑾和他唯一的交集,就是上门叫他清理门户,他当机立断大义灭亲,他们之间说不上有多么亲切,但是此刻,温如瑾信任他,所以前锋之后的大将。   ******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温如瑾趁着夜色,带领威虎营自襄阳口出发,越过了十方山,渡茗涤河后,秘密潜过了丹水,进入了匈奴汉国的边境。   而后他率领威虎营连夜奔袭百余里,赶到了定武关,决定趁定武关无防备之际,发起猛烈进攻,最好在正午之前攻下定武关。   定武关并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下名关,守城的也不是什么名将,它的地理位置十分一般,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报信。没错,就是挡住华夏族人北上匈奴汉国,略微阻挡一阵,及时向大后方发出敌袭的信号。   而温如瑾当然不能叫定武关成功发出信号,他点了二十夜视能力极好,且十分了得的弓箭手,交由他们的任务就是将渡过丹水所装好的在特殊囊袋里的水,在关键时刻射中烽火台,亦或者击落他们送信的猛禽。   原本烽火台的信号一般都是浓浓的烟雾,但是520秘密观察了好久,发现他们居然还有一种特殊矿物质,燃烧时能发出十分耀眼的白光,不过好在这个矿物质没有特殊到燃烧的时候无法用水去扑灭。   他们一千人隐匿在暗处,观察着定武关的换防情况。   温如瑾悄悄地问已经软绵绵趴在了他肩膀上的金毛犼:“待会打起来,能判断出己方和敌方吗?”   金毛犼抖了抖胡子,挪着小屁股更靠近他,扭头把嘴凑到温如瑾的耳边“嗷嗷~”了一阵,大体意思是:能认出来,但是打架还要注意不要伤到这些小脆皮,小爷我放不开手脚觉得不开心,所以小爷决定一旦开打,就直接跳上定武关,深入敌群,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疯狂无差别攻击。   “你开心就好。”温如瑾严肃地点头,“别只顾着打人,如果能打开大门,就打开大门。”   守静:“……吼!”小爷能行!   它不自在地在温如瑾的肩膀上磨了磨自己的小爪子,它刚刚为啥要犹豫,主要是……它忽然想起来了那天它给温如瑾戴冠冕那个艰难的场景,它有点不太确定自己的爪子是否具备开门的能力,但它能说自己办不到吗?   不行!它是金毛犼,它的祖先传承的记忆里就没有“办不到”这三个字!   温如瑾观察到了他们换防的情况,大约是一个时辰一换防,不确定是不是这段时间由于左侧空虚匈奴上位者过于警惕而让换防更加勤快了。   但是换防勤快,士兵连翻当值又下值就会很辛苦,所以每次只是临近换防,却还没有到换防的时刻,那些等待下值的士兵就早已经开始显得十分疲惫和不走心了。   温如瑾冷笑了一下,不趁着这个机会,还等什么!?   如今东方未明,轮班的人还没到,值班的人已经在打起瞌睡来了,温如瑾御马跳出丛林,一挥方天画戟,大声命令:“将士们,随我出击!!!”   一场厮杀就这样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时刻开始了。   那些劳累的匈奴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云梯就已经排排架好,甚至还有的士兵已经爬上去一半了!   惊醒的匈奴人开始大声呼喊,自左右两侧小门出骑兵企图冲散敌人。   温如瑾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他挥舞着方天画戟,一扫便是一大片,深刻说明了冷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硬道理。   这时候,肩膀一轻,原来是那只金毛犼跳了出去。   只见黑夜中它的身影快得像是一道光的残影,温如瑾大声地指挥弓箭手为攀城墙的士兵作掩护,这时候没有火力压制这一词,但是温如瑾他们随身携带了新制的连发弓弩,数量不多,但至少比弓箭手一直不歇息地放箭要轻松。   就在温如瑾在城下指挥大局的时候,金毛犼小腿一蹬,跳上了一个己方兵卒的头顶,那人一手攀着云梯,一手还顶着盾牌,他只觉得头似乎被小力地敲打了一下,忍不住抬头一看,依稀中只看到了那只金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神、神兽!”   “是神兽!!!”   “神兽已经上去了!!!”   此举令士气大振,士兵们攀爬得更快了,前赴后继,几乎是和金毛犼前后脚翻上了城墙。   原本上城墙也是一场恶战,但是金毛犼刚一上去,就把上边的敌军统统踢下了另一侧城墙,故而己方攻城的士兵压力骤减,几乎可以说是很轻松地、没有严重伤亡地占据了城墙。   此时温如瑾的声音也在黑夜中传来:“将士们,都坚持住,上撞木!同袍已经上去了,神兽很快就会给我们开门!胜利就在眼前!”   撞木,既是攻城之时用来冲撞城门的人抱巨木,先进一些的用车装载,叫撞车冲车,后世将此类武器一概统称为攻城槌。   “砰砰砰——”一次又一次反复地撞击,城门摇摇晃晃。   最初就反应不及的匈奴士兵被打得七零八落,而指挥失当更使得他们手忙脚乱,根本无从还手,就在这时,定武关的守将居然打算在另一侧城楼夜坠而逃,只可惜没等他开始跑路,就有另一个满面胡须,头戴虎皮帽的匈奴壮汉一刀砍下了他的人头。   兵士哗然,他却一甩刀上的热血,大声地呵斥什么,迅速地稳定了军心。   乱战之中,温如瑾也没有错过这一幕,他眯了眯眼,一下子就稳住了,真是遗憾啊。   他当然也听懂了那个匈奴人在说什么,故而立即下令:“弓箭手,水囊准备!”   果然,那边白色篝火刚亮,这边的多箭携带水囊齐发,精准扑灭。   正点着篝火的匈奴男人也发现了这一切,他倏地冲到了城墙边缘,俯视着马背上的银甲少年,他的眼神像是黑夜里的狼,闪烁着异样的凶光。   就在这时,敌群之中烦不胜烦的金毛犼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吼叫,逼退了围攻它的匈奴士兵后,它直奔那人声鼎沸的城门。   它是不会开门了,而且横七竖八地顶住那么多巨木,就算拆下了门栓也开不了这个大门。   但是,它会徒爪撕门!   “轰隆”一声,原本就因为疯狂的撞击而千疮百孔的城门,被生生以交叉的形式撕裂成了四瓣……大军顷刻攻入城内。   温如瑾画戟一转,直直地指向城墙上那个稳住了定武关的匈奴人:“将士们,诛杀头戴虎皮帽者,赏三十银子,擢一级!”   那人原本还恨恨地打算要下去会一会温如瑾的,结果城门大破,只能阴冷地扫了温如瑾一眼,转身就跑。   温如瑾:“追!”   最快定准了目标追上去的,是阿旗,阿贞则依然留在了温如瑾的左右。   此一役攻其不备,敌方连连溃退,己方伤亡不大,原本可以修整一下的,但阿旗回来了,却只是自己回来了,没有领着温如瑾期待的那颗人头。   温如瑾目光一凝:“必须即刻出发,赶在他的前面,攻下商县!”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合一)   天蒙蒙亮的时候, 温如瑾攻克了定武关。   但大军的计划就是要在不惊动匈奴汉国上层的情况下,剪断其右翼,而跑了一个头戴虎皮帽的匈奴男人, 难免他不会去通风报信, 会影响整体计划。   所以,温如瑾必须赶在这厮通风报信,让匈奴各部反应过来之前,就找到他, 杀了他,或者另寻他法。   李峰隆大将军的大军只需半个时辰便能赶到,届时其可直接占据定武关, 向四周辐射, 剪断各部之间的联系,而定武关会成为暂时的据点,受伤的兵士可以在此修养一段时日。   温如瑾命重伤的兵士留在定武关,他本要即刻带兵追击那个头戴虎皮帽的匈奴男人的, 但是上了马,他又顿住了。   蹲坐在他肩膀上的金毛小兽疑惑地扭头蹭了蹭他的脸颊:“嗷呜?”怎么不走了?   孤身一人要传达战机,应该选最近的地方, 那个头戴虎皮帽的匈奴男人没别的选择, 因为这还关系到他的小命,毕竟敌方首领但凡反应快,追杀他,他却选择汇报情况给大城池的话, 那都是极大的风险。   所以,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维, 他必然选择去商县, 不仅是因为商县是最近的,还因为它与上洛郡的距离较小,基本上商县得知了消息,上洛郡必然会有所反应。   要怎么办呢?毕竟这人只有自己一个人,武功够高,混乱中就容易逃跑,在敌人的地盘想要悄无声息地盯着他一个来追杀,太难了。   另一方面,阿旗武力已经足够高强,落后了些许去追,都没追到,只射了对方一箭,而对方中了一箭还跑了,这说明了此人还极为熟悉地形地貌,或许还有着各种各样的暗线联系方式。   综合考虑之下,温如瑾无论是追杀他,还是先行攻下商县都不太行得通,因为下了商县,这货可能已经跑到了上洛郡了。   温如瑾的手,不紧不慢地摸着守静那身漂亮丝滑的金毛,在马上沉吟了许久,都没有下令追击。   这不仅让底下的士兵有些奇怪,就连金毛犼都忍不住用小肉垫戳了一下他的脸,似乎是在叫他回神。   “不追了,”温如瑾抱着金毛犼翻身下马,“全体将士,原地修整,等候大军。”   左右皆不明白,却没有人去问温如瑾,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命令。   ******   虚连题梁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   信都求救,他本欲要亲自率兵前往,偏偏匈奴王不愿意派出右翼的匈奴各部,而要调动更远一些的左翼。   虽说虚连题梁也明白匈奴王的顾虑,毕竟一旦右翼空虚,难免荆州等趁火打劫。但是他依然很不甘心,虽说这些年来小战不断,大战却少了许多,他心痒难耐,自觉一身勇猛却无处可使。   于是他自求当个小兵卒前去信都,但是还没能求到匈奴王的面前,就被他亲爹左贤王给拦住了。父子之间发生了一次争吵,虚连题梁于是负气之下出走,带着两个随从,就晃悠到了定武关。   这种籍籍无名的小关,虚连题梁是看不上的,他原是打算第二天天一亮就回上洛郡去,那儿有专门抓来的汉人女子的妓院……那滋味,是前所未有的好。   但是谁也没想到,荆州兵那么疯!居然在匈奴汉国右翼兵力充足且明明还有所警惕的情况下,选择了秘密潜入匈奴汉国!   虚连题梁心知不能叫这些荆州来兵攻克定武关,纵使定武关失守,那也必须得把敌袭的消息传出去!这时候因为天色黑,兵荒马乱,虚连题梁曾经尝试过寻找敌军主将,但是没能看见,故而他放弃击杀主将的想法,选择了稳妥的做法——将消息传出去。   这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定武关的特殊地理位置和特殊使命,它传达信号的烽火台极多,材料也很特殊,但是他娘的,守关的将领居然打算弃关而逃!?他们匈奴,就没有这样的废物!虚连题梁一怒之下斩杀了守将,于是本来就慌乱无措、仓促应敌的士兵更加混乱了。   虚连题梁看着真的气到怒发冲帽,所以这些边缘小关,已经在华夏女的滋润下,活成了这种狗样吗!?半点血气都没了!?   他倒是沉得住气,临危不乱,自报身份,稳住了颓势,又有理有条地安排人去点燃烽火,结果好家伙,烽火刚点燃,就被“咻咻咻”几只携带了水囊的箭矢给扑灭了!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啊,甚至可能准备了不止一两天了,看着那湿漉漉的烽火台,虚连题梁都气笑了,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发现了敌军的领头大将。   那是一个披上了铠甲,戴着的兜鍪有着高尖的红缨,却依然显得细瘦和较小的身影……虚连题梁眯起了眼睛,倏地冲到了城楼边缘,俯身往下看。   果然,怪不得一开始没能在人群中发现他,这就是个还没长成的孩子吧!?十三岁?十五岁?   这不巧了吗,荆州的那些十几岁的小将里头,虚连题梁还真的记住了其中的那么一个,他叫——长孙虎。   就是荆州牧长孙元正的儿子,就是那个三招斩杀了匈奴二十万骑长之一的呼延坤,并借此而名震天下的长孙虎!   不只是他发现了这个作为此次深夜奇袭之战的总指挥,虚连题梁发现这个小将也尤其的敏锐,小将比自己发现他,要更早地发现了自己!   这不只是眼力的问题,还涉及到战场上的敏锐,虚连题梁知道自己已经落了下乘了。   但是虚连题梁总归是不甘心的,他和呼延坤的关系不错,不错到什么程度呢?呼延坤是他的母族顶梁柱之一!   故而虚连题梁在那一刻,对那个荆州的长孙虎是起了熊熊烈烈的杀心的,但是他提着大刀冲下城楼,却发现城楼在眼前轰然倒塌了——   虚连题梁瞠目欲裂,但是他倒也当机立断,不再企图去深入敌群取敌将的项上人头了,转身就在左右随从的拱卫之下冲向了定武关的另一侧,从背后出关。   ******   深夜,冷风,吹得湿漉漉的汗水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马蹄狂奔,尘土飞扬,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虚连题梁转身一看,发现敌军居然追上来了,而且好像是冲着他来了!   看来,长孙虎那个小子,不容小觑啊,居然不仅发现了他,还嗅到了他的重要性,不惜派出好手来追杀他了。   虚连题梁尤其擅长弃车保帅,当即就要求左右随从一个戴上自己的虎皮帽子,一个披上自己的外衣,三人当即兵分三路,迷惑敌人,为他自己争夺生机。   荆州兵也不愧是百战之兵,个个都是好手,他们见前方的人分作了三个方向,也有序地分为了三拨人去追杀,而其中那个高大威猛的作为追杀带头者的中年男人,则死死追在了虚连题梁的后边。   最终虚连题梁不得不咬牙,以中了对方一箭的代价,勉强躲过了追杀。   接下来的路,并不安全,是个人都知道商县更近,他受了伤,又被追杀,应该火速赶往商县,时间就是生命!   但是虚连题梁咬得腮帮里肉都出血了,却强硬地冲向了上洛郡。   荆州这些人,打得就是个时间差,倘若那个长孙虎当真聪明,他必然会有两手准备,一则继续追杀他,二则派兵切断商县与上洛郡的联系,由此便能将他困在商县,上洛郡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所以……他偏偏要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他就要去上洛郡!   不仅要让长孙虎的追杀落空,他还会领着上洛郡的兵士,包围商县,到时候给追杀他而来的长孙虎做一次瓮中之鳖,以报这一箭之仇。   荆州的筹谋,必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哼!野心勃勃的男人狼狈地逃窜着,那深邃的眼睛里头,却沸腾着血腥又粘稠的杀意。   虚连题梁冷笑得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那荆州公子的人头斩下的那一幕,精彩啊,精彩极了。   ******   天蒙蒙亮,太阳的光轮还十分微弱,只有一道莹莹的光。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李峰隆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就随着温如瑾开辟的道路,直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入了匈奴汉国的地盘。   继而盘踞了整个定武关,严防四周的动静。   温如瑾也没让李峰隆休息,只吩咐大军抓紧时间修整,喝水的喝水,咽干粮的咽干粮,包扎的包扎,而他则立刻让诸位将领集合了。   大军临时总指挥处,温如瑾大概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重点强调了那个跑掉的头戴虎皮帽的匈奴男人。   原先温如瑾是不知道这人是谁的,但是他不是还有520嘛,于是他笃定道:“那是匈奴左贤王虚连题坚最宠爱的儿子,虚连题梁。”   虚连题,是匈奴的一个姓氏,至于为啥如此奇怪,那就甭管人家为什么奇怪了,音译都会奇奇怪怪。   众人略微沉吟,有人问温如瑾:“公子,您是否太过谨慎了一些?”   只是一个人,还是被阿旗射中了一箭的人,说不准就死半路上了呢?为了这么一个人,要调节此路大军的原定计划,是不是有点过于小题大做了一些?   这一次,李峰隆是赞同温如瑾的:“万千军士,性命相托,公子怎可不谨慎?”   温如瑾笑了笑,认可了他的说法。   李峰隆似乎也拿定了主意,直接问温如瑾:“公子此番如何打算?”   温如瑾道:“此人必定昼夜不息地赶往商县的方向……但,究竟是去商县,还是反其道行之的选择冒险,去上洛郡,这是不可知的,而我等在敌人的地盘上也无法大张旗鼓地搜查他、追杀他。”   “那公子以为,我等应该如何做!?”   “不着急,”温如瑾摇了摇头,“商县所在,与上洛郡极近,上洛郡易守难攻,故而此人一旦抵达商县或上洛郡,差别都不大,身处己方阵营,他必然有所懈怠,不会不再停歇地往前,再往前就是丰饶关,路途遥远不说,且山路难行,而他经过昼夜跋涉,一鼓作气再而衰,难免觉得疲倦,加之他不一定觉得我等能突破上洛郡,故而……”   “故而我大军的消息,最快也就是传到上洛郡,再往前传,就难了。”李峰隆出声。   所以消息极有可能会在上洛郡就滞留一小段时间,而如果他们赶在上洛郡联系上峰之前,就让上洛郡失守呢!?   温如瑾赞扬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所以,公子您的意思是……”李峰隆的手指,落在沙盘上插了一杆象征上洛郡的小旗子之上。   “没错,”温如瑾笑了一笑,眼神尖锐,“既然已经无法阻拦他将消息带到商县和上洛郡,不若我等出其不意,直取上洛郡!”   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大军会分散,去截杀匈奴右支各部,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与补给,再乘机拿下他们,搞定了周围大大小小的部族,上洛郡这样的大郡就会孤立无援,再下它也会容易许多,现如今既然计划有变,那不如随机应变!   温如瑾因为无法在第一时间断定那个虎皮帽的虚连题梁到底是去商县还是上洛郡,故而干脆快刀斩乱麻,管他去哪里,总之不会叫他越过丰饶关,再到长安!   既然注定要暴露在一部分敌人的眼里,那不如就杀光这一部分人,这样,他们就等于没有暴露呢。什么阴谋诡计,也不如温如瑾的开门见山,如今敌明我暗,干脆不再掩人耳目,主动出击,一举杀入,那叫一个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我欲率领三万大军,充作奇兵,分三路,夜渡洛水,绕上洛郡之背。将军即刻领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沿途横扫,直取上洛,届时将军与上洛焦灼,我率军自后方冲下,敌军必然大乱,速战速决,上洛抗不过两个月!”   “公子好计谋!”   “妙计!妙计啊!”   “果然虎父无犬子,公子真有乃父之风!”   温如瑾爽朗地笑着:“各位将军皆叔伯之辈,我怎敢拿乔?且将军们身经百战,我仍需多向诸位取经才对。”   计划一旦确定,那各自就要动起来了,临分别的时候,李峰隆忽然想起了城门那凄惨的模样,有些神色复杂地说:“公子日后破城而入,不必将城门拆成如此稀碎。”   这毕竟攻下来是自个儿的底盘不是吗?城门撕烂成那样,敌方反攻自个儿的时候,就感觉,大冤种啊!   温如瑾:“……”这个你不能怪我,不是我撞开的门,也不能怪金毛犼,毕竟它也没“手”这玩意儿。   ******   计划是不错,就是苦了没能好好睡一晚上的威虎营,以及长途跋涉而来的其余两万多军士。   兵分三路,其他两路倒还好走,是已经勘察好的浅水处,又或者是有桥梁之类的,倒是温如瑾带领的中路最难走,奔袭了好几日,却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游过去,而兵贵神速,伐木造舟是来不及了,好在他们特意训练过,都是会游泳的。   又是一次连夜渡河,连金毛犼都怏怏了:“嗷呜呜~”怎么又要凫水!   它显然和很多长毛的四爪动物一样,不喜欢碰水,或许更准确的说,它不喜欢这样连夜疯狂游泳过对岸。   于是它干脆选择偷懒,一下子就跳到了温如瑾的头顶,心道反正他自个儿也是要过河的,那顺便给小爷当那什么小船用一用也没关系吧?   金毛犼围绕着温如瑾凤翅兜鍪顶端的红缨,将自己毛茸茸的整个身子盘成了一坨,尾巴缩了进去,生怕自己被冷冰冰的河水碰到。   温如瑾默认了它的放肆,只是他游着游着,那小兽在他头顶叫唤了起来。   “嗷嗷~”你头仰高一点,小爷尾巴要碰到水了!   温如瑾:“……”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不过,算了,看在你能挠开城门减少伤亡的功劳上,你是老大。   阿贞一直都在温如瑾的左右的,见状游得更近了一些,道:“公子,要不然,属下来带神兽大人吧?”   温如瑾拒绝了:“不必,你多关照周围的兵卒,他们有些水性没那么好。”   阳春三月,冰雪融化,那河水冷极了,如果说连神兽都不那么喜欢这样渡河,那作为人类的士兵随着温如瑾连夜跋涉,还要奔袭三百余里也确实是辛苦极了。   但是留下的大军要一路向上洛郡攻打而去,他们可是会比被温如瑾领走要更早丢掉性命的。   一时之间,诸位将士心中,十分复杂。   既有面对苦痛的煎熬、面对生命受到威胁的不安,却也有温如瑾在他们心中点亮的熊熊烈火,叫他们豪气万丈,仿若能置生死于度外。   倘若跟着公子的话,好像一切也无关紧要了。   冲锋陷阵的时候,公子与我等同在,公子天选之人,千金之躯,却愿意身先士卒。   倘若就此倒下,他们的父母妻儿还有公子会记得,他们的荣耀还有公子会记得。   既如此,何妨为公子献出一条无足轻重的性命!?   他们大多数人,并不懂什么大道理,公子却使他们明白了最朴素的道理,为同胞复仇、拯救火海中的同胞、夺回祖先的土地、为父母妻儿不再遭外族蹂躏,为子孙后代能在祖先的土地上耕种……   既如此,何妨为公子而死!   ******   小道上芳草茂盛,春花烂漫,树影斑驳,飞鸟啼叫。   一匹高大的骏马自远处狂奔而来,马蹄高高扬起,踏落一地烂漫彩色。   这是他们祖先放牧的草原没有的盛景,这是他们选择了南下的理由,肥沃的土地,可口的黍米,水做的女人。   上洛郡就在前方,远远的,虚连题梁甚至已经看到了迎风烈烈的旗帜。   驻守上洛郡的是匈奴右翼中的三个部落,巧了,都是和他关系不错的叔伯一辈。   或许说,巧了,都是左贤王的铁杆。   虚连题梁畅这半月多,一路风餐露宿,伤口都没能仔细处理,过得十分潦草,但是一到了上洛郡,他便亮出了身份,而后通无阻地直直冲入了上洛郡的核心处。   “您怎么!?”驻守上洛的匈奴人都震惊地看着虚连题梁。   虚连题梁露出了凶残的笑容:“给我叫个会包扎的,现在就去整兵,我只需要八百骑兵,随我去商县!”   我要把那长孙虎剁碎!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就算会迎面撞上李峰隆的大军,也没关系吗?(阴阳怪气JPG.)   · 第28章 (二合一)   在这样一个技术并不如现代发达的时代, 并不存在什么高科技的通讯设备,故而两地之间的信息交互其实并不那么及时,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 倘若一方有所准备, 并且及时且精准地敲断某一地与外界的联系,继而进行一场围杀,几乎可以说是悄无声息的。   就比如,匈奴汉国的前锋部队, 也曾绕过重要关卡,秘密侵入了荆州,屠杀了包括小流村在内的不少村子。   这些无声无息的事情倘若要暴露, 也得等到某一地失去联系太久了, 与其交互较为频繁的城镇会率先发现不对劲。而如同定武关那样的关卡,那约莫是和上级定下了按照时间进行信息交互的频次,比如半月至少来信一封什么之类的。   故而小流村的事情,在原来的命轨中, 并没有暴露出去,一直到匈奴人借此攻到了南阳郡,大战爆发, 信息这才流动了起来。   而现在, 李峰隆所做的事情,就和当初匈奴人对小流村做的事情差不多。   分出一部分士兵,由各自的千夫长或者百夫长带着,去围剿较为重要的一些小乡小镇, 而他本人则率领剩下的大军, 兵分两路, 同时奔向了商县和上洛郡。   路途遥远, 道路难行,军中辎重不少,而大军中步兵居多,纵使能称得上是神速之兵,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冲到商县。   李峰隆摇了摇自己的水囊,里边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他尚且如此,想来大军此刻是又疲又渴的,然而他们奔袭太久,距离渭水已经很远了,而距离地图中的洛水的分支小河流,又还有一些距离。   李峰隆的脸上满是刚毅之色,他在马背上,看着士兵疲倦的脸,心道这般可不行,兵贵神速,却不能叫自己的兵成了远奔而来的疲劳之兵,更不能叫他们此刻丧失精气神。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全体听令,我发现了前方有片杨梅林,都随我加速前进!”   此大饼一画,士兵的精神都被狠狠抖擞了一下,赶紧提起一股气,加速往前冲。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边的李峰隆是边打边冲,如同猛虎下山,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地围剿了不少小乡小镇,而虚连题梁这边却还在以为温如瑾要么追杀在自己身后,要么率大军打算截断尚郡。   虚连题梁也是个猛男,他冲到上洛郡,只是喝了几口水,也不洗澡了,干粮都是在马背上生生咽下去的,他要的就是打这个时间差,趁温如瑾防备不及,直接杀他一个回马枪!   故而,他只是将荆州大军来袭的消息交代给了上洛郡的管理者,却没有更多的细节,如“人数多少?”“势头如何?”“可有蹊跷?”之类的,全部没有,他只顾着自己先冲出去把温如瑾给杀了。   到时候,他就向左贤王证明了自己!   这样的后果就是,他走得太急,给的细节太少,信息也太少,这叫上洛郡的管理层来回开会讨论,无法在第一时间确定此次荆州出兵究竟是像上次他们秘密入荆州那样的试探,还是妨碍荆州与梁州之间的战争那样的小打小闹,还是如匈奴王所担忧的那样图谋甚多?还是像那豫州突然发难意图拿下信都那样的来势汹汹?   啥也没!无奈之下,这些人最后决定要将消息送到丰饶关,却不是八百里加急,而且他们也很谨慎,商量好了要召集周遭各部注意荆州,严加防范。   可是等他们发信出去,却一直收不到来信,也和信使失去了联系的时候,他们这才突然发现,周遭各部,全部失联了!   那披头散发的男人满面骇然地惊站起:“不好了!虚连题梁……”   在这个节骨眼上,各部的失联,终于像是一个大耳刮子把他们给打醒了,看来这一次,荆州并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大有图谋。   虚连题梁冲出去了,那他……会不会正面撞上荆州的大军!?   根本来不及理虚连题梁这个小子了,上洛高层当机立断:“马上将海东青全部放出,斥一小队骑兵,快马加鞭,赶到丰饶关,其他人,随我应敌!”   真的,还能来得及吗?   ******   “咻——”一支利箭脱弦而出,瞬间穿透了一只飞得格外迅疾的海东青。   那强健的猛禽在空中惨叫了一声,直直坠了下来。   与此同时,周遭忽然朝天射出了数十支冷箭,生生将那群从上洛郡飞出的鸟儿全击落。   温如瑾拨弄了一下弓弦,笑了一下:来不及了。   “今晚给你烤鸟吃。”温如瑾挂好了这只木弓后,摸了摸肩膀上的某只小兽。   随着温如瑾这堪称无情铁手一般的抚摸,不知道是刺挠到哪根毛毛了,金毛犼背上的肌肉群一阵蛄蛹,它不耐烦地“嗷”了一声,用毛茸茸的尾巴把温如瑾的手打落。   温如瑾:“……”好难讨好哦,但是烤鸟肉已经是这个年代的顶级美食了好伐!   此刻的他还没有完全绕过这几座山峰到上洛郡的大后方,但是这不妨碍他击落这些“天空信使”。   “匈奴人肯定不止放出了海东青,起码还得有一队骑兵,”温如瑾眼神一冷,“将士们,不能歇了,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绕过这些山脉,截杀匈奴人的信使!”   “全军听令,加速前进!”   大军移动的动静太大,温如瑾担心惊动了那些人数较少的以送信为目的的骑兵,会使得他们选择隐蔽前行,他最终决定自己先率领威虎营,快速拦截敌方的信使,大军殿后。   温如瑾埋伏在上洛郡去丰饶关的必经之路上,七天,截杀了四队人马。   “还挺谨慎。”他笑了笑,无所谓地从敌人地从敌人染血的尸首中,拔出了自己的方天画戟。   杀的人太多,血太多,这杆精致的方天画戟上,系着漂亮的红缨,这红缨的作用本来是吸收血液,在使用武器旋转的时候将血液飞溅出去,防止血液沿着精铁杆子流下来,继而导致摩擦减小,影响手感之类的,只可惜,现在它自己今日畅饮,显然是饱到了极致,无法在保持杆体的洁净了。   温如瑾看着那殷红到了极致的红缨,看着它重重地垂着,滴滴答答地滴血,他面无表情地直接撕下了敌人尸体的衣料,粗鲁擦拭。   趁着血还热,赶紧擦,血要冷了就凝结了,那会成血痂,很难洗的。   金毛犼看他居然这么邋遢,一点水都不用,那双手都是黏糊糊的血,他却光用沙子摩擦摩擦,它就有点嫌弃了。   那毛茸茸的小脸上,粉粉的鼻子嫌弃至极的翕动了几下,它也想给自己换个肩(坐)膀(骑),但是脖子拉长,抬高了脑袋,东看看西看看,几万士兵,各个都是汗水的酸臭味儿,居然还是温如瑾身上最干净!   守静一脸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也许留在系统空间拆家也是个不错的游戏。   阿旗趴在地面上,努力地去听有没有马蹄的动静,但是不知道是这里距离上洛郡前头还太远,还是李峰隆的大军未到,他没听到十分明显的动静。   阿贞见他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便问:“公子,我们还要继续埋伏在这里吗?”   “当然不,贞叔,你留下一小队的好手,令他们在此埋伏,见有任何送信的东西,甭管是天上飞的鸟,还是地上跑的人,全杀了!”   “其余人,随我继续前进!”   “战况如何?”温如瑾问520。   按照计划,李峰隆应该已经开始发起了攻城之战了,而他,要在后方,要捕捉到一个精妙的时机,一举击溃敌人的战意。   温如瑾本来就是秘密绕道,如今他的三路大军已经汇合了,纵使李峰隆要沿途厮杀,却也应该要比他更快,至少,也得快个三五日。   “十分精彩!”520喜滋滋地说,“虚连题梁你还记得吗?他自个儿带着八百人,就冲出去了,直接撞进了奔袭而来的李峰隆的怀抱里。”   温如瑾:“……”   他唏嘘不已:“虚连题梁,是不是想要一个回马枪,反杀我?”   不错,确实有点脑子,有勇有谋。   但是吧,温如瑾还是很感动他和李峰隆的这场千古难得一见的——“双向奔赴”。   不知道李峰隆有没有给他一个霸总的“壁咚”,会掉头的那种。   这怕不是值得记入史册的一幕?   ******   实话实说,李峰隆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的。   他分了一部分兵去拿下商县,而他则率大军,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大大咧咧地直接冲向了上洛郡,求的就是一个神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会不会暴露,呵呵,右翼都剪得七零八落了,中路大军估计无需十日,就能攻向始平郡和平安市,就问问匈奴上层就算发现了他们大军的行踪,打算怎么着吧?   是要援军已经被烽火缭绕的上洛郡?还是稳稳守住丰饶关?还是直接丢掉长安,保住信都?   什么都丢不下,两者都想要,在这样群起围攻的多方求援之下,恐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李峰隆率领的大军,发现了上洛郡居然率先派出了八百骑兵,直直地冲他们扑了过来。   李峰隆其实是很茫然的,你但凡能发现一只小老鼠,主动且积极还满脸兴奋的冲进猫群,你都会发现,小猫咪的脸上,会出现和此刻的李峰隆一样的茫然的表情。   抬了抬手,李峰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堪称糅杂了玩味和嗜血的笑容:“大军成包圆之势,不要打草惊蛇,我已经很久没有吃饺子了,今日就来试一试。”   虚连题梁看到前方的些许人影,精神大振:“那荆州长孙虎就在前边,随我冲啊!!!”   “杀了长孙虎!”   冲啊冲啊,冲得足够近了,虚连题梁才发现自己一下子的不够谨慎和眼瘸,究竟造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恐怖后果。   八百对二十万多。   他虚连题梁又不是什么霸王转世,说一句被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都算是给他脸了。   李峰隆当然也注意到了他,雄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紧了那个人:“那便是虚连题梁!将士们!披发褐色直襟短衣者,为虚连题梁!杀虚连题梁者,赏金三两,连擢二级!”   既然是能叫公子都记住名字的人,还是什么左贤王的儿子,那想必人头应该更加值钱才对。   虚连题梁这一波骚操作下来,要是温如瑾能目睹,都得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的霉运传给了对方。   但是很显然,虚连题梁要比温如瑾好运一百倍不止,被发现之后,他果断地在骑兵的包裹下疯狂往回逃,李峰隆指出了他的装扮,他便立刻扒掉了自己的外衣,纵使前段时间中箭的伤口因为这样粗暴的动作而撕裂,也在所不惜。   不得不说,虚连题梁真的是有几分狗屎运的,他生生在己方人命的堆积中,逃回了上洛郡。   而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上洛郡管理层根本不敢不管他,硬是做足了准备,城墙边上坠下了一条绳子,虚连题梁一到,直接丢弃了自己的马儿,他刚抓紧那粗粗的麻绳,上边的人一下子就将这大混蛋从城墙脚下给拉了上去。   李峰隆冷笑一声:“上洛此刻毫无援军,战士们,杀啊!”   ******   上洛苦苦坚守了大半个月,可是援军一直不来,他们和外界彻底失联,根本无从得知是匈奴顶层已经放弃了他们,还是他们的求救消息根本没能发出去?   其实真相比这些绝望的人所想象的要更加残酷,因为是两者皆有!   他们确实和匈奴王失联了,而顶层的决策者能纵观全局,联系不上上洛郡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能猜测到他们的处境。   可是匈奴政权不似华夏政权,他们虽然有共同的匈奴王廷,还整出了一个颇具模样的匈奴汉国,但是匈奴汉国根本不是一个封建制大一统的国家,这是一个兼具了原始部落制度与奴隶社会特征的特殊政权,匈奴政权的各部落有自己的人民和政权。   如今上洛郡的各部落追随的是左贤王,左贤王可是能够继承单于位置的存在,而同样被豫州猛攻,且在对方妙计连连之下接连失守了好几座城池的信都,那可是匈奴王自个儿的部落根基。   所以,如果可以二救一,匈奴王会选择信都。   上洛郡被放弃了,换句话说,长安被放弃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放弃,毕竟这似乎是左贤王的势力,只能说,匈奴王选择保全自己的信都,至于左贤王如何拯救分配给他的囊括了长安城在内的大片土地,那得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绝望之下的上洛郡根本挺不了多久,他们本便因为被切断了联系,人心惶惶,又因为缺粮少食,战力下降,眼看着一切就要不好了!   虚连题梁避开了冲着他眉心而来的冷箭,手中大刀一挥,便甩开了不少的血水。   他一抹脸上的血与汗,动作敏捷地登上了高处,越发看到了荆州兵与河南兵的气势汹汹,而己方人马应对则十分拉胯……城破,是必然了,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   虚连题梁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援军久久不至肯定是因为这些华夏人搞的鬼,他的父亲是不会轻易放弃已经雄踞了几十年的土地的,说不定援军就在包围圈的外边,只需要再咬牙等一等……   手起刀落,又是一个不长眼地冲到了他面前的荆州兵,虚连题梁脸上的戾气几乎能从毛孔中生生溢出来,不行了,上洛……怕是等不到援军了。   虚连题梁最后恨恨地看了一眼敌军的轩辕指挥处,他这是第二次被人追得像一条落水的狗一样四处逃窜,他记住他们了!荆州长孙虎!荆州李峰隆!   虚连题梁当断即断,立马点了几人护送自己,直接上洛城背后赶去,他要走了,先冲到丰饶关再说,他就不信了这荆州兵还能一下子拿下雄关丰饶!?   三十六计,走为上!   虚连题梁深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逃都逃得十分悲壮。   ******   上洛之兵节节败退,而就在这样的时刻,原本英勇杀敌,是左贤王亲子,勉强算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的虚连题梁,居然消失了!   驻守在上洛的匈奴某部首领,察觉不见虚连题梁,便使人去找,结果发现——这厮逃了!   这厮居然趁乱,从大后方逃走了!   “虚连题梁!!!”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怒目圆睁,“该死的虚连题梁!早知道就不该把他救回来,就该让他死在那李峰隆的手中!”   他们再如何愤怒也于事无补了,己方士气原本就低迷,如今上层将领还被斩头了好几个,贵族代表虚连题梁又逃跑了,低迷的士气直接陷入了奔溃,而那原本就气势汹汹,勇猛无比的荆州兵,居然还有后招!   他们绕到了上洛郡的背后!   匈奴首领闻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改笑:“虚连题梁……看来这次你得陪着我一块下地狱了!”   就在两军焦灼之际,温如瑾率领三万精兵,犹如天降一般,自背后杀入,彻底击溃了匈奴士兵的战斗意志。   俯冲而下还没有加入交战的时候,温如瑾居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向这边冲来,然后发现了他之后,又一个急刹车,调转马头往回逃。   温如瑾:“虚连题梁!”   好家伙,怕不是半夜坠城逃跑,又刚好遇到他围抄在后,被截住了吧?   虚连题梁头都不敢回,策马狂奔,连连骂娘:“该死的长孙虎!该死的荆州!该死的华夏人!”   乱战之下,温如瑾想要逮住虚连题梁一个人还真挺不容易的,更何况对方是有意往人群中挤,不过没关系,总归是肉烂在了锅里头,再怎么样,他还是在包饺子的馅料里头。   荆州兵如有神助,气势如虹!   杀不尽的敌人,在如同蝼蚁一般拥挤之下,接连跳跃想要冲入城内都被挡下的金毛犼,只好原地嚎叫,一叫就放倒一片。   纵使没有了战斗意志,但是匈奴的兵也绝不放下武器,因为一旦放下武器,己方必定不容自己,至于敌方会不会善待俘虏,你想一想之前的血海深仇,你觉得可能吗?   温如瑾眼看着他们就要在绝望中诞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勇猛了,当机立断,不再去搜寻那小强一样命硬的虚连题梁,他驱马踏过重重敌人,喊道:“掩护我!”   他要亲自登上城墙!   阿旗阿贞各带领数十人,掩护温如瑾的左右,守静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有犹豫又是几个跳跃,迅速地回到了他肩膀上——   铲屎官这次又变成普通人了呢,很脆皮的,小爷得保护好小脆皮!   温如瑾一边御马,一边将方天画戟使得虎虎生威,恍若杀神一般,只知道杀戮,不知道疲倦,兼之他肩膀上还有一只彻底被惹怒的怪兽,好不容易靠近他,不是被他捅死,就是被他肩膀上的怪兽一爪子撕破喉管,这叫敌人万分胆寒,根本鼓不起勇气围攻温如瑾。   远处作为总指挥的李峰隆,早已经接到了斥候的汇报,知道温如瑾已经在上洛郡的背后了。   他远远的眺望着,仿佛能跨过重重人海与巍峨的城池,看到温如瑾的身影一样。   良久,听着匈奴人的惨叫连连,他提起的心脏还是放下去了,终于舒了一口气,感慨万千:“公子,颇有当年冀太.祖的风采啊。”   不,硬要说的话,公子今年也不过十五岁,比之冀太.祖当年还在私塾读书,如今的公子,要勇猛多了。   纵使是冀太.祖,也是弱冠之年才横空出世的。   更何况,冀太.祖荣登大宝后,为了洗刷母亲的名声,便说自己那令他父不详的母亲,是踩了什么巨人脚印才怀上了孩子……   这等可笑的谎言,李峰隆怎么可能相信,要真随便踩踩脚印,就能叫妇人怀孕,那还要男人作甚!?孕育要真那般简单,天下不会历朝历代都疯狂地要繁衍人口了。   冀太.祖这些话,只不过是为借此说明自己天生不凡罢了,他李峰隆可不相信!   但是……他相信公子,公子身边,却是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神兽天降,选定了他的,眼见为实!   这哪能相提并论!?   李峰隆心涌澎湃地想到:纵使是当年冀太.祖复活过来,也得退让一射之地!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你叫他再退三十里。   · 第29章 (二合一)   血腥与混乱, 战火纷飞中,彼时的温如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李峰隆大将军心中树立了如此崇高的一个形象。   他正浑身狼狈地抓着自己的方天画戟,跳上了一个云梯。   他动作轻盈且灵活, 上头的人砸石头, 砸火竹笼,射箭……温如瑾都能灵活地躲过去。   匈奴人企图要推翻这云梯,温如瑾却蓄力,气沉丹田, 脚尖用力一垫,整个人如仙鹤一般腾跃而起,借着腾起的高度, 手中画戟挥杀出一个圆弧, 冷刃白光,横扫一片,他成功跳上了城墙。   众所周知,一旦有攻城的敌军跳上了城墙, 那距离这座城被攻克也就不远了。   ……   城墙上的士兵发现了温如瑾,都聚拢过来围攻他,而他也在努力击杀这些源源不断的兵卒, 为下面攀爬的己方士兵争取机会。   温如瑾甚至会主动去击杀那些阻挠我方士兵的匈奴兵, 就在这时候,在人仰马翻的混乱中,他发现了个一个熟悉的身影:“虚连题梁?”   哟!这不是巧了吗?   什么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不就是了?   所以虚连题梁选来选去, 最终还是放弃了李峰隆, 选择进入他温如瑾的怀抱吗?   真是令人感动。   温如瑾的声音几不可见, 可是虚连题梁这厮却有着惊人的敏锐, 厮杀中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倏地回头看了过来。   明明两人之间相隔甚远,你在这头,我在那头的,可是虚连题梁看到了站在城墙上浑身浴血,银甲却没有出现明显破口的温如瑾,他那浅色的眼瞳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   如果他再把华夏的文化课学得深入一些,此刻就应该能立刻骂出一句“阴魂不散”了!   虽然他是骂不出这个词,但是他的脸上却写满了这四个字,于是温如瑾看着他当机立断,掉头就跑。   哦豁!又跑!?你不如改名叫虚连题跑跑呀。   这厮真的很是令人敬佩啊,十分拿得起放得下了,接连跑路也不见他羞愧。   温如瑾这边还得照应疯狂攀爬城墙的士兵,他是暂时追不到虚连题梁了,而且人海的阻隔力量也是很大的,不过……   “静啊,你看到刚刚那个人了吗?”   “嗷呜~”看见了。   “我想要他的头。”   守静:“……”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犹豫了一下,金毛犼拿自己毛茸茸的圆脑袋蹭了蹭温如瑾:“嗷嗷嗷~”小爷可以拦住他,但是头你得自己割!   ******   六月初,荆州下上洛。   荆州斩杀敌军十万余,俘虏逾三万,皆坑杀。   时匈奴左贤王虚连题坚之子虚连题梁亦在上洛,逃窜不止,为神兽亲阻,后死于公子烈马重踏之下,胸骨皆裂,血溅三尺。   公子命人将其头颅悬挂于城门,祭我破碎山河,祭我千万同胞。仲夏日烈,暴晒,十日不撤。   七月末,残云收夏暑之际,荆州与河南联军之中路,攻克始平郡,与上洛郡一同,遥望长安城。   九月中,秋水生风,寒雁南飞,薛青掣终于在拿下梁州后,翻过了秦岭,围绕到了长安西北侧的北耀郡。   三军齐攻长安,数月未下。   战事陷入了白热化阶段,天寒地冻,敌不动我不动。   ******   猛攻了几月未果,如今兵疲马倦,天气恶劣,众人商议过后,一直认为这正好修养一段时日。   温如瑾听说自家弟弟唐小虎也跟着薛青掣的大军进入了匈奴汉国,还受了不小的伤,如今还在养伤。   左右如今长安暂时攻克不下,而近日不是作战的好时机,温如瑾便打算绕路过去看看唐小虎。   路上520唏嘘不已:“现在都一月份了,再打不下来,再过两个月你就得十六岁了。”   这段时日金毛犼也十分暴躁,那个左贤王不知道是不是针对它,每次打起来,它跳哪儿哪儿就是一阵箭雨,感情是专门排了一堆弓箭手盯着这只神兽,手笔之大,连温如瑾都得唏嘘几句。   当然那什么刀枪剑雨,金毛犼它倒是不怕的,它速度快根本不担心能击中自己,击中了就这时候的凡夫俗子们的这点武器的威力,也破不了它天生的防御。   但是它又不傻,它还是会怕连累了己方士兵的,故而好几次都束手束脚,被死死盯住的守静是哪哪哪都不得劲了,后面干脆不上阵了。   它开始埋头睡大觉,就连此次温如瑾要过其他营帐去看望唐小虎,它都不肯起床。   薛青掣所在的西路军军营大帐。   温如瑾进了一个小帐篷,只看到受伤的唐小虎已经睡着了,伤在背部,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温如瑾给自家弟弟擦了擦汗,见他脸色不错,便走了出来,不愿打扰他休息。   营帐门口,薛青掣于寒风凛冽中,满面冰霜地看着前方染血的长安城的方向:“久守必失,公子觉得呢?”   温如瑾没有说话,动作略轻地放下了门帘,他知道这位将军在提醒自己什么。   长安城内有很多华夏族人,就算被屠戮了一遍又一遍,也依然没有彻底地死光,大军的到来,令这些人振奋不已。   有不少的华夏族人冒着极大的风险,混迹在匈奴士兵中,临阵倒戈,亦或者冒险攻击守城的匈奴兵,又或者前仆后继地企图去开城门……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凶多吉少。   城外是血腥的攻城,城内的宛如屠戮猪狗的大屠杀。   不得已,温如瑾只好叫人造了个简易的扩音器,喊话城里头的同胞潜藏好,时机未到,不要牺牲自己,造成无谓的伤亡。   为了此事,温如瑾还动用了长孙元正在长安城的暗桩,只为了更好地安抚里头的百姓,但后果是暗桩暴露了些许,这些暗桩被虚连题坚抓住后,就在攻城的时候,当着他们的面,把他们的人给活剥了。   看得出来,虚连题坚真的恨透了温如瑾了,毕竟他要养出虚连题梁这么一个好大儿,也实在不容易。   薛青掣此举倒不是不满温如瑾的行为,有过短暂的一次交道,他知道这位公子对百姓有着十分柔软的仁心,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希望温如瑾因为里头的惨烈动摇心绪。   所以他提醒温如瑾,久守必失,长安将被夺下,这是必然的,左贤王痛恨温如瑾与神兽,但是他再如何强硬,也不过是一人,援军无法及时赶到,他必失长安。   “我曾和将军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   “哦?公子又有妙计了?”   温如瑾摇头:“我听闻有人自兰陵而来,却并不投奔于我,而是游山玩水,解惑百姓。我想,不如去问问此人有何良策?”   ******   兰陵来客?   薛青掣那张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许意外之色,他并没有听说过最近有什么名士自兰陵而来,更何况,既然来了此地,那必然是对他们有所图谋,又为何深入山林,却不来拜会?   故意拿乔?   “呵,怕不是什么弄虚作假之辈。”薛青掣冷笑了一声,忍不住提醒温如瑾,“就连那位‘会稽临江仙’不也是亲自来投奔公子么?难不成此人比这之临江仙还要有名?”   温如瑾不以为意:“人与人之间,大有不同,怎可一概而论呢?”   至于谁更有名气,嘿!那还真难讲!   薛青掣不作声,心中依然对那人不看好,什么游山玩水,却又在百姓群众中声名鹊起,明显就是冲着他们公子去的,谁不知道这天下之大,唯有他们公子心系百姓,能在百姓中扬名,就等于在他们公子那挂上了号。   如此迂回婉转,是薛青掣这样的武将所不喜的,他甚至皱着眉发散了思维:“公子小心,虽我等已经拿下此地多月,但其终归被匈奴人占据数十年之久,难免……有些余孽!”   更难免这些余孽深谙他们华夏人的操作,假扮名士,诱公子前去,只为瓮中捉鳖!   “倒是不知道将军也有如此千回百转的思虑。”温如瑾倏地笑了一下,发现薛青掣并不像自己最初所认为的那样冷硬无情。   至少,这厮现在明显是在关切他的安危,甚至刚刚提起那些长安城中惨死的同胞,也是担忧他的心态。   温如瑾伸手临空遥遥一点长安的方向:“此事已陷入僵局,豫州那边同是,唯有宁州咬下了成汉的一块肉……既然已入僵局,不若出局寻求转机,至于那位‘兰陵来客’,管他是敌是友,我自有应对。”   “须知,一力降十会,我有何惧?”少年那长开了不少的面容上,神采飞扬,那笑意就如同飒爽的寒风,“多谢将军担忧,但倘若真是那匈奴的余孽,岂不更好叫我等将计就计,乘机清理一番?纵使不能攻克长安,但我等吃下去的土地,可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   在正式出门去寻访那位纵情于山林的“兰陵来客”之前,温如瑾还打算去找季明诚商量一下如今的情况。   但据说季明诚打马观察地势去了,而他又听闻唐小虎醒了,于是便再次去看望自家弟弟。   也许是年轻人的恢复力比较强,唐小虎醒来的时候,脸上不怎么能看得见病容,倒是有些生机蓬勃的模样,吃东西也是狼吞虎咽吃得极快。   “大哥!”见温如瑾的身影出现,这虎头虎脑的小子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温如瑾按住了他,笑道:“还改不了口呢?”   “额,三哥,”唐小虎挠了挠头,“我是一时口快。”   接下来温如瑾耐心地陪他坐了一会儿,关心他这些日子的遭遇,唐小虎是问啥说啥,三下五除二所有事都给倒豆子似的说完了。   “母亲和姐姐们还有小龙他们都挺好的,就是姐姐们很忙,天天在外头跑,变得又瘦又黑。”   曾经那云鬓香影仿若神妃仙子一般的模样,仿佛是一场梦,这话唐小虎就没说了,反正他觉得姐姐们一直都很漂亮的。   温如瑾温和地问他:“怎么忽然想到要参战的?”   “也不是忽然啦,师父说我习武的根骨不错,但是那什么来着……哦对,悟性太差,没办法灵活运用,所以他叫我干脆跟着薛大将军从军,什么生死之间,招式自然就会融会贯通了。”   法子是好法子,再没有比死亡更能激发人的潜力了,但太过危险。   唐小虎说着嘿嘿笑了几下:“三哥,我知道自己比较笨,不过你还别说,这玩意还真有用,我现在脑子里反应不过来,身体自然就会躲避刀剑了,早知道这么有效果,我一年前就该跟着你上战场的。”   “胡说八道,”温如瑾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你那会才习武多久?嗯?扎马蹲都扎得摇摇晃晃。”   唐小虎闻言也不反驳,嘿嘿地笑着:“那也是,不过这次还得多谢薛小将军一直带着我,不然我前边可能就被砍死了……”   根骨不错,悟性却不佳,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温如瑾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不得不说薛青掣手底下的军医有几把刷子,唐小虎的伤口并没有渗血渗液的现象,显然是恢复得很不错。   “我们家小虎自然一向都是十分了得的。”温如瑾动作稍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薛小将军那边我会亲自去感谢他。”   “小虎,自你上战场以来,你可有立功?可不能全是给薛小将军添麻烦。”   说到这个唐小虎就激动极了:“怎么会!我一开始是有点跟不上,但是这几个月以来,我学得可快了,我总共杀了三个匈奴兵!!!”   他那双圆圆的眼睛,说到杀了三个匈奴的士兵,倏地就瞪直了,而后,甚至浸出了朦胧的泪意。   “好!很好!”温如瑾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他当然知道唐小虎是想到了什么,“小虎十二岁便能上阵杀敌,比你哥哥我更厉害,兰姨若是知道了,也该为你感到骄傲!”   这话一说完,就像是心窝最柔软的地方被忽然戳中,唐小虎当场飙泪,扑进温如瑾的怀里,失声痛哭,呜咽之声久久不止。   “哥!我若是早些学会,阿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石夫人对他很好,特别好,像亲娘一样好,可是他还是想念自己的亲娘,   想念她夜晚地时候给他们兄弟摇着扇子驱蚊,想念她领着他们下地劳作时要将他们兄弟放在阴影处,想念她扯了一块新布,都是先叫他们穿,想念她那些年那么难,却从不打算改嫁……   如果他早些像现在这么厉害,可以上阵杀敌,阿娘是不是就不用死了?他们是不是就能带着阿娘过上好日子?   温如瑾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抱着这孩子,摸了摸他的头:“小虎一直都体贴又懂事,小小年纪就会下地干活了,那时候我们又哪里想得到,一眼望到头的庄稼汉子还得去学习杀人之技呢?”   这孩子虎头虎脑的,身体结实,仿佛无比坚强,然而温如瑾知道,他脆弱极了。   世间加诸在他身上的伤痕,又何止是那背上的刀伤,腿脚上的烫伤?   落在心上的痕迹,无人能知。   唐小虎毕竟是受了伤的,哭累了就睡了过去,原先他还记挂着要问自家哥哥那什么金毛的神兽,还有两个舅舅拜托他要向哥哥打听那个什么“纯金”打造的冠冕……   但是他都忘记了,大脑疲倦,眼皮沉重,终究在温如瑾的轻拍之下睡着了。   ******   温如瑾再次掀开门帘的时候,扑面而来一股凛冽的寒风。   去岁他也是在这样的冰雪天里,认了长孙元正为义父,自此人生一步登天。   武林桃花烂漫之时,他打马出征,百姓沿途相送……   如今风雪再临,他们却还未能踏入长安城的地界。   左贤王虚连题坚?温如瑾冷笑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当日是有些没能顾虑周全,若是早些精准抓住这厮对儿子虚连题梁的看重,他就早些把腊干了的虚连题梁给他送回去。   儿归亲爹,腊肉归父。   能把他当场气死,气得中风就最好了。   520的叹气混杂在风雪中:“过些时日,天气就会好一些了,要继续强攻吗?”   温如瑾摇了摇头:“久守必失,强攻伤亡太大,不必强攻,怕只是……”   怕就怕豫州情况有变,这个变,不限于豫州攻下了信都亦或者豫州久攻不下后放弃信都,届时匈奴王究竟是继续和豫州死磕信都,还是掉个回马枪杀回来守长安,真不好说。   最好就是在豫州攻下信都的同时,荆州也得拿下长安,同时当然太难,但至少不能时间不能相隔太久,但凡相隔了三五个月,那匈奴人也必然明白二选一的必然,就不会两个一起生啃了。   事情本不该太着急的,但是今年这天气,虽然也下雪了,但明晃晃不如去年……难免来年的收成会不好,届时粮食不足,而兵马却已经在大城脚下,这时候叫人放弃回家,那实在太难以接受了!   所以不论是温如瑾,还是老谋深算的豫州牧,都打着必须速战速决的打算。   至于520说的强攻,那暂时真不行,至少这两天不行,虚连题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灵感,深夜就叫人从城墙上沿着城墙倒水。   天气寒冷,这些水无需多久就能凝结成冰,城墙生生多了一道滑不溜秋的透明薄膜,云梯攀爬的难度直线上升不说,这城墙还防火了!   天寒地冻的,士兵本来就辛苦,这波一搞,攻城难度涨势喜人,是520希望它股票能长成那样的涨势。   温如瑾想着再放松个三五日,就得趁其松懈之际强攻了,又想着回去后要与风和颂写信,详细了解豫州的情况……   脑子里千回百转,温如瑾最终走到了薛向明的帐篷,却被告知薛小将军去军营不远处的湖泊那边了。   温如瑾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先找季明诚。   于是他问左右:“季先生回来了吗?”   他找季明诚的的事情不算紧急,却也重要。温如瑾已经大概确定了那位“兰陵来客”,就是520先前提过的“兰陵云珠子”,让风和颂失神的那个。   温如瑾感觉季明诚应该会知晓一些内幕,且他还有更重要的消息需要听对方的建议。   只是可惜,季明诚还没回营地,于是温如瑾就去找薛向明。   走到那片早就冻结成冰块的湖泊边缘,便看冰面被人凿开了一个大洞,洞口水面甚至还冒着森森的寒气,在这洞口的边缘地带,乱七八糟地丢着一地衣物。   “咳咳~”温如瑾出声。   “哗啦——”有人从水底下倏地破水钻了出来。   入目就是一个黑色的长发,麦色的躯体,原是他整个人直接潜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薛向明张着嘴哈气,趴在冰面上,仰头看见了温如瑾,他向温如瑾伸出了手臂,阳光下那稀碎的水珠反射着凌凌的光芒,他那手臂上都是精壮的肌肉:“公子,下来一块啊。”   温如瑾瞥了一眼这寒气腾腾的湖水,淡定后撤一步:“不了,我身子骨娇弱,比不得你年轻人。”   “公子,”薛向明一脸不认同地看着他,“上次你才说你身强力壮!”   “你也说了那是上次,”温如瑾面不改色,“这次我柔弱不能自理了。”   “哈哈哈哈哈哈——”薛向明倒也不在意,随意扒拉了一下头发,“还请公子暂且背过身,容我先穿个衣服。”   刚刚还邀约共浴冰湖,现在就要背过身去避嫌了……   年轻人,就是屁事多。   作者有话说:   薛向明:来啊,大家伙们,一起凿冰冬泳啊!   · 第30章 (二合一)   温如瑾是专门找薛向明, 向他道谢的。   唐小虎有多少本事,他还是能估摸出来的,没有薛向明带着, 他这个弟弟可不是挨一刀能了事的。   “谈何言谢啊公子, 你可是连碗里一块肉都得给我的,”薛向明可高兴了,哥俩好地伸出成那长臂猿一样的手臂,直接勾住了温如瑾的肩膀, “公子的弟弟,不就是我弟弟?”   听听这话说的!   温如瑾觉得薛向明和他亲叔叔简直是两个极端,薛青掣这个人看似冷冰冰不通人情世故, 实则他精明得很, 不会踩底线。   薛向明大大咧咧看着好相处,其实有点过于自来熟了,要搁在其他上位者眼中,他甚至有些不知轻重, 你第二次见面说你家主公的弟是你弟?   不过,温如瑾是不在意这些的。   “死生之大,怎能不谢?”少年公子的满面慎重。   “嗐, 快甭说这个了, 谢来谢去的岂不见外?”薛向明像是受不了这样的严肃一般,“小虎子我看行,给他点历练,他早晚超过我咯, 今日我带他, 改日便是他带我。”   这话是狗屁, 但是温如瑾只是笑而不语。   唐小虎根骨是不错, 但那也不是什么打通了任督二脉的绝世仙骨啊,这位薛小将军的根骨能差?更何况这厮打小就跟着自家叔父在战场摸爬滚打。   唐小虎想要超过他?十年八年后再说吧。   温如瑾和薛向明说一声就准备走人了,结果薛向明非要跟着他一块儿溜达去另一个营地。   问他原因,嘻嘻哈哈地说想去见识见识那只大名鼎鼎,还会甩金珠的神兽。   再问——   “哦,我被罚了,因为贪功冒进,被打了一顿,顺便被丢到冷板凳上,不给我上阵了。”   薛向明挠了挠头,有些羞耻,但还是把话说清楚了:“所以我跟着公子你转营地去,把我到李大将军的帐下,或者其他什么大将都行,就算是河南的大将也行,总之公子你帮帮忙安排我上阵杀敌,我可不要待在后边发霉。”   温如瑾:“……”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过薛向明这小子是真的皮粗肉厚,挨了顿毒打,居然还能去凿开冰面冬泳。   温如瑾无奈之下去找薛青掣,言明要借走他侄子。   薛向明这位小将军在其叔父的帐下,说重要还挺重要,至少也得是第二梯队的上层了,但是说不重要那也不是特别重要,至少不是无可取代,不然也不会被薛青掣直接丢到冷板凳上了。   不出所料,薛青掣没有拒绝,反而还吩咐自家侄儿要保护好公子,完了又忍不住骂他:“成日里没个正形!像什么样!?”   然后他难得有些情绪外露,对温如瑾说:“公子,不必给老夫颜面,这小子,就该好好磨一磨!”   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温如瑾心中大呼惊奇。   没有外人在场,薛向明就不给他叔父面子,哼哼唧唧的,确实没正形。   温如瑾只能笑:“将军言重了,薛小将军轻重得当,前途无量。”   这话听着像是站自己这一边的,薛向明有些喜形于色地看向了温如瑾。   结果温如瑾话锋一转:“不过……这玉不琢,确实不成器。我会好好替大将军打磨打磨他的。”   这话一出,薛向明像是猫炸毛了似的,疯狂瞪温如瑾,满脸都是——“我怎么着就不成器了?在公子你横空出世之前,我是当世最有名最年轻的小将好吗!?”   但这话让薛青掣倒是满意了。   其实薛向明只是看着有些不着调而已,并不是真的在战场上也分不出轻重。   温如瑾刚刚问过520了,那所谓的“贪功冒进”,是因为跟着他的唐小虎见了匈奴人恨意上头控制不住自己,嗷嗷叫着就扑了上去。   身为领头的薛向明,为了把唐小虎捞出来,无奈之下只能迅速调整策略,冒险深入敌营,虽然也屡建奇功,但是扣他一顶“贪功冒进”的帽子,他还真的摘不下来了。   话虽如此,薛向明却是非同一般的有担当,他若是直接把唐小虎丢出来,那薛青掣也不会不理解,或许说,纵使他不推出不听指挥的唐小虎,薛青掣也不一定就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但是情况就是:一个不说,死扛,一个不问,直接罚。   温如瑾只能说,严明军纪,总该有人背这一口锅的,他们默契地做下了相同的选择罢了。   ******   薛向明得了自家叔父的准许,可高兴了,恨不得立刻就跟温如瑾跑路,逃离亲叔叔的高压。   “不着急,待季先生回来,我还有事要同他商议。”   好在季明诚回来的也早,晌午的时候就回来了,一路风尘仆仆的,他倒是没想到温如瑾会专门等自己。   “公子稍作休息,待我换身衣裳。”季明诚拱了拱手,快速闪入了自己的帐篷。   像他这样的谋士,尤其是他这种出身名门的家伙,是很讲究礼仪的,至少他不能像是薛向明那样,光溜溜地就见人,见主公之子,未来的主公,如今的小主公,不说沐浴焚香,但至少应该慎重一些,换身衣裳,洗把脸还是需要的。   季明诚也没叫人等多久,温如瑾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薛向明会跟上,结果这货清零的情商忽然又上线了,说是要去看望一下唐小虎,临走了说:“公子出发可别忘了我,记得吩咐左右喊我一声。”   “你去吧,”温如瑾轻笑,“我都已经向你叔父借走了你,借都借了,还能不带走?”   薛向明于是快活地跑了,温如瑾的左右留下来把守了帐篷的入口处。   进去的时候,季明诚已经在煮茶了:“公子,请坐。”   “季先生,时间紧,我需长话短说,您见谅了。”温如瑾脸上的笑意收敛了,撩开衣摆坐在了季明诚的对面。   季明诚神色慎重地颔首:“可是公子自那些从长安城中逃出来的同胞口中,得知了什么?”   不愧是出身世家名满天下的顶级谋士,说话甚至不需要说一半留一半,开个头人家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季先生一如既往的神机妙算。”   季明诚闻言失笑:“这哪里是算出来的。”   没错,温如瑾要找他商量的事情,确实就和那些从长安城里逃出来的同胞有关。   虽然这些人死伤无数,但是还是有不少的人,一开始就被迫加入了匈奴的兵营中,而后在温如瑾安排的暗桩的组织下,有预谋地临阵倒戈,这些人都受了不少伤,也死了不少,但是还是有许多命大的,撑到了己方的阵营。   温如瑾就从这些人的口中,抓住了几条重要的信息——匈奴的粮仓。   季明诚略微沉吟:“虚连题坚老谋深算,且多疑善变,他遇事向来不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是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故而……”   “故而他一定会转移粮仓所在,不叫我等窥见。”温如瑾淡然一笑。   季明诚叹了一口气:“公子所言极是。”   所以同胞冒死抓住的消息,不一定是有用的。   其一,他们是华夏人,被抓去也是充当壮丁,底层的壮丁如何能窥见粮仓等重要物资所在?最多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一些细节罢了,而这些细节,很有可能并不是他们自己抓住的,而是虚连题坚有意透漏给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荆州;   其二,就算消息是正确的,那也不够精准,一旦打草惊蛇,此计就基本废了。更何况,以虚连题坚的谨慎,他很可能在发觉有人临阵倒戈之后,力求妥当地直接转移了粮仓。   “何不将计就计?”温如瑾接过了季明诚递过来的那杯茶水,垂眸吹开了茶面上的茶叶,“怕就怕虚连题坚沉得住气不动,他一旦‘动起来’,我们才能有机可乘!”   季明诚眉尾一扬,哈哈大笑:“公子好手段!”   确实如此,虚连题坚要是不动还好,毕竟他们拿到的消息驳杂又混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实在不好下手。但是虚连题坚偏偏就是个多疑的,他必然会有动静,而他一旦动起来了,就正好被死死盯住他的己方发现……   最准确的消息,当然得是虚连题坚自个儿无意告诉他们的。   季明诚没想到这一步吗?   当然想到了,就是因为想到了,他才那么着急爬山看地形地势。   他早已经在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了,这也正是温如瑾会不遗余力去寻找所谓名士的原因所在,实在是……这样的打工人,太难得了!   “公子此番前来,怕不是为了此事。”季明诚早就知道,关于这件事,他与温如瑾应该算是“心有灵犀”的,无需面对面地交谈,一切尽在不言中,所以答案一开始,季明诚就没打算挪动到李峰隆的营地去找温如瑾。   温如瑾点头:“确实不是为了此事。”   “谋其粮仓,彻底断其后路,已经箭在弦上,我等也算是万事俱备,无需着急,只需等待时机……”温如瑾说着叹了一口气,“我心知此一谋,已能大大加速结束此战,也可减少伤亡。”   “但公子仍觉得不够,想要将伤亡降到最低。”季明诚淡然地补上了温如瑾的未尽之意。   季明诚知道温如瑾在忧心些什么,被彻底斩断了退路的士兵会出现两个状态,一是兵败如山倒,二是破釜沉舟悍不畏死。温如瑾担心的就是出现第二种情况,届时虽然拿下长安是早晚的事,但己方必然伤亡不小。   温如瑾就是想要减小这部分的伤亡,季明诚其实不太在意这方面的东西,兵家之事,死生之地,生死乃常事!   一时之间,季明诚也不知道应该感叹这位公子还是太过年幼,心不够狠,还是应该欣喜他赤子之心,连底层兵卒的性命都如此慎重。   温如瑾笑了,也不再和他打马虎眼。   放下了杯盏,他凑近季明诚,盯着他的眼睛,问:“季先生,虚连题坚帐下有两员大将,皆是他的左右臂膀,其中一个,是匈奴与华夏的混血,你说……策反他,有多大把握?”   季明诚:“……”他的回答是手抖了一下,茶杯中的茶水直接倒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此处封闭的空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良久之后,季明诚吁了一口气:“原先是一成把握不到,但若公子真能断了粮草,又兼之能一针见血恰到好处的威逼利诱,或许……有五成把握。”   他放下了杯子,不紧不慢地拧了拧自己的衣袖,将那茶水拧尽,神色漠然道:“我亦知晓公子行事作风,向来身先士卒,不惧死地。但是,五成把握,不足以叫公子以身涉险。”   事若成了还好,减少了伤亡。   事若不成,那个匈奴与华夏的混血,直接逮了他们公子,砍下人头去邀功。   那他季明诚踏马的找谁说理去!?   “哈哈哈,”温如瑾一屁股坐了回去,“当然不是我去,一员裨将罢了,哪里值得我亲自前去?除非我等要策反的是左贤王虚连题坚。”   这就是扯犊子,虚连题坚能被策反?   “哦?如此说来,公子已经有人选了?”季明诚思索了一会儿,也便松口了,他人的命没有公子的命重要,五成把握,还是足以去冒险的,“只是你所说的那员大将,我不了解,亦无把握,遗憾我不能亲自前去,但交予他人,我却不放心。至于那风和颂,可惜了其仍在豫州……公子心中属意者,是何人?”   “不是旁人,正是排在这会稽临江仙前头的那个——兰陵云珠子!”   ******   “刚刚季明诚所说的,你都听到了吧?你按照这个方向去查一查看有没有之前被忽略掉的蛛丝马迹?”   520嘿嘿地应了一声就跑了。   没错,温如瑾特意找季明诚,除了和他确定行事的细节,便是要问问他,那风和颂,究竟和云珠子有何等联系。   他有个重大的任务需要交由顶层的谋士去完成,如今思来想去,唯有主动送上门的云珠子特别合适,但是想要物尽其用,温如瑾必须赶紧搞清楚云珠子与临江仙之间的关系了。   季明诚出身名门,虽然年纪比风和颂要大一些,但再怎么着大家伙都是一个名士圈子里头的,甭管季明诚认不认识他们两个,有没有什么深入的交往,总归就那么些人,不认识你,指不定认识你老师,指不定我的老师认识你的师祖,指不定咱们求学的时候共同听过某某先生的讲学……兜兜转转,总归知道点什么。   根据斯坦利·米尔格兰姆描绘连结人与社区的人际连系网所提出的“六度分隔理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六个。”   也就是说,一个人最多只需要通过六个人,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这还是针对那人口基数暴增的现代社会而言的,更别说是现在这个人口稀少的古代,还是限定了名士圈。   最后——你别说,温如瑾还真的压对宝了,季明诚知道一些,比520查到的多一些。   “此二人我皆不认识,”季明诚面上含着一抹淡笑,“但,多少知道些许。”   “云珠子是《捭阖策》的作者,璇玑老人的开山弟子……”   说到这个璇玑老人,那就是鼎鼎大名了,就是那种,在文化圈中地位崇高到振臂一呼,可以带动天下舆论的那种。甚至是那种,抵达了仅靠着这山海一般的名声,他只身深入敌营,敌将都不敢随便杀他,还得耐心听一听他要哔哔一些什么的程度。   “璇玑老人隐居山林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世人的面前,世人皆知,璇玑老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谓无所不知,想要求学者,山海之众。”   “云珠子,就是他的开山弟子。”   开山弟子是很重要的一个存在,是一个师者的第一个徒弟,甚至是直接可以这指定为继承人一样的存在,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开山弟子都十分的特殊。   季明诚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璇玑老人的弟子,我只知道一个云珠子,云珠子确切就是开山弟子,但……至于是不是关门弟子,那就不好说了。”   关门弟子,是一个师者另一个最特殊的存在,一个优秀到让他觉得收了这个弟子就不必再收其他弟子的人,是最后一个弟子。   温如瑾好像有点明白季明诚要暗示什么了……他怀疑璇玑老人有第二个徒弟,云珠子只是开山弟子而并不同时是关门弟子,但是没人知道这个“关门弟子”是否存在,存在的话,又究竟是谁。   “至于那位会稽临江仙风和颂,”说到这个,季明诚就忍不住发笑,“此人原名崔尚卿,是崔家的嫡系子弟,年幼时曾云游求学,至于学到了谁那里……就不得而知了。”   “十年前崔尚卿学成归来,但六年前崔尚卿又自崔家出走,不再以崔家子弟名声行事,自称会稽临江仙,取名风和颂,云游讲学,名震天下。”   这话说得,温如瑾都忍不住想笑。   季明诚的暗示几乎可以说是明示了,他怀疑璇玑老人有第二个弟子,他怀疑风和颂,或者说曾经的崔尚卿,就是那个关门弟子。   但是他没有证据,就只能这样含含糊糊地暗(明)示温如瑾。   “云珠子藏得太深,我见过他的手书,未曾见过他真人。”季明诚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此二人之间究竟有没有此等联系尚不可知,倘若是有,那又该如何?风和颂可从未提及过自己是璇玑老人的弟子。”   对!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   以璇玑老人的崇高地位,谁会不以成为他的弟子为荣呢?可倘若风和颂真的就是璇玑老人的弟子,他为何从未提及过,是不想提,还是不能提?   如果是后者,不能提的话,那风和颂和云珠子,恐怕就不是什么亲亲热热的师兄弟的关系了。   师兄弟之间并不一定是多么友好的关系,庞涓和孙膑是一对,苏秦和张仪又是一对。   得到了季明诚的“暗示”,温如瑾就让520按照这个方向调查了。   而他本人也领着薛向明踏上了回营地的路途,他要去把金毛犼叫上,一块儿去会一会那个云珠子,权当是给怏怏不乐了好些日子的守静放放风了。   ******   薛向明跟了温如瑾一路了,自然也发现了他并不如表面的轻松。   他于是驱马凑近了温如瑾:“公子,你有何忧虑,可需属下给您开解开解?”   “就你,还开解我?”温如瑾都被他逗笑了,“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起先薛向明还以为自己能见到那个传说中威风凛凛、都毛下金的神兽,结果他只见到了一只睡觉睡到肚皮朝上,四仰八叉,还在哼哼唧唧打呼噜的小兽。   “这……这么小!?”薛向明的眼神明晃晃的就是“网友面基后的破灭”感。   温如瑾想叫他闭嘴的,没来得及,守静其实早就醒了,有陌生的气味靠近,它怎么可能睡得着?只不过是温如瑾的气息让它选择了继续昏睡,它哪里又想得到,居然有人敢当着它的面,吐槽它长的小!?!   终其一生,它最讨厌两件事,一是人家说它小,长不大;二是人家说它长得像狗。   “吼——”那只看着软乎乎的小兽,倏地跳起,对准了薛向明的脑壳就是一声暴怒的吼叫。   此一声,堪比裹挟了狂风巨浪的河东狮吼,薛向明直接被吼到兜鍪落地,头发如箭矢一般笔直向后。   “我认输!!!”薛向明顶着这只冲着他脑袋而来的十八级飓风,狼狈不堪地嘶吼出声。   狂风骤止。   金毛犼闭上了嘴,抖了抖胡子,骄傲又冷艳地瞥了他一眼,满脸的——呵,凡人!脆皮辣鸡!   薛向明:“……”就不敢说话,完全不敢说话,委委屈屈地把头发重新弄好,委委屈屈地满地找自己的兜鍪……   等他一回神,就发现不论是温如瑾,还是跟在温如瑾身后的那些随从左右,一个个都是满脸憋笑,要笑不敢笑,脸皮疯狂抽搐的模样。   “你们这是不是过分了!”   金毛犼跳上了温如瑾的肩膀,伸出爪子拍了拍阿贞:“嗷嗷呜~”不过分,给小爷继续笑,笑死他!   得了守静的暗示,阿贞直接大笑出声,哈哈不止,他早想看这位薛小将军出丑了,谁叫这厮跳得这么高?   初次见面,金毛犼凭借一声吼叫,成功奠定了在薛向明心中的神兽的地位——谁也没说神兽不能是个未成年啊不是吗?   温如瑾安抚住了他们,又派人去向李峰隆告知了一声,带着一小队人马,就往后方那座有仙山之名的浮屠山上去。   这一路十分不好走,先是不得不放弃了马儿,后是不得不换上了芒鞋,栉着山风沐着冷雨,劈了竹子充当拐杖,就这样艰辛地往前走。   阿旗在询问一个背着药篓子自山上下来的老者。   老者略微听了一听,道:“你们要找的那位先生,在更上面的山上。”   温如瑾抬头望了一望,云雾袅袅,山影迷蒙,他服了,这云珠子体力过人啊,这都能上得去。   阿贞忍了又忍,忍不住了问:“具体在哪呢,还望老翁告知。”   老者哈哈一笑:“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山峦高峻,云霞深杳,难觅仙踪。   作者有话说:   ①六度分隔(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理论,参考百度百科。   1967年,哈佛大学的心理学教授Stanley Milgram(1933~1984)想要描绘一个连结人与社区的人际连系网。做过一次连锁信实验,结果发现了“六度分隔”现象。   ②出自中唐贾岛的《寻隐者不遇》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 第31章 (二合一)   浮屠山高耸入云霄, 终年隐匿在云雾之中。   好在他们这一行人带足了干粮,好几日都在爬山也无事,不然爬到一半又因为食物的问题不得不下山, 那才叫怄人。   此时的全场状态最佳应该是守静, 因为它压根不用自己走,还能时不时地给自己换一换肩(坐)膀(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薛向明先前在冰湖里头好好地给自己收拾了一顿,身上比其他人要干净,金毛犼还挺喜欢跳他背上叫他背着的, 守静喜爱跳薛向明的背上,已经胜过了跳温如瑾的肩膀上。   温如瑾怀疑可能是自己多日不洗澡,身上的味儿不是一般的小, 只是大家伙现在都是如入鲍鱼之肆, 久而不闻其臭了而已。   然而这么就过去了,背着神兽的薛向明,都有点扛不住这“甜蜜的负担”了,忍不住小声比比:“啥玩意儿啊, 怎么还没到?”   “还得继续往上?他怎么就那么能呢?有本事他别住山顶啊,给老子住月亮上去,这就谁都找不着他了!”   温如瑾皱眉瞪了他一眼:“噤声。”   他严重怀疑, 有这样的能力轻而易举登山的人, 武功肯定不低,指不定带着的随从也拥有着高强的武力,而这些人比他们更加熟悉这座山,指不定就在暗中偷偷摸摸地观察着他们。   温如瑾是不太希望薛向明的言行给对方带去过于负面的印象的, 虽然薛向明并没有说错什么。   ******   此时云雾深处, 有人素手纤纤, 金枝手柄, 舀动一勺香灰,沉香如梦。   “客已至,你去迎一迎吧。”   茅屋外是一灰褐色短打的老翁,闻言悄无声息地自屋檐下离去。   就在昨日,温如瑾他们一行人还向一个背着药篓子的老翁,打听过那位“兰陵来的先生”如今在哪儿,而后老翁给了一个“仙气缥缈”的答案,之后他们便错开了。   温如瑾带着众人上山,老翁背着药篓子下山。   然而就在今日,他们攀爬一处峭壁之时,上头青天白日之中,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头——赫然就是那老翁!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论是阿贞阿旗还是薛向明,都是生死轮回道中摸爬滚打了不下百八十回的人物了,众人心中一悚,却并不惧怕,也未曾出现慌乱,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手抓紧了峭壁上的藤蔓,一手拔出了长刀,阿旗甚至已经将藤蔓缠绕在了手臂上,连弩..箭在弦上……   “稍安勿躁。”最后还是温如瑾制止了他们。   他抬头看着那个面无表情俯视着他们的老翁,笑道:“阁下还是不露真颜?”   没错,打昨日一个照面,温如瑾就知道这老翁不是老翁,他也惊叹居然有人的易容术可以如此出神入化,但既然并无矛盾,他也懒得揭穿对方了。   不过温如瑾没想到的是,在场的居然只有他和某只懒洋洋的金毛犼发现了这人的伪装,其他人是根本没反应过来。   温如瑾这话一出,四处皆惊,而那“老翁”却倏地笑了一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背脊上的肌肉开始出现了诡异的涌动,骨骼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那佝偻矮小的老翁,竟然变成了八尺大汉。   “缩骨功?”温如瑾挑眉,笑了,“汝功夫不错!”   既然温如瑾表现得如此老神在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薛向明等人再如何惊疑不定,面上也皆是沉着之色,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那老翁,哦不,现在不能说是老翁了,那最多是个中年男人,他见这一行人一个个的面色冷凝,却不见惊慌失色,温如瑾又那般风轻云淡,于是他感到满意极了。   男人手置于自己的脑后,拔出了几根长针,他的面部肌肉再一次一阵蛄蛹,而他则随手撕下了脸上一整块的皮……   “客人们久等了,请随我来。”   薛向明:“……”公子,咱这真的是去拜访名士,而不是去拜访什么深山老妖吗?   薛向明心下有些慌慌,干脆一个背手,把趴在他背后懒洋洋地摇尾巴晒太阳的金毛犼,给抄到了自己的怀里。   抱紧!   无量天尊!他相信神兽大人可以保护好他的!   他抱着的是一只神兽吗?哦不,这是安全感!   忽然被迫埋胸肌的守静:“……”   哟呵居然敢强抱小爷!?登徒子你找死!   脸都给你打烂!   ******   一行人随着那个步履绝佳的中年男人登峰,而后又在他特意的提醒之下,跟着他走着特殊的步伐向前。   其他人看不懂,温如瑾还能看不明白吗?   他不仅能看明白,就是看得太清楚了,才格外的……疑惑。   那位“兰陵来客”,也就是在他们吞食了不少故土,与长安对峙的时候才出现的,这么短的时间里,他选了这么妙的一座山,爬上了顶峰,说不定还盖了一个小房子,完了他还有余力在这里布下连环阵!?   真要给薛向明讲清楚,薛向明恐怕又得来一句——“整那么多,你踏马怎么不住月亮上!”   这阵法说不上有多么玄妙,但是在这样一个灵力并不充沛的位面,已经算得上是十分精巧了。   会迷惑人,将人送下山,却不会伤人,如此……也能窥见那位的心性如何。   众人是在一处十分简陋的茅草屋前停下的,温如瑾明显地感觉到薛向明松了一口大气,估计他死皮赖脸跟着温如瑾走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艰难的一天吧,要是早点知道,指不定他更愿意让自家叔父再毒打一顿算了。   薛向明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只见上面是小小的一处淤青,淤青不少见,但是小动物爪爪形状的淤青真的不常见,没错,他刚刚强行抱某神兽,被啪了一爪子,留下了一处无比可爱的淤青。   守静还是没使力气的,要真用力,薛向明恐怕得当场表演一个脑花四溅。   “公子,咱不进去吗?”这小将军一边吸着冷气揉着自己的脸颊,一边暗戳戳地问温如瑾。   温如瑾笑得有些玩味:“没那么快能叫你见着。”   这位的逼格,属实是住在月亮上的。   果不其然,先行去禀告的那个中年男人回来了,冷着脸对他们说:“先生尚在午睡,尔等再等等吧。”   薛向明:“……”   温如瑾身后的随从们,在军营中的地位不说特别高,但也绝对不低了,如此劳累了好几日,忍着一口气好不容易到了这儿,临门一脚了,却告诉他们还得继续等?   他们公子什么身份!?还得继续极限拉扯,给你脸了是吧!   眼看着他们脸上的愤愤之色即将爆发,温如瑾一个抬手制止了他们,做足了礼貌的姿态:“既如此,便让先生好好歇一歇。”   中年男人满意地瞅了温如瑾一眼,眼中有着稀奇的神色。   “不过,我的兄弟们现已十分疲惫,不知足下可否提供些茶水,好叫他们也休憩一顿?”   那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刚要开口不耐烦地说上一句“没有没有”,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生生扭转到了嘴边的话:“你们等一下,我现在去挑水。”   温如瑾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微思。   倘若没有见识到这中年男人那出神入化的缩骨功与易容术的话,温如瑾或许早八百年就打道回府了,但如今见到了这特意显露给他看的冰山一角,温如瑾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位运筹帷幄的云珠子呢?   他还可以再拿乔一点,但凡是有本事的人,都有傲娇的资本。   他越有本事,温如瑾越能忍他!   以这位显露的本事,他便是真的住在了月亮上,那温如瑾也得登月把人请下来。   “520,查到了没有?”   “查到了,只查到了一点点,风和颂真的是璇玑老人的关门弟子,但是他们师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就查不到,确实是有人故意销毁了这些资料……”   520说着说着,看着温如瑾的模样忽然有些惊悚:“你干啥子,你不会见这个云珠子厉害,真想杀一得一吧?”   “你想哪去了,”温如瑾失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浅淡的笑意,“我是那种人吗?”   风和颂选择投奔他,自个儿都没享受过什么待遇,甚至只是主公看重的公子手底下的门客,连个军师都混不上,完了急吼吼地走马上任,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唤的,他却毫无怨言,温如瑾就是曹操在世也不能那么忘恩负义啊。   更何况他还不是呢!   他莫名其妙要杀风和颂,是脑壳子出问题了,还是嫌自己的名声太好?   他只是……   “只是在思考他们之间能产生什么样的矛盾而已,就现在看来,这两人的脾性相差还挺远的……”   至少,风和颂十分平易近人,没有云珠子装逼技术的十分之一。   不过,估计打破温如瑾的脑壳子,他也想不到这两人之间的矛盾,会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   他们就站在那茅草屋前,从大中午,等到了星星闪闪。   薛向明:“这不是午睡吗?怎么睡到了晚上,这是打算午睡连着晚睡一块睡到明天吗!”   他脸颊被神兽拍出来的淤青都快揉散了,这什么兰陵来客还没睡醒?搁这儿表演睡神绝技吗!?   站在廊下的中年男人虎目瞪着薛向明,这一路上,他最不爽的就是薛向明了,这样一个跳来跳去没有半分稳重的小将,那位公子也不管他一管吗?   温如瑾哪能管薛向明啊,这样的场合,就是需要他的“不稳重”“不分轻重”,去打破僵局。   而后,身为主公的他,再出面表演一番周瑜打黄盖,向那位先生赔罪就行了。   难不成你还能说我不原谅他的无礼,你给我杀了你的得力干将吗?   这些小破事摆在明面上就不太好看了。   薛向明贼精贼精的,他可太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要表演什么样的角色了,于是悄悄凑近温如瑾,耳语道:“公子,我看这厮分明是故意为难我等,人哪能睡那么久的觉?怕不是在里头偷偷看着呢!”   “那依你之见,你打算如何?”温如瑾笑问。   他问的时候,蹲坐在他肩膀上的金毛犼也悄悄地凑近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小爷倒要看看你这猪脑子还能提出什么好主意来。   “不如属下绕到这茅屋之后,纵火烧茅屋,我看他出不出来!”   温如瑾倏地笑了,没办法,实在是忍俊不禁,薛向明这馊主意,和当年那位张飞火烧诸葛亮是一样一样的。   “薛小将军要火烧云珠子?”温如瑾笑得眼睛都在发亮。   薛向明不以为意:“烧起来了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睡觉,要是假的他就自个儿出来咯,要是真的,大不了我再冲进去救他,届时我就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一波啊,骚到金毛犼都呆愣住了,然后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它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等级别的馊主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温如瑾他们的谈话声,就在这时候,漆黑的屋内,忽然点起了烛光。   “请客人进来。”有人用喑哑的声音说。   薛向明眉毛一挑,与温如瑾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众人便跟着上前。   但那中年男人却忽然伸手挡住了众人:“先生只请公子一人进入。”   温如瑾的驭下能力还是有的,在该沉得住气的时候,大家都很沉得住气,都不吭声,只是看着温如瑾。   温如瑾给了大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摸了摸金毛犼,安抚住它,将它放在薛向明的肩膀上,他独自一人踏上了那茅屋的台阶。   ******   人总是忍不住对知道但未曾见过面的人有过许多的设想,温如瑾也同样是。   他设想过这位谋士的形象,应该会和他记忆之中曾经见过的谋士有着或多或少的相同之处。   再兼之风和颂的年轻与仙气飘飘,他甚至想过,此人的形象,比之谋士,或许会与那些御剑飞行的修士更为相似。   至少也得仙风道骨,或许还有着时下流行的山羊须。   但是他独独没有想到——这是个,女子!   烛光置于案牍之上,光影斑驳,有飞蛾扑火,又被灯罩阻挡,翅膀扑哧不止。   那人瘦弱的身影,便跪坐在这案牍旁,一只纤细的手支撑在案牍上,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则在翻阅经卷。   她没有好好的梳洗过,白色的纶巾随意放置在床榻的一侧,一头银白的三千烦恼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斜而下。   她随意地穿着亵衣,肩上披着鹤氅裘,精美的羽扇就在案牍的边缘上。   窗外的寒风吹来,卷起了那衣袂,飘飘如仙。   随时能仙去的那种仙。   温如瑾痛心疾首:我需要打工人,我不在意他是男是女,我不在意她头发是黑是白,但我心痛她看着命不久矣的模样!   寿命短要怎么打工!?寿命短要怎么创造价值!?我恨不得天下打工人都长命百岁!   (满分资本家的嘴脸JPG.)   白发女子抬眸看了过来,不比她那满头鹤发,她的面容依然年轻,满打满算也越不过三十岁。   她的长相,与时下女子那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之类的扯不上关系,但是在这样一张消瘦的脸上,有一双十分大的黑色眼睛,又大又亮!   这双眼睛里面像是运转着什么世人看不懂的规律与法则,深邃得不可探究。   “你终于来了……”她像是感叹着什么,仿佛与温如瑾早就相识。   硬是要说的话,除却任务相关者,这天下第一个知道温如瑾的存在、“认识”他的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云珠子。   素手轻扬:“公子请坐。”   温如瑾眼神含蓄地扫过了她那一头银丝,含笑席地而坐,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这个状态像不像……”   “像!”   温如瑾直接打断了520的话。   对,像!云珠子这个状态,尤其像是那些能够窥破天机的高人,窥到不可窥见之事后,得到的天惩。   有些人会因此而瞎了眼睛,有些人会因此而断了手脚,有些人会因此而折了寿命……而云珠子,因此而催白了一头青丝。   云珠子动作行云流水地给温如瑾倒茶,就算那案牍上的茶水早已冷却多时,她也并不在意地将茶推了过来:“先前确实是在下身体不适,陷入沉睡,并非有意拿乔为难公子,万望莫怪。”   “先生杳冥仙踪,能得见一面,已是我之幸,谈何怪罪?”温如瑾也不在意,端起那杯盏,将冷茶饮尽。   云珠子倏地一笑,她笑起来,便柔和了那双过于冷然和锐利的眼睛:“既如此,那就不必放火烧我了吧?”   温如瑾也笑,爽朗无比:“先生多虑了,不过是吾家小将口无遮拦罢了,不可当真,冒犯了先生,还望恕罪。”   她说她是身体偶然不适,不是故意拿乔叫他在门口等,温如瑾信吗?   信!   因为她说的是真的,她只是说自己午睡不是故意拿乔,可没说先前上山之艰辛不是故意为难呢。   倘若她真要拿乔,也没必要叫那中年男人去把人接过来了,况且这茶水,也是提前热好了的,如今都放凉了……   如此可见,确实是身体撑不住。   温如瑾有些哀伤,为这个还没有得到的打工人的不健康的身体。   为什么打工人不能好好爱惜自己呢?主公会难过的你都不知道吗?   ******   烛光昏暗,两人在这朦胧的烛光下,正襟危坐于对面。   云珠子意兴阑珊地卷起了竹简:“公子千辛万苦寻名士而来,如今可曾遗憾?”   温如瑾也算是知道这人为啥只许他自个儿进来见她了,实在是她此刻处于披头散发的不合礼仪的状态,恐怕不会想要第三个人看见的。   “遗憾?”温如瑾又喝了一口那冷冰冰的茶水,“先生何出此言?”   云珠子一声轻笑,敞开双臂,自然又傲然地展示着自己瘦弱的身体与细瘦的臂膀,她看着温如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是女子。”   “我知道,”温如瑾点点头,“我看出来了。”   她还藏得挺好的,神神秘秘,520没仔细扫描她,都估计没发现这人是个女的。   温如瑾反问她:“先生的意思是,你是女子,这是值得遗憾的事?”   “不然呢?”云珠子讥诮地勾了勾唇。   温如瑾失笑摇头:“我不遗憾,因为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你是女子,那又如何?”   “刀剑相杀,可不顾你是不是女子;生老病死,也不顾是你是不是女子;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于手中,凭借的是脑子,而不是男人的身份。”   她是个女人怎么了?她脑子好使过这世间千万男子!这就注定她高高在上,傲视群雄!   男人怎么了,女人又怎么了?好使的打工人,才是资本家的真爱!倘若不好使,那管你是男是女,不好使全滚蛋。   云珠子很满意温如瑾的回答,那令人生寒意的笑容,都真心实意了不少。   “我对公子你……”女子的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的行事作风,有些许了解。”   “哦?”   “依照你对那崔,风和颂的态度,你此番前来,定是有要事,要交由我去做。”云珠子促狭地笑了。   她果然认识风和颂,哦不,准确的说,她果然和崔尚卿是旧相识!   温如瑾没有否认:“那先生知道,我要交由你去做的,是何事吗?”   云珠子淡然地颔首:“略知一二。”   这就……有些意外了。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眼神十分扼腕地看着她那满头的白发:“先生欲要知晓这些,只需再等待一些时日,随口问我,我便能亲自告知,又何苦去窥探天机?”   “公子说笑了,这点小事,无需窥探天机,我自能推敲。”   言下之意就是她这白头发,不是因为她窥破了温如瑾的计谋,而是因为别的,更严重的事情,是什么呢……   “公子想要策反的那员裨将,他人看来或许很难,但,我知晓他的身世之谜,我有七成的把握。”   云珠子依然眉眼含笑,却说着杀伐果决的话:“倘若不能行,我也能令人取而代之,绝不耽搁公子计划。”   “除却此事,我亦为公子将来一统天下的夙愿,有些许构想,只是不知……”   云珠子的笑意加深,眉眼风华尽显:“他日公子蹑足高位,究竟我是军师,还是那风和颂是?”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你们就不能一个左丞相,一个右丞相吗?   · 第32章 (二合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窗外呼啸的山风止了,徒留这茅屋中两者对坐的默然。   云珠子这话问得……十分过火。   温如瑾早就料想到这两者之间恐怕有过什么不愉快了,既然早已经心有准备, 那自然不会感觉到太过被冒犯。   但问题是, 他没想过云珠子会这么直接,这么迅速的单刀直入,确实令人难以想象,原来她不仅架子高, 还特别的耿直,性情真到烈性的程度。   “敢问先生,您与风先生, 是有何不虞之过往?”   既然她主动提起, 切且态度如此坦荡,那温如瑾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接问。   他需要确定他们之间的龃龉究竟到了哪个程度,以此来作为自己判断的依据。   “公子是想问, 我和他有没有深仇大恨?”云珠子忽地露出了一抹笑,洁白的牙在烛光下氤氲着淡淡的光芒,她笑得洒脱极了, “深仇大恨?没有。”   “不过, 我原先以为季明诚应该已经告诉过公子你了。”   温如瑾眉尾一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缓缓笑开:“先生还真是‘耳目’通明。”   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所谓的避世而居的隐士,这也许, 是一个颇有底蕴的门派的领头人, 这个门派已经有底蕴到耳目已经同达到此间天下顶层逐鹿选手里头了。   她连他和季明诚聊过, 都一清二楚, 虽然她似乎并不清楚他们具体聊了些什么内容,不过知道他们的动静,就已经足够唬人了。   “既然要为公子所用,我耳目通明一些,不好吗?”云珠子也不以为意,动作随意地给温如瑾把茶杯添满,她则起身走向了床榻,弯腰去拿那素色纶巾。   “好自然是好极了,只是季军师不如先生您耳通目达,他未曾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他甚至不曾见过你。”   “季明诚真这样说?啊哈哈哈哈……”云珠子原本已经在冠发,闻言笑得手中的白发簌簌往下掉,“他当然见过我,我早年听过他老师的讲学。”   “他只是不知道,当年他所见到的那个自称云都白城散人的少年,就是我而已。”   云珠子快速将头发整理好,纶巾整整齐齐,甚至严谨到头发丝都没有落下来,她复又走了回来,在温如瑾的面前坐下,说:“公子,人活着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一生无数次下山出谷,有无数人见过我,但他们不知是我,有无数人见过我的手书,但他们不知那是云珠子的手书……”   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过了一旁的绢帛,抄起旁边的毛笔,就着砚台中的旧墨,挥手落笔,一番龙飞凤舞,顷刻之间,温如瑾看到了这一张绢帛上,用十种完全不同的字迹,写了一句话——“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十个字,十种字迹,字迹之间各有风骨,全然不同。   “赠予吾主!”云珠子含笑将这绢帛双手奉上。   温如瑾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先生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的?”   他这话一出,云珠子还没什么反应呢,520先行在他脑壳里尖叫了起来:“啊啊啊温如瑾你有毛病,好端端念什么大肥橘的油腻台词!”   温如瑾:正是因为此情此景,他脑壳里自主上线了该台词。   老实说,他是真没想到,云珠子这么牛,搁在这样一个时代,赡养马甲,那马甲号养得是风生水起了吧?   云珠子刚刚的话,等于就是说——公子,我的马甲遍布全天下!   “公子方才问我,与崔尚卿是有何故,唔,实在是说来话长,公子莫急,容我想想要如何简明扼要地描述一下……”   见她沉吟了起来,温如瑾便耐心等待,他有预感,那绝对会是一个超越他想象力的答案。   结果云珠子忽然哈哈大笑,道:“我与那崔尚卿,约莫是年少时曾私定终生,而后他犯傻被我逐出师门的,前师姐弟的关系。”   温如瑾:“……”我就知道你会给出一个骚出天际的答案。   云珠子,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嗯!?   云珠子笑不是在逞强,她是真的觉得好笑,此刻她正一边轻拍案牍,一边含笑安慰温如瑾:“公子实在不必过于忧虑,我们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你死我活的关系。”   温如瑾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也回了一个淡然的笑容:“如此甚好。”   反正将要共事是是你们两个,尴不尴尬就是你们自己的事,资本家只要你们别打生打死,好好干活就行,管你们之前有没有什么三生三世潇潇洒洒荡气回肠的情情爱爱。   ******   室内的交谈可称得上是其乐融融(?),室外寒风凛冽中等待的众人就没那么快活了。   薛向明是焦虑地在廊下的这头,走到了那头,又从那头,走到了这头。   其他人本来也等的焦心,但是看着他这急得上头的模样,又莫名叫他们有点嫌弃和不耐烦。   阿旗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说薛小将军,您能别动了吗?”   “可不是,”阿贞附和,“你没见神兽大人都有点晕了吗?”   金毛犼闻言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它倒不是晕,它是犯困,这样冰天雪地的,就适合睡觉觉,加上薛向明那有节奏感的颠簸,它一下子就摇摇晃晃地开始眼皮打架了。   大家伙以为薛向明是焦急,不自觉地来回走动 ,结果薛向明却说:“那怎么办?我不动弹一下我冷啊。”   众人:“……”   就尼玛无语!   外边的动静自然瞒不住里头,温如瑾看向了云珠子,眼神问她有何打算。   云珠子淡然道:“不着急,公子请看。”   她那苍白细长的手指直接探入了自己的杯盏中,沾了茶水,在案牍上直接粗略地开始画出山川走势的舆图,温如瑾一见她这个架势,就知道她是认真了,也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凑近细看。   “公子下长安,豫州下信都,宁州攻克成都,已是大势,不可逆。”她的手在那水迹化成的地图上指点江山,“在下敢问公子,接下来是何打算?”   接下来……温如瑾打算过吗?图谋江山,怎么可以不谋其深远?   他打算过的,有过许多个想法,但是后来都被他自己否定掉了,现在云珠子提了出来……   “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我希望公子……联姻!”   温如瑾:“……”我就知道!   云珠子像是没看温如瑾的表情一样,食指点着一块偌大的地域划分:“公子与宁州或豫州联姻,届时我方领土横跨大陆,公子之义父可留守荆州,以防湘江等州,而公子则可与联姻对象兵分二路北上收复失地,到那时……军师,也可一分为二。”   她挑眉,笑看温如瑾,那眼中的促狭,明摆着说自己提出了完美的计策,可以分开她与风和颂,不会叫温如瑾为难,还给他划出了接下来的大体计划。   但是……光是联姻,就足以叫温如瑾为难了。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忽然开始染上了“神棍”的特殊色彩,他玄之又玄地开口:“我家中那两位姐姐不可嫁人,家师曾断言,其二人若出嫁,有碍于我之大业!”   管他三七二十一,有事就往他那梦中的仙人师父和光君的头上推,和光君,你辛苦了!   云珠子就这样笑着看他瞎逼逼,心道我信你个鬼:“公子多虑了,我是叫公子与其他州牧之女联姻,公子今年也该十六岁了……”   温如瑾:“……”我应该说自己心有所属,不想耽搁别人,还是应该说自己天生不举不能人道,不忍心祸害别人家姑娘?   他的抗拒真的是太过明显了,丝毫不蹭掩饰的那种明显,明晃晃地就是——我不太愿意,你要不自个看着办?   谋士嘛,就应该深谋远虑,替主分忧,不是吗?   “看来公子还有顾虑,”云珠子拿起一旁的羽扇轻摇了一摇,“罢了,那此事就此暂时搁置,还是先将眼前之急解决了吧。”   温如瑾笑了:你可真上道!   拖字诀,不负众望。   ******   里头不知道是谈到了什么,外边的人只能捕捉到什么“联姻”之类的几个字眼,而后就听见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是交谈得并不愉快。   众人神色有些凝重……公子千辛万苦过来寻访名士,难道到头来却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已经完全睡着了的金毛犼,连被薛向明埋胸肌都不在意了,又哪里有去努力地听温如瑾在和人家谈什么,对于它而言,这压根和它没关系,它不是那个什么……吉祥物,哦不,神兽吗?   神兽嘛,吃吃喝喝睡睡,偶尔帮忙打个架就行了,管他那么多人间复杂。   阿旗阿贞的神色最为冷凝,他们从一开始就跟在温如瑾的身边,还真没见过温如瑾好脾气到这个地步的,倘若这样都弄不走这位谋士……那不如,杀了他!   这样举足轻重的谋士,自己得不到,最好也不要助长了敌人的能耐才是。   那个中年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这一行人周遭的气氛的变化,原本一动不动杵在屋檐下的他,忽然就动弹了一下,高壮的身影堵在了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阿旗等人。   事实上,室内的交谈并不像外头的人所想象那么糟糕,也不存在什么谈崩了。   忽然安静,主要是因为云珠子在穿外袍了,她以行动告诉温如瑾,就算他现在给出的态度她不是很满意,但她也决定跟他下山。   温如瑾自然不会去偷窥云珠子穿衣服,他喝了一肚子的冷茶,现在还在接着喝。   见云珠子穿戴整齐地从屏风后走出,温如瑾准备起身:“先生准备好了?”   云珠子却伸手,拦住了他起身的动作:“公子,可否允我为你把脉?”   “不可以!!!”温如瑾还没有回答,520的声音先在他脑海中炸开,“老温,听我说,不要给她把脉,这女的,啊啊啊这踏马不就是一个乱世的位面吗?怎么会有人懂那些手段?”   刚刚云珠子透露的她和风和颂之间的关系的消息太过劲爆了,520就不信了还有人能瞒过自己的“眼睛”,于是它不服输地去查,各种扫描,地毯式搜索。   终于,它发现了——这人有那种能够屏蔽“灵识”一类的宝物,阻隔了520的窥探!   所以,这人不能只看做是个谋士,若是认真点,她已经是踏上了仙途的修士了!倘若叫她给温如瑾把脉,难免她能看出点什么东西来,这是520抗拒的原因。   无论如何,它可不希望自家老温陷入危险。   温如瑾微微一笑,他早就发现了,看见那中年男人出神入化的缩骨功和易容术的时候,看见外边那精妙的连环阵的时候,看见她那头白发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没关系,位面等级所限,她最多,也只能拥有一个末流的修真门派,活个一百八十年都够呛的那种。”   温如瑾坦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女子那冰凉的指尖按在了他跳动的脉搏之上,缓缓地阖上了眼睛,仿佛入了定。   许久,她睁开眼睛,放开了手。   “如何?”温如瑾问。   “公子身体强健,是我之幸,是天下之幸,”云珠子笑,而后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眼底的卧蚕,“我对这双眼睛,还是挺在乎的,倘若不能窥见光明,将大不利于我行走世间。”   “故而,我决议要爱护这双眼睛,公子的来历……便不再探究了。”   温如瑾这回是真的笑了。   他终于知道云珠子为什么会满头白发,感情她是偷窥天机,窥见了他的来临!   冥冥之中,她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的壁垒,她不得门而入,却有些不甘心,还想继续,于是提出了要给温如瑾把脉,但是这一把脉,她却发现,那些东西,太过玄妙,恐怕是她此生所不能及的。   云珠子短暂地思索了一下,无论是腿脚、眼睛、还是寿命,她都不太舍得,故而果断选择了放弃。   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就是!   ******   茅屋的大门一打开,一群人便涌了上去。   “公子!”   “谷主!”   温如瑾退开一步,让云珠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对着自己的随从和下属说:“这便是名满天下的云珠子,今我大幸,得先生出山倾囊相助,尔等谨记在心,今后须敬先生如敬我!”   此话何等慎重,阿旗等人当即果断地单膝跪地:“见过先生!”   薛向明抱着睡到四蹄朝天的金毛犼,见状也赶紧跪了下去:“末将见过先生。”   他这动作一大,就把守静给闹醒了。   “不必多礼,都请起吧。”云珠子闻声说。   被吵醒的金毛犼不爽地睁开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听到声音之后,倏地扭头看看了过去看是谁这么不懂事在它睡觉的时候还逼逼赖赖地讲话,结果……   哟吼,瞧它发现了什么!一个人!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干干净净,划重点!   云珠子自然也发现了它的注视,她缓步上前,衣袂飘飘,仙气十足:“这便是代天择主的神兽?”   旁人无法窥探天机,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神兽降世,那云珠子还能不知道吗?她掌控了这个天下最庞大的神棍组织——棋谷。   棋谷,以天下为棋!八百载传承不断!   那位璇玑老人,就是棋谷的上一任谷主,也是云珠子她亲爹。   比名气,云珠子比不上自个老爹,但比当神棍的天赋,她爹比不上她。   当初神兽之名出现,云珠子便领着不少这个世界的顶级神棍,接连推演了很多次,但是苍天根本没有这样的意念展现,偏偏他们的耳目又亲眼看见了那神兽打天边降临……   就像是现在,通读经史子集,甚至连所谓不入流的杂书怪谈都有通读的云珠子,找不到任何一种兽的形象可以安在眼前这只小兽身上,它确实是一只神兽,但恐怕……   不是天降的,是公子自带的。   不过,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云珠子能拆穿温如瑾吗?根本不可能!她只会给他继续涂脂抹粉,继续加深他的光环。   “不愧是神兽,果真威风凛凛,令人心生敬意!”云珠子果真一开口,就是坐实守静的名头。   这话谁最爱听?守静啊!   它平生最喜欢人家夸它厉害,夸它威风,最好看见它就得要什么心生恐惧,两股战战啥啥啥的,总之,云珠子莫名戳到了金毛犼的爽点了!   然后,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只喜新厌旧的金毛犼,一个后腿蹬,把任劳任怨了一路的薛向明给蹬开,直接蹦跶到了云珠子的怀里。   薛向明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   他不懂,他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   云珠子哈哈大笑地用羽扇盖住了金毛犼的背,轻轻划了几下。   由于薛向明实在被拔X无情的金毛犼扎穿了小心脏,半路上,温如瑾忍不住在安慰他:“你多凿冰,去里边洗刷刷一顿,神兽还是会翻你牌子的。”   “真的吗?”垂头丧气的薛向明猛抬头。   温如瑾笃定地点头:“真的,不过你还得夸夸它……”   随着温如瑾的话,薛向明忍不住看向了前方,那纤细的女人恍若神仙下凡一样地在陡峭的山壁上飘然下降,她一边游刃有余地轻点峭壁,一边还在温柔地说着话——   “你真是英姿飒爽,威武雄壮,霸气横秋,气吞霄汉,叱咤风云……这天下就没有比你更威武的神兽!”   她每说一个词,金毛犼就“嗷~”一声来附和她,比对温如瑾都亲热多了。   薛向明见状,复又焉了吧唧:“可是我不会那么多成语。”   温如瑾:“……”叫你不好好读书!   ******   回到营地,季明诚亲自来接。   接不接温如瑾的其实不是很重要,大家都那么熟悉了,他很了解温如瑾的性格,但是他必须要亲眼看看云珠子。   发现云珠子是个女子之后,季明诚人都呆了足足三秒。   “确、确实未曾想到。”这谁能想得到呢!?   季明诚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比这天下许多人都知道得更多的了。   接下来,云珠子似乎被他那震惊的模样逗笑了,于是特意给季明诚开了一场“拆马甲”大会。   于是季明诚发现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绝世工笔大家、书法家、琴师、甚至是少年时读过的话本的作者,居然全都是云珠子的马甲。   季明诚:“……”我想静静,不是神兽的那个静静。   左右这些都是不重要的是,重要的是大家如今在同一个阵营了,现在面临着同一个问题。   于是季明诚感慨一番之后这些往事就过去了,他开口问:“对于公子的计划,你有何打算?”   云珠子眉毛一扬,羽扇轻摇:“自然是全力配合。”   “你可有把握?”   “把握?哈哈哈哈哈,那兰额图,旁人不识得他是谁,我还不识么?”云珠子冷笑一声,素面上竟是傲然与肃杀,“虚连题坚叫此人守丰饶关,那是他自己找死!”   云珠子或许是傲气的,但是顶级的谋士,谁还不知道谁呢,季明诚当然也知道她的傲气的因为有充足的底气,因此见她这副模样,反而是心落回了肚子里。   “只是,季师兄,”云珠子曾听季明诚的师父讲学,季明诚年长她十几岁,她喊一声师兄也值当,“那匈奴粮草之事……你可有眉目?”   目前所有的计划,是奠基在温如瑾能成功搞废对方的粮草的基础上的。   这不只是要击垮他们想要策反的那个匈奴与华夏混血兰额图的心理防线,也是大军倾轧而去的同时,击废对方士气的关键所在。   说到粮草,季明诚神色就慎重多了:“我已经同公子言明了,公子叫我与你商议。”   温如瑾上山寻访名士这几天,季明诚可没闲着,他抓着一大堆乱麻似的蛛丝马迹,付出了发际线后移的沉重代价,终于抽丝剥茧,从无数细枝末节中,敲定了三个地点。   “请看,”季明诚向云珠子展示地图上他圈画出来的三个点,“我锁定了此三处,不出所料,粮草应该就在其中之一。”   至于究竟在哪里,这些费脑细胞的事情,当然是交给他们两个去做。   不然温如瑾辛辛苦苦爬山找云珠子下来是干什么的?   唠嗑家常吗?   冷酷的地主大人才不会这样疼爱长工。   季明诚脑门上都冒了细密的汗珠:“我原是想三方同进,但可错估,不可放过,但是此三地距离甚远,且无论是何处,相互盯梢都极多,斥候不敢深入,鉴于种种困难,无法同时进入。”   “故而我们必须在今夜之前敲定其中一处,届时,公子将领兵亲自前去……”   也只有在粮草真的烧着了之后,云珠子才能立刻起身秘密前往丰饶关,得到兰额图的接见,至于接下来要如何说服对方,要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直接威逼利诱,那都是云珠子自己的事情了。   现如今,至关重要的是——如何从这三个地点中,一击即中地抓准唯一的一个。   云珠子盯着那被季明诚圈起来的三个地点,它们成三角之势,地形地貌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都是储存粮草,且能方便监察的好去处……   女人那双清亮的黑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①咏竹   朱元璋 〔明代〕   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   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 第33章 (一更)   日暮降临之前, 季明诚身边的亲卫便来请温如瑾过去。   彼时的温如瑾正在擦拭着自己的方天画戟,这玩意儿是真的好啊,耍起来虎虎生威, 它在应敌之时, 可如枪.刺敌,可如刀劈敌,可如棍砸敌,十八般武器的功能, 它基本都已兼具,关键时刻还可锁拿敌方兵刃。   抚摸过这金属的画戟长杆,温如瑾有些唏嘘:“这方天画戟实在太好了, 我都舍不得偕良骏死了。”   “那就不杀人家啊?”520觉得他莫名其妙。   温如瑾却笑:“攻下长安, 便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了。”   520:“……那你想办法把他招揽过来啊。”   “他对齐王,是愚忠,”温如瑾将方天画戟放回了武器架上,“所以, 我也只能在明年的清明,给他多烧点纸了。”   520也跟着伤感了:“谁叫你不能认两个爹呢?”   温如瑾是笑着出营帐的,傻乎乎的系统果然是解愁的良药。   他抵达主帅大营的时候, 薛青掣及其帐下的大将都到齐了, 温如瑾没想到的是,就连李峰隆都秘密过来了,如此看来,季明诚和云珠子是很有把握了。   关键时刻, 一向傲气凛然的云珠子却没有争夺季明诚身为军师的光芒, 她抱着金毛犼, 略微退让了那么一小步。   给了那么一点点谦让, 同时却又格外的强硬占据主要的位置。   温如瑾笑着向大家介绍她,得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兰陵云珠子”,璇玑老人开山弟子,棋谷第三十三代谷主,谋士中或多或少都曾听说过这些十分唬人的名头,便肃然起敬,受到他们的影响,武将们也不敢轻易小看了云珠子。   至于她是个女子……哦,大家都看出来了,但是有必要提出来吗?没有!身份最尊贵的公子没说话,两员大将薛青掣和李峰隆都不说话,就连军师季明诚都在默许,那他们能说什么?   他们不仅不能说点什么,倘若后边与河南军合并进攻之时,河南那边的人张口了,他们还得让对方闭嘴!   季明诚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眉眼官司一样,只是指着粗糙的舆图上的三个红色圈圈的其中一个:“公子请看,我与云珠子商议许久,一致认为,虚连题坚的粮草,三处都有放置,但唯有一处才是真正的粮仓,其他皆是故意布置的疑云,而那真正的粮仓,应在此处——幽冥谷。”   话音刚落,众人便面面厮觑,窃窃私语了起来。   季明诚也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私下商议,倒是云珠子不阴不阳地翘了翘嘴角,挠着金毛犼的下巴不说话。她倒不是说是故意想要嘲讽或者讥诮某些人,也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某些时候孤傲的她笑起来会显得意味格外深长。   守静可喜欢这位云珠子了,身上干干净净不说,衣服还有熏特质的沉水檀香,那味道,太绝了,若有若无、若隐若现,不会过于浓郁而熏鼻子,又不会过于清浅而无处可闻。   她又香又干净,手法还特别温柔,摸摸的时候不会刺挠它,一点也不像某只稳如鸡抚摸的时候不自觉化身无情铁手,而且她给它挠下巴格外舒服,那简直了!   守静单方面宣布,它和这位云珠子绑死了。要搁在蛮荒里头,它都恨不得把人绑回来天天给自己顺毛。   季明诚说完,众人各自商量了几句,先开口的是薛青掣:“先生有几分把握?”   “八分!”原本季明诚也属意是这个点,但是虚连题坚深谙如何迷惑敌人,手段颇多,这搞得季明诚一开始有点不敢下定决心,不过云珠子的到来很好的解决了这一切,使他原本只有五分的确切,直接飙升到了八分。   说八分其实还是保守了,倘若此时的军师是云珠子,她会傲然地给出十拿九稳的答案。   李峰隆颔首:“既如此,谁能负责此次奇袭之计?”   两位大将军尚且不知道温如瑾已经私下与季明诚商议了些什么,故而有此问。   “自然是我。”温如瑾含笑上前一步,“我的画戟都擦干净了。”   “不可!”   但是,李峰隆却和薛青掣一起同时否决了温如瑾的话。   薛青掣慎重地冲温如瑾摇头:“此处幽冥谷,之所以称之为幽冥谷,是因其背靠天险悬崖,深不可测,愚民跌落,无一生还,目睹者恐称其下有鬼,故而名曰幽冥谷。”   “幽冥谷入口处只有一处,且极为狭长,是天然的御敌屏障,”李峰隆指着地图给温如瑾看,“大冀前大将军左丘狄,坚守长安之时,也曾在幽冥谷积粮,就是因为它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正面强冲是冲不进去的,而倘若付出几倍的伤亡,又难以估量是否值得,因此我等只能绕道其背后,从那处悬崖峭壁的另一头,飞过去……”   越说,李峰隆就觉得这他妈越扯淡了。   人怎么可能飞过去?就算公子再如何生而不凡,那也没有多长一双翅膀啊!   当年的左丘狄,就是凭借这样的优势,死扛了一年又三个月,最后还是因为大冀那些该死的乱七八糟的皇室,导致长安失守,左丘狄也被问罪自杀。   绝就一个字。   他们在说话的同时,大脑也在急速地思考着,温如瑾并不打算打断他们的思考,故而没有第一时间张口,反而是静静地站着。   这时,薛青掣倏地看向了云珠子:“是你?你有办法?”   薛青掣是百万军中厮杀出来的悍将,只一个眼神,便是铺天盖地的尸山血海,足以令任何一个人胆寒退怯。   但云珠子却微微一笑,丝毫不曾受到其气势的压迫:“两位大将军,为何不相信公子呢?倘若是相信公子,此时应该准备绳索才是。”   薛青掣:“……”他忍得很辛苦,这他娘的是在说屁话吗?   “两位将军稍安勿躁,”关键时刻,温如瑾终于说话了,“此处虽险绝,但家师曾授绝世神功梯云纵,越过此悬,我有把握,届时以绳索沟通两侧,后来者随绳索至,我等火烧其粮仓,便及时从来路撤回,大功可成。”   对不起了和光君,有锅还得你背!温如瑾淡定极了,自己给自己背锅,可没有心理压力。   此般解释后,众人陷入了沉默,温如瑾有个梦中的仙人师父,是众所周知的,但却不是每个人都会相信这事,现在看温如瑾这样信誓旦旦的模样,难不成……这还是真的?   唉,神兽都出来了,拜一个神仙当师父怎么了。   “那公子可还需什么?”   “充足的绳索,火油,火折子,还要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我再如何轻功过人,那也还是凡夫俗子一个,此悬崖相隔甚远,我运功也只能越过一半,届时需要有人及时放箭,我踏箭矢而过。”   薛向明一看这场景,这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他赶紧出列,抱拳,朗声道:“末将愿随公子前往。”   温如瑾笑他:“杀鸡焉用牛刀?不过估算时间及时放箭罢了,哪能叫薛小将军大材小用?我那威虎营,随意抓一个人便可。”   再说了,他身边还跟着阿贞阿旗,哪一个不是拔尖的高手。   薛向明瘪了瘪嘴,那这样的话,按照他还在受罚期间,那他是没法子上阵了,只能待在营地里给大家伙煮煮饭。   “我囊夜前行,三日后便可抵达此处,当夜纵火,天明便有消息。”   云珠子颔首:“既如此,我便也早些准备,出发前往丰饶关,十日后可抵达,恰好便是兰额图在为粮草之事焦头烂额之时,我手中有能影响他根基的把柄,他不敢不见我,届时,我必定不叫公子失望。”   温如瑾便拍了拍薛向明的肩膀:“先生只身涉险,我心甚忧,为保证先生安危,还请我们薛小将军一路跟从了。”   咦!?还有这等好事!   峰回路转呀!   薛向明的眼睛倏地就亮了。   倒是一直跟在云珠子身后的那个叫做齐七的,易容术和缩骨功都格外过人的中年男人,闻言冷哼了一声,瞥了薛向明一眼,满脸的“哪用得着你?”   薛向明倒是不在意了,不是说好了要尊敬云珠子先生 ,像是尊敬公子吗?他就当做是阿旗阿贞什么的哼了他一下,诶嘿~不痛不痒。   云珠子再三嘱咐:“二十二日后月圆夜,丰饶关必定关门大启,公子应如约带兵而至!”   温如瑾有些好奇,云珠子手里头到底是抓住了兰额图的什么把柄,叫她自信如此?   临走的时候,温如瑾揉了揉金毛犼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静静,要保护好先生。”   守静不耐烦地冲他呲牙:“吼!”小爷晓得了。   ******   夜黑风高,寒风萧瑟,深渊峡谷处,一行人马背着火油,潜行而至。   温如瑾的夜视能力很好,加上520的配合,他第一时间就确定了悬崖对岸的那头,把守的人不多,看来谨慎如虚连题坚,也十分相信天险的作用。   打了几个手势,身后的威虎营精锐们便暗自排开,手中弩.箭,箭在弦上。   温如瑾的手往下一挥,经过特意改良的箭矢无声无息地飞向了对面,一下子就放倒了早已暴露位置的匈奴士兵。   又潜伏了一阵,确认对面无人,温如瑾倏地站了起来,动作迅速地将好几根绳索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阿旗和阿贞都有点紧张:“公子……”   “贞叔,旗叔,”温如瑾回头给了他们一个坚定的眼神,安抚他们,“我相信你们的判断。”   语毕,一切准备妥当,温如瑾气沉丹田,急冲到悬崖边上,脚尖用力一跺,一个借力,双臂急振而开,如同雄鹰展翅一般越过了悬崖大半。   阿贞阿旗算准时间于与位置,连发三箭,腾空的温如瑾身形一落,脚尖恰好点在横穿而过的飞箭上,身体跟着又上窜丈余,如此连踏三箭,他终于成功落在了对岸。   落地瞬间,温如瑾没有片刻的休憩,立刻将腰上的绳索解下,分别绑在了此岸的巨木之上……   紧接着,对岸的精锐们调高了那边的绳索捆绑处,阿旗阿贞率先就着木滑轮滑了过来。   这边正紧张而密切地进行着火烧粮仓的计划。   另一头的丰饶关。   守将兰额图深夜下值,挑灯夜读之际,忽然有窗枢传来了三声细微的敲击声。   他倏地提刀出门,却发现原地唯有一个小纸团。   他接到了一封密信,上面只有三个字——   “崔九郎。”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放在九点钟了哦,么么哒~   · 第34章 (二更)   春日迟迟, 卉木萋萋。   有人一袭白衣,涉水而上,登高望远, 川河尽数拥入怀中。   他一双清亮的眼眸, 看着山川,山川仍旧是山川,他却已不是从前的他。   听闻下方有马蹄急促的声响,风和颂低头看去, 果然是一队特意外出来寻找他的人马。   领头的是一个赤色盔甲的将领,其人如其马,高大、威猛, 兜鍪上两条鲜红的红缨随风往后折去, 猎猎作响,英姿飒爽。   那人抬头便看见了高处的风和颂,右臂缠住缰绳,用力一收, 疾驰的马儿高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几与地面垂直, 而御马者马术天成, 浑然不觉危险,身体安坐于马上,岿然不动,直至马儿的前蹄重重落地, 踏碎了一地芳草, 满池水污。   任云琼翻身下马, 随手将缰绳丢开, 她举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跟上,自己却三步并两步,身姿灵活地攀爬上了高山。   “风先生,这是在看什么?”   风和颂含笑转身,略微施了一礼:“见过少将军,在下在看山、看水、看云……”   “哦?”   这女子身披厚重的盔甲,她却仿佛身如轻燕,淡然地走到了风和颂的面前,两人并排,仔细一看,她竟然还要比足足有八尺高的风和颂还要更高小半个头。   身材颀长,却当不得瘦弱的风和颂,在这虎背蜂腰、高大威猛的女子的衬托下,硬生生显得有些纤细了。   任云琼爽朗地笑着,一同眺望远处:“山山水水的,我却是看不出什么,不知先生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少将军不日定能拿下信都。”   “是吗?”任云琼扬声,看了过去,兜鍪下的眉眼狭长,格外锐利,“先生有良策了?”   风和颂颔首,手中羽扇一挥,指向了远处峰峦群聚中的某一个点:“在下愿以身诱敌,那处山谷,能葬十万余众。”   “这可不太好。”任云琼哈哈一笑,“虽先生有武功在身,但怎能叫先生诱敌?不若我去?”   风和颂却摇头:“他们还想抓住我,以威胁我家公子,少将军相替……不太行。”   提到那位公子,任云琼就“啧”了一声:“风先生,他是州牧之子,我亦是州牧之女,他尚不能叫你越过那季明诚当三军军师,我却可即刻叫你走马上任,良禽择木而栖,你何不干脆留下?”   风和颂羽扇轻摇:“一仆不侍二主,一壶不事二茶。在下,谢过少将军厚爱了。”   任云琼心情不太爽,她就不明白了,她哪里不如那个长孙虎了?   长孙虎那也就是长孙元正他见猎心喜认来的义子,虽说是上族谱了是吧,但有她真材实料吗?她可是豫州牧唯一的子嗣,管她男的女的,反正她爹除了她就没种了,在豫州,她老大,她爹老二!   这会稽临江仙,是不是脑壳子不好使?真就那么死板,那么固执啦?就不能脑子灵活一点啦?忠心也可以摇摆忠心的嘛~可她献殷勤无数,风和颂偏偏不为所动诶!就很气人。   任云琼不高兴,就忍不住拿脚尖碾压着无辜的野花野草:“我说风先生,你先前可是说了,守城者久守必失,攻城者久攻必下,今年眼看收成不如去年,故而拿下信都需在腊月前,但却不必操之过急的。”   “原先是如此。”   “哦?现在难不成还有了什么变故了?”   风和颂回眸一笑,神仙似的男人,笑起来向来缥缈,如今却有些落在尘泥的苦涩与黯然:“少将军,你下信都,必不可与吾主下长安相隔太久,故而你需早做打算。”   “豁!?那长孙虎能有我快!?”   有。   公子一向身先士卒且兵贵神速,他不慢,打一开始他横空出世,他就和“慢”这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更何况,风和颂昨日接到了荆州来信,信中说,公子成功请得“兰陵云珠子”下山相助。   旁人不了解云珠子的作风,风和颂却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说公子是兵贵神速,那么“那位”可谓是风驰电掣。   她不会允许本可以快速解决的事情慢下来的。   风和颂叹了一口气,他最初乐观估计,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能在两年内将华夏一族的领土线往北推进,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长安……   但既然她出面了,估摸着……   也就一年半吧。   ******   正在进行无比艰险的工作的温如瑾,原先是并不知道有人在企图撬他墙角的。   他警戒四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背着油桶和火折子的人马便已经成功滑了过来。   在温如瑾的指示之下,威虎营的这些被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们,动作迅速地找到过来之前被射杀掉的匈奴人的尸首,开始扒衣服,然后不顾血腥,直接套上。   如此粗暴到拙劣的伪装,自然不准备要瞒住地方多久,不过就是需要一个错眼,等他们分散点着了粮仓,谁还管得了他们!?   没有枉费云珠子等人绞尽脑汁敲定的地点,确实是此处不错,也没有辜负温如瑾临行前和他们再三确定的作战细节和计划,众人配合完美,目标一致,毫不恋战。   等匈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熊熊大火也在各个粮仓冲天而起。   看着这火光,温如瑾高兴地笑了:“撤!”   就在他高高兴兴,心情轻松地掩护属下撤退的时候,520忽然给他播报最新消息——有人要撬走他家卧龙凤雏其中一个。   守粮仓的那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还能指挥妥当让人救火的救火,追杀他们的追杀他们,温如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隐藏在后,猛地跳出,一举收割了此人的人头。   在他的掩护下,精锐尽数原地折返,在对岸等待他们的人马早已经将绳索的高度降了过来,与来时不同,此时是粮仓这边高,峭壁那边低。   520是忽然给温如瑾来了这么一条消息的,听了消息的一个没留意被浇了一脸血的温如瑾:“……”   完了,能想象得到金毛犼那嫌弃到恨不得把鼻子给缝上的小模样了。   温如瑾动作粗鲁地抹了一把脸:“我就不信他撬得动!”   “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角挖不了?温啊,你长点心眼吧,对风和颂好点嘛~”   温如瑾不理它,云珠子和风和颂这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温如瑾是不知道了,但是温如瑾粗略估计,兴许能写个十来本小话本。   至于对谁好不好,怎么好,那得等他们两个见面了,根据他们之间自己敲定的来,现在温如瑾才不能贸然介入,更何况……他怕云珠子催婚。   “贞叔,你们先过去!”   走剩下最后三个人,就是温如瑾和阿贞阿旗了。   他们也没有犹豫,在温如瑾一刀一个追兵的掩护下,赶紧跳了出去,抓住了那滑轮。   等到他们成功上岸,温如瑾也不恋战,如同来时那样,施展绝佳的轻功飞跃了出去,中途一踏绳索,喊道:“断!”   阿旗当即快刀劈下,斩断所有绳索,沿着绳索追来的匈奴士兵惨叫着坠落悬崖。   一行人扛着盾牌防着对面射来的冷箭,沿着山壁快速逃离现场。   任务,圆满完成。   ******   丰饶关。   自打那日接到了那封没头没尾只有三个字的密信,兰额图就陷入了难以言喻的不安与彷徨中。   但是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一则他和其他匈奴人一样,满面蓬LJ勃混乱的胡须,二则他已人到中年,早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了。   可是夜深人静之时,他依然会从梦中惊醒,仿佛有人将隐瞒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肮脏,生生撕裂了出来,呈现给世人看。   这样的梦,令兰额图连呼吸都不能顺畅了。   而后不到三日,他就接到消息,幽冥谷的粮食……烧没了。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丰饶关根本就没有储存多少粮食,更何况,丰饶关的人口那么多!那幽冥谷的粮食,可不只是供应丰饶关的,还供应长安城。   这则消息本该迅速地掩盖下去,但是不知是哪里出了错,还是有人暗中捣鬼,在兰额图得到确切的消息的同时,兵营因粮仓被烧而哗然,三军惊慌不已,军心动摇。   兰额图只能出面稳住军心,好在他从军多年,威望极高,再三保证之后,终于没有叫军心涣散,但不安的种子,却埋进了每一个士兵的心中。   就在这时候,他的心腹下属,忽然有些犹豫地看向了他,满脸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给我说!”   那名下属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动了动,最后紧张地说:“我今日出门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他将一个小纸团递上。   看到那熟悉的纸团子的造型,兰额图的眼瞳猛地一缩,像是猛兽被激怒的一瞬间。   但他终究忍下了那蓬勃的怒意,伸手霍然夺过了下属手中的纸团,不愿意再去看这名心腹的表情,只是心烦地挥手叫他退下。   也正如此,兰额图没能注意到,这名跟从了他十几年的心腹眼中闪过的深意。   兰额图捏着这个纸团,心跳如鼓,他的掌心,甚至溢出了不少的冷汗。   他小心翼翼地掩人耳目,故作常态地巡视军营,等夜幕降临,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再三吩咐亲兵不许任何人进入之后,才终于咬牙切齿地打开了这个小纸团——   “今夜子时,西郊城隍庙。”   不到十个字,却生生叫兰额图气得头发上指:“该死!”他恨恨地一拍扶手,椅子应声而碎。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二合一)   “今夜子时, 西郊城隍庙。”   要赴约吗?   兰额图当然根本就不想去赴约,但是他能不去吗?那可是……那可是……知道“崔九郎”的人!   椅子轰然碎掉的声音太大,门口的亲兵小心翼翼地出声请示。   兰额图闭上眼睛, 掩盖住了满心的戾气,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开口说话:“我没事。”   于是屋外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再吭声。   在这并不算多么宽敞的屋内,来回踱步了好几次, 兰额图终于下定了决心,推开了房门,吩咐左右:“给我备另一套衣物。”   他要悄悄赴约了。   至于是自己独自去, 还是带上人马一起去, 兰额图又陷入了沉思。   西郊的城隍庙,是在丰饶关以内,己方的底盘,就算对方能带上不少人手, 那人手也无法超过五十个,再多,动静就太明显了, 根本不可能藏得住。   更何况, 以兰额图这武功,就算是那长孙虎亲自率领他的什么威虎营包围了他,只要他想,逃根本不是问题。   为了保证那个该死的秘密不会被拆穿, 那该死的“崔九郎”的名号不会再出现, 他应该自己去的, 以他这可以傲视群雄的身手, 他也根本不需要担忧自己的安危。   但是兰额图不知道是不是受虚连题坚的影响太大,也变得格外谨慎了,他思索再三,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轻易以身涉险。   毕竟对方也没细说什么不是?只是三个字“崔九郎”,谁知道他们到底是晓得了全部的秘密,还是,只是道听途说了那么一些只言片语,来诈他的?   思来索去,兰额图最终决定带上那么十来个心腹,全副武装地秘密外出。   这些心腹中,最让他信任的、也是最让他放心的,还是今天白天那个犹豫着要不要把纸团给他的人——提冒浑。   临出发前,兰额图忽然有些感慨地对这名心腹说道:“我忽然想起来,你跟了我十年了……”   提冒浑恭敬的垂着眼眸,下半张脸的表情隐藏在杂乱的胡须之下:“将军,是十二年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兰额图的感慨更深了,“不知不觉,你我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   时间过得那么快?知晓那些该死的事情的人,怎么还没有死光!?   这该死的贼老天!   ******   月黑风高夜,破旧城隍庙。   四面漏风的城隍庙根本挡不住这冰雪消融的春日晚间的冷风,云珠子盘腿坐在老旧又破烂的蒲团上,在她不远的前面地板上,正烧着柴火,柴火烟雾呛人,屋外晚风冻人,瘦弱的云珠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瑟缩之态。   她仿佛稳坐条鱼台一般,正襟危坐,老神在在。   没有兰额图所设想的那样带足了人手,在这个城隍庙等待着他的,只有两个人,以及一只金毛的小兽。   薛向明以及被安排来保护她的兵卒,都被她留在了丰饶关以外三十里地的树林里。   世人会如何评价她?狂妄?自负?   云珠子忽地一笑,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她注定要在这惊涛骇浪中直上九天云霄!世人皆愚昧,谁能说她的不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敢拼、敢搏、敢赌,才有无限可能,懦夫生来何用!?   她就是如此一个屹立于世间,不服礼法,不尊教化的狂徒。   此时,守静在那温暖的篝火旁呼呼大睡,而云珠子则神色淡然地时不时添一些柴火,不叫火光燃尽。   那名叫做齐七的,武功不知深浅的随从,则抱着大刀,恍若重山一样站在城隍庙的大门口。   兰额图赶到城隍庙的时候,恰好是子时。   越是靠近这四处漏风的城隍庙,他越能断定此处不能给他造成威胁,以他的眼力和感知度,有多少人,危险度几何,他还是能把握一二的。   只有两个人?兰额图心中一哂,也不知道是在笑话谁,是笑他自己太过紧张,还是笑对方如此傲慢?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了,毕竟来人并不是打算要取他性命的,相反,很可能是别有所求,得留着他的命的那种所求。   站在门口的齐七看着不远处的一行黑色的人影,扬了扬眉,宝刀在怀中纹丝未动:“谷主只见你一人,放下你的刀,进去吧。”   兰额图冷笑了一声,血味犹然腥臭的长刀一甩,狠狠地插入了所在的地面上。   他也不多生事,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狗胆包天,敢威胁到他头上来!没有刀又如何?他本身,就是一件绝佳的兵器!   兰额图的心腹们都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有些犹疑地看向了兰额图,但是没人敢开口问,兰额图也根本不打算给他们解释什么,更没有这个必要。   他给提冒浑使了几个眼色,令他们分立在四周,互相通报,暗自警惕。   兰额图独自一人越过了门口那气势如山岳的壮汉,脚步未停,踏入了城隍庙。   ******   “崔九郎?你终于过来了,快请坐。”   这声音并不清脆,也不磁性,甚至是完全不悦耳的沙哑,仅仅凭借这道声线,敏锐如兰额图也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此人的性别,至少……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女人!   这世间最不能小瞧的,便是老人、小孩,以及……女人。因为往往是生来便是弱者的他们,偏偏能够在你不够警惕的时候,出人意料。   兰额图的眼瞳紧缩了一瞬,声音极冷:“你是何人?”   很显然,他完全会讲华夏语,甚至很熟练,连口音都没有,甚至于……连腔调都很符合世家那股子矫揉做作的感觉。   金毛犼被这说话的动静吵醒了,它睡眼惺忪地拿爪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还是不怎么愿意起床,于是恨恨地掉头,又撞进了云珠子的怀里。   云珠子接住了它,朗声笑着,不知是被这只小兽可爱的幼稚的举动所逗笑,还是在故意嘲笑兰额图刚刚的问题。   兰额图心中的不耐烦提到了极致,与此同时,他的警惕也飙升到了极限,他……看不透这个人。   明明看着瘦弱,纤细,肩骨都能透过厚厚的衣物显现出隆起的形状,脸色苍白,一头银发,看着就像个久病不医,不是今夜死,就是明早气绝的征兆……   但是偏偏,她那几近乎于无的呼吸,却如此地有节律,不紧不慢,不长不短,一切都恰到好处。   “坐!”   刚刚还是“快请坐”,现在却只剩下一个言简意赅的“坐”了。   兰额图那看不清神色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他忍下了几乎要冲天而起的戾气,根本不去看这满室的灰尘与脏污,直接席地坐在了那堆篝火的对面。   云珠子满意地颔首,道:“我是谁,你知晓了也无碍大局,故不说了。”   兰额图:“……”踏马的满口废话!   不过她下一句就不是废话了。   “吾主心甚慈,不愿多造伤亡,故而特遣我来走这一遭,还望崔九郎看在‘过往’的面子上,在指定的时间,大启丰饶关的关门,迎接我大军入内。”   “你在发什么白日梦!?”兰额图霍然站起,怒目圆睁,“痴人说梦!”   云珠子连薛青掣有意施压都完全不在意,又怎会被这雷霆之怒所惊吓?   他越愤怒,举动越大,就越衬得她岿然不动,一切尽在掌握。   事实也的确如此,兰额图呼吸已经急促到他的胸腔在起伏不定,他已然怒发冲冠,可是对面的人毫无反应,甚至还在悠闲地抚摸着怀里看不清脸的小宠物,这令兰额图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不得劲的同时,愤怒飙升。   云珠子甚至还腾出手来,不紧不慢地又给那火堆添了点干柴,而后她才撩起眼皮,看向站在她面前这个随时要暴走的男人。   她那轻飘飘的眼神,根本没有把兰额图放在眼里,仿佛兰额图不是一个孔武有力杀人如麻的匈奴将帅,而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庸碌的凡夫俗子。   兰额图的腾腾燃烧的气焰,终究还是在这诡异又冷漠的氛围中,燃烧殆尽,不如地面上那堆篝火,还在静静发热。   见他平复了下来,云珠子终于露出了一抹笑,以一种格外讽刺的语调感叹道:“看来崔九郎到底没有忘记自己姓什么,成语用得不错!”   兰额图:“……”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怒气,猛地又爆裂了,他甚至在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打算过来把他气死的?   “此事我断断不会答应你,我也不杀你,你回去吧。”兰额图说完,蓦然转身,准备离开这破破烂烂的城隍庙。   “哦?”   可是那沙哑的声音却在他身后阴魂不散地响起。   “纵使崔三娘子劣迹昭著,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么?”   那声音,像是鬼魅,冷冷清清且悠悠然。   兰额图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转身,虎目猩红:“你究竟知道什么?你知道多少?”   云珠子又是一阵轻笑,明明她只是在普普通通的笑而已,可是兰额图却从她那平平无奇的笑中,看到了不可一世的傲慢与冷酷,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神佛,在轻蔑地睥睨着污泥中打滚挣扎的他们。   他看着,真的恨不得撕烂她的脸,尤其是她说完了接下来的那句话——   “我究竟知道什么?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你的身世罢了。我知道多少?哈哈,不多不少,全都知道。”   ******   兰额图的身世说不上多么复杂,不过也确实是年代久远了,这天下许多人纵使知道他是混血,却也无迹可寻了。   世家崔家,其郡望所在,并不是如今的庐江,而是要更往北的,如今已经被匈奴汉国所占据的平阳一带。   平阳崔家,三百年的老牌世家了。   当年九王之乱,外族入侵,崔家举家南迁,但匈奴来势汹汹,纵使是崔家也难免折损些许。   崔三娘子,是如今崔家家主的嫡亲姑母,也是崔尚卿,啊对,就是改名叫风和颂的那家伙,崔三娘子是他的姑祖母。   当年乱战之中,崔三娘子被匈奴人掳走,因其出身,她倒是没遭受底层妇女所遭受的屈辱,只是被献给了上一任左贤王。   在接下来的好一段日子里,崔三娘子就给左贤王当一个没名没分的床上用具。   这对于任何一个女性而言,不必强调她的出生和她所接受过的教育,只要是个人,那都是一件打碎脊梁骨,践踏人格的事情。   那时候天下一片血腥,百姓哀嚎,大冀的皇室们却在装聋作哑,不少受辱的女子自尽了。   云珠子倒不是要称赞她们守节的行为,她反而更倾向于她们是身负傲骨,不肯受辱,宁可自尽而亡,她敬佩她们的宁死不屈的气节。   但若是能从这污泥中挣脱而起,堂堂正正做人,也同样值得敬佩,那般浴火重生的勇气与毅力,当如烈焰,灼灼生辉。   但是这崔三娘子吧,她也确实是个妙人,她不同于前者,也不同于后者……她,爱上那匈奴的左贤王了。   她被掳走不到半年,崔家求助于当时的宁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终于将崔三娘子救出。   结果崔三娘子怀上了,甚至不肯打掉!   那时候的崔老太君真的黄土都埋到了脖子,战乱后格外的信佛,开始整什么慈悲为怀啊众生平等啊那一套,见崔三娘子为了自己的爱情要死要活的,就是死活不肯打掉那孩子,崔老太君就松了那个口,允许崔三娘子把孩子生了下来。   这孩子,就是当年在崔家排行排到了第九位的崔九郎,也就是现任匈奴左贤王虚连题坚最信任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兰额图。   崔三娘子生完娃后也不消停,今日为爱绝食寻思死,明日就要为爱悬梁自尽,闹得崔家全家上下鸡飞狗跳。   倘若只是闹也就算了,闹便闹吧,她偏偏还和那左贤王暗中联系上了……结果好了,武功再高,也怕有个暗中帮你送人头的猪队友。   宁王估计死也想不到自己死得那么冤枉——那样一个弱流女子,身为华夏同胞的人,居然暴露他的位置,甚至是己方的布防图给匈奴左贤王?就为了支开他,好叫左贤王派人把她从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的崔家接走?   崔三娘子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的爱恋,左贤王可不是,人家头脑清醒着呢,在她的通敌下,宁王那一大片封地,全给匈奴吞下了,现在想来,依然令人扼腕。   不过神奇的是,事发时,崔家人并没有怀疑自家人,趁乱逃亡的时候,他们还带上了崔三娘子以及她生下的崔九郎。   后来嘛,根据棋谷众人暗查蛛丝马迹,云珠子推测,应当是崔三娘子一边跟着家人逃跑,一边给左贤王留记号。   左贤王就是一条狗,那也得追上去了,毕竟记号不能白留是不是?   崔老太君发现崔三娘子的骚操作后,那叫一个老泪纵横,连声骂她糊涂,声声质问她:“老身是否说过让那个孩子姓崔,从此你忘却糟糕的过去,拥有新的人生,你的儿子也决不可叫他与那匈奴有任何联系?”   崔三娘子自然是回答不上来的,她的所思所想,自幼就与众人不太一样,故而面对崔老太君的质问,她也只是柔柔弱弱娇娇怯怯地哭出来一个梨花带雨来。   最后崔老太君是直接被气死的。   崔家终究还是大祸临头,当时的崔家大郎,哦对,就是现任崔家家主的亲伯父,崔尚卿的亲伯公……崔家大郎惨死匈奴铁骑之下,那时候崔家的新生一代,就是现任崔家家主的那一代,曾有六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尽数被掳走。   可怜了这六位姑娘,没有她们姑姑崔三娘子惊天运气,她们就是想要自尽,那都是一种奢望。   崔三娘子终于得偿所愿,被她心爱的情郎左贤王带走了,连带着她那已经被崔家养了七年的儿子崔九郎。   而被践踏了个七零八落的崔家,黯然迁移到了如今的庐江郡。   前前任崔家家主教出来了这么个女儿,祸害了全族,他遭遇了这些人间难得几回闻的事儿,备受打击,早早就撒手人寰了。   前任崔家家主自然也是恨极了崔三娘子的,兄妹之情那是半点没有了,可是为了崔家三百年的名声,他不能主动揭穿这肮脏的一切,倘若崔三娘子的所作所为公布于众,那崔家就彻底地完了!   为了崔家,家主只能选择了隐瞒真相,他甚至是主动地掩盖这一切。   为了崔家,他没打算让祖母,父亲和亲哥哥惨死的真相暴露。   为了崔家,那六位姑娘里头,有两个都是他的亲女儿,他也忍痛将她们凄惨的一生尽数埋没。   他要让崔三娘子干干净净的,他必须得让崔家的名声,干干净净的!   于是,在如今世人所知道的明面上的东西里,当年的一代红颜崔三娘子,是病死在逃亡途中的,令人唏嘘,芳名永香。   匈奴的左贤王可能也与这位美丽的异族佳人有那么点情愫吧,总归是没有拆穿她的身份。   而崔九郎则直接被抹去了存在,那时候死的人太多太多了,谁又还会记得一个一众兄弟姐妹中的七岁的孩子呢?   于是这桩陈年旧事就再也没有人提及过,仿佛根本不曾存在。   ******   “崔三娘子真是命好,”云珠子含笑挠了挠金毛犼的下巴,笑意盎然,“命好到令人羡慕,一生没有吃什么苦头,安享晚年,寿终正寝。”   “倒是可怜她那六个亲侄女了,据说死得极惨,死的时候皮都包不住骨头和血肉。”   兰额图却听不下去了,勃然大怒:“住口!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母亲晚年过得多么痛苦,她每日都活在自我的谴责中……”   这一下子云珠子忍不住了,直接大笑出声。   “好好好,我知道了,善良美丽的崔三娘子晚年十分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至于是真的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清醒了过来,还是因为年老色衰,左贤王不再宠爱她了,才有空去想别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云珠子对糊涂人的脑子,向来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兰额图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痛恨眼前这个女人,痛恨她提起自己母亲的时候这样轻慢的态度。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不禁因为她的话而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一生都无名无分的女人。   她自己无法给自己什么名分,一辈子就这样隐姓埋名的伺候在左贤王的身边,她竟然也让自己的儿子被直接过继到了左贤王早死的属下名头上。   所以兰额图他不再姓崔,却也不能姓虚连题,他跟着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左贤王的下属,姓兰。   兰额图人到中年,他也已经多年没有想起过母亲了,如今却因为一个陌生女人提及这桩陈年旧事,而不得不想起记忆里尘封的一切。   他想起了那个令人心疼到忍不住落泪的女子,她那么美丽,那么娇弱,刮一阵风都能被吹跑,就算是那细细的蛛丝网也能绊倒她。   他想起了她晚年不得安睡,连夜惊醒,失声痛哭的模样。   他想起了她自述有罪,一生吃斋念佛,孤苦终生的模样。   他还想起了她临死的时候,美丽地哭泣着,眼泪像是花朵上沾染的晶莹的朝露:“我那二哥和侄儿都没有揭开这一切,崔家,两任家主了,都没有拆穿这一切……”   “我自知死后必然下地狱,可是儿啊,就当是娘唯一的心愿,娘什么都没有了,娘就要那身后干干净净的名声!”   身后干干净净的名声!   兰额图那孔武有力的身躯,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他的娘亲一生凄苦,没有哀求过他什么,唯有临死,求他不要叫那些过往被揭开。   云珠子羽扇轻遮面孔:“崔九郎何必多想呢?左右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罢了,不说拆穿了这身份,匈奴里头还有多少人愿意信任你,就说现如今那幽冥谷的粮食早被烧没了,你便是愿意拿命扛,又能扛多久呢?”   “换条路就不一样了,”云珠子的声音带着莫名的蛊惑,“舍弃了这兰额图的身份,你还是崔家九郎,现任崔家主的九弟……更是,我家公子的帐下第一猛将!”   刚才是揭穿往事的威逼,如今是重利相诱!   她的意思就是说,她不仅能够处理好现在的一切,处理好他以后的身世之谜不泄露,还能用各种手段叫让崔家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他的存在,还得是亲亲热热的迎接他回崔家。   而她的主人,那位不曾谋面的公子还会重用于他,就算是换了一个阵营,他也依然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纵使背叛了匈奴左贤王,他也不必低于现如今的地位,左右他怎么都不亏。   威逼,利诱,这些华夏人,手段用来用去都是如此,呵呵。   “好……我答应你。”兰额图终于还是妥协了,他额头上的青筋跳动着,可以看出他心情十分的不愉快,但是他终究还是不得不妥协……为了他那可怜的母亲,身后的名声。   “既如此,”云珠子也起身了,将金毛犼放在了肩膀上,“你我合作愉快。”   兰额图冷笑了一声,心情沉重地转身,此时他无心再顾及更多了。   就是此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肉眼不可见的银色丝线自他身后那瘦弱的女子衣袖中飞出,直直套住了他的脖颈,兰额图心下大惊,正欲要转身挣扎,云珠子却已经贴紧在了他身后,速度快到宛如幽灵。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用力一勒——   血线乍现。   兰额图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他霍霍出气地捂着自己的脖颈,不可置信地跪倒在地。   守静就在云珠子的肩膀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一直没有出声。   兰额图的尸体下漫开了一滩血,它歪了歪脑袋,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了云珠子,仿佛是在问她:不是说好了,他答应就不杀他的吗?   “神兽大人太过单纯,不懂人类人情世故的复杂……”云珠子笑得一脸恬静美好,轻轻的甩了一下手中的银丝,将那沾染的血液全部甩干净,收拢好了银丝。   然后,伸出自己依然干干净净的手,温柔地抚摸过金毛犼的背,顺着那漂亮璀璨的金毛。   山上的晚风又呼呼地冲进了这悄无声息的城隍庙,那女子开口就是一字一顿的冷酷,比之晚风更冷:“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齐七,时候到了,你进来罢。”   随着她话音一落,从门口走进一个男人,那身形与面孔,赫然与兰额图有八分相似!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二合一)   看着那个高大强壮的男人自门口进入, 一步一步走过来,守静的兽瞳都忍不住缩了一缩,它复又低头去看地上那躺着的兰额图, 确定他已经必死无疑, 然后又抬头看着走向他们的齐七……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八分相似,甚至某些或许连兰额图都不自知的细节,齐七却能刻意地模仿到位, 这一切……倘若没有个三年五载的有意、甚至是有针对性的模仿,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   齐七向云珠子点头:“谷主,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这一点头, 他身上那股兰额图的气场瞬间打破, 他仿佛还是那个恭恭敬敬的棋谷门人,齐七对临摹他人的一举一动,仿佛已经到了浑然天成的境界,甚至是可以收放自如的。   守静就这样看着齐七手脚麻利地把兰额图的尸体, 装进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偌大的一块油布袋子中,然后他轻车熟路地去开启了城隍那泥土打造的神像下的机关,不过一转眼, 那偌大的祭台就敞开了一道口子, 恰好能把兰额图的尸体给塞进去。   齐七自然是把他给塞进去了,顺便还掏出了怀里特质的掩盖气味的药粉,动作不紧不慢地均匀地洒在了那人形的油布袋上。   云珠子看着这一切,忽而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是满意的微笑, 那是一切尽在掌握, 不出其右的自信。   但凡在场的是薛向明也好, 是阿旗阿贞也好,是温如瑾的任何一个下属,都能看得出来,云珠子能做到今日这一切,绝对不可能是一日之功!   但可惜了,现场只有一只神兽,从某个角度来说,它和那系统有点像,在某些方面,总是却一根筋,就比方说现在他,它疑惑,但是它疑惑不到点子上,它还在纠结云珠子为什么要杀兰额图?   是的,云珠子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任务从温如瑾交代的劝服敌方大将大开关门,变成了暗杀敌方大将,继而取而代之。   ******   没错,云珠子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让兰额图活下去!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下去了。   从一开始,在她眼中,兰额图就只能当一个死人,只有他当个死人,她才能满意。   那双金色的,像是宇宙无穷的金光散漫开的兽瞳,安静地注视着她。   从一开始,这只神兽就很安静,云珠子知道,它在等着她的解释,温如瑾确实是派它来保护她,但从另一个角度,又怎么能证明这只神兽,没有要监督她的意思呢?   “说来有些复杂啊神兽大人,”云珠子动作温柔地抚摸着金毛犼的脑袋,“我并非说你不够聪明,只是在说人心叵测,难以赘述。”   “我行走世间多年,深感‘非我族类,不可与谋’乃至理名言,至于……咳咳咳。”云珠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咳出了声音,棋谷传人向来自负,总是忍不住去窥探天意,他们有多么高傲,他们的身体就有多么破败,正如云珠子,她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多时候,她都是撑着一口气罢了。   方才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兰额图的防御降到最低的那一瞬间,云珠子动用了所剩无几的真气,如今筋脉相冲,她其实并不好受,只是一直忍着罢了,她习惯了忍受这时常要辜负那聪明的大脑的身体,就连脸上,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舒适的感觉,反而还在温柔地向金毛犼解释。   齐七回头,眼带忧心地看着云珠子。   云珠子羽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眼神带上了一些疲倦,但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守静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了自己的爪子,按在了她那瘦削的脸颊上,一股精纯的灵力,就此涌入了她的四肢百骸,舒适得她差点惊叹出声。   云珠子惊讶地看着这只漂亮到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金色小兽,眼神复杂中带着宽慰:“多谢神兽大人的怜惜。”、   守静严肃着脸点头,爪子轻轻啪了啪她的脸——你不能死,铲屎官说他需要打工人,需要长命百岁的打工人!   云珠子笑了笑,继续说:“对于如何划分何为我族类,在这一点上,我与前人有所不同。”   在云珠子看来,血统血缘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个人内心的潜意识的归属感属于哪里,一个人的灵魂归宿选择了哪里。   她见惯了这天下纷纷扰扰,深感不服中原华夏礼仪教化者,为异族,或许说,为有异心者。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①   故而著我衣冠,服我礼仪教化,归顺于我文化者,为我同族。   在云珠子自己的理念里,倘若一个人生来就是匈奴的血统,但是他却从出生开始就在华夏成长,日夜熏陶他的是华夏的文明,他认同的也是华夏的文明,那他就是同类。   反之,倘若一个人生来就是华夏的血统,但是他自幼成长在匈奴,对华夏的文明没有任何的认同感,他的心灵与灵魂都归属于匈奴,那他就是异族!   很显然,兰额图就是第二种。   纵使他成年后也不曾懈怠对华夏文明的学习,但是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华夏族人,他对华夏文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民族认同感,他学习那些诗词歌赋,心中却想着的是“我在学习异族”的文明,为了更好地屠戮他们。   “所以,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己方阵营的,”云珠子莞尔一笑,“留着他,便是养只老虎在床榻边缘,而养虎,必然为患。我怎可令公子身陷如此险境?”   守静能够听懂吗?能,但就像拉货去二仙桥只能拉一点点一样,它也只能懂一点点。   于是它懵懵懂懂地看着云珠子,故意做出严肃的模样,不叫自己露怯,但是身体却无比诚实,不自觉地伸出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脑壳子。   完了它抖擞一下精神,再抬起头,它满脸都是——哦~听懂了,明白了!小爷知道了,小爷会原话转告我家铲屎官的。   总之,它绝不会说它听不懂,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反正云珠子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兰额图必死不可,那就行了。   至于它的转告,会失真几何,那就不能保证了。   见它那小模样,云珠子的笑容便真心了许多,也愿意说更多,虽然这只神兽看着就没有成年的模样,似乎懂得挺多,能完全理解的又太少,那她并不介意在这段奇妙却又短暂的缘分里,多教它一些东西。   也许哪一日它终于成年了,它已经能熟练玩弄的人心,幸运的话,它也许还会记得,千百年前有那么一个短命的家伙,长篇大论地想要教会它这些简单至极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更为至关重要的,必死不可的理由。”   云珠子认真地看着金毛犼,耐心地给它解释:“他的身份会给公子添加麻烦,还是一个,不可调和的麻烦。倘若他顺从了我等的意愿,大开丰饶关的关门迎接大军入内,那他是不是就成了弃暗投明的投奔公子的人?还是一个有功劳的大将!”   但事实上呢?华夏被屠戮至今,与那些外族之间的仇恨,已经积攒了好几代了,这东西能说消融就消融吗?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血海深仇怎么泯!?多的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的,相信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你这是话本子看多了,脑子里在日夜演奏涛生涛灭。   在如此尖锐的民族仇恨之下,难道要叫她家公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捧一个原匈奴数一数二的大将?   先前就说了,兰额图对于他的母族没有一星半点的认同感,他虽在崔家成长了那么六七年,但是他亲爹,那上一任的左贤王却不予余力地培养他,他十岁就跟着上战场屠戮华夏人了,他活到今日,已经为匈奴效力了四十多年!不然他的大将军是如何当上的?   他杀的华夏人之多,尸体丢洛水里头,怕不是能阻断洛水一段时日,他那宝剑,犹然充斥着云珠子的同族的悲鸣与腥臭……否则,他又是如何才能得到虚连题坚如此信任的?   自然是他的全心全意,一心一意,完全同化于匈奴,或许说,他整个人从心灵到灵魂到信仰,就是一个完全的匈奴人。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在泱泱华夏痛恨的名单排行榜能挤进前十的人,要叫她家公子捏着鼻子重用他!?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要惹众怒吗?   一旦兰额图给温如瑾立下大功,纵使成功拿下了长安城,温如瑾也会陷入两难了。   杀他,那是背信弃义,与原先说定的联手不符,也不符合这天下道义。届时温如瑾的人品就会被人诟病,说他是个为达目的,毫无下限之人,日后倘若要和其他势力合作,都会被怀疑。名声一旦坏了,那很多东西会溃如山倒。   但若是温如瑾不杀兰额图,那也根本说不过去。你不是说你最是悲悯这天下被蹂..躏至此的百姓吗?你不是说你继母为匈奴人所虐杀,你最痛恨匈奴人了吗?你为什么要重用一个匈奴人!?你前面说的都是假的,你就是个华夏的叛徒!   到那时,温如瑾要如何立足?温如瑾阵营里头的那些大将军们,又可能甘心于一个匈奴人共同作战?   “所以……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云珠子的眼中爆发出了极为灼热的光芒,有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锐气。   自她决意要跟随温如瑾开始,她就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事,玷污了他的声名!   为人谋士,应该做什么?应该做到力所能及的一切!   应该为公子铺平她这短暂的一生能够铺平的道路,越远越好!   谋士应该想到一切,谋士为主公而生,为主公而死,必要的时候,谋士可以替主公背负污名!   “更何况,这还算不得什么污名,”云珠子冷笑着摇了摇羽扇,“世人只会夸赞我为无数同族复仇了!”   其实云珠子也想过,或许温如瑾是有后手的,以他的聪慧,大抵是用完之后,就堂堂正正地叫兰额图死掉。   但是云珠子觉得,既然她能从一开始就做好,那她就先下手为强做完这一切,能不叫公子的手沾染这些,就不叫他去沾染,他要永远光风霁月,站在顶端,为万民所向!   金毛犼能够听懂云珠子所说的话吗?还是能,还是只能听懂一点点。   这些道理对它来说确实有点太过深奥了,它只能捕捉到“不杀了兰额图,温如瑾就会很难做”这个道理,所以它勉强还是懂了那么一部分的。   其实它不能完全听懂也没关系,它能够感知到人类的情绪,甚至能够通过人类身上的气味,闻到他们的灵魂深处的力量,就像是现在,纵使它完全听不懂云珠子所说的话,代表着什么,但是它却看到了云珠子身上那股所向披靡的气势。   那股精神的力量如此的澎湃,强大到仿佛能让任何艰难险阻都原地破碎,于是金毛也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在心中,像是火焰一样被点起,一下子就——燃起来了!   它喜欢云珠子,它喜欢任何一个生命力蓬勃如熊熊烈火的人类,云珠子的精神力量,早已将这累赘的身体,远远地抛下了。   身体不争气,没关系,她和棋谷所有的传人一样,寿命虽短,但却能凭借着自己的聪慧建立盖世奇功,这使他们的姓名,永远在历史长河中,散发着不灭的光芒。   守静嗷嗷的叫了两句,奋力的伸出了自己的两只前蹄子,给云珠子使劲儿鼓掌——凡人,加油,往前冲啊!小爷看好你哦~   云珠子得到了它那副“老子认可你”的表情,开心得大笑出声。   ******   齐七终于妥当地处理好了兰额图的尸体,他冲云珠子点了点头。   云珠子于是说:“可以了,让他进来吧。”   接下来金毛就看到齐七走到了窗户旁边,敲了五下窗户,三下长两下短。   没一会儿,门口就又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那赫然就是兰额图的最忠心的心腹——提冒浑。   没有错,提冒浑其实一开始就是棋谷的人!   看见金毛又露出了那茫然的模样,云珠子不得已,只能无奈地继续解释。   三十几年前,那位脑回路与大多数人都不太相同的崔三娘子,曾经想过要回崔家的祖地去祭祀自己惨死的祖母和父亲,但是被前前任的崔家家主给拒绝了。   后来,追三娘子还是没有放弃,又等到崔家更换了家主,于是她又找现任的崔家家主,写信过去自然是再一次被拒绝。   现任崔家家主要不是力不能及,都恨不得派人去暗杀她,怎么可能会允许她有暴露在世人面前的可能发生?   但是这崔三娘子的脑回路确实是非同一般的奇妙,被两次家主拒绝后,她还是没有放弃,反而是把信送到了棋谷,没错,她想找当时已经名满天下的崔家小郎君风和颂去说和。   当然,崔三娘子提起当年的往事,根本不会细说自己曾造了什么孽,她只说自己是万般无奈,命途多舛,被迫委身于匈奴人,一个女子在这个世道是何等的艰难?她的话,风和颂根本就没有多加怀疑,于是风和颂就写信回家,好言相劝自己的父亲。   也正因如此,风和颂与崔家的矛盾埋下了第一个祸根。   那时候还是十几年前呢,云珠子与风和颂他们师姐弟的关系,还有十分亲切。   那时候的风和颂还十分青涩单纯,他什么都没有瞒着云珠子,正如同当年崔三娘子脑子不好使,匈奴的左贤王却一直理智在线一样,悲伤抱怨的风和颂也没有想,作为他的倾听者的师姐,脑子也是一直在线的,云珠子从风和颂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某些秘密关重要的蛛丝马迹。   后来,云珠子就去棋谷整理的典册中,找到了有关于那些隐瞒隐藏在了尘土之下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只言片语,云珠子发现那些肮脏的真相,与此同时,她还发现了匈奴左贤王对兰额图的培养和看重。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云珠子对兰额图有了“奇货可居”的心思,一个绝妙的计划在她胸中成型。   她开始了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   这个名叫提冒浑的人其实是华夏人,他原名叫齐利,他是云珠子专门针对兰额图的性格特征,为他量身打造,专门训练出来的完美匹配了兰额图的心腹人选。   距离云珠子将提冒浑送到兰额图的身边,到今为止恰好十二年了。   这十二年里,齐利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却为兰额图处理了大大小小无数件事情,甚至九死一生地给兰额图多次挡刀,以换取兰额图的信任。   齐七如今那无懈可击的伪装,少不了提冒浑的通风报信。   今夜的计划,掩人耳目,也少不了提冒浑的协助,毕竟,他是兰额图的“心腹”嘛。   云珠子自然高兴于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她含笑将手置于提冒浑,哦不,应该说是齐利的头顶:“棋谷十二载谋划,只为今夜!辛苦你了,你很快,便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齐利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谷主,在下不辛苦,棋谷为天下谋算,在所不惜。”   “好志气,大丈夫当如是!我会向公子言明你的功绩,当记你大功!”   ******   云珠子所做的这一切,温如瑾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   温如瑾就算是想不知道都难,聪明人总是习惯去想太多,就算是想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要去想太多,那都是做不到的事情。   更何况,温如瑾还有一个狗狗碎碎各种偷窥世界,还喜爱给进行他颅内实时播报的系统520。   520真情实感、抑扬顿挫地给还在努力秣兵历马的温如瑾转播着,时不时地插入几句它的个人情感,诸如“窝草好狠!”“牛逼呀!”“服了服了!”“六六六”等等……   完了520问温如瑾:“老温你咋一点变化都没有,你不应该表现出一点惊讶吗?”   “确实是有点惊讶的,”温如瑾严肃地点头,“但是又没那么惊讶。”   实话实说,劝服兰额图其实只能是得到一时的好处,用完了此人,接下来就后患无穷了。   温如瑾早就做好了准备,云珠子若是能劝服兰额图,在兰额图开启城门的当夜,他就要叫兰额图死于万箭穿心之下,光明正大地杀了他!   届时只需要唏嘘几句,给个厚葬就完美了事了,根本不需要有后面的什么一大堆论功行赏的屁事。   对!他打一开始就是准备过河拆桥的!   怎么着了,不得感谢他吗?   兰额图和华夏人的积怨比还未正式露脸的虚连题梁严重多了,甚至都不是一个量级的,虚连题梁温如瑾都帮他脑袋搬家,还给他做了尸体风干技术,兰额图却能在他这里得到一个好死和厚葬,不得求神拜佛感谢他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分以及温如瑾的大发慈悲吗?   真的准备换个阵营还能继续虎虎生威呢?我看你是天热头发瘟了!   温如瑾冷笑了一下,他只是没有将这样的打算广而告之而已,这种东西,大家懂的都懂的。   其实,这个任务对于云珠子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因为无论她是劝服兰额图了,还是在劝服不了他之后,选择冒险杀了兰额图并且成功令人取而代之,蒙混过关且不误正事……她此行的表现,在温如瑾的心中,满分是一百的话,她都只能得到八十分。   但是她太聪明了,走一步,她已经看到了九十九步外边去了。   她急温如瑾所急,忧温如瑾所忧,她将所有的一切都顾虑到位,而后快刀斩乱麻地杀了兰额图,不叫温如瑾有任何为难,不叫温如瑾的名声有任何受损的机会。   温如瑾叹息一声,不知道是喜是忧,只能吩咐威虎营的千夫长:“原定计划,取消。”   没错,原定计划中,他安排了近三百人,就为了放冷箭趁乱搞死兰额图。   只是没想到云珠子比他想象的要给力多了,原来的计划根本用不上了。   “但她却给我丢来了另一个烫手的山芋啊……”温如瑾感叹着将厚重的兜鍪从头顶盖下。   他眼眸有些深沉,崔家啊……   今夜,“兰额图”忽然下令大启关门,丰饶关在既定的时间豁然大开,兰额图的几员副将不明所以,有所怀疑却还来不及质疑,就被“兰额图”暴起怒杀了。   “兰额图”的反常令丰饶关上下一片混乱,就在这关门大启和混乱之中,温如瑾与诸将率大军与薛向明汇合,奔腾而至,杀气腾腾,势如破竹。   就在这乱战的当口,众人却看见那一直在杀己方士兵的“兰额图”,一下子扯下了自己的脸皮,霍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原来他根本不是原来的守将!   匈奴那本来便已经溃散的军心,直接被扬灰了,于是荆州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拿下丰饶关。   季明诚请示温如瑾,那数十万的战俘,准备如何处置?   今日的丰饶关忽然放晴了,阳光洒落在少年公子的脸上,他那尚且稚嫩的脸庞,有着小葱一般的青涩。   在这温暖的阳光中,那公子轻轻一笑:“这一次就别坑杀了,太浪费。依我看,不如就毒聋毒哑,充作壮丁吧。”   作者有话说:   青·稳如鸡·涩:修桥修路,开山挖河,建坝屯田,基建如此之多,不需要劳力吗!?   ————   ①摘自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   ———— 第37章 二合一   毒聋, 毒哑,充作壮(奴)丁(隶)……   少年公子的话和他那青涩美好的外表看起来真的是相差甚远,阳光明媚, 他的笑却能叫人日下生寒。   但是季明诚没有多说什么, 点了点头,就下去安排了。   倒是系统520好奇的出来问他:“为什么之前有三万多的战俘,你却没有阻拦那些大将军决定要坑杀他们呢?”   温如瑾笑了笑,随手拨开挡路的树枝, 问它:“看过坑杀战俘的时候,我方士兵的表情吗?你看过周围那些百姓,围观坑杀匈奴士兵的时候, 他们脸上的表情吗?”   520还真没仔细看, 温如瑾这么一说,它就回去查看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好家伙,形形色色那么多张脸, 居然没有什么不忍心,没有什么不敢看,有的只是激动愤慨与大仇得报之后的满足感。   “他们需要发泄, ”温如瑾轻笑着撵跑了一只蓄意飞到他头顶, 打算“图谋不轨”往他头顶拉屎的鸟儿,“所以我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但是我不能助长他们心中的戾气,发泄?发泄个一次就够了。”   520看他那躲鸟的驾轻就熟的动作,又见他淡定跨过地上一坨烂掉的会打滑的发霉的果子, 有点心酸又有点好笑。   妈惹哈哈哈哈哈, 稳如鸡居然要被原身的霉运改造自身的小动作了吗?这反射弧都成形了啊!   温如瑾随意赏了一下院子中的好景, 就准备回去了,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攻克长安,攻下长安之后与河南翻脸,还有那崔家的糟心事……云珠子这真的是好端端给他丢来一个烫手山芋。   提起那些战俘,说真的,人数那么多,不说什么生命的宝贵了。这时代,人命是贱价,更何况是不同阵营的人。但是就说这个人口凋敝的时代,劳动力是多么的宝贵!   温如瑾当然要把他们留下来,他既然答应了要创造盛世,那他要的就绝对不是一个破破烂烂,毫无人口可用的王朝。   那种建国之后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却因为国力衰弱,只能够奉行什么黄老之道,花费足足一两百年才能够修养过来的王朝,他才不要!   他要的是大展身手,是将生产力大大提高,既然如此,那一切就得早早做好打算,基建如此重要,他就断断不能缺少了劳动力。   今年眼看收成不如去年,温如瑾早已有先见之明地吩咐张怀奇先生去寻找那些个懂得河道整治工程的人,还有那些有特殊侍弄田地技巧的人也不能放过,据说他已经找到了所谓的农家传人了,那温如瑾哪里还能叫他们再一次坑杀战俘?   实在痛恨他们,不把他们当人不就行了?全是缔造我们盛世繁荣的工具人罢了!   ******   五月末,南风熏熏如春月,小麦成熟,遍地金黄,在阵阵雨水中,树上梅子黄了。   而在温如瑾以及各路大将的猛攻之下,没了丰饶关抵挡,又缺少粮食,又士气萎靡的匈奴士兵,终于兵败如山倒——长安城被攻破。   大势俱去,虚连题坚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也没有回天之力了,他能逃吗?身为匈奴的左贤王,他又能逃到哪里去?他根本无法面对匈奴各部的诘难。   投降?虚连题坚有自己的傲气,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虚连题坚想过要战死沙场,那应该是一名勇士应该有的荣耀,但是他想到自己儿子的惨状,他不愿叫自己遭受温如瑾的折辱,他害怕头颅与身躯分隔两地……故而在城破前夕,他就自杀了。   他的尸首也交由他的心腹秘密埋葬,下葬后按照他们原本的习俗,还用好些马儿反复踏过坟头,将坟包踏平,让一切如平地,看不出底下埋了人,还匆忙地移植了植被,势必不叫温如瑾找到他那条尸。   失去了虚连题坚的负隅顽抗,匈奴兵更是节节败退。   被异族占领了几十年的长安,终于回到了华夏一族的怀抱。   在大军正式入驻长安城之前,温如瑾就再三严明军令,不可侵扰百姓,违令者当斩!   早在荆州,温如瑾就已经打磨过他们对军令的服从度,又曾杀鸡儆猴在前,士兵怎敢不听?更何况,温如瑾曾多次教育他们“感同身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多多少少,他们还是听进去一些的。   便是河南军,在郭星津等人的约束下,也不会出大乱子。   大军入驻之日,正如两年前出征时,温如瑾所慷慨激昂的那般,沿途的百姓皆喜极而泣地出来欢迎大军。   看着夹道相迎的百姓,温如瑾自然是笑着与他们打招呼,便是有那么些鲜花、手绢、香果、荷包砸到了脑壳上,他也不以为忤,有小儿闹腾着冲到路中央,他甚至亲自下马将这冒失的孩子抱到了一旁……   温如瑾是向来没有什么架子的,见他如此亲民,百姓的热情更加高涨,恨不能冲上去把他给抱住了!   那些经历了千百场战争的士兵,本来早已经磨练出了冷酷的心性,他们的心早就冷如他们的兵刃了,但是在同族百姓的欢喜的笑颜和巨大热情的包裹下,士兵们的情绪还是受到了感染。   于是温如瑾就看到这些刚刚还在板着脸装严肃,一副“我很不好惹,你们离远点”的模样的士兵,没多久就直接破防了,他们甚至激动到热泪盈眶,跟着沿途的百姓团团抱在一起,高喊着“祖先的土地,我们夺回来了。”   年幼点的士兵,在一些爷爷奶奶辈的百姓的怀中,嗷嗷大哭的也不是没有。   温如瑾倒是还好,其他大将看到这副模样,不是一脸地看得乐呵了,就是像那薛青掣一样,满脸无语。   ******   清扫战场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长安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猛攻,军事防御也破破烂烂的……   温如瑾很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去处理这些,更何况还有两位大军军师无巨细地照看着,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是温如瑾没有想到的是,沿途的百姓会来帮忙。   他们给士兵送水送大饼,他们忙活完了地里的活就来帮忙一起埋尸体,清扫城墙,他们还帮忙抗泥砖……   一切都欣欣向荣。   有三道人影,静静地看着那边的兵民一家亲,其乐融融的场景。   少年公子是最先出声的:“他们其实想要的很少很少,百姓其实很好满足……”   只需要一点点的粮食,不说吃多饱,只要能不饿肚子,百姓就能感恩戴德了。很多时候,这些卑微的生民们,连自己是个“人”都不敢去要求,更何况是像温如瑾这样,力求尊重所谓的“生命个体”的权利与自由?   “所以公子才觉得不能辜负了他们?”季明诚回头看他。   他看到了少年并不精致、却格外刚毅的面容,那双锐利如冷兵一般的眼睛,却有着格外的温和与宽宥。   他好像见识到了天地之大,却依然能俯身温柔地触碰一株破除而出的无名无姓的野草,只为它欣欣向荣的生命。   温如瑾没有回答。   抱着金毛犼的云珠子却忽然出声道:“这正是我愿追随公子一生的缘由。”   ******   按照原计划,温如瑾使计诱惑齐王前来“接手”长安城。   巨大的惊喜之下,齐王没有多想,即刻带着自己的亲卫,在大将军刘博奇的护送之下,与偕良骏一道儿,前往长安城。   当然,路上的时候,因为偕良骏的提醒,齐王的大脑就冷却了下来,对啊,温如瑾虽然是他们的人,但是那什么李峰隆、季明诚之流,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温如瑾这样的愣头青指不定玩不过他们的……   齐王他深思熟虑了一番,觉得不能完全信任温如瑾,这厮实在太嫩了,他必须提防荆州的其他人,于是他又接连和大将刘博奇谋定了不少计划。   郭星津仍在长安城内,计划需要他的配合,齐王想了想,郭星津这老匹夫不好使唤,还是得叫偕良骏亲自去,于是他就派了偕良骏过去。   临走的时候,偕良骏有些忧心忡忡:“虎子那孩子或许有些天真,但对我一片赤诚,还望主子和大将军届时莫要误伤了他。”   齐王觉得他妇人之仁,但嘴上自然是笑着答应了的。   但是齐王没有想到的是,偕良骏前脚刚走,刘博奇后脚就杀了他的亲卫魏弘懿,还给他的心窝子来了一剑!   齐王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临死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濒死地抽搐着,手指颤抖地指着满面冷酷的刘博奇:“你……你……”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刘博奇却丝毫没有心虚,反而冷笑了一声:“齐王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您莫不是忘记了什么……”   齐王还没有完全咽气,他满脸的扭曲与狠毒,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忏悔。   刘博奇却被他这副模样给气到了,一脚把齐王踢飞:“该死的老匹夫!你莫不是忘记了,三皇子,万玉书,他是如何死的!?是你们的谋划,是魏弘懿下的手!”   人他绝不放过,“刀”他也要折断了!刘博奇反手就去收割魏弘懿的人头。   “我那外甥,生来天潢贵胄,天资聪颖,武力过人,他本才该是这天定之人啊,倘若不是你们这卑鄙无耻的父子两谋取了他的性命,那神兽,又怎会退而求其次地选择荆州的长孙虎!”   他,他居然知道了!?   齐王最后是生生被这个猜测给唬到了,气绝身亡。   ******   没错,这就是温如瑾准备给齐王的大礼,来自他最得意的宝刀的反噬。   他是如何对刘博奇说的呢?也没什么太难的,无非就是利用一下自己那十六岁的少年稚嫩青涩的脸,做出一副为难至极,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博奇果然开始追问了。   于是温如瑾就说:“昨天夜里,师父再次入我梦中,他说原本收我为徒教导我,是为了让我辅佐一位天定明主的,可惜了这位明主早早地被亲近且信任的人谋害了,现如今只能叫我顶上去了……”   这话真是奇怪,没头没脑的,倘若就这样,刘博奇是不会太在意的,偏偏温如瑾还有下一句话——   “我问师父,那人是谁?师父不肯告诉我,只是说如今的大将军中,曾有追随于他的……”   这话是暗示吗?   这踏马就是明示!在这一大群大将军里头,追随荆州的追随荆州,追随河南郡守的追随河南郡守,现在大家都没死呢,不能盖棺定论,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始终如一,一生只侍奉一个主公,但是吧,截止到温如瑾说这句话的时间点,唯有他刘博奇,有过前任主子!   有些东西,一旦埋下了疑点,那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忍不住去挖掘真相,刘博奇也同样如此。   更何况,温如瑾给的提示还很明显——亲近的、信任的人。   万玉书信任的人不多,他堂兄弟万英豪就是一个。   温如瑾才不会把一大堆证据直接怼到刘博奇面前给他看,他需要的就是点播一下,给一点点的指示,叫聪明人自己往下走,他会往下走的,他还能走很远很远。   这不就是了吗?刘博奇一下子就查明了那些真相,温如瑾是看着这位大将军当场飙泪,涕泗横流的。   当然温如瑾不能表现得太高兴,他失落地表示没能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三皇子,真是他的遗憾。   刘博奇当场给他跪下了,发誓要效忠于他,只要温如瑾能帮助他,杀了齐王……   对,没错,当你要用一把聪明的刀杀人的时候,你千万、千万不要主动地要求它,你最好能够尝试着……让这把刀,反过来求你,然后还对你感恩戴德。   不过温如瑾终究是有点不太忍心偕良骏就这样死掉,打一开始偕良骏就真的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给绝世神兵,给上好的马儿,给机会让他历练,还担心他死,给他安排郭星津亲自带着,被耍了一通之后,温如瑾搞了个苦肉计,他又分分钟愿意继续给他当便宜好爹爹了……   所以温如瑾才故意支开了他,但是偕良骏究竟能不能活下来,是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活下来的。   刘博奇才不会为了齐王的名声着想不揭露真相,他恨不得齐王父子二人丑陋的面目天下皆知,恨不得天下共同缅怀他可怜的外甥三皇子的早早离世。   与此同时,温如瑾也得考虑,是否要揭露另一个真相——崔家啊崔家,为什么风和颂非得是崔家人呢?   亦或者说,为什么崔家,非得做出那么离谱的事情?   温如瑾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少年的脸庞上,只有一片玄妙的静谧,无论如何,他是必然要给这天下黎民百姓一个交代的。   ******   长安城被收复的喜讯,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高,传遍神州大陆,各地百姓无不欢庆,文人骚客感怀洒泪,无数慷慨激昂的秀丽华章喷涌而出。   与这道好消息同行的,却是另一条并不那么令人高兴的消息——刘博奇大将军揭发齐王父子多年谋划,终究谋害了大冀正统三皇子万玉书的真相。   这条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温如瑾就知道,偕良骏的选择了。   温如瑾终究是没能留住偕良骏,他接到了偕良骏的死讯是在一个深夜。   起初,被拿下的偕良骏终究认为一臣不能侍奉二主,更何况齐王之生父曾经有恩于他们家族,故而,在接到齐王身死的消息时,他首先的反应是愤怒与震惊的,甚至觉得温如瑾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心肠狠毒,当日接连骂温如瑾,骂的停不下来。   但是知道刘博奇大将军诛杀齐王的真相时,偕良骏陷入了深刻的沉默。   当天晚上,没能等来送饭的人,偕良骏就自杀了。   临死之前给温如瑾留下了一封信,信不算太长,内容却不少——   大抵是说他想开了,他并不怪罪温如瑾,也不怨恨温如瑾,仿佛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偕良骏在信中坦诚了对温如瑾曾想过要利用他,曾是见猎心喜,但是他也唏嘘不已,因为他也确实曾真心实意的把温如瑾当成过自己的儿子。   偕良骏这人吧,确实有不少亲儿子,也收了不少义子,但是奇就奇在,他对每一个“儿子”,都还听真心的。   成王败寇,谁也怨不了谁,凭借的是手段的高低,输了就是输了,偕良骏没什么好怨恨的,他也喜欢温如瑾,他未尝不想跟着温如瑾,一起恢复华夏,共创盛世,但偕良骏终究是放不下他的气节。   他说了很多,最后他也只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话,请求温如瑾善待他的家眷以及子嗣。   偕良骏开玩笑地说,他那一群子嗣中,没几个比得上温如瑾的,各个烂泥扶不上墙,但是好歹读了些书,识得几个字,温如瑾倘若有用得上的就用,用不上的就随意丢到个小城小县,让他们当个刀笔吏也无所谓,实在不行,留着一条小命在,叫他们自个儿凭本事谋生去吧。   “我不怨亦不恨,只遗憾不能伴你走到最后,愿你从此天高海阔,终登临绝顶!”   随着偕良骏的死讯的,就是亲兵递给温如瑾的这封信,信上还沾染了一些血污,想来是偕良骏自刎的时候太过不小心了。   温如瑾沉默地看完了信,沉默地把信收好。   520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急得在他脑海里打转。   “别转了,我头晕。”   “你是不是好难过,要是他能像郭星津一样直接弃暗投明投奔你就好了,”520唏嘘不已,甚至有些懊悔,小小声地嘀咕着,“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非得把你的魂收集齐全啊?”   “你从前魂魄不全,遇到任何事都心如止水,反正都不会这样子的……”   有悲有喜,有力不能及之处,实力过人,偏偏在红尘打滚。   温如瑾却倏地笑了:“我该感谢你。”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在这沙哑中,却又偏偏有着温柔之色。   “七情六欲,生来就无,与历经其苦,然后勘破是完全不同的。”   “我确实有些遗憾,有些难过,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来年清明节,我会给他多烧点纸的。”   ******   六月初的时候,温如瑾接到了风和颂从豫州传来的消息——信都已被攻克。   接连被下了两座超级城池,被蚕食土地无数,匈奴元气大伤,匈奴王当机立断,选择退让,领着大军直接撤退了百余里,固守天险。   温如瑾曾试探多次,其颇为沉得住气,皆不肯出。   这下子连云珠子都有些遗憾了:“他若死活龟缩不肯出,今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虽然很想趁胜追击再拿点土地,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但是偏偏现在匈奴王稳住了大军,巩固了军心,又那么沉得住气,而己方还在忙活着收拾战场,今年收成下降……   有时候,人力真的敌不过天意的。   遇到这种情况,锋利如剑,傲视群雄的云珠子也没有办法,她就是把自己的羽扇摇烂了,那也摇不出三军粮食。   温如瑾微微一笑:“知足常乐,我等这两年,已然收获颇丰,不愧对先祖了。”   军师季明诚接手长安后,将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温如瑾留在此处已经不是必要的了。   所以温如瑾决定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就此带着喜讯和大军回到武陵郡,大军大军,打仗的时候是士兵,不打仗了,他们还得回去耕田的,都是家中必不可少的劳动力。   除此之外,温如瑾还要去拜访故友,沿途的补给站首先就选择了南阳郡。   没错,他还得找张怀奇商议河道工程的事情,张怀奇此刻就在南阳郡,据说他找到的那些“专业技术人才”也已经在南阳郡等候他多时了。   但正是出发前,温如瑾还是先约见了云珠子,他想要知道云珠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关于崔家的事情。   ******   临水小谢,树影秋色,山山落晖。   温如瑾和云珠子在钓鱼,这两人爱好有点过于奇葩了,本来应该搞一场品酒饮茶的,但看到了水,温如瑾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风和颂的时候,他就在垂钓,于是就约了云珠子干脆钓鱼吧。   云珠子并不介怀这些,使人取来了竹竿,绑了根带鱼钩的绳子就朝着水面将绳子甩了下去,动作有五分的漫不经心,还有五分的洒脱惬意。   金毛犼看他们在钓鱼,脑子里却闪过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某些动漫片……520刚好从它的小表情中捕捉到了它的想法,于是各种怂恿它。   原本就有些蠢蠢欲动,但是考虑到自己神兽“高大伟岸”的形象有些犹犹豫豫的金毛犼,终于在某只心怀不轨的系统的疯狂戳戳戳之下,下定了决心……   于是场景就变成了,温如瑾和云珠子静坐垂钓,旁边还有只像模像样翘着屁股,把尾巴垂落到水面企图一块钓鱼的神兽。   嗯……画风突变。   仙风道骨中,带着那么一点诡异的可爱。   没有鱼儿上钩,温如瑾也不在意,他合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惬意,飒爽秋风拂面而过,像是一只无情铁手在撸人,呼呼呼的,粗暴中带点爽。   “对于崔家那件事儿,先生究竟是如何看的?”   少年的声音和这秋日里的远山苍翠有些相似,清爽如秋风,朗朗如秋水。   作者有话说:   守静:讲道理,小爷应该钓上第一条鱼才对!   ———————— 第38章 二合一   “对于崔家那件事儿, 先生究竟是如何看的?”   云珠子晃了晃手里的竹竿,将本来就要上了温如瑾的钩的鱼儿给吓走,然后却避而不答, 反而笑着说:“公子真是一如既往的直言快语。”   说到这个, 温如瑾就笑了一声:“这不是先生开的好头么?”   他也很想和自家这位天下第一的军师一起,谈话的时候整那么一点云里雾里、高深莫测的氛围感,但是是云珠子自己打一开头就特别耿直地提起了她和风和颂的事情呢。   还是那种根本一点也不见外,也没有任何犹豫与含蓄, 直接单刀直入的语言。   这给温如瑾的信息就是,别看云珠子逼格高,但这厮是个爽快人, 有什么直接说什么就行, 她的逼格和她的言语风格呈现负相关。   云珠子含笑点头,也没有不认自己的锅:“公子说的是。”   “只是此事……唉……”云珠子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但这事情确实,并不那么好办。   对于于温如瑾的疑问, 云珠子很想直言不讳地问他:“公子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不能,既然温如瑾如此主动提问她,那不论他心里头到底有没有决策, 都说明他需要她这位谋士为主分忧。   云珠子只是一个, 能窥见天机,但也得付出代价的凡夫俗子而已,她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不是什么目下无尘不通人情世故的稚子, 相反, 她十分了解这一切, 并能熟练地掌握和运用, 玩弄起心机与权术,也许她还能有一二分的得心应手。   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这件事情的左右为难与利害之处,应该交由温如瑾来定夺。   她跟从他出山,温如瑾是主公,她,是主公身边的谋士。   此一题,是温如瑾对云珠子的考验,但同时,也是云珠子对温如瑾的考验。   ******   “事无两全,公子应早做决定才是。”   温如瑾沉默了一下,说实话,他想的并不复杂,无非就是揭露真相,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罢了。   但是他身为风和颂的主公,他的所思所想不愧对那黎明百姓对他的期许,但对于风和颂个人而言,那或者有些过于无情的——因为他打算摧毁风和颂的家族。   而再怎么割裂个体与家族,家族,都是一个人的根。   看他的表情,机敏如云珠子,当然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云珠子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原本打算拿自己的尾巴钓鱼,结果最后变成了拿自己的尾巴戏水的神兽,她忽然笑了笑,这个笑,像是水色与天色的融合,朦胧又悠远,温柔又静谧。   温如瑾的意思,她明白了,她很高兴,她真的很高兴,为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心性皎洁,刚毅坚定的主公。   于是,云珠子轻轻地开口了:“公子,在我看来,像崔三娘子那样,头脑不清醒的人其实并不可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这天下芸芸众生?”   “天下之众,有聪明人,自然也有糊涂人,聪明人不多,糊涂人也不多,大多数的都只不过是平平凡凡的普通人罢了。宁王封地的失陷,并不能只怪一两个糊涂人在犯糊涂,真正的罪过……”   云珠子顿了顿,终究还是讥诮地笑了:“在于崔家!”   没错!温如瑾看云珠子的眼神都有些亮色,云珠子实在太和他心意了,她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了。   虽然温如瑾怀疑就算他现在的想法是站在另一个方向的,云珠子也能说出他所想,为他解忧,但是此时此刻云珠子能懂他的思考,那真的太叫人愉悦了。   温如瑾就是这么想的,或许应该说,事实就是这样的,从一开始,温如瑾接到了520的实时转播,知道了崔家的秘密之后,他的思考里头,其实并没有那位传说中的“崔三娘子”多少分量,反而全是——崔家,崔家,崔家!   在温如瑾看来,没脑子的人并不不可怕,聪明的、掌控权力的人却叫没脑子的人,触碰到了禁忌的机密,并且让这个蠢人将机密泄露给了敌人,导致生灵涂炭,这才可怕。   温如瑾就是这样想的,故而那位崔三娘子他并不想要多加怪罪,怪罪她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没有崔三娘子,也会有其他形形色色的张三、李四等等,总之蠢人基数不多,但使劲儿找一找,终究还是有的,不是崔三娘子也会是别人。   真正的罪过,在于崔家!   这一点,无论是崔家,还是现在的温如瑾和云珠子,他们都很明白。否则崔家连着几任家主就不会打碎了牙齿还把血泪往肚子里咽下去,死活不肯揭穿崔三娘子了。   现如今天下的议论中,宁王是个祸害。   可怜的宁王,他只不过是个悲惨的背锅侠罢了。   ******   看了520给的资料之后,温如瑾不得不承认,他对宁王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宁王并没有参与九王叛乱,与此相反,他发觉其他堂兄弟的动静之后,还想过要阻拦,但奈何人卑言微,一个王爷扛不住九个王爷,他只能龟缩回自己的封地。   宁王是皇族,但他同时也是对百姓挺好的一个仁主,劝课农桑、降低税收,是他常干的事情。宁王的个性也非同一般,他不善于政治的斗争,但是打仗很拿手,看他也不适合荣登大宝,故而他那一群堂兄弟们打生打死也没拉上他。   与此同时,宁王也是个怪人,据说一生只钟爱自己的表妹,偏偏他母族落寞,那小表妹虽然与他早有婚约,却是个乡下农庄里长大的,不少人曾经劝过他退婚,宗室也不是没有给他施压,但宁王丝毫不嫌弃自己的小表妹,死活不松口。   他很爱自己的表妹,一月三封信,年年月月都给送小玩意,就等着小表妹嫁进来。   但是很可惜,那小表妹没有嫁给他就早早地香魂消逝了,小表妹死后,宁王他也终身不娶了。   后来嘛,反正天下大乱了,他又不是什么很值得注意的嫡系皇族,也不像长孙元正还有个四世三公的大家族非得给你找事儿添堵,总之他不娶妻也没人顾得上给他逼婚。   ……   以上,对于这样一个于私德算得上是好人,于公德算得上是仁主的人,惨兮兮地被拖累死,到最后,就连死都要背负各种罪名,什么不善御下,什么延误战机,什么判断有误,什么军机泄露,什么害死十万军士等等……   连封地的失守都怪罪在他头上,宁王还有一个硕大的罪名,就是——令金瓯有缺,罪无可赦!   宁王府不可能只有宁王一个人,他还有自己的士兵、自己的谋士、自己的各类人马,他还收养了不少孤儿……但是最后,因为他封地失陷,他有罪,他战死沙场,他无从辩解,这些人就算躲过了匈奴的屠杀,也躲不过大冀的清算。   如果一定要给宁王扣上一个罪名的话,那他的罪名应该是对崔家太过信任了……但是身为一个主公,给予追随自己的家族信任,何时又变成了一种罪过呢?   难道一个主公,还得去管一个家族如何教育家中的闺秀?   这玩意儿,难道不是崔家该自己约束好的吗!?   ******   温如瑾得给出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不仅仅是给宁王的,不仅仅是给追随宁王的那些人马的,这个交代,更是给那些被屠戮的宁王封地的百姓们的,他们何其无辜啊!   有多少人冲着宁王的名头,背水离乡地跋涉千里赶到了宁王的封底?结果好日子没过上几日,却得了个头颅着地的下场。   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将真相照告天下,哀哀苍生,有权力知道真相!   但是真相一旦诏告天下,崔家将陷入万劫不复,而风和颂却是崔家的人。   人非草木,怎会无心?人对于自己亲近的人总是会偏袒一些的,温如瑾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他自然会对风和颂更加偏袒。   他并没有打算为了风和颂一个人就帮忙隐瞒这一切,但是他多少还是要顾虑风和颂的情感的,于是他对云珠子说:“我决议要先与风先生商议过后,再将此事通告天下。”   所谓的“商议”,那也根本不能算的上是“商议”,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通知”!   此时的温如瑾,难免觉得自己有点像是那凶恶的鳄鱼,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把风和颂的家族尽数摧毁,完了还打算掉几滴鳄鱼眼泪,宽慰宽慰风和颂。   真是……又好笑又心酸。   风和颂若是放不下这道坎,风和颂若是仇恨他,那温如瑾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现在的温如瑾,甚至有点怀疑风和颂和云珠子之间的矛盾,是不是有这些破事的影子了。   “公子是该如此,”云珠子矜持地颔首,“如今我们拿下的土地中,便有原来宁王的故土封地,你给封地的百姓一个真相,一个交代,你为他们论罪那罪魁祸首,他们必定对公子感恩戴德,更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   云珠子考虑得比温如瑾更加冷酷一些。   她想过风和颂的处境吗?想过风和颂的心情吗?   想过,但,只想过那么一点点,仅此而已了。   别说撼动云珠子的想法了,她对风和颂的悲悯,甚至都是一闪而过的,比这世间的灵气都更稀薄。   在绝大多数时候,云珠子力求让自己保持足够的理智与冷静,这理智,已经到了冷酷的地步。   不错,她要的就是温如瑾拿定主意,狠下心,因为……这从一开始,就是她计划的一部分,是她帮助自己的主公收服人心的手段。   拿下偌大的一块土地并不容易,但要想连着那块土地上的民众一齐收服,则更困难。如此困难的事情,她已经为公子铺好了这条路,公子岂可不走!?   倘若温如瑾为了风和颂一人而犹犹豫豫,狠不下心,那云珠子也会逼着他去做的!   一个合格的领袖,注定要摒弃太多小情小爱,倘若一个领袖困顿于自己身侧的亲近之人,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那他应该从领袖的位置上滚下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德不配位,必有殃灾!   为了不辜负将性命交托给他的兵卒与百姓,一个合格的领袖,就应该能够冷酷地、理智地权衡利弊,一往无前!   伤害亲近之人确实有违人情,但是注定两难的情况下,偌大的天下,苦苦挣扎的苍生,就活该被你放弃吗?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于你的士兵,就活该被你辜负吗?日日夜夜为你烧香祈祷的百姓,就活该被你愚弄吗?!   什么人情,什么两难,云珠子的嘴角翘起了一抹冷笑,这是凡夫俗子才要困扰的事情。   可公子不应该为此困扰,他注定不是普通人,他是百姓眼中的神灵,他是扛下了华夏崛起重任的领袖,他是所有人追随的主公!   ******   这钓鱼也太没意思了一点,主要是云珠子自己钓不上来,就故意捣乱,导致温如瑾到现在也没有钓上一条鱼。   温如瑾是向来都很懂聪明人总是思虑很多的,但再怎么懂,他也没有读心术,无法顷刻之间就捕捉到云珠子那千回百转深邃悠远的想法。   将此事说开了之后,温如瑾忽然又想到了这其实多少有点算是云珠子对自己的考验,于是他笑着问云珠子:“倘若此次我的答案不能叫先生满意,先生待要如何?”   云珠子张口给自己灌了一口冷风,“咳咳咳”了几声,虚弱地说:“那我当场咳血,死在你面前。”   这话听着像是负气,但更多的,其实还是看开玩笑,于是温如瑾就哈哈笑了起来。   倒是守静被唬了一大跳。   听到她的咳嗽声,原本自娱自乐拿尾巴甩水玩,也玩得很高兴的金毛犼忽然抬头看了过来,它那双又圆又大的金色兽瞳有点紧张地看着云珠子——不是吧,打工人你真的不能长命百岁吗?   其实自那日被金毛灌入了一道精粹的灵力后,云珠子就感觉这破败的身体好了很多,她也很久没有咳嗽了。   见那小兽圆溜溜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云珠子忽然起了点坏心眼,拉起竹竿,用鱼线鱼钩甩了金毛犼一脸水:“哈哈哈哈哈……”   被甩了一脸水的金毛犼先是一脸懵逼,反应过来之后嗷嗷嗷地扑了过去,非要在她身上找回场子。   于是温如瑾就看着云珠子和守静闹在了一块儿。   刚刚那句话是玩笑,但是,云珠子想过自己会死吗?   想过的,想过无数次,要如何死得更有价值,这不争气的身体,她早已厌烦了它。   她最佳的理想就是再撑久一点,撑多几年,撑到公子收复北边的失地,而后将要南下一统九州……到了那个的时候,天下一统在即,大势所趋,无人可挡,而若是没有其他更好的计谋能叫江扬等州配合,那她不介意使计叫他们合作起来,然后她就拖着这破烂的身体,死在他们的地盘里……   到时候,“痛失军师”的温如瑾就能有一个名正言顺攻打他们的理由了。   她可以死在中原归一的前夜,为自己选定的主公“师出有名”而死,她死而无憾。   但若是像是今日,温如瑾无法下定决心要搞废崔家,担心和风和颂生了间隙的话,她也不介意当场拿自己的死,给温如瑾一个合理的借口——我家军师以死相逼,我哪能辜负她的性命,更何况那是天下万民啊……   到时候温如瑾再揭露这一切,风和颂再痛苦,也无法堂堂正正地恨他了,毕竟温如瑾也很痛苦很为难啊,是她拿自己的死逼迫他这样做的,风和颂要恨,就恨她咯,怎么能迁怒公子?   她一人去死,能全了温如瑾对万民与兵卒的责任,全了温如瑾与风和颂的君臣之谊,那也挺不错的。   但是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云珠子对温如瑾失望了,她心灰意懒地拿自己宝贵了很久的生命,去了全了他们的君臣缘分。   现在就去死,可比不得多年后统一在望的时候死,至少云珠子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   薛青掣与李峰隆共同驻扎长安,以巩固其稳定。   温如瑾则率领余下的大军,南下回武林郡。   路途中云珠子原本是与他一同骑马的,后来一场秋雨,她身体就扛不住了,于是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沿途的风光,上了温如瑾安排的马车。   看着那厚重的窗帘,温如瑾若有所思:“你给她检查过身体吗?”   按理说,金毛犼体内运转的灵气再精纯不过了,一口能叫一个凡人活到百岁并不夸张,而在温如瑾的有意交代之下,静静是不会舍不得这么一小口灵气的,它肯定给过云珠子了,但是这效果却不如想象中那么好。   “扫过几遍,”520在斟酌着措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很复杂,很麻烦。”   “现在虽然说你拿下了长安城,任务进度已经飙升到60%了,但是系统商城的东西,她能用得上的那一部分,依然没有开放,所以……”   “所以得等我自己去解决这件事情,”温如瑾颔首,“我知道了,等回到了武陵郡,我再细看吧。”   温如瑾沿途经过南阳郡,已经是南阳郡太守的邵光启,亲自出城三十余里等候他大军的到来。   大军于萋萋芳草的路上,蜿蜒无尽,邵光启在这半山腰上的流亭看着,当真是激动难耐,心中那一腔沸腾之气,似乎没能从笔下的诗词歌赋中倾泻殆尽,如今又如同水落入盛满了热油的锅中,尽数沸腾了起来。   他要再次见到当日的那个孩子了!   那个,曾在他面前一刀劈开了影壁的孩子!   那个收复了一代人血泪哭诉和魂牵梦萦的长安城的……公子!   近了、近了,邵光启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就是知道,最前面那个银色铠甲的,凤翅兜鍪的,就是公子!   兜鍪上的红缨随风摧折,飘扬不止,邵光启却觉得,公子的这一生,比这红缨的颜色,还要更鲜明!更热烈!更加灼目!更令人,泪湿衣衫。   邵光启几乎是连爬带滚地冲下了山,根本等不及属下的人向温如瑾汇报,也等不及下边的人请他上娇子。   他激动,他手底下那些自诩从未见过世面的随从,就不激动了吗?   于是温如瑾就看着远远地,有人从半山腰上的亭子里迅速地冲了下来,然后直直地跑向了大军。   这时候的云珠子,恰好撩开窗帘在往外看,她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切,于是心情甚好地笑了笑,问打马在她娇子旁边的温如瑾:“公子,那可是南阳郡守派来接待您的人?”   如今看来,态度不错,云珠子很满意,心中却在思索要如何继续将公子在这些人眼中的形象拔高、再拔高!   温如瑾仔细看了看,太远,看不出来,不过520提醒了一下,于是温如瑾也跟着笑了,他摇了摇头,说:“不是,那是南阳郡守本人。”   说罢,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情一般,温如瑾的马儿有点躁动不安,于是温如瑾对云珠子说:“先生见谅,我先行一步。”   看温如瑾的表情,云珠子就知道温如瑾应该是认识这南阳郡守的,原是故人啊……怪不得如此激动难忍。   她看着温如瑾连下了几道慢行的命令,而后快速地打马冲向前。   该拿架子的时候,温如瑾也会拿架子,但是在更多数情况下,以他现如今的身份,他更适合表现出平易近人的特点。更何况,亲自来迎接他的,都是故人。   温如瑾在那行人面前勒马停下,翻身下马:“邵叔!”   “公子!”邵光启脸上交织着负责与激动之色,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终邵光启的一生,他也不曾如此喜形于色,完全与他平日里的君子做派,冷静稳重完全不同。   温如瑾自然不可能叫他跪下,立马就托住了他:“邵叔这是作甚?”   邵光启却是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红着眼连连摇头,哽咽不已。   千言万语,无处诉说。   如果告诉公子,他也曾梦见过故土,夜中惊醒,公子可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如果告诉公子,他想要去郊外,祭拜那位早逝的诗人陆行,给他烧纸,只为了告诉陆行——长安收复了!   公子,可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   你祛除了这个民族的一块心病,你夺回了一块信仰之地。   · 第39章 二合一   邵光启这些人为何见到他今日如此激动?   秋风萧瑟, 黄土漫天,他们的泪眼却无比的清澈。   或许也可以说,天下文人骚客, 为何听闻他收复了长安如此激动?   这些拿笔杆子的家伙们, 骂人的时候能叫你列祖列宗归为兽类,夸你的时候,那火候却丝毫不会比骂人的时候差。   温·战神下凡·如·北辰星降·瑾不是傻子,他就算没有感情的时候, 也多少也能明白,更何况他如今已经能体会到各种情绪了。   温如瑾好好地宽慰了一下邵光启,让一个郡守哭成这样, 真是罪过。   他回头就发现了跟在邵光启身后, 同样激动,甚至更加激动,却一直辛苦地忍着不肯做声的男人,温如瑾忽地一笑, 眼中有明显的惊喜:“乔叔!”   乔成仁,便是曾经柏洛县的衙役,对唐大虎有过不少的帮助, 还曾想过要收养唐大虎的人。   见温如瑾居然毫无架子, 依然如同昔日一般喊他叔叔,乔成仁的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他上前一步正要行礼:“见过公子……”   温如瑾自然又拦下了他:“乔叔这是做什么?”   他拉起乔成仁的动作十分大力,而态度也很坚决, 他面上有些薄怒:“乔叔!你我之间何须多礼?”   “礼、礼不可废……”乔成仁都有些恍惚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他当年随意结缘的小乞儿, 竟然会有今日的造化。   倘若早知如此,他又怎敢想要收对方为义子呢?乔成仁的心情复杂极了,又是激动又是酸涩的。   “乔叔尽说些客气话,”温如瑾瞪他一眼,自然而然地转换话题,与他拉家常,“乔奶奶身体可还好?是我不好,近年来太过忙碌,竟无闲暇去看望老人家。”   “好,都好,公子怎如此说?您在外打仗,哪能想着我们?还能记得我们,我们就已经三生有幸了……”   云珠子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下一笑,甚好,公子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懂打仗的人,她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断定,那一行人里头,十个中有九个愿意为她家公子上刀山下火海。   和故人叙旧了一段,邵光启就擦掉了眼泪,向温如瑾说明了大军的安排,安营扎寨的地方选好了,也早就叫好了人热锅煮饭。   “事不宜迟,公子快快随我入城吧,公子你是不知道,城中许多百姓,三更天就起了……”   温如瑾顺着他的话说:“秋收辛劳,是该起早一些,百姓都辛苦了。”   乔成仁忍不住插话:“这可不是为了秋收,他们都是为了见你一面,早起是为了梳妆打扮。”   说到这些小事,乔成仁就放开了一些,甚至差点喊出了温如瑾的外号“小虎子”。   邵光启也跟着摇头轻笑:“公子你是不知啊,前些日子南阳郡的脂粉都贵了十文钱!”   温如瑾笑了一下,脸上有着因为百姓的热情而产生的唏嘘和感动。   与邵光启骑马并排的时候,温如瑾也还在商量要事,路上还很长,不要把时间浪费了。   谈到了正事,邵光启脸上也就严肃了许多,他说:“公子所安排的,张先生都安排好了,这两年我等四处寻觅公子所需的人才,大有收获,尤其是去岁,我等还寻到了一个农家传人,他极其善于耕种!”   “哦?”光是看邵光启的表情,温如瑾就知道那个人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他也就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那人姓甚名谁?”   “他叫寇怀准。”   嗯?   他叫什么!?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温如瑾沉吟着。   520:“废话,你当然耳熟,季明诚介绍你去拜访,结果你被人家老娘破口大骂,还被诅咒必然没有好下场,自取灭亡,你还记得不?”   温如瑾:“……”怪不得觉得这名字那么熟悉。   邵光启还在继续介绍这个寇怀准:“此人风仪不凡,颇有谈吐,家中唯有一老娘,其母也善解人意,极通人情世故,与吾老妻已成闺中好友。”   温如瑾都快被逗笑了,寇怀准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在行军打仗呢,压根不知道自己交代下去的事情,邵光启和张怀奇完成的细节如何,找到了些什么人。   但是人家都找上门了,肯定自我介绍过,难不成他寇怀准,还不知道南阳郡太守是荆州长孙氏的人?   依照张怀奇那么喜欢夸赞温如瑾,他必然逢人就夸一夸自家小公子身负天命,寇怀准怎会不知道他们是长孙虎派去的人?   可是寇怀准明明知道,却还是跟着走了。   温如瑾:“……”有趣。   ******   豫州。   秋风萧瑟,天气转凉,野外草木摇落,院中白露成霜。   演武场的女子,将大刀舞得虎虎生威,一招一式,犀利厚重,不愧十年之功。   任云琼随手将大刀抛给了伺候在一旁的亲兵,接过侍女递上的麻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才问一旁的管家:“什么事?”   “回禀女公子,是东厢房那边的消息。”   豫州牧压根没有被册封公侯,既然不是诸侯,不能称公,那任云琼也不可算作是“女公子”,不过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以大冀那支离破碎的礼仪正统,旁人这么喊都是为了捧她。   东厢房,那就是任云琼给风和颂安排的住处,是整个豫州州牧府中,最好的院子了。   距离任云琼拿下信都,班师回豫州,这也才十来日,风和颂却那么快就有动静了?   “是风先生准备辞行的事情吧?我知道了。”任云琼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准备热汤,我洗个澡。”   管家欲言又止:“主公、主公……”   “怎么?我爹这是舍不得人家走,打算把人强行留下?还是打算把人命给强行留下?”   任云琼这话说的不好听,不,应该说是十分难听且刺耳,但是管家却只能冷汗簌簌,不敢回应。   “行了,你先下去吧,看看风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都给我小心伺候着。”   风和颂可是以身犯险,引得敌人深入陷阱的,不然这一仗,不可能那么快就结束。豫州能吞下信都,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可惜了她那脑子不够精明的老爹,居然还似乎有点儿不太满足?还想要更多?   任云琼冷哼了一声,风和颂是好,顶级的谋士,高瞻远瞩,排兵布阵,无所不能,但是那又怎么样,得不到啊,她任云琼又不是没有尝试过要挖那荆州长孙虎的墙角是不是?   你看她舞刀弄枪,那多好啊,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她都敢夸下海口自己绝对行,由此可知,任云琼的锄头舞弄得应该也是不错的才对。   可是那又怎么样,锄头舞得再好,也撬不动长孙虎的墙角,风和颂是一条心思要跟他到底了,就算他本人不在身侧,长孙虎都请动了那什么“兰陵云珠子”,风和颂也还是要终生追随长孙虎。   那她任云琼能咋办?真就把人杀了啊?那她成什么人了?风和颂对她、对豫州,可谓仁至义尽,甚至有大恩的。   任云琼就算是挖人家墙角那都是堂堂正正地挖,她才不会使出那下作的手段去谋取风和颂的性命。   “进来罢,”沐浴后的任云琼慵懒地披散着头发,招入了自己的亲卫,耳语道,“安排些弟兄们,务必保护好风先生,将他安全送回荆州,明白吗?”   亲卫重重点头:“明白,属下这就去。”   ******   看着亲卫离开,任云琼的贴身侍女端着干帕子走了进来,一边给任云琼擦干头发,一边忍不住嘀嘀咕咕:“您真要送那风和颂回荆州?”   人才难得,何况是天才,就这样拱手送回去吗?   “不然呢?”任云琼的眼睛都没睁开。   有些话,她不想说的太明白,风和颂既然敢来,或许说,那长孙虎既然敢放风和颂过来,那他们想必早就已经想好了功成身退的万全之策。   现在好声好气、客客气气地把人给他送回荆州去,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好朋友。   依照任云琼所接收到的信息,那荆州长孙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届时要是撕烂了脸,别说会不会伤到风和颂了,怕就怕根本留不住风和颂,反而还给了长孙虎一个对豫州下手的名头。   想到这些,任云琼就有些头疼。   “哼,要我说,那长孙虎厉害,您就不厉害了?他拿下了长安,可您也拿下了信都啊!那什么宁州,不也拿下了成都吗?怎么着我看着这风向,天下的文人墨客,全都在夸那长孙虎的?”   侍女嘀嘀咕咕的,为她打抱不平:“我看他们天天吟诗作赋,全都是在写那长孙虎的,据说什么佳句频出,间或还有不少传世之作,近日里城中的纸价都上涨了两成……”   “可把我气坏了,他们为啥都不写您!?我在心里,您才是最厉害的!不写您,怎么也不写一写那宁州牧?那宁州牧这把年纪了还上战场呢,不得仔细写一写吗?就知道写那长孙虎,长孙虎有什么好,半大点的孩子!”   “住口。”任云琼懒得听这些唠唠叨叨的没有营养没有价值的话了,她也懒得开解侍女,“你下去吧,好好反思。”   小小侍女,能懂什么?   任云琼哂笑一声,信都信都,信都比得上长安在华夏族人心中的地位?长安,是大冀的都城,也是大冀之前大秦的都城……两朝六百年都城,你说长安多重要?   不过……那些个穷酸书生,真的是连个眼角余光都不分一点给她和宁州牧吗!?   是不是太过分了!任云琼磨了磨牙,信都没那么多的光环,但是也很难打的好不好!她也打得好辛苦的难道就没有人知道吗?她这一次胸口都被劈了一刀诶,怎么这些个穷酸秀才就是不给她也写几篇,赞一赞她?   太过分了!   长孙虎!   你欺人太甚——   你连彩虹屁都不分出来一点!   任云琼有些抑郁地转身扑到了自己的床榻上,心想终有一天,她一定要和那个荆州长孙虎一决高下!   忽然,门外传来了几声敲门的声音。   任云琼头一侧:“什么事?”   “少将军,是属下。”   嗯……果然,比起府中侍奉的人,小心翼翼却又逾矩地喊什么“女公子”,她更爱听自己的亲卫和士兵喊她“将军”,他娘的管他男的女的,她就是带领士兵的将军!   “进来吧。”任云琼知道,如果她的心腹没有在门口就把话说完,那是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必须得当面和她说。   果不其然,那心腹进来后,给任云琼带来了一条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少将军,府外有位先生,自称是自棋谷而来,求见少将军。”   “棋谷?!”   任云琼的神色沉了下来,她眼眸微微一动,颔首道:“请他进来吧。”   亲卫领命下去后,任云琼又唤了侍女进来:“替我更衣梳发。”   “可您头发还未干透……”   任云琼却没什么心情听侍女的话:“有贵客来临,不可失礼于人,梳!”   侍女小心翼翼地给她梳发,而任云琼的心思却开始飘远了,棋谷啊……   这世间,知道棋谷的不多,却也不少,至少像是任云琼这样掌控了一定权力的人,或许说那些饱读诗书,读过史册的人,那必然都知道棋谷的鼎鼎大名。   棋谷,以天下为棋,为众生而谋!   棋谷存在八百年了,早在大秦统一八荒六合之前,棋谷就与诸子百家们一块儿争鸣于世,那时候各国林立,乱世争霸中,有不少雄主霸主,都是棋谷门人弟子辅佐出来的。   其门人弟子的功力尚如此,谷主自然更加非同一般。   每一任出谷的谷主,都在历史的诗篇上,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秦的开国皇帝,就是在棋谷的谷主辅佐下横扫六合的。   棋谷当时的谷主答应了大秦皇帝,下令门人弟子不许在天意授定之前出世,且收徒甚是严苛,故而此后,再难见棋谷门人行走于世。   一直到大秦末年,天下纷乱。   大冀的开国皇帝,同样是在棋谷的谷主辅佐下,乱世起家,最终推翻了大秦的。   四百年的大冀,当然出现过不少明君,而这些明君在位之时,要么国师是棋谷的谷主,要么丞相是棋谷的谷主。   但是棋谷的规矩森严,绝不轻易出世,每一任棋谷谷主的出谷,都昭示着一个明君雄主的诞生。   换句话说,只有明君雄主,才能请得动棋谷的谷主出山。   所以八百年棋谷,除却大秦乱世之前的门人弟子曾参与群雄争鹿,三十三代谷主,出世入局的,只有不到十人。   而那云珠子,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此处,任云琼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笑得有些自嘲了……年幼之时,她和不少自命不凡的人一样,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任棋谷谷主选定的人。   任云琼自幼不服输,不愿认命,她比天下男儿更有雄心抱负,棋谷又不看男女,只看雄主明君,那她为什么不行?   少年时任云琼打了一场极为漂亮的战事,声名远扬,她便趁着这股势头,特意到了棋谷所在地兰陵郡,但是真是打脸啊,她每打一次胜仗都会去棋谷,棋谷谷主却从不见她。   任云琼也曾万分羞恼,但最后却看开了这一切。   谁知道,在她看开后那么多年,嘿~棋谷来人主动找她了?   那个云珠子,想做什么?   是不是怕风和颂和他争抢地位?   要不要双方合作,干脆把风和颂留在她豫州算了?   任云琼思及此,居然喜滋滋了起来。   ******   南阳郡。   温如瑾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接见了张怀奇引荐的人。   当引荐到寇怀准的时候,温如瑾还没什么表现呢,寇怀准就直接给他跪下了。   这厮不知道是不是早有准备,跪得又快又猛,等到温如瑾霍然起身准备去拉他的时候,他已经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温如瑾:“……”   520:“这也太舍得下手了!”   不出所料,寇怀准确实就是知道张怀奇等人是温如瑾的下属,是温如瑾派他们四处寻找有才之人的,不错,寇怀准就是知道这些人的背后是温如瑾,他才跟着走了,原因无他,和当日风和颂选择追随温如瑾的原因一样。   于是,在所有人的懵逼之中,寇怀准顶着破了口子的头,十分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他糊涂过,但是因公子的一番话而羞愧难当,他现在清醒了,愿意负荆请罪,还望公子不要舍弃。   温如瑾的心情更复杂了:“汝母……”   寇怀准就算是想追随他,也得顾虑一下他那个能言会道的母亲吧?   提起他母亲,他都没开口呢,居然就有人冲进了院子里,一下子就又要给温如瑾跪下,没错,那就是陈氏!   好在有了寇怀准的示范,阿旗阿贞等人已经十分警惕了,陈氏一出现,别说跪下了,动弹都来不及就给他们带了进来。   比起寇怀准满脸羞愧地坦诚,想来情绪外露的陈氏更猛,直接声泪俱下地反思自己的过错,承认自己当初钻了牛角尖,现在不求公子不怪罪,只求公子不迁怒她儿子,她愿意以死谢罪。   温如瑾深吸了一口气,抬手阻拦:“不必!”   被拦下来的陈氏泪眼婆娑地看了过来,有些微微地愣住了,她还以为温如瑾会很记恨他们的,毕竟她自己说话多难听,她自己明白。   “你我之间,并无仇怨,起初不过是道不相同,故而不能与谋罢了,我等所站立的阵营不同,自然看法不同,二者之间并无对错,你更无罪,何来谢罪?”   温如瑾可谓是十二万分的宽容和豁达了,这再一次叫陈氏等人心神巨震,甚至再次泪崩。   寇怀准更是又羞又愧,又惊喜于温如瑾的不怪罪,他甚至态度是温和的,并不是没有余地的,那是不是说明……   温如瑾上前,扶起了这母子二人,与他们执手相望:“今日你们既然在此处,便说明我们的道是相同的,既如此,往事不愉,便休要再提!”   他殷切地看着寇怀准:“只望能尽汝所能,劝课农桑,改良农具,为万民谋福。”   “在下,谢过公子宽宥!”寇怀准朝他行了个礼,“学有所用,必不辜负公子信任,也不愧对家师教诲。”   此一事后,温如瑾感觉有些疲惫了,便将这些事情安排了下去,主要还是交给邵光启和张怀奇。   张怀奇真的是被迫看了好大一场戏,有些无语地问温如瑾:“公子,可是在下此事没能办妥?”   这看着就像是他们母子两个做了啥对不起他们家公子的事情,结果他们啥也不说,就跟着一块儿回来,现在见了公子的面又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请求原谅。   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多人看着,又不把当初发生了什么说清楚,只求原谅,求不怪罪,那他们公子是原谅还是不原谅?这不是把他们公子架在火上烤吗!   张怀奇心中有些愤愤的,但是他说不出来,若是放在现代,他就能捕捉到一个精准描述此情此景的词——道德绑架。   “不是什么大事。”对于一向对他很好的张怀奇,温如瑾的笑容要更加真心,他将当初的事情给简单地说了。   张怀奇一听,哎哟气得头掉:“这!有辱斯文!怎可自己不见客,却使母亲出来辱骂客人!?此事是我没有办妥,我对不住公子,辜负了公子的嘱托。”   温如瑾却早已经心平气和了,反而还给张怀奇倒了一杯茶:“张先生开什么玩笑呢?我当日交代给你的,是什么?”   “寻找治水治农的能人,其余方方面面也可,只要有本事就行。”   “那他寇怀准是吗?”   “这个倒确实,他是农家传人,有点真本事的。”   “这不就成了?”温如瑾笑着把杯盏推了过去,“我只叫你搜寻天下的能人,却没叫你别把和我有怨的人赶走,他确实是能人,你把他找回来了,这不就行了吗?”   “公子……”张怀奇心情复杂地看着温如瑾,公子竟然一点也没有怪罪他啊。   张怀奇看温如瑾的眼神更欣慰了,仿佛在看着一座崇高的山脉,仿佛在看那缓缓升高的旭日……   不愧是小公子,果然是额前跑马,肚里撑船,有如此气度,又何愁大业不成?   天下有识之士,皆愿归顺于宽宥如斯,通透如斯的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二合一   大概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温如瑾的不计前嫌,让寇怀准母子两个感激不尽。   而那陈氏,当时骂温如瑾骂得有多狠, 如今在市井走动中, 帮他造势就有多牛。   人嘛,全是能人,就看你能不能用得了他们,又是用到了什么地方。   正如张怀奇和温如瑾交代的那样, 他找来的,确实全都是有着真本事的能人,其中有寇怀准这样的农家传人, 也有不少技术精湛的能工巧匠, 还有耕织技技艺过人的妇人,也有心思机敏改良了农具的普通农人……   寇怀准不愧是农家传人,他手里头还有从他师父传到他手里头的《农书十二技》,里面记载了十二项能提高植物产量的办法, 附加的甚至还有涉及农作、果树、蔬菜等等的耕种技术,就连伐山采木,采集野果、圈养家禽等等都有所涉猎, 虽然算不上是农政全书, 但是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有这东西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温如瑾于是对他委以重任,寇怀准激动得那叫一个涕泗横流……   他原以为,自己最好的前途, 不过就是寻得一个出身正统的主公, 为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至于农耕之术, 他是无法借此扬名的了,只能辜负老师,哪曾想,今时今刻,居然峰回路转了。   除了农业生产之外,温如瑾个人重点抓的还是各类水利工程,在这方面的人才,比什么农家的传人更少,张怀奇找回来的已经算是拔尖人才了,因为他们是当年大冀鼎鼎大名的治水能臣的——子孙后代。   绝大部分年轻的脸庞,都是曾经大冀那些当过治水官员的人的后代,有些祖宗还是治水不力被大冀斩头了的,今时今日居然还能鼓起勇气站在温如瑾的面前,实在难能可贵。   而这些人都太过年轻,虽有家学渊源,却偏偏根本无多少实战经验,叫温如瑾不得不感到遗憾,这或许就是事无全美?   不过好在温如瑾自个儿慧眼识才,他发现了里头有个郁郁不得志、浑身充斥着一股“沮丧”气息的男人,居然是跟随过大冀那位治水第一能人刘博通的!   据说当年刘博通还十分欣赏他的才华,想要带他一块儿回长安,但此人家有老母,想要侍奉老母颐养天年,待老母逝去后再谈功业。   不过很可惜,在他老母去世之前,九王之乱就爆发了,大冀国力江河日下,就连刘博通都死在了政治斗争中,而这个偏远小镇中的一个衙门里头的衙役,自然也就被世人忘却。   这男人叫张启阁。   此时的张启阁,已经年过花甲了。   按照现在这样的时代,能活到七十岁的都是绝顶长寿的高人。   ******   温如瑾:“……”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能干的老了也不知道能干几年,年轻的很显然还不顶力,这不能怪张怀奇他们办事不力,谁叫这事实就是如此凋敝?   不过温如瑾是不可能打击张启阁的,人家这个岁数了,他都得是颐养天年的人了,还是听到了些许消息,就带着三个儿子千里迢迢地过来南阳郡投奔他,光是这股子毅力和韧劲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更何况他看起来还那么“丧”!   那么沮丧、郁郁不得志几十年的人,听了个消息就冒着极大的风险,风雨载途地赶过来投奔你,他就算是没什么本事,你也得给一二分的脸面,更何况他本事大着呢。   当天温如瑾就与张启阁详谈。   张启阁不愧是能得到刘博通青睐的人,他虽然出身低微,并未受到优良的教育,但是他对治水却有着谜一样的天赋,他还有不少的经验!   此人打湘州而来,湘州的各大水系,特点如何,水势如何,出沙几何,弯道几何,经过多少村庄,浇灌了多少农田等等,大到全体水系,小到某条小河下游的芦苇滩,他居然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一二来,且他还很有自己的见解。   比如,他觉得那条通天河那一段,雨季的时候就泛滥成涝灾,过了雨季又使得农田干旱,应该在雨季就想办法将多余的水量储蓄起来,如此雨季不涝,旱季不旱,还有些河流应该弯道改直加大下游水量,直道改弯以求堆积成平原等等,可惜当地父母官不鸟他。   张启阁说起自己的拿手领域,那一股子“沮丧”的气息就灰飞烟灭了,这个消瘦精干的小老头子,整个人都开始洋溢着一股灿烂的光芒,甚至忘记了刚刚向温如瑾行礼时的局促和紧张,慷慨激昂地向温如瑾飞快地说着他那么多年的心得和无数的构想。   温如瑾就含笑听着,对他的失礼不以为忤,见他说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还淡然地给他的茶杯里添上些茶水。   倒是张启阁带来的那三个儿子,不似他们老爹说起治水时候的激动万分,一个赛一个地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见自家老爹说的太高兴太忘我,他们的榆木脑袋都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好,但是木讷如他们,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劝张启阁。   偏偏能叫张启阁停下来不要太过放肆的人——温如瑾,他又不出声。   他不出声,其他人包括张怀奇在内,都不会越过他开口。   于是众人就这样任由张启阁霸占舞台足足两个时辰,说完了的时候,张启阁也没有从那辉煌灿烂的构想中回过神来,他有些歉意地喃喃道:“我此生未出过湘州。”   苍老的面容上有些许的黯然:“我实地考察过的水系 ,都是湘州的……天下水域,我只在刘大人当年送给我的图纸上看过。”   所以他用尽全力地向温如瑾展示自己的本领,却也只限于湘州的水域,其他水域,他不敢在温如瑾的面前纸上谈兵,治水是关系到农业命脉的事情,他不能这样不负责。   但是这位小公子,是荆州牧的小公子……   “既如此,现在有机会,何不实地考察荆州的水系一番?”   温如瑾又将满上的茶水推了过去,含笑与这个热泪盈眶的老人对视着。   他得到了一个宝藏,可惜宝藏已老,也不知道能撑多少年。   不过没关系……把这一群年轻的家伙都交给他。   等他倒下了,他们也就该站起来了。   ******   南阳郡太守府。   院子里栽种的柿子花期已过,树上结了小小的青色的果子,有不少丫鬟在柿子树下乘凉,她们谈笑着,手却不停地在编织着什么。   温如瑾不打算惊扰了她们,总要起来行礼,也是麻烦。   他打拐角处另一条寂静偏远的廊下过去了。   520忽然唏嘘地开口:“你可真是劳心劳力。”   “嗯?”温如瑾脚步未停,“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有点感叹……”   温如瑾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笑容中有着淡淡的别的什么意味:“我自诞生以来,就没有停下过脚步……也许是天生的劳碌命吧。”   “所以我才会天天想要放假啊,可惜了主系统不做人,不看个体情感,只看个体力量,啧。”   我的宝,你很快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嘤嘤嘤~辛苦你了……   这话520最后还是没说出来,默默地潜走。   温如瑾终于走到了云珠子暂居的西厢房,不过在门口就被小厮告知:“那位先生带着他的人今早就出门去了……”   “哦?先生可有说何时回来?”   小厮回想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天:“说是酉时归,眼看着天都黑了,也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公子若是要等,不如进去等?我去给公子倒壶茶。”   温如瑾想了想,决定还是等一等云珠子回来。   当日他和云珠子谈及崔家的事情,温如瑾说要先通知风和颂,叫风和颂做足了心理准备,再将这一切揭露,云珠子没有反对。   不过,云珠子主动提出要由她来开口:“既是我查出来的,便由我负责到底,何必叫公子你去开口,平白伤了你与他的情分?”   温如瑾拒绝了。   他当然会拒绝。   他都不知道这对师姐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从两小无猜时的“私定终生”,变成了后来的“逐出师门”,十年不复相见。   纵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那也绝不是什么愉快的过往,两人的间隙如何温如瑾也不清楚,他怎么可能会允许把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推脱到云珠子的身上,叫他们之间的裂痕更深?   温如瑾:我还想着他们若是早年年少轻狂有啥不愉快的不是很严重的话,就互相原谅呢。   由于温如瑾的坚持,云珠子就没有再提这件事,她好像知道温如瑾在想什么。   一个人的心很大,装得下这万里山河,一个人的心又很小,装了这江山无尽,就再难装下一个人了,云珠子就是这样,到了她这个阶段,她已经不太在意风和颂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了,怨恨也好,什么都好,都无所谓。   不过……温如瑾的体贴确实叫她高兴,这说明她没有选错人。   作为一个出谷的棋谷谷主,云珠子已经预料到自己符合棋谷祖训的一生了。   温如瑾足够优秀、足够通透,该悲悯的时候悲悯,该狠心的时候狠心,是一个怀着仁慈的雄主,是一个见识过乾坤之大,依然能怜惜草木的明主。   这就是对云珠子最好的报答,这也是对她的选择,最有力地认可。   ******   云珠子住了那么一点时间,但是这个院子已经充斥着她的个人风格了,桌椅、摆件、屏风、熏香……甚至还有个心打造的巨大的类似猫爬架子一样的东西,树立在了一侧,占据空间极大。   这东西显然是云珠子给金毛犼准备的,对于其他人那战战兢兢奉若神明的态度,云珠子对待守静,更像是看待一个聪慧的孩子,就像是……温如瑾的态度。   太难了,旁人不是温如瑾,一个凡人如何能做到像温如瑾这样,把一只寿命漫长、实力强悍的神兽,看做是一个可爱的、在发展过程中的、还在不断成长着的稚子呢?   可是,云珠子就做到了。   到目前为止,云珠子是温如瑾遇见的第一个,能把守静当一个可爱的孩子来对待的凡人。   她真的是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温如瑾平静的视线,轻描淡写地看过这周遭的一切,云珠子的存在感,甚至称得上是——霸道啊。   温如瑾游走世界三千,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的色彩暗淡,有些人的色彩绚烂。云珠子是后者,或许说,有能力有本领的人,大部分都是后者。   温如瑾见过周身的色彩比云珠子还要更灼目的人,他也早已习惯这些,更何况他的本原世界,强调尊重个体的独立人格,所以他从不觉得云珠子有什么问题。   但是此刻,看着这待客小厅,随处摆放着的棋盘,随意摊开在案牍上的竹简,旁边冷却的花茶,没有收起的七弦琴……温如瑾忽然意识到,云珠子的疏狂散漫,会不会引起他人的不愉?   比如当年的风和颂?   并不是谁都能够忍受他人的狂放不羁的,这或许是连云珠子自己的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这个念头只是在温如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没有去深究,也没必要去深究,因为纵使确实有人不爽云珠子的个性,但云珠子有保持自己个性的自由与权利,他尊重一切不妨碍他人的个体意识的选择。   小厮重新上了茶,温如瑾并不触碰其他东西,只坐在待客的椅子上,自己一个人喝了一壶茶。   这壶茶喝尽了,然而云珠子还没有回来,温如瑾知道南阳郡是难得的大郡,宵禁较晚,他心想指不定是回来的时候遇上了些街边小贩,金毛犼被勾住了好奇心,以云珠子对它的宽容和怜爱,自然是会停下脚步的。   小厮恭敬地想继续给温如瑾添一壶茶,温如瑾却抬手制止了他:“不必了。”   他其实没有什么太过要紧的事情,只不过是这段时日他忙碌于水利与农耕的事情,稍微有点冷落了她,他是特意过来想要与云珠子闲聊一下罢了。   最多再问一问她将崔家那些证据整理得如何了,不错,与风和颂的交涉自然还是温如瑾去做,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掌握在棋谷的手中,整理证据还得云珠子亲自操刀的。   除此之外,不过是嘱咐她多注意身体,天寒加衣,以表一个主公对谋臣的关怀罢了。   哦,还得再提一句,三日后他们就要启程回武陵郡了,驻扎在郊外的士兵也早已归心似箭。   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大事,所以云珠子不在也无妨,温如瑾打算明日再过来。   只是温如瑾一起身,忽然有一阵寒冷的大风,吹开了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直接把云珠子那案牍上的一堆绢帛和竹简全呼啦啦地扫落了一地。   小厮就守候在门口,见状居然傻了眼,露出了纠结的模样,迟迟没有上前收拾。   好一会他才讷讷地对温如瑾说:“公子,先生吩咐过,我等不可轻易动她的东西……”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云珠子虽然是狂放不羁了一些,是疏狂了一些,是散漫了一些,但是重要的东西是不可能这样随便放的。能叫云珠子这样在小客厅放着的,最多不过是她闲来无事拿来读一读,或者随意写一写的东西罢了,总之不会是什么机密。   不过既然小厮如此说了,温如瑾也不会为难他。   ******   于是温如瑾自己去关了窗,亲手去捡那些绢帛和竹简,甚至还有一些粗糙的纸张,结果——瞧瞧他发现了什么!!!   温如瑾又震惊,又无语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不错,这确实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东西和温如瑾有关,和温如瑾密切相关!   这全都是疯狂给温如瑾吹彩虹屁的诗篇和文章!!!   只见那散落的绢帛和竹简上,无数“北辰下凡”“明主在世”“战神降生”“贤比尧舜”“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天定雄主”“神兽所择”“天选英主”等等字眼,密密麻麻地、不顾温如瑾的抗拒,直接塞满了铱誮他的脑子。   而这些字眼,还全部都是不一样的字迹,连署名都是千奇百怪——“疏狂小生”“云上道人”“平阳居客”“南海笑笑生”“东阳先生”“汝阴老人”“兴谷散人”……   温如瑾:“……”   不错,前些日子里,温如瑾收复了包括长安城在内的曾大秦与大冀的故都城一带,然后天下文人墨客、骚人三千就在文坛席卷起了一股疯狂给温如瑾吹彩虹屁的飓风。   温如瑾:我真傻,真的,我居然那么天真?!   所有人,包括没有仔细去思索这件事的温如瑾,都以为这股风气,就是那些激动万分的文人雅士、风流书生闲的没事干自己个捣鼓出来的……   没曾想,这特么是云珠子一个人,依靠着自己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的遍布天下的马甲号生生带起来的飓风!   温如瑾无奈地伸出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想笑,又有些无语:“我是真的没想到她马甲号还能这么用……”   520哈哈大笑。   谁能想到呢,她真的是,为了给温如瑾造势,估计这些天她也没闲着,日日夜夜笔耕不辍,挥毫泼墨千张纸,启用马甲百八十,生生要把温如瑾的名字,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温如瑾甚至还看到了一篇短小精悍、语言粗浅的小短文,就是那种适合给一些识字的说书先生,在茶馆等地给不识字的老百姓讲故事的那种文本。   故事并不复杂,主人公是一个老人家,老人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被土匪杀了,温如瑾就去剿了匪,给她报了杀子之仇,这个老人家还有另一个儿子,为了报答温如瑾,就主动从军。   这个儿子从军之后,老人家家中的田地就无人能耕得动了,老人家准备自尽以不误儿子,却不料高贵如州牧公子的温如瑾,居然早早就想好了要安排好这个孤寡的老人。   州牧公子叫自己的姐姐们安排好了这个老人家的生存问题,鼓励邻里相助,给他送粮食,给他送衣物,还拿出银两请邻里帮他耕种……   温如瑾看着这个小故事,有些忍俊不禁,看来云珠子还特意去收集过现实的例子,不是无的放矢,无中生有的,这故事里的人物,在武陵郡都能找到对应的老百姓,还不少!   可想而知这种融合了真人实例的故事会多么受百姓欢迎了,多少人的亲朋好友为车匪路霸所杀,却无处寻仇?多少人的亲友子女被迫服兵役,上层的人却压根不管他们失去了青壮年劳动力之后要如何活下去?   云珠子所写的,都是与这天下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最贴近的例子,也是他们最心酸最苦痛却无处诉说的亲身经历。   而这一切,故事的主人公都遭遇了,他们和主人公感同身受,他们虽未得到好的结果,但主人公得到了,那众人多少就能有点欣慰……   也会遗憾他们没这个运气,没能降生在荆州,活在那位公子的治下,但纵使如此,他们依然会把温如瑾视作为天降的怜惜百姓的青天大老爷。   云珠子真的是呕心沥血,凭一己之力,在九州各处,给温如瑾生生造出了无数光环,无论是在上层文化圈子中,还是在不识字的百姓群体中。   这样的人,叫人如何不喜欢啊?   她便是再猖狂自负自傲又何妨?这是千百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的绝世谋臣。   温如瑾这般感叹过后,忽然又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特别老旧的竹简,竹简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豫州任云琼。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任云琼就是豫州牧那个名扬天下的女儿?   温如瑾看着任云琼的名字,有些心情复杂了:你亲爱的谋士太过天纵奇才也不是很好,她看得特别远、特别、特别远……   温如瑾出门的时候,甚至在怀疑,云珠子会不会已经打算好了哪天他要是一不小心挂掉之后,她辅佐幼主的艰辛未来?   嗯……真的很难说,温如瑾甚至觉得,云珠子这短命的样子,和她总是思虑太多是脱不了干系的。   不过,这一次,恐怕得要让他亲爱的谋士失望了。   辜负她一番千辛万苦给他选老婆的美意很抱歉,但是——   温如瑾决定要和她比命长!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结婚?不存在的,有生殖隔离。   只要我活得够长,你们连幼主都不需要~   明天有加更,明天应该更一万二左右。   · 第41章 二合一   长亭外, 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两匹骏马并驾齐驱,起初, 风和颂并不明白, 任云琼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要和他一同到荆州去?还要一路“送”他送到武林郡?   一直到,风和颂见到了一个“故人”——来自棋谷的故人。   仙风道骨,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抚着自己的山羊须,莞尔一笑, 冲风和颂抱了抱拳,一派自然,不见任何其他神色。   他端端是自己笑得无比自然, 却仿佛没有见到风和颂微微隆起的眉峰一般:“崔小郎君, 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齐留白,棋谷长老之一,也是云珠子的重要心腹。   这世道, 果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曾经璇玑老人的关门弟子,也算是棋谷顶梁柱之一的风和颂, 如今变成了陌生又客气的“崔小郎君”。   倘若说一开始见到任云琼执意要跟随自己回荆州, 风和颂心中仅仅只是有些许猜测的话,那见到了齐留白之后,风和颂就基本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或许说,风和颂已经能断定, 那位十年未见的“师姐”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能让任云琼不得不自己跑一趟的事情不多, 他家公子的“婚姻大事”算是一项……   只是不知道, 这究竟是风和颂自己的意思,还是公子已经应允了?   想到此处,风和颂就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   她……还是走得比他快。   往事纷飞,在脑海中错乱复杂的画面,风和颂没有去细看,再一睁眼,他依然是那位光风霁月的临江仙:“柏松先生,多年未见,甚是想念。”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旁边的任云琼见状撇了撇嘴,啧,这些文化人讨人厌就讨人厌在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就是不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两人要么暗暗地你试探我我试探你地打着言语的讥讽,又或者是你眼神暗示我我眉毛暗示你地暗暗交流,最后直接交换一个“你懂我懂那就不用说了”的小眼神。   旁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任云琼虽然很不爽,虽然也知道自己多少是入了“某人”的棋局,成为了重要的棋子之一,但是这位打棋谷而来的白松先生齐留白,真的把她说动了呢。   棋谷的这些聪明人啊,真是叫人又爱又恨,任云琼暗暗地又瞥了不远处含笑不语的齐留白一眼,悄无声息地磨了磨自己的后牙槽,露出了一个带尖牙的、桀骜不驯的笑容——   云珠子是吧?那么懂她此时此刻的困顿,为她提供破局之法,派个人来就一语中的地戳她的心窝,那好,她就顺了这位云珠子的意,她出来了,嘿~她主动上荆州求婚去!这世间女子,哪个有她这般放肆?   但倘若不能成……女人走势锋利的眉眼,闪过一丝冷光,那就把这位白松先生的头颅送给她当礼物好了,她任云琼,可不是随随便便给人当棋子的。   敢叫她,还能叫得动她,那就得做好准备要押上足够的筹码。   芳草萋萋,延绵不断,没心情欣赏这一切的人,不仅仅是暗自咬牙的任云琼,还有一派淡然的风和颂。   他知道,此次回去,等待着他的——是一个更大的考验。   又或许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但是这个打击,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经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   风和颂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翩翩若仙的男人像是在这一刹那跌落了凡间,在红尘中打滚,染了一身的人间苦痛。   这个笑啊,自嘲极了,讽刺极了。   这样的笑容,落在这样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上,便如同那上好的琉璃盏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的光晕,但美到了极致,却偏偏颇为易碎。   这大概就是聪明人的苦恼吧,风和颂有些冷漠地想着,又或许说,这大概就是聪明人的……狠心与冷酷。   ******   八月末,温如瑾终于回到了武林郡。   一如他领兵进入长安城的盛况,武林郡的百姓对他的热忱丝毫不比长安城的百姓更少,沿途都是洋溢着激动与欢喜的脸庞。   他们挤挤挨挨着,呼喊着,挥动着自己的胳膊,想要引起高头大马上那位银色铠甲的少年郎君的回眸一顾。   他们山呼海啸着“公子”“公子”“公子”,可他们的眼睛里,却写满了“神灵”“神灵”“神灵”。   你知道领袖为什么必须永远理智,永远不能沉溺于自己的个体的私欲吗?看看这些眼神吧,或许能有一二分的触动。   温如瑾打马而过,心中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人是五姓部落的酋领,被称为——“廪君”。   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廪君被选举为部落首领,为求部落的发展,他决意要带领族人离开洞穴,寻求沃土。他们顺夷水而下,到达了盐阳,为盐水女神所阻。   女神心慕廪君,央求其留下,廪君不许,言明自己要带领族人寻求沃土的使命。但盐水女神却不愿放他离开,反而化作无数飞虫,遮天蔽日,叫廪君分不清方向,强迫其与族人滞留此地,如此持续了十日。廪君想杀了盐水女神,却无法分辨那万千飞虫中,哪一个是女神所化。   后来,廪君将一根青线送给了盐水女神,女神将青线缠于身上。第二日,廪君就是根据这根青线,辨认出了化作飞虫的盐水女神,并挽弓射箭,将其击杀。   盐水女神死后,天地开明,廪君带领族人乘船而下,到达夷城,在此建城。   自此,五姓部落繁荣兴旺!   温如瑾是在一个现代位面执行任务的时候,偶然听到某位高校教授所讲述的这个故事,他漫不经心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坐满了教室的学生在认真地听这个故事,教授话音刚落,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愤愤的咒骂——“渣男!”   “廪君是个渣男!”   “盐水女神太惨了,爱上了渣男!”   “这个故事真的是致郁系,希望盐水女神重生打脸廪君!”   这样的言论像是炸开了的锅,将讲台上的教授炸得尴尬到满脸无措。   旁听的温如瑾,当即便笑了。   那时候的温如瑾,其实不太明白,这些衣食无忧的,享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们,为什么思维模式却停留在如此层面?   他们以为这个故事是为了说明什么,BE的凄美爱情故事吗?这分明就是一位古老的部落领袖坚强意志的体现,为了歌颂他摒弃诱惑,信念坚决的优秀品质。   怎么就满脑子都是情呀爱呀的?她们似乎都把自己代入了“可怜”的盐水女神,却没有想过,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那苦苦求生的,将部落的未来、自己的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寄托给了廪君的五姓部落之人。   人总是在不自觉的自我意识过剩,觉得自己会是那天底下最特别的一个,比方说就是这个故事中的盐水女神,其他人都是芸芸众生的凡夫俗子,她却是神灵。所以听故事的人啊,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是可怜的为情所杀的神灵,却断然不会是那蝼蚁一般的五姓部落的凡人。   人总是在吃饱喝足之后,忘记了自己也是需要进食的,更忘记了旁人不像自己一样能在想要进食的时候就进食,故而他们能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一些旷世情缘,却从不去想,倘若廪君不是一个“渣男”,倘若廪君选择留下来和盐水女神恩恩爱爱,五姓部落的族人又该何去何从?   一个贪恋美色、不负责任、抛弃族人的人,也配称之为领袖吗?也配成为族人的首领吗?也配带领众人前行,寻求沃土吗?   这世间占最大基数的庸碌平凡、命比草贱的人们,最应该感谢的就是这些被后人辱骂为“渣男”“渣女”的领袖们,正是他们有着超强的责任感,背负着旁人背不起来的使命,摒弃了自己的个体私欲,以坚定的意志和冷酷的理智,带领着这些人不断地前进。   故而,才会有“伟大的领袖”,如此话语。   廪君,一个渣男。   《说文》:“廪,为谷所振人也”——廪君,能惠民万众,使家有余粮的君主。   《广雅·释言》:“廪,治也。”——廪君,能治国安民的君主。   温如瑾很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倘若和情爱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纠葛,都终将成为廪君那样的,后人口中的“千古渣男”。   当世的人们会感恩他,倒是吃太饱的后人可能诟病他的冷酷无情……可他,断然成不了为爱折腰、为爱疯魔、为爱哐哐砸墙、为爱陷万民于不顾的痴情好男人。   索性——当个快乐恣意的渣男吧!   仿佛是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一直沉迷于窝在云珠子的怀抱的金毛犼,忽然从车窗跳了出来,一举跳到了旁边温如瑾的肩膀上。   “嗷呜~?”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嫌弃地蹭了蹭他的兜鍪,在问担心地问他:小温温,你怎么啦?   温如瑾闻言好气又好笑,这小崽子,给他取得外号忒多,什么铲屎官都还是常见的,偶尔还跟着那不着调的系统学,一会儿小宝贝一会儿小温温一会儿还小可爱的。   原本就振奋不已的群众,因为金毛犼的出现,瞬间像是沸油下冷水一样,激发了更剧烈的反应。   “神兽!”   “那是神兽啊!!”   “神兽大人,果然……”   激动到说不完一句话的人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些人直接跪了下来,拦都拦不住地开始跪拜——   “天佑公子!”   “神兽代天择主,我们公子是未来的皇帝!”   “公子一定能收复失地,统一中原,我们很快就会有好日子过啦!”   他们兴奋到痛哭流涕,相互拥抱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吃饱穿暖的美好的未来。   温如瑾舒展眉眼,没有制止他们发泄自己心中的情绪。   兜鍪下年轻的面庞露出了笑容,他挥手示意,万民以热烈的欢呼作回应,山海呼啸不过如此!   云珠子阖眸端坐于轿中,自始至终面上的平静与淡然未有丝毫变化,甚至不曾好奇地撩开窗帘哪怕看一眼外边欢天喜地的热闹。   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她也笃定,她选定的明主,配得上这般的如山一般高、如海一般深的崇敬。   ******   长孙元正亲自来接,身后还跟着一大班的文武群臣,甚至是阁楼上的石氏和长孙姐妹,还有唐小龙唐小凤和石修竹。   看到了长孙元正,伤好的差不多了,跟着温如瑾回武陵郡的唐小虎激动万分,打马越过了众人,与温如瑾并驾:“三哥,你看,是父亲来接我们了!”   再一抬眼,唐小虎还看到了楼上的亲眷们,更是喜不自胜,疯狂地冲她们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娘亲,娘亲!我回来啦!”   “大姐,二姐,你们还好吗?”   “小龙小凤,你们有没有听修竹哥哥的话?”   比起唐小虎的激动万分,温如瑾可谓是相当淡定,他已然是要扛起重任了,不可再作此少年态。   一番见礼后,众人按部就班。   就连长孙元正,也未有多说什么,不过是赤红着眼睛,满眼激动与欣慰与骄傲地拍了拍温如瑾的肩膀,道了一句:“果真是好小子!”   温如瑾要表现自己对云珠子的看重,自然得越早越好地向大家介绍她的存在,并且言明她的功劳。   长孙元正等人对此也是早有准备,早已不知在心中打磨过了多少遍的溢美之言,有条不紊地由不同的人口中,以不同的口吻与语气,向云珠子抛去。   云珠子悉数笑纳了。   众人其乐融融,长孙元正顺势提出:“先生身体抱恙,不如就在府中修养,府中有医者,倒也方便。”   云珠子怎么会拒绝?风和颂可是快要回到了。   于是这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女军师,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如此,便麻烦主公了。”   接到了长孙元正的示意信号,石氏便顺势带着儿女走出,而后带着唐小虎与云珠子一同回府修整。   接下来,恍若过年一般的庆功宴,大宴小宴,仿佛永不停歇的席面,客席流水席,武陵郡内一片喜气洋洋,众人忙得几天几夜停不下来,或许说,这小半个月都是停不下来的。   等到温如瑾终于有空隙和自己的亲人们支开一桌小小的家宴的时候,那已经是好十几天后了。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温如瑾,脸上都有些掩不住的疲惫之色。   也在家宴上的云珠子见状便忍不住想笑,还好她有正当理由——身体不适,推脱了不少的宴席,不然她估计比在场所有人都更累。   全场最佳估计只有金毛犼了,它是场场宴会都参加,一场都不落下,去了就是听人家吹它的彩虹屁,吹得它美得恨不能即刻上天。   一边听那文辞优雅,文采斐然,新意频出的彩虹屁,一边吃这世上顶顶尖的席面,偶尔还能喝几口度数不高的果酒,守静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爽歪歪的金毛犼趴在家宴上,唐小凤趁着众人没注意,偷偷摸摸地摸它的小白胡须,它都大气得不去计较。   ******   温如瑾和长孙元正,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长孙元正给他带来了几个好消息:   一是石氏兄弟培养的大宛马很成功,也许再过些年,骑兵的整体实力便能拔高不少;   二是石氏兄弟发现了个什么专治高热病症神药,叫什么卤水的,他们倒是想看看这东西能不能用在军营中,毕竟行军打仗受伤难免,而受伤后,高热就是最常见的病症。   温如瑾:卤水?什么卤水?不会是传说中的“陈芥菜卤汁”吧!?   想到大名鼎鼎的“青霉素”有可能提前现身,就是温如瑾都难掩激动了:“舅舅他们何时过来?”   长孙元正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莫要高兴太早,这个卤水不太好弄,成品不多,而且有人用了确实有奇效,有人用了却不太好……总之,你先别急,你舅舅们年前会到的。”   说的也是,温如瑾略微想了一想,决定耐心等石氏兄弟,并且吩咐520必须要盯紧他们两个,必要的时候可以暗戳戳地提醒一下他们,别又一路上边走边倒卖,严重拉低了前行的速度。   ******   从长孙元正那儿出来后,温如瑾又去拜见了石氏。   石氏抱着温如瑾哭了一场,又是骄傲于他的优秀,又是担忧于他的安危,妇人又哭又笑,一片慈母心肠。   长孙姐妹果真在参与粮草的事宜,以及后面的抚恤银的事情,别说石氏了,这两姐妹看着那长长的名单,一个名字是一条命,看着便觉得心痛,她们何尝不是这些士兵的家眷一般忧心难安?   她们未尝没有为温如瑾担惊受怕,今日索性随着母亲一块儿痛快地哭一场,哭得温如瑾两个肩膀都是白色的粉和眼泪的混合物。   温如瑾那两位姐姐,参加了好些场石氏给上层武官家眷的宴会,温如瑾是看着她们抹了一层又一层的粉的,不然掩不住他们早已今非昔比的肤色,比起曾经细嫩如羊脂玉,还白里透红,她们现在是又黑又瘦。   “姐姐们若是掩不住,索性不必再扑粉了,”温如瑾认真地对她们说,“这粉对身体不好,黑点不是更健康么?”   这可是铅过量的粉,是真的有毒。   长孙姐妹可不听温如瑾的,她们忙过了这一阵就得继续去核对那些抚恤名单和抚恤银两的事情了,便对温如瑾道:“你个男孩子,整日里在军营中打滚,你知道些什么?”   温如瑾:“……”   好在她们也就是在这些家眷宴席上才抹粉,不然他真得强制禁止上妆了。   ******   离开了石氏的院子,温如瑾也没得闲,他得去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唐小虎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了,对着他修竹哥哥和弟弟妹妹,那叫好一个吹嘘,好在这些孩子天真不谙世事,非常捧场。   不过……今日“说书”的,却不是唐小虎了。   温如瑾看着院子中那个抱着金毛犼,神色淡然在讲故事的女子,挑了挑眉。   云珠子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三哥!”发现温如瑾的身影,这四个孩子呼啦啦地就冲温如瑾奔来,像是一群冲向母鸡的小鸡崽子。   温如瑾果断敞开怀抱,一抱抱四个。   云珠子含笑退开了一步,以有书未曾看完辞行,温如瑾关心地问候了几句,对着下人交代了一番好生伺候,便看着她抱着已经听故事听睡着了的金毛犼走开了。   接下来,温如瑾便与这群孩子坐在一块儿,问起他们的日常,学习了没有,学了些什么?先生如何说的?身体好些了吗?练武练得怎么样?   不像是一个哥哥,倒像是一个大家长。   但是这几个孩子早已习惯了,甚至早早准备了自己被先生批改过的作业,整理好,订成册,拿给温如瑾查阅。   温如瑾本来只是看看他们的作业罢了,却不料他们有点出乎意料了。   唐小虎还好,也就是筋骨不错,好好练一练,他再带着,时间长了经验够了,当一员小将还是够的。   唐小凤也还好,琴棋书画诗酒茶,基本没什么天赋,但是又十分能下苦功夫,要是好好地“营销”一番,倒也能成个小才女。   让温如瑾惊讶的是唐小龙和石修竹。   “这是你们写的?”   这两孩子有些紧张地点头。   温如瑾见他们紧张,便给了一个笑容,夸奖道:“不错,写的很好!”   何止是写得很好,简直是称得上有天赋!   石修竹被夸奖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忍不住欣喜地说:“刚刚先生也说我们写得不错……”   能被云珠子这样的人夸一句“不错”,可想而知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个年龄段顶尖的程度了。   温如瑾欣慰地抚摸着这两孩子的脑壳子:“有天资也不可懈怠,更要刻苦,做文章不容易,要像小凤那样,下苦功夫。”   “你们都做得很好,哥哥为你们骄傲,改日就带你们上街,给你们买礼物,作为奖励!”   此话一出,这四个孩子就欢呼了起来。   他们缺吃的缺穿的,缺什么礼物吗?   不缺,可这礼物,是温如瑾送的,那意义就大有不同了。   这要是搁在两年前,他们四个人,又何尝敢想象,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不愁吃,不愁穿,能进学,能习武……还有个天定明主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今晚21:00有加更,加更二合一6000字,感谢大家的支持,Thanks(0ω0)   廪君是土家族的祖先,文中他的事迹主要参考《后汉书》《太平广记》等。   —————— 第42章 1w收藏与5q营养液的加更   在这群欢呼的孩子中, 最激动的其实是石修竹。   比起能收到礼物的欢喜,他更多的是令人热泪盈眶的感恩。   石修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前十世, 生生世世都在努力的积德行善, 才换来了今天?   倘若他不是那些话本中所叙述的十世善人,那他怎么会有幸遇见了大虎哥哥呢?倘若他没有生生世世积德行善,那大虎哥哥怎么会救他,还认他为结拜兄弟呢?   温如瑾看到了石修竹面上的热泪, 有些诧异,伸手给他擦了擦脸:“怎么好端端哭了?”   “大虎哥……三哥,我没事。”   闻言, 温如瑾莞尔一笑:“没事就想想改日上街要买点什么。”   在这群孩子的小院里待了一阵, 温如瑾又得继续去忙了。   如此又忙活了几日,他终于有个能在午后小睡一场的空闲。   然而瞅见他难得得闲,520就忍不住紧张兮兮地开口:“温啊,我有件事儿想问你。”   温如瑾早早挥退了所有下人, 此刻正在除他以外空无一人的院子里,躺在摇椅上,浑身懒骨, 全然陷入了大大的摇椅中。   他仰面, 闭着眼,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与此刻难得的惬意,不紧不慢地晃悠着摇椅, 自己也在这摇摇晃晃中, 昏昏欲睡。   “领袖不能有自己的爱情吗?”   温如瑾闻言, 缓缓睁眼, 黑色的眼睛里有着些许迷茫:“为什么……这样说?”   有时候,520能捕捉到他的心理活动,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什么,这件事情温如瑾是知道的,因为520能感知到他在想什么的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他本人的不在意,作为一种“授权”,允许了系统去共享他的思考才会这样。   如果是温如瑾潜意识里不乐意的话,520其实并不能知道他想了什么,总之就是你想保留的隐私保留,你想分享的思考就共享。   很显然,那日回到武林郡,他看着夹道相迎的百姓时,想起了那位廪君的故事,他没有在意,潜意识里就是允许520共享这段颅内的运作,于是它也就听到了廪君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沙雕系统的声音有一点茫然,“我就是在疑惑这一点,所以才想着问问你。”   “领袖当然能拥有并享受爱情,领袖也是人。”少年黑色眼眸中的倦色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的清明,“只是不是谁,都能成为领袖的爱侣而已,不论那个领袖是男是女。”   “可我不明白……难道作为一个领导者,就必然会面临亲眷私情与天下大义之间的两难情况吗?”   温如瑾倏地笑了,脚尖轻点,让摇椅更有力地晃动了起来:“你啊,你这完全是钻进牛角尖里头了。世事难料,谁说一定会面临两难的情况?只不过是以高标准要求自己的领导者,能与他并肩前行的人,也必然面临着同样的高标准要求而已。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已经筛除了大多数的人,除非是强大的外部因素,否则是不会或很少能出现盐水女神这种‘人造’的两难局面。”   他强调了一下“人造”二字,复又说:“所以,领袖不是不会或者不能有爱情,而是他们的伴侣,他们的爱人,他们的同行者,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   “啊?那你觉得谁能胜任廪君的伴侣?”   “至少,不是盐水女神,因为他们理想与追求,并不契合。纵观历史,你会发现,这些伟大的领袖们身旁的伴侣,要么与他们志同道合,甚至成就绝不比他们少,要么有着较高的自我牺牲的觉悟,能够支持自己的爱人心无旁骛地领着人类奔跑在历史前行的道路上……像是妇好,像是嫘祖,像是无数坚强地站在这类人身后撑起小家的丈夫或妻子,像是无数携手奔驰在驱除外敌争取独立的血腥路上的华夏儿女。”   “他们没有爱情吗?”温如瑾轻笑出声,“不,他们有。而他们的爱情,是时光流逝千百年后,子孙后代依然向往并崇敬的‘绝美爱情’,偏偏不是那种为了‘有人敢欺负你,我就杀了天下人’的庸俗。”   不过吃太饱的人在廉价娱乐的蚕食下,已经丧失了分辨这其中区别的兴趣……或许,连能力也已经丧失了。   系统的声音忽然激动了起来:“所以老温,如果有一天出现了这么个能和你携手并进的人,你会拥有一场绝美爱情吗!?”   但是轻笑着的少年开口,却是毫不犹豫地吐出了冷酷的两个字:“不会。”   “啊!?QAQ为什么?”   “领袖也是人类,他们有情感需求,我没有。”   “可是你也能体会到七情六欲了呀。”   “可我不是人。”温如瑾一句话把520堵死,“比起爱情,我更需要免费的、好使的、长命百岁的打工人。”   温如瑾略微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不可抗力一般的劳碌命,笃定地补充道:“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更需要打工人,我确定以及肯定。”   520:“……你特么当资本家上瘾了是吧!”   温如瑾不理它,拿起旁边小矮桌上的小册子看了起来,真的写得很好,虽然字迹依然稚嫩,但那想法却已经具备了雏形了。   唐小龙在原定的历史中已经早早死去了,倒是石修竹,仅仅以他笔下华章看来,他应该成就不低才是?   思及此,少年看着小册子上的文字,略微走了那么一会的神。   等他回过神,又看了一会儿。   但最终,温如瑾还是又开始犯困了,他干脆把小册子盖在了脸上,在这轻轻摇晃的摇椅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看着他这春光下懒洋洋的模样,520气不打一处来,它忽然发现,这该死的温狗子该不会真的要注定孤独终生吧!?   又生殖隔离就算了,谈一场柏拉图式的绝美爱情也不行?   也对,谁能受得了他要把周围所有人都当打工人疯狂使的劲儿!   ******   二十多日后,风和颂终于回到了荆州。   温如瑾自然是亲自出城门,迎到了城外三十里地,给足了风和颂应有的脸面,及时为他接风洗尘。   让温如瑾略感意外的是,风和颂在书信中说的两个人,居然是全程与他一同回来的。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棋谷之人,名唤齐留白,此人风度翩翩。向温如瑾行礼过后告知了来历,并且直接言明有事要向云珠子汇报,既然人家开门见山地说明了一切,那温如瑾能说什么?自然是安排了下人,领着他去云珠子所居住的院子。   如果说,温如瑾能接受风和颂是半路上遇上了齐留白,两人目标一致,干脆一路同行的话,那温如瑾是真的不懂,风和颂回来,豫州牧的女儿还能真的一路把他送回荆州来!?他又想起了云珠子那儿的那卷竹简……   任云琼看到了温如瑾,心道:这荆州长孙虎原来长这样,这也太小了!而且长得平平无奇,不过,那双眼睛格外的漂亮,像是会发光。平庸的五官,也无妨那双眼睛像星辰那样,一闪一闪就仿若是一颦一笑。   嗯~她还算满意,好吧,说错了,她其实很满意,任云琼暗自颔首,毕竟她要的不是什么美无度的小白脸,她对长孙虎的满意,以长孙虎的个人实力为基础。   “长孙公子仪表堂堂,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任云琼率先下马,自个儿落落大方地向温如瑾打招呼。   她真有如此胆量,带着这么点人就敢深入荆州,不论目的是什么,温如瑾都佩服她的勇气。   “这位便是豫州牧之女吧?不愧为当世虎女,敬仰大名!”温如瑾也不失礼数地回礼。   闺房黑名单的百年第一名嘛,估计这天下没几个人会说自己没有听过任云琼的名字的。   风和颂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扫过温如瑾脸上的表情,心下一怔,这……公子这表情,分明是不知道任云琼来荆州的目的啊!   一时之间,风和颂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握着羽扇的手都僵硬了不少,她竟然如此大胆地“自作主张”么?倘若是惹恼了公子,又该如何是好?此番冒险若是结果不如人意,她……可会令公子心生芥蒂?   像是被自己这接连不断的思虑所震惊,风和颂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不自觉地在自嘲自己的关心则乱,多少年了……   无论她做了什么,就算崔家那事儿少不了她的手笔,他却依然……下意识地担心她,哪怕她可能根本不需要。   “我此番亲自前来,是有要事要与荆州商议。”任云琼说的十分严肃。   温如瑾暗自扬了扬眉,心道这豫州看得如此之远,已经想好了要和荆州联盟?他略略思考了一下,如果能有让双方都满意的合作诚意,且令双方都能笃定的共同利益的话,这倒不失为是一个很好的战略。   “既如此,还请足下先到驿站歇息一番,晚间再为大家设宴。”   此时的温如瑾并不知道,任云琼这一趟过来,确实是为了合作,但那合作的诚意嘛……   “风先生?”虽然在和任云琼沟通,但是温如瑾却没有忽略旁边站着的风和颂,当然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脸色,“风先生气色不好,可是这路途遥远,颠簸太多?”   “我无碍,劳烦公子挂心了。”风和颂有一瞬想要先给温如瑾说点什么,好叫他有个心理准备,而后才不必因太震惊而心生恼怒,可是他又不知道云珠子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准备,自己开口的话会不会多此一举又或者一不小心可能反而会影响了她的布局……   于是温如瑾看着风和颂嘴唇动了一动,似乎要说点什么,最后又犹犹豫豫地合了上去,什么都没说。   哟!瞧瞧这欲言又止的,一点也不像是你啊风和颂!   “合该是要为我等设场宴”任云琼哥俩好地拍了拍温如瑾的肩膀,“为了及时赶来荆州,我可是连豫州下信都的大庆功宴,都推了好几场。”   这么大手笔?这么大牺牲?看来你的所求甚大。   棋谷齐留白莫名其妙的出现,风和颂的纠结至极的欲言又止,任云琼那意味深长的小眼神,温如瑾已经有错猜测了,想必齐留白不是半路上和风和颂遇到了干脆一块同行的,应该是自豫州就一起出发了吧……   又或许说,齐留白出棋谷,就是奉了云珠子的命令,目标是任云琼……与,他!   “520!”   嘿,就那么任性,他不仅自己能猜到,他还能有个鬼鬼祟祟的狗系统去验证他的猜测!   520看着自己查到的东西,心情有点微妙——   “我第一次遇见有人,会像我这样担心你会注孤生。”   微妙,就很微妙。   ******   温如瑾的猜测得到了520的肯定,再看任云琼的时候,就觉得这真是个妙人。   虽然不清楚云珠子说动她的详细的细节究竟是什么,但是在这样的男权世界,她只身深入荆州,自己给自己谈联姻。   此一举,怕是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的,不错,就算是把那些自诩颇有勇气的男人换成女儿身,他们也不会有任云琼这样的决然与勇气。   派人将任云琼送到驿站,并言明晚宴前会派人专程过来迎接她之后,温如瑾转身看着风和颂笑了起来。   风和颂见他这模样,哪里会想不到温如瑾自己已经看透了云珠子的计划。   “公子……”还当真是敏锐。   风和颂苦笑了一下,没把话说完。   温如瑾也不追究他不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他的发现的事情,毕竟谁也不知道风和颂有没有什么顾虑,况且说与不说,他自己都已经猜到了。   “先生一路辛苦,此事……你觉得如何?”   风和颂的马儿跟随在温如瑾的马儿身侧,时不时地还俏皮地要撞一撞他的马,马不像主人,没有一点对主公的尊敬。   拉紧了缰绳,风和颂控制着自己的马,不叫它胡闹,听到温如瑾的问题,仙男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的神色:“在下不敢替公子做这个主。”   “诶!我不叫你做主,就让你给个意见让我参考参考罢了,你说说你的想法?”温如瑾颇为爽朗,不计小节,正如同他的马儿也不在意那匹俏皮的年轻的马非得拿脑壳子顶它一下的冒犯。   风和颂犹豫了一下,道:“仅就大局而言,此是好事。”   温如瑾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却没有再把话题进行下去,直接说:“观先生脸色,先生甚是疲惫,不如早些回去沐浴一番,睡个觉吧。”   “诺。”风和颂垂下眼眸,恭敬地应了。   他眼波微微一动,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不知道公子在想什么。   很多时候,公子是不曾掩饰自己的,或许说他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意思,所以他的神色,他的举动,他的言语,都在向他周围的人传达同样的信息,风和颂就很容易根据这些,明白温如瑾的所思所想,继而顺着他的意愿,给他一个能叫他满意的答复。   可是就在刚刚,温如瑾出声大笑的瞬间,风和颂好像失去了捕捉他人情绪的能力,不,或许说,是公子拒绝再以最真实且最无防备的外在情绪给他们传达信息了,所以,他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公子这个大笑……   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究竟是不以为意,还是暗自恼怒?   究竟是欣赏认可,还是深感冒犯但按捺不谈?   风和颂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又或许说,温如瑾已经安排好了他去“休息”,他已经到了没什么话说的局面了,故而……他不能再继续说什么。   只盼,师姐莫像从前那般强势了,公子他……并非常人。   ******   温如瑾生气了吗?   唔……他的心情有点微妙,和520不太一样的另一种微妙。   通常情况下,只要不太过影响大局,与他作对,温如瑾是不会生气的。此刻也一样,他并不生气,但难免因那微妙而显得情绪难窥探了起来。   回到府中,温如瑾耐心又体贴地安排人好生照顾风和颂,而后似乎是想到了某事,没有多留便转身离去,风和颂趁机抬眸,眼神自那少年公子的脸庞上一扫而过,喜怒无从猜测,恩威无从展现,他……依然看不清温如瑾的情绪。   风和颂抿了抿唇,心绪难免难安了。   温如瑾其实没想到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终于将他们都安排好了,晚宴一类的东西石氏也会准备好而他无需操心,故而他想起了自己那两个忙进忙出的姐姐,打算过去帮帮她们一块儿核算那些死去的战士们的抚恤银罢了。   还有便是,也顺路把她们两个接回来,再带她们一块儿顺道去看看西郊马场里头石氏兄弟培育的大宛马究竟如何。   他到底是没想太多,但是风和颂并不像是520习惯了自家宿主的心绪有时候坦坦荡荡地给共享,偶尔又忽然一点儿也摸不着命脉的情况,风和颂有些受到了影响。   不过,就算知道这些,温如瑾也不会在意,若是心情不错,指不定还更乐意叫他再难受一些。   他是主公!   谋士瞒着他搞小动作,没有踩到底线,他可以大气不计较。   但他必然要有一定“天威难测”的距离感,否则就像是雍正和年羹尧,太过亲切,放纵太多,失去了距离,养肥了对方的不恭,最后还得自个儿忍痛宰掉。   温如瑾可不想走到那一步,他就是养头猪都舍不得这样宰的。   更何况是他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高质量打工皇帝!?   宰肯定是舍不得宰的,但暴打猪头还是可以的。   ******   温如瑾陪着长孙姐妹搞定了今日的任务量,见她们整日看那些名单,偶尔还要处理一些染血的遗物,心情颇为沉重,便提出带她们一块儿到西郊马场去。   “那大宛马是舅舅们的心血,至今仍未得见,着实是遗憾的事儿。”长孙静姝笑着说。   长孙静娈不在意地挥手:“嘿!那三弟不是说带我们去?现在去也不迟嘛~”   虽然两姐妹都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甚至广袖的锦衣也不常穿了,可是长姐长孙静姝身上依然有那股大家闺秀如流水一般的温婉和沉静的感觉。   倒是二姐长孙静娈,像是彻底放开了自己,越发不在意细节了,倘若把长孙静娈丢男儿堆里头,估计也没几个人认得出来她是个女娇娥。   这约莫是性格的原因吧,长孙静姝本便更温柔,长孙静娈是更活泼。   “今日天色太晚了些,三弟方才说风先生回来了,还带着豫州牧的女儿……”长孙静姝犹豫了一下,“今夜必然是有宴席的,届时若要赶回来,可就太匆忙了。”   “索性西郊也不远,我们快去快回,便也不耽误正事。”温如瑾带她们去马场不过放松放松心情,顺便看看大宛马培育得如何罢了。   长孙静姝做事力求稳妥,多少有些犹豫,但是长孙静娈闹着非得去,她也就无可奈何了。   温如瑾倒是没想到自己在马场还能见到某位熟悉的小将军,更没想到的是,这位小将军,和他二姐姐还是老相识?   宽敞的马场内,策马狂奔的薛向明忽然发现了他们几个,连忙驱马上前。   温如瑾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厮的眼睛,落到长孙静娈的身上的时候,瞬间发亮了——   “糖糖!”   好家伙,开口就是长孙静娈的小乳名。   好家伙,直接跳过大姐,跳过他这个公子,目标如此明确!   “哟~小明子!你怎么在马场?”   长孙静娈的称呼,让温如瑾心下一笑——小明子?   这两人确实是老相识,准确的说,是青梅竹马。   薛向明恭敬地向温如瑾和长孙静姝问好后,便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用华美的锦布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呀,行军打仗还记得带礼物!温如瑾上次听到有这个行径的,好像还是520口中的倒霉鬼宁王?   长孙静姝见状,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和温如瑾一同举止自然地走向了另一边,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小儿女。   “他们自幼一块儿长大,”长孙静姝说,“妹妹小时候调皮,不爱那枯燥的女工,倒是常常跟着这薛小将军爬墙出去骑木马玩什么大将军的游戏。”   说着说着,长孙静姝脸上的笑容就有些苦涩了起来:“后来本家有人说她行事出格,应严加管教,我出面替她求情……”   自从长孙元正娶了个商户女,他和本家就闹得十分不愉快,不过长孙姐妹年幼的时候,长孙元正和本家的关系还没有彻底公开地断绝。   故而那一次,是长孙静姝替代自己的妹妹,受了罚,冰霜风寒的天气里,跪祠堂一夜,又生了场大病,差点救不回来了。   打那时候开始,长孙静娈就意识到自己快乐的肆意,是要姐姐的痛苦来买单的,她也就收敛了自己。变成了那个初见温如瑾和那群弟弟妹妹,笑的时候都拿着团扇把脸遮严实了的闺秀女子。   一直到后来长孙元正自立门户了,这两姐妹也没改过来。   “他们看着……”温如瑾有些犹豫。   长孙静姝含笑肯定:“两情相悦。”   温如瑾:完了,他上回才给云珠子说,说他的姐姐们都不能出嫁,嫁人就会影响他的大业!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不慌,圆的回来,不能嫁出去,但是可以把男人娶进来!   ————   感谢大家的支持,比心心~   ———— 第43章 二合一   “我家中那两位姐姐不可嫁人, 家师曾断言,其二人若出嫁,有碍于我之大业!”   当时他神棍一样地把这话推给了自己的马甲师父“和光君”, 此时那字字有力的话语, 似乎还能在耳畔响起。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是不能收回来的,更何况他不能有损“和光君”的名头, 不然以后还怎么把“师父”拉出来背锅?   温如瑾木着脸,也怪他想当然了,以为两姐妹都不想嫁人, 结果是大姐抗拒, 二姐心里头还有个小竹马。   这一波啊,实在是对不住你了薛小将军。   想起初见的时候,薛向明的热情,又想起他吊儿郎当的说“公子的弟弟, 不就是我的弟弟”,嘿,那会儿觉得他臭不要脸自来熟, 还没大没小, 现在看看,满满都是居心不良啊!   感情你看我不是看高高在上你要效命的公子,是在看未来的内弟!?   温如瑾轻笑了一声,把自己和云珠子交谈过的那事儿给长孙静姝说了。   长孙静姝沉吟了一下, 说:“三弟勿忧心, 你大业之成, 指日可待, 便是叫这薛向明等上一等又何妨?待你霸业终成之日,他再求娶,岂不是美上加美?他若是等不及,那也便罢!”   看来,外出做事有所历练,对长孙静姝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至少这话不是那日在茶楼上泪眼朦胧的少女能有底气说出来的。   不过……   看着温如瑾犹豫和踌躇的神色,长孙静姝也温和了自己方才略显咄咄逼人的气场:“三弟?你还有何忧虑,都说吧,看看大姐可能帮上你什么忙?”   “我是想说,我只说我姐姐们不能出嫁,没说我姐姐们不能娶夫啊,他等不及的话,他可以嫁给我二姐当正夫啊。”   长孙静姝:“……”   论猛,还得是你!   ******   温如瑾早已获悉了云珠子与任云琼的秘密商议的结果,却没打算愤怒地找云珠子将她怒斥一顿,因为他心中早已经对她应得的惩戒有了决定。   晚间的宴席,笙歌燕舞,推杯换盏。   立了大功劳的风和颂自然是这一场的主角。   此次的宴席云珠子没有出席,推脱是身体不适,众人也早已习惯,不疑有他。   彩虹屁漫天飞舞,风和颂却始终淡然如初,不骄不躁,心性着实过人,长孙元正看了都不由得暗暗点头。   当然,众人也没有冷落了任云琼。   任云琼的到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了,但是长孙元正早在他们抵达荆州之前,就已经获悉了这个消息,也与心腹商议过,左右不过是豫州有远见,想要先下手为强地与荆州联盟罢了。   大家都没有想到其他方面上去,毕竟荆州如今势大,而那外族们则流露出了颓势,谁不想趁你病要你命?再如何蠢笨也懂的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的道理,故而荆州的文臣谋士早就做好了会有其他州的人上门商议联盟的事情。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来的最快的居然是豫州?本来以为应该是宁州才对的,那个宁州牧,虽然子孙后代没一个能扛的,但他本人却也着实是个人精。   更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豫州之女任云琼会亲自前来,这简直是给足了诚意。   长孙元正原是打算等所有有意要与荆州联盟之人都找上门了,再与温如瑾好好商议和斟酌的,再加上那段时间温如瑾确实忙碌极了,他便没提前说这些……于是风和颂的信嘛,长孙元正和温如瑾一样,一开始都以为是豫州客气,任云琼亲自送一送风和颂。   谁能想到她一路送回荆州来啊!   在这丝竹声声中,令人更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   任云琼直接逾矩地一个飞跃,跳到了正中央的台上,把优伶们都吓了一大跳,笙歌骤止。   “小女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与长孙伯父商议。”任云琼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最高最中央的座位上,那位魁梧健壮的美髯公眼眸深邃,看不出喜怒:“哎呀,好侄女儿,大家今晚上就喝喝小酒,听听歌舞得了。”   真是不懂礼仪,哪有这时候跳出来谈正事的?就算要在这时候谈,也应该请示主人家额,而不是自己跳到台上。   看着台上那眉眼飞扬、颇为桀骜的女子,风和颂只觉得自己眼皮都跳了一跳,他知道任云琼想做什么……但他不能阻止,风和颂垂下了眼眸,这天下骄傲的人、有本领的人何其之多,却不是人人都是趁手的棋子,如今,任云琼就要给出自己的反击了。   也不知那人,对今夜的场景,何曾设想到?可还有后招?   此时,以“主簿”身份有幸坐在最末位的长孙姐妹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长孙静姝抿了抿唇,眼神落到了台中央那位号称“闺秀之耻”的女子的背影上,她总觉得,这个人,要说什么众人都不会想到的话。   “为达成联盟,吾父愿与荆州联姻!”任云琼铿锵有力地说完,在众人皆震惊失色之时,蓦地扭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温如瑾,“我,豫州任云琼,如今求嫁荆州长孙虎!!!”   噗嗤——是给自己斟酒的温如瑾忍俊不禁了。   没想到啊,着实没想到,这个女人当真是“粗中有细”,她看似鲁莽的举动,实则是精明极了!她会把一切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全都捅到明面上,也确实是温如瑾没有想到的。   长孙元正的脸都黑了:“……”   那些个文臣武将喝了不少小酒,如今也被任云琼一句话,直接砸醒,甚至还有些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酒水撒了一地,原本的笙歌燕舞,如今居然有些慌乱无措。   是的,众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会有人见风使舵,上前要求联盟合作。   是的,众人也觉得豫州速度太快了些,诚意太足了一些。   但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豫州想的办法居然是——联姻!?   联姻当然很常见,联姻是最普遍的、成本最低的合作诚意与手段。   那为啥任云琼说要与温如瑾联姻,会引起那么多人的震惊与失礼呢?因为众人的心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选项和想法。   为什么会没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豫州牧只有任云琼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今年——年已二八。   不是二八十六岁的二八!是二十八岁!!二十八岁!!!   而他们公子,四年后才会有加冠礼,换句话说,他们家公子,今年,仅仅只有十六岁。   女大三,抱金砖,但你不能一抱就抱四大块的砖啊,真以为是金砖呐!   “荒唐!”谁也没想到,最先跳出来的人,居然是那位一向温柔恬静的大姑娘。   美人略微有些疲倦的面容上,如今尽是怒意,那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咬牙看着台中央与她本人截然相反的另一个女子:“简直胡闹!吾弟今年不过十六岁!”   女方比男方相差十二岁,这个是个什么概念呢?约莫是再给任云琼一点时间,她能给温如瑾当娘了?   ******   前头宴席上的事儿,自然瞒不过后院有耳目的人,这其中就包括了石氏和云珠子。   彼时的云珠子正在廊下抚琴,琴声不比前头丝竹声亮,却凉凉如这月色,自有一番意境。   听着齐七的汇报,云珠子也没有停下抚琴的手,一直到一曲终,她才将纤纤素手覆盖在琴弦上,静静地等待震动不已的琴弦完全归于平静。   云珠子含笑着看了过来:“她真这么大胆?”   旁边的齐留白抚着山羊须,笑道:“有趣,着实有趣,不过,这也确实是这位女公子的脾气。”   “她这是在谋你的命呢,”云珠子不在意地扬了扬下巴,“你还颇为欣赏?”   没错,任云琼就是故意把事情闹成这样的,如此难堪的局面,就是她想要的。   云珠子戳中了她的痛处,又给她指明了道路,看着倒是挺好的,但是也掩盖不了在任云琼看来她有点高高在上的意味,更改变不了云珠子确实拿她当棋子,而她还心甘情愿去当的事实。   但是,这是一颗长了獠牙的棋子,分分钟就要反咬执棋人的那能翻云覆雨合纵捭阖的手。   闹大了,闹难看了,荆州要能答应就好,皆大欢喜。   要是不答应——哦豁!?不是你们自个儿的谋士安利我过来的?你们什么意思?啊!你们自己提的联姻,我又这么大诚意,亲自过来,结果你说你不联姻了!?你说我犯贱那么大年纪要搞他荆州长孙虎毛头小子,你踏马把我当傻子玩啊!?你们是不是想开战!想就直接说啊,老娘怕你啊!   (建议此处代入“我拿三百亿出来跟你玩,你当我是空气啊,居然去泡一条鱼!”语气。)   真要把脸撕烂到那个程度,荆州就是理亏的哪一方,少不得得要杀上那么一两个人给人家荆州女公子、少将军助助兴,哦不,是赔礼道歉。   这个助兴人选,最合适的便是——齐留白。因为打一开始,就是他在出面,他在交接,倒是云珠子的位置太高太重要,动不了她。   所以云珠子才说,任云琼这一举动,是在谋齐留白的命。   “聪明人自然是值得欣赏的,更何况是个有疯劲的聪明人?”齐留白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我轻功好,跑得快,倒是不必担心。不过谷主你,可担忧那公子会生气?”   与此同时,任云琼的这个做法也是真的反咬了云珠子。   也就是云珠子沉得住气了,但凡换一个聪明人,遇上任云琼这样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不得气得脑溢血,也得掀翻了那七弦琴,怒骂几句“蠢货”才对。   毫无理智的疯狗尚且令人难以招架,何况是聪明人精准发狂,那威力自然非同一般。   齐留白不怕有人想收割他狗头,云珠子也不怕自己会彻底被温如瑾厌弃,更不怕被棋子反咬的痛楚,她笑了笑,疏狂至极:“她越聪明,说明我识人的眼光越准确,不是吗?”   所以,应该感到高兴。要有能接受一切意外,能担当一切可能出现的不如意的勇气,否则不要去玩弄权术与人心,因为心态不好的家伙,是无法游刃有余的。   但是再如何游刃有余,不畏惧棋子反噬,云珠子的心情也还是有些沉重了……   “谷主这么郁郁不乐是为何?可是担忧那位小公子发怒?”   女人懒散地摇了摇头:“公子会答应的,因为这世间不会有比任云琼更好的人选了。”   更何况,任云琼居然敢这样临时反咬她一口,那就说明,任云琼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说服公子。   也就是说,任云琼自信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不需要云珠子接下来的襄助,所以她才敢这般大胆地过河拆桥。   虽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但是云珠子相信一个精明的人的判断力,在这个判断的方向与自己推敲的方向是一致的时候,云珠子觉得这基本不会再出现其他意外了。   “既如此,谷主还忧心什么呢?”   云珠子倏地一笑:“因为公子不是个那么好看透的人,你能猜到他会给我如何的惩罚吗?我猜不到……”   多令人意外啊,她已经和温如瑾相处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了,但凡换个人,在云珠子的面前,这人基本都成透明人了。可是事到如今,云珠子居然完全无法猜到温如瑾会有的反应。   云珠子甚至觉得,温如瑾是勃然大怒也好,是平静地允许她放肆也好,还是只字不提此事轻拿轻放……所有的反应,在她看来都是合理的。   这样泛滥的、不精准的判断,出自于云珠子,出自于棋谷第三十三代谷主,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而这不合理的出现,仅仅是因为公子这个人。   由此可见,温如瑾这个人有多难以琢磨了。   “若是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左右你如今得放手,”齐留白倒是觉得那位公子脾气不错,至少不至于会把云珠子拉出去杖责个百八十个什么的,“说起来,我记得那任云琼,也曾多次到棋谷求见,只是谷主不见,如今发现这也是个有话可说的同类人,谷主可曾遗憾?”   “遗憾什么?”云珠子的声音淡淡的,还带着笑意,“谷主不能轻易出谷,不能轻易见客,这是规矩,我在遵循规矩罢了。”   “至于任云琼,早在她第三次来棋谷求见后,她便如愿以偿地与我交谈过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是她多年的笔友,情同姐妹,不过,她应该是不知那姐妹就是我吧?”说着,云珠子就忍不住笑,“若不然,我是如何那般了解她的。”   原来如此。   齐留白看着她,有些怔怔的。   看着这个脸色苍白无血色的女人,眼神复杂极了,有惋惜,有遗憾,有痛心,这是多么聪慧的一个人啊,多么高瞻远睹的一个人啊,怎么就……   “说起来,我听了不少的传言,说是那天降的神兽,颇为喜爱您,怎么今日却不得见?”   “比起我这样心机重,城府深的人,神兽大人显然更喜欢单纯的无忧无虑的孩子呢……”   ******   据说晚宴最后是在一片装聋作哑、跳过此事的打哈哈中糊弄过去的,任云琼只是暗暗地勾了勾唇,却没有丝毫丝毫不愉,也根本不打算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愤怒之下的长孙静姝直接拉着温如瑾离开了那场宴席,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做过最破格的事情了。   长孙静娈在后边追着他两,一直到那通往后院的长桥边,才追上。   “姐姐!”长孙静娈气喘吁吁地冲上来,一把抱住了温如瑾的胳膊,“三弟,快,停一停。”   温如瑾于是轻笑着停下,拉着长孙静姝也将速度慢下来。   他们三人一同上了长桥,长孙静姝有些沉默,看着她的脸色,长孙静娈也不敢说话。   “大姐姐快莫气了,”温如瑾顺手拍了拍长孙静姝的背,“气坏了身子谁替你去给那些伤亡的士兵发抚恤银呢?”   长孙静姝眼神复杂地看着温如瑾,最终叹了一口气:“三弟,你还小呢……”   是啊,在长孙静姝看来,她弟弟还小呢。   长孙静姝打一出生就是长女,长孙氏的要求有多高那真的不足为外人道也,她背负着大家闺秀中算是最重的包袱,对妹妹极好,看着妹妹长大的她,说是有娘亲的心态也差不多了。   所以纵使温如瑾在她面前早早表现了过人的智慧,甚至眼界比她本人还要高,但是长孙静姝看着那张稚嫩青葱的脸庞,心中还是会一片柔软的想着这是自己的弟弟,他还小,他甚至还没有加冠呢!   长孙静姝才多少岁?今年不过二十岁,她也只是把温如瑾当成半大的孩子罢了,可那任云琼都多少岁了!?快三十岁了,她居然想要嫁给她弟弟!?   她任云琼怕不是疯了吧!   长孙静姝那么激动的原因,少不了她晓得的一些闺房秘密——诸如,某些寡居的、丈夫久久不归的妇人,喜爱招一些十四五岁的小.娈.童贴身伺候自己,晚间还要进自己的闺房伺候……   虽然任云琼没那么老、长得也没那么不堪,但是在她提出“求嫁”二字后,在某一瞬间,任云琼的脸,在长孙静姝的脑海中,就与她曾经在很多赏花宴诗会等等宴席上见过的那些雍容的老妇人的脸融合在了一起,而这些妇人身边那些怯生生的小娈童,则换上了她弟弟的脸——   所以,真就不怪长孙静姝瞬间炸毛。   ******   等他们一起走到了石氏的院子,石氏却已早早派自己的心腹老嬷嬷在院子门口守候着了。   一进门,长孙静娈是第一个开始抱怨的:“娘!你都不知道,那豫州的任云琼,疯婆娘……”   石氏面上依然带着和蔼熙恬的笑,将两个女儿与温如瑾一同拉近,她对温如瑾说:“你莫怪你长姐,她是少时见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吓坏了……”   说不出“心里有阴影”“PTSD”这样的词语,但是石氏说的也差不多了。   大抵是当年他们没有和长孙家彻底决裂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宴会,组织宴会的是大冀的长公主,一个有权有势的贵妇。   这位长公主年过花甲,却破喜爱漂亮的男孩儿,在她府中,养着一大群晚上也得贴身伺候她的男童,这些男童还更新换代极快——   某日春花宴,长孙静姝就不走运的遇见了被更新换代的上一代小男童的——尸,在湖里头飘着,飘到了她面前。   那尸自然不是生前那样漂漂亮亮了,甚至是破破烂烂的,斑驳不堪的。   长孙静姝差点当场被吓疯,自那以后,她就知道那些个高高在上的贵人“喜欢小孩子”,和她理解的喜欢小孩子,并不是一回事。   也就那时候开始,长孙静姝厌恶一切“这种喜欢小孩子”的人,不限于是男人还是女人,她只是长了见识,知道原来女人也有“这种喜欢小孩子”的人而已。   石氏安慰了女儿,又来安慰温如瑾:“你的婚事,在我这儿是顶顶的要事,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决定的……”   “若真要商议亲事,你爹爹也得问问我的意思,”妇人温柔地摸了摸温如瑾的头,“届时,娘亲可得知道你的想法,再与你父亲商议。”   她这话是在给温如瑾打包票,温如瑾有决定权,她站在他这一边。   倘若有一场婚事,长孙元正答应了,他不答应,那石氏也不会答应,石氏不答应,那长孙元正也不能独断。   “多谢娘亲!”   这世上怕是没有比石氏更开明的母亲了。   ******   月色将温如瑾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回头看默默无声的阿旗和阿贞:“旗叔,贞叔,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天色已晚,公子还要去哪儿?”   温如瑾笑了笑:“去看看那几个孩子。”   阿旗和阿贞对视了一眼,有些心疼公子的劳碌,但以他们的身份,实在不好开口奉劝什么。   他们终究是没有说什么话,行了个礼,就率先拐道回温如瑾的那个院子了,左右也不过就这么几个院子,且里里外外都有亲兵队来回巡查,并不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危机,他们先回去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不错,自从长孙元正将自己这两员心腹都赠予温如瑾后,他们便时刻跟在了温如瑾的身边,阿旗和阿贞如今除了他们自己的小家以外,最常住的就是温如瑾的院子的偏房。   他们原先好端端地跟着荆州牧,是一州之牧的心腹红人,如今生生给降了不知多少级,变成了跟在公子身边的人,如此还能保持心态不变,倒也是为难他们了,从无怨言,所吩咐之事皆能尽心尽力地去完成。   如此说来,他们也确实是能人,难怪长孙元正当初那么看重他们。   520:“我以为你会先去找风和颂,通知他一下你要揭开崔家的秘密啥的。”   温如瑾倏地一笑:“早晚都是要揭穿的,他又不傻,只怕早就知道一切了,如今只是在等着我,既如此,又何须那么着急?”   “任云琼当中向你求嫁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唔……等她后招。”   是的,任云琼今日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抛出了一个引子,她最大的“诚意”,还没有给温如瑾献上。   既然如此,那不妨再等她一等,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筹码——   这么猖狂。   作者有话说:   任猛女:对,老娘就这么狂,当众求嫁!掀翻了这该死的一盘局!   …… 第44章 二合一   温如瑾还没走到那几个孩子所在的小院呢, 就见老管家打着灯笼,领着一串人,急吼吼地在另一头朝他奔了过来。   他见状便笑了:“您何必走那么急?”   这老管家也是长孙元正身边的老人了, 曾是长孙元正的父亲的贴身小厮, 后来又一路照顾着长孙元正长大,完了长孙元正与家族决裂,他也就跟着走了,此人虽说是个管家, 但决不能把他当成下人看待。   温如瑾对他的态度,一向是称得上有礼有节的。   “公子!”老汉伸手抓住了温如瑾的小臂胳膊,喘着气笑了笑, “可追上你了, 老爷叫你过去一趟。”   闻言,温如瑾点了点头,并未犹豫,跟着转身:“父亲如今在何处?”   “在书房。”   温如瑾越过书房门口杵着的两个面无表情, 只略微朝他行礼的亲兵,走进了那灯火通明,藏书逾万的书房重地。   膀大腰圆的荆州牧如今脱去了那富贵的锦衣, 只随意穿着个舒服宽松的长袍, 此时他那高壮的身影,站在书房中央挂在墙面上那偌大的舆图前,手里还端着一盏油灯,正细细地勘察上边的山川河流。   “父亲。”   “虎子?”长孙元正闻声回头, 向他招手, “快来, 看看这舆图, 这是你那两个舅舅花重金购得的,比我们平日里用的那一幅更精细一些。”   温如瑾随意扫了一眼,再如何精细,如何价值千金,也不如520在他脑子里投放的三维地形图。   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凑上去细看了几眼,不错,确实比原来那副图要好得多。   “今夜那事儿,你是如何想的?”问及此事,这美髯公的面容上居然有些些许促狭之意。   温如瑾见状就笑了,实话实说的话,长孙元正是真真正正把他当成了一个值得平视、甚至偶尔还需要仰视一下的绝佳合作伙伴,所以他会如此以平等的态度与他对话,问他的意思,而不像他的妻子和女儿们,一边惊叹于温如瑾的聪慧过人、天纵奇才,另一边又忍不住对他心生保护欲,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不过,不论如何,这两种态度温如瑾都很喜欢就是了,因为他们都对他没有恶意,恰恰相反是十分在乎他、关心他,而他向来不是个不识好人心的坏家伙。   “父亲是怎么想的?”   长孙元正笑了笑:“扬州牧嫡妻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便是扬州牧唯一的嫡子,这孩子生性天然,爱诗书爱游乐,却不善庶务……”   温如瑾耐心地听他说。   “不过这孩子颇有孝心,十分敬重自己的母亲,又因母亲早亡,长姐如母照顾他长大,他也十分敬重自己的亲姐姐,他这姐姐嘛……就是你的大舅母。”   明白了,如此说来,扬州已经能算是长孙元正他虚虚握住的一块地,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握结实,那得看重病在床的扬州牧还能熬多久。   “徐州太小,广州与胶州太远,又有山河相阻,湘州与江州各地豪强世家太多,情形极为复杂,且又不如豫州与宁州兵肥马壮……”   长孙元正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挺明确的了,那就是他们不需要和扬州联姻,徐州配不上,广州胶州太远没必要,湘州江州太麻烦,合适的,只剩下了豫州与宁州。   联姻是个低投入高回报的廉价却好使的合作手段,但这手段不能怪瞎几把使用,因为温如瑾的嫡妻的位置有且只有一个。   而且也只有“嫡妻”“元配”“发妻”的位置最重,其余妃嫔媵嫱的地位都得大打折扣,长孙元正是在思考究竟要和谁合作,许出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了——是宁州,还是豫州。   温如瑾苦笑了一下,倒是要辜负长孙元正这样一番为他剖析清楚的好心了,因为他——根本不打算成亲啊!   “父亲多虑了。”   “哦?”长孙元正转眼看了过来,“你可是有其他想法?”   既如此,温如瑾也就不再和他打哑谜了:“宁州虽兵肥马壮,宁州牧虽也算个能人,但可惜了其子孙后代,没有一个与他相似的。”   子孙后代不行,那就真的不足为据,宁州牧都那么大年纪了,温如瑾可并不介意再等他个一两年,届时直接帮他的子子孙孙们分割地盘,时候到了再一个一个慢慢地开宰便成了,当年汉武帝就是这样玩推恩令的不是?   “至于豫州,豫州牧确实只有一个女儿,可他本人兄弟姐妹不少,也给他生了不少的侄儿外甥……”   说起来,任云琼如今可谓是如履薄冰,她强,但也不强,她稳,却也不稳。   总之,在温如瑾这里,她算不上是威胁。   长孙元正哈哈大笑:“吾儿既然早已心有成算,便一切借由你。”   他提也未提温如瑾直接放弃了联姻选项的举动,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是什么都知道,但不开口。   温如瑾收敛了眼中的深色,抬手行礼:“多谢父亲谅解。”   ******   天色已晚,但因为快要入冬,白日变短,夜晚变长,故而时间晚了,却也不见天蒙蒙亮。   温如瑾本来也打算直接回自己的小院休息的,但他忽然又想到了某只钻进了孩子堆里就乐不思蜀的“神兽”,于是脚步一转,温如瑾还是去了弟弟妹妹所在的院子。   他三步并两步,别看人还没长成,不够高大,但脚步交换的频率极快,分分钟就抄小道走到了目的地。   温如瑾没有进去,他既不想吵醒那群小萝卜头,也不想惊动那些诚惶诚恐的下人。   “520,你把静静叫出来。”   520回了一句“OK”没多久,温如瑾就看到黑暗中有一对圆溜溜的会发光的金色珠子,像是两盏亮晶晶的金色小灯笼在空中跳跃漂浮,以飞驰的速度扑向了自己。   他莞尔一笑,接住了某只小崽子,捏了捏它的爪子:“静静,上学有趣吗?”   金毛犼熟悉地在趴在他怀里,爪子扒了了他的衣襟几下,自己往上蹭:“嗷呜~”超好玩。   温如瑾笑了笑,这还是一只爱学习的崽子。   他由着金毛犼在自己的怀里放肆打滚,步履未停地原路折返。   “你之前不是最喜欢云珠子了吗?还说要我学着人家熏香,怎么这几天都不往她那边去了?”   守静现在可是这府中的大佬中的大佬,连长孙元正都不敢管它去哪里,它今儿个凑在石氏的院子里吃早饭,明儿个就能冲到长孙静姝的院子里喝花茶,又或者跑到长孙静娈的院子里和她比赛掰手腕,偶尔也跑去那群孩子的家塾课堂上搞小动作。   不过说起来金毛犼这一路最喜欢的人就是云珠子了,回来的时候都是蹭云珠子的马车,趴在人家大腿上睡大觉的,但自从回到了武林郡,它就很少再青睐云珠子的大腿了,反而更喜欢和那几个小萝卜头凑在一起。   或许有智商相近脾气相投的原因,但温如瑾觉得没那么简单,故而有此一问。   温如瑾不问还好,他一问,金毛犼就开始嫌弃,小脑袋猛蹭温如瑾,在他耳边嗷嗷呜呜了一阵。   最后,温如瑾总结出了它的意思,云珠子身上有其他味道。   这个味道,掩盖了它喜欢的檀香,这时候恰好又出现了那么几个干干净净还特别聪明的小孩子,所以它索性就跑路了。   ******   温如瑾没有惊动任何人,连那位警醒的老嬷嬷,和阿旗阿贞都没惊动,直接如同幽魂一样进入了自己的小院,复又动作轻轻地关上了门。   “她身上有其他味道?”温如瑾坐在了椅子上,随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什么样的味道?”   金毛犼半点没有在背后说人家“身上有味道”是不好的行为的自觉,蹲坐在温如瑾的肩膀上,小尾巴时不时地故意往温如瑾的脸上扫。   还真就是故意的,毛茸茸的尾巴扫一下温如瑾的脸,它就斜着眼睛瞅一瞅温如瑾的反应,扫一下就瞅一眼,扫一下就瞅一眼,那小模样,豪横极了,偏偏又可爱极了。   “别闹,问你话呢。”温如瑾抓住了那根要怼进他茶杯里的尾巴。   “嗷!”金毛犼屁股一扭,愤愤地把尾巴使劲儿拽了回来。   那尾巴不抓不知道,一抓,温如瑾才发现上边原来有东西。那是一根用细细的红色丝线编制成了漂亮的金刚结,然后下边还坠了一个小小的、纯金打造的小铃铛,因为铃铛太小,它尾巴毛发太蓬松,摇晃起来温如瑾没留意居然都没听到动静。   这玩意一个照面,温如瑾就知道是谁弄的,肯定是小妹唐小凤才有这样天真烂漫的闲情雅致,也只有小孩子才会把“小动物”当自己的好伙伴,因为唐小凤自己的手腕上就有一个类似金刚结的红绳,只不过原来是坠着两个金铃铛的,现在估计只有一个了吧。   至于这金铃铛,金子……不出意外,是他们那两个闪闪发光的舅舅给送的小礼物。   温如瑾于是顺着某只小兽的小心思,摸了摸它的尾巴,惊奇万分:“哇!好漂亮的铃铛啊,哪里来的?”   守静果然就爽了,桀桀笑了几下,也就没再吊人胃口:“嗷嗷嗷吼——”   说来话长,兽语难尽。   嗯……温如瑾沉默了,因为守静说的味道,是一种如果用舌尖去品尝的话,那应该定义为“苦涩”的味道。   也就是说,某只小兽的天赋技能中的“嗅觉”,要远远比人类的“嗅觉”的范围要大得多,人类能够闻到的味道,它可以闻到,人类闻不到的,它依然可以闻到。   就比如,它能闻到一个人灵魂的气味,继而根据这个味道,分辨这个人是善是恶,作恶多端的人,通常灵魂恶臭不堪,而那些品德高尚的人,通常灵魂会有一股芬芳……或许可以说,能勾起金毛犼的食欲,它祖上就是享受凡人供奉,食人的。   而云珠子呢?她外在的身体是熏的沉水檀香,是香的。但是她内地里的灵魂,不是香的,但也不是臭的,而是淡雅的香泽中有种温柔到悲伤的苦涩味。   “嗷嗷嗷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某只小兽凑在温如瑾的耳朵旁,不停地碎碎念念。   那小模样啊,当真就是满脸的委屈。   它在说,起初的云珠子意气风发,虽然也有点苦味,不过不打紧,最近她是越来越苦了,苦到金毛犼想抓着她的肩膀使劲儿摇晃,叫她别整日殚精竭虑地想一大堆东西了。   金毛犼是神兽,神兽终究是神兽,而不是人。它才不会理解人类那颗小小的心脏担负了多少千丝万缕的复杂心绪。   它喜欢温如瑾,是因为温如瑾的灵魂自始至终就是一股子极为特别的味道,那味道像是太空中蕴含着巨大能量球,这颗能量球的力量澎湃至极,但他却能叫能量静静流淌着而不是令它爆裂伤人,这只一股强大到巅峰又偏偏温柔似春风的味道,真的是属于危险又迷人的那一类,而且还拥有安全感爆棚的惬意。   守静很喜欢温如瑾的,所以就算温如瑾行军打仗成天没机会洗澡一股子汗臭和馊味,只要没压过他灵魂的味道,它都可以忍受。   这时候,薛小将军出现了,嘿~他本来就不臭,有股阳光味,还给自己洗刷刷了一遍,那是里外都不臭,金毛犼直接踹掉了温如瑾,奔向了薛小将军的怀抱。   一如云珠子刚出现时,它也淡定地丢掉了薛小将军,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换坐骑。   就像是现在,它又一次选择了换一个坐骑,这次的坐骑是几个心绪复杂不起来的孩童,恐怕很难再有人能竞争得过他们了,只怕就算是温如瑾,也得洗过澡后还能上擂台和他们几个小萝卜头比一比。   它是只管着选有自己喜欢的味道的人,至于那人怎么想,会不会因为它的“抛弃”而脆弱的琉璃心炸裂,它才不管。   “嗷?”她为什么越来越苦呢?是因为整天想太多吗?   温如瑾叹息了一声,眼神复杂,有些无奈,有些唏嘘:“对,确实就是因为思虑过多。”   金毛犼的胡子略微颤抖了一下,脑袋歪了歪:“嗷!”可是你也天天想东想西,你的味道怎么没有变过。   “和她的价值判断有关,或许说,和她的认知有关,”温如瑾抿了抿唇,“在她看来,她可能寿数有限,故而必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好的、最快的抉择。”   为了能够做到,她摒弃了她能够摒弃的东西,比如自己的私人感情,他人对自己的感官……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了赤裸裸地价值衡量。   温如瑾当然不一样,他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永生”的可能,他无需担忧自己有一天意识坠入永夜对外界再无任何感知,所以什么都来得及,而又因为他不属于此世界,所以什么都无需太过在乎。   哪能一样呢?   “唉……”520忽然叹了一口气,“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但是又给忘记了。我发现云珠子的情绪不是特别的‘健康’,她的心理状态,真就是放在现代里,需要心理专家好好呵护的那种。”   520当然不知道云珠子在想什么,但是这无碍于它有精密的仪器和最先进的手段,可以通过一次两次的扫描,发现她隐藏在疏狂不羁的表面之下的汹涌暗涛,那波动的数值,实在叫人心惊。   和天才最接近的是谁?是疯子。   和疯子最相似的是谁?是一个预感到自己寿数将近,天不假年,故而拥抱了孤注一掷的决然的,清醒着的天才。   “等解决了这些事,年前年后这段时间,我就会开始处理她的身体问题了……”   只要身体素质跟上去了,她就能好很多,不会像现在这样让金毛犼觉得苦涩。   这是一个惜命的聪明的疯子,温如瑾只需要给她创造足够的条件,她能自己把自己调节好,并不需要520口中的心理医生。   520疯狂唏嘘中:“我起先以为她和风和颂没能走到最后,是风和颂的问题,毕竟男生发育比女生迟钝嘛,指不定就是风和颂年少时比较傻呢?现在看看,还真就很难说……”   “你这一窍不通的家伙,还是别先入为主,”温如瑾喝完了那冷茶,“他们之前的事情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无非就是情窦初开,有了点小儿女的情爱,慢慢成长,更重要的事情出现了,理念不合就会直接崩盘,如此罢了。   520哼唧了一下,明显有些不服气。   就听见那只金毛犼骂它:“吼吼吼!”本来就是,你一个傻兮兮的系统,你懂个屁!   “你就比我懂!?”系统也瞬间炸毛,“你特么就是一只兽!”   金毛犼不以为忤,反而嘚瑟了起来:“吼!”兽又怎么了,铲屎官还是半个兽!   520:“……”诶!?今天依然吵不赢耶~   见它不吱声了,得意洋洋的金毛犼脑袋一歪,左边的小嘴皮往上一翘,露出了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   520:“……”气死我了,淦!   ******   翌日,一片风平浪静。   若是任云琼没有突然搞那一处,此时应该是云珠子出面与她一同给温如瑾进言,阐明利害的,但偏偏任云琼这个又疯又莽的家伙维持了她一贯的作风,她掀桌子,跳开了中间商,准备自己找温如瑾玩。   那身为被丢到了后脑勺的“中间商”的云珠子,自然也只能苦笑一声,保险地选择以不动制万动了,她等着温如瑾的抉择。   而在此之前,她最好最好不要出现在温如瑾的面前碍眼了。   于是云珠子直接天一亮就闭门谢客,决定安心养病。   “咦?那位先生因何闭门不出?”长孙静娈的脸上明显有些疑惑,“她怎么不和风先生那样,到衙署和父亲那边去?”   是的,相较于云珠子的黯然缄默,风和颂回来的第二日,就开始去“上班”了。   虽说大本营依然是长孙元正的大本营,但是温如瑾的人要去上班也不是不行的,就比如向来没什么架子,又显然是闲不住的风和颂,就直接去帮忙了,战后毕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而顶梁柱季明诚却留在了长安未曾归来,此时风和颂能多做一些,其价值和重要性就更多一些。   按理说,云珠子也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的,但这不是恰好,她被任云琼卖了,直接撞温如瑾的枪口上了嘛……   长孙静娈还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温如瑾见她眉眼的疲倦之色,也不打算说清楚,便道:“先生身体较为虚弱,是应该好好养一养。”   语毕,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温如瑾吩咐跟在他们后面送他们出门的老管家:“我记得舅舅送了我好些贵重的药材,原先是说给母亲用,但母亲推脱不要,如今既然母亲不用,那劳烦您去库房找一找,拿来给先生用吧,还有府中的邱大夫,也劳烦您去请他一请,给先生把把脉。”   “哎好好好,老奴都晓得。”管家自然是回应得极快。   温如瑾给他尊重,他也喜爱温如瑾,原本他都这把年岁了,什么都看淡了,如今见温如瑾冉冉如旭日升起,又想到温如瑾是他追随的当年的“小少爷”慧眼识才,大浪淘沙从低贱凡尘中将温如瑾这颗明珠给洗尽铅华,露出光芒,那他自然是对温如瑾更加喜爱的不得了。   长孙静娈是没多想,动作迅速地上了马车,倒是长孙静姝抿了抿唇,眼底有些忧虑之色。   身为姐姐的长孙静姝,还是想得多一些,就比如说那位来了荆州就没怎么露脸的,棋谷门人,且与风和颂和任云琼一同从豫州而来的,云珠子手底下的人……   温如瑾冲她安抚地笑了笑,眼神叫她别多想。   长孙静姝叹了一口气,心道还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我无事,三弟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吧。”   ******   温如瑾和长孙姐妹要去的衙署不是同一个,他们三人在东大街就分开了。   “你家卧龙凤雏这算是怎么回事?”520真的感觉这气氛怪怪的。   “还能是什么事?”少年打马过街道,笑着谢过了好心的卖菜阿婆非要往他的骏马上怼的大萝卜。   他们自然都是在等待他的处理,云珠子是在等待他的惩戒,风和颂是在等待他的通知,都是聪明人,话不仅不必要说明白,甚至有时候,都不必要非得开口说出来,大家就顺理成章地打哑谜,搞那么一出懂得都懂。   至于温如瑾嘛,嘿~他这不是还等着任云琼嘛?   任云琼显然也知道温如瑾等着她呢,这不,她也不爱玩那些个乱七八糟云里雾里的东西,她直接天没亮就顿在温如瑾办公的地方。   好认的很,整个武林郡,最大的最豪华的那个建筑群最中央那座院子的左边个,肯定就是温如瑾的办公所在,正如同任云琼本人在豫州所享受的那样。   任云琼会直接定点蹲他,温如瑾是想到了的,但是她会边蹲边和薛向明吵架,是他没想到的。   “天底下怎会有你这般人,你,你你……简直、简直岂有此理!”薛向明显然不是个吵架小能手,倒是个结巴小达人。   “豁!?我怎么着了?我勇敢追爱不行啊,你还指摘我千里追夫?你看看你薛向明,你都几岁了,你连个娃娃亲都没有,寒碜不你?”任云琼的嘴皮子比他利索多了。   作者有话说:   薛向明:我有糖糖的,你知道个鬼!   任云琼:都是把自己嫁出去,谁比谁牛逼了?   · 第45章 二合一   那一男一女就杵在威武庄严的大门口, 吵架的声音大得震天响,附近办公的文臣武将,走过路过见状都是摇了摇头, 然后绕开他们。   显然大家伙都很忙, 没人想要节外生枝给自己找事做。   温如瑾在暗中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这不是你来我往的吵架,这是任云琼单方面地狂怼薛向明。   他怎么能允许旁人这般对待薛小将军呢?要知道,他心里头已经把薛小将军嫁给了自己的二姐啊!   温如瑾, 一个帮亲不帮理的坏家伙!   他果断选择出现,终止任云琼的施法:“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温如瑾一出声,那两人都倏地看了过来, 然后直接无视了对方, 也不吵了也不闹了,都是径直地冲向温如瑾。   “公子!”薛向明根本吵不赢,早就不恋战了,故而反应更快地冲过来, “昨日我见了你就想说的,西郊马场那马真不错,咱两要不选个时间赛马吧?”   “哦?昨日见了我就想说, ”温如瑾满脸的不相信, “那怎么昨日一直不见你说?”   这话问的就是典型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这不是……”大大咧咧的薛向明,不自在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居然现场表演了一个麦色肌肤瞬间爆红。   行吧,知道了, 你是见了我那的二姐姐, 啥都给忘记了。   “长孙虎!”任云琼不甘示弱地出声。   “任将军。”温如瑾不咸不淡地礼貌打招呼。   任云琼怔怔地看着他的脸, 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还以为会见到温如瑾发脾气的呢,没想到这少年郎脸上一片风轻云淡,仿佛根本没有把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感觉。   “咳咳,那什么,”任云琼有些不自在地眼神飘忽了一下,对薛向明说,“我有要事要与你们公子商议,你要不……就自便?”   薛向明一听这话,立马跳脚,气到直接丢掉了结巴小能手的枷锁,嘴皮子一下子就利索了:“我听闻你昨日也是这般说的!”   什么鬼的要事,结果是在最不恰当的场合,当众求嫁,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不过,让薛向明没想到的是,温如瑾答应了——   只见那青色锦衣的少年郎点了点头,温和地说了声:“可以。”   薛向明大惊失色:“公子!你莫要听此人胡言乱语啊,这人恶名在外……”   温如瑾伸手,按在了薛向明的肩膀上,凑近他,耳语道:“薛小将军,我二姐姐今日出门的时候说想吃西街百香阁新出的雕花蜜饯,不过我等都比较忙,也不顺路,就没工夫去买,观二姐姐神色,似是颇为遗憾,你看……”   “我这就去买!”   成功把薛向明支走了,温如瑾再回头看向那早已目瞪口呆在原地的任云琼,莞尔:“任将军,请吧。”   ******   进了温如瑾的办公处,他原是想问问任云琼要喝什么茶,纵使温如瑾不爱享受,但三五样好点的茶叶总是要有的。   结果温如瑾还没开口呢,一转身,就见任云琼直接“噗通”一下,双膝跪在了他面前!   温如瑾:“!”好家伙,现代男人单膝跪地求娶女孩,这古代的任云琼,却双膝跪地求嫁他,怎一吓人能形容?   520更是直接暴露了自己忽高忽低的素质:“我擦!”   温如瑾的反应很快,不是去拉她起来,而是直接“砰”一下把门给关紧了,附带一句吩咐下人的:“我与任将军有要事相商,任何人不得打扰。”   再一转身,温如瑾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任将军,这又是何必?”   这哪里是何必,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毫无必要啊!哪有受过教育的人愿意将自己的傲骨折进尘埃里?更何况是任云琼这样已经手握重兵,掌中有权的女子!   天知道她以女儿身走到今日这个份上,究竟付出了多少,又比天下男儿优秀多少,而她又得是何等的骄傲,哪曾想……   “公子不必劝我,”任云琼却挺直了腰杆子,不偏不倚地用那如火一般灼热的目光,直视着温如瑾的脸,“此一举,为吾诚意,请公子听我说完。”   见她不听劝,温如瑾也不能强行上手拉扯她,便避了开去,不直直地站在她跪着的正面的方向。   “你说吧,我听着。”   “婚姻之事,与我本不相干,因为……我从不想嫁人!”话音砸下,铿锵有力。   任云琼不像是云珠子,云珠子是阅历和聪慧使得她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的锐利,但是云珠子原本的长相,并不显得有多么冷厉,倒是任云琼,她也不知是脾性的原因还是什么,她的眉毛和眼睛,那走向,就是锋利非常的。   浓黑的剑眉,狭长的眼,眼尾天然地上挑,那不是一种会显得人妩媚的上挑,那是一种像是刀、像是剑,在露出其利刃要杀人的时候的冷利感。   她从不想嫁人,好巧,温如瑾也没想过要娶谁。   温如瑾没有开口,沉默地垂下了眼眸,礼貌避免直勾勾盯着人家瞧的举动。   “我见公子多冷情,料公子见我应如是。情与境,略相似。”任云琼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我不想嫁夫,公子同样不想娶妻,但人在世间,必然受到约束,其天下大势,众生世故,你我皆异类。”   异类?温如瑾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还真的是。在其他更开放更先进的位面里,不想娶妻或者不想嫁人,都不过是个体的选择与自由,但是在这样一个礼法为重的古代位面,那就真的成异类了。   还是需要承受莫大的压力的异类。   这会给任云琼带来麻烦的同时,会给温如瑾带来更大的麻烦。   你说你不想娶某某人是正常的,你指不定喜欢其他人,但是你说你谁都不想娶,你就想要自个儿呆着,这你就不“正常”了,你什么意思?   你要孤独终老?你要当鳏夫?你要出嫁当和尚?你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大夫!快找大夫……   若是个普通的男人,这还只是被质疑一下脑子不清醒而已。但温如瑾如今这样的地位,真就不能被这样质疑,况且他的追随者,还会考虑——主公的子嗣问题,主公的继承者也同等重要。   长孙元正是只爱一个女人,没能生出儿子,都承受了那么大的非议和压力,温如瑾若是连成亲都不打算成亲,那下场只会比长孙元正更惨!   先前温如瑾心里笑着想要不要给云珠子说,他天生不能人道,直接规避这一切?如果他这样说了,那估计会有很多人建议长孙元正再去收一个义子,让后劝一劝温如瑾好好地辅佐自己的“弟弟”吧。   至于温如瑾心中所想的:你们这些打工人考虑那么多做什么?我绝对比你们活得都长久,我加把劲指不定能熬死你们的孙子!   这话说出去,谁特么会信啊!?豆腐下水洗澡后的洗澡水拿出去冒充豆浆,都比这话来得更真实。   “你我皆异类!”任云琼又说了一遍,她高高地昂起自己的脖颈,喉咙动了动,仿佛是咽下了某些肉眼看不到的苦痛与压迫。   温如瑾挺难的,类比一下,任云琼不会比他容易多少。   任云琼她爹是没生儿子,她爹是看重她也爱护她,给她抗住了很多压力和风雨,但是她爹能不能扛到她完全站起来也是个未知数。   更何况豫州牧可不比长孙元正自立门户了,任家也就是豫州牧自个儿没儿子,家族里头的年轻小伙子海了去了,这些可都是能造成任云琼的威胁的存在。   任云琼现在是进退两难,进吧,她目前还不到火候,退吧,怎么退?她这么多年,阻挡了多少人的路,退就是死!   嫁人也绝不是一个好选项,若是搞个普通男人,不提什么家长里短,但凡她怀个孕,那都是给她个人颁发的催命符,无论是夺权还是夺命,都是。   那要是嫁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吧,嘿,人家指不定不是娶你,是娶你背后那雄赳赳的军队,是娶你爹的地盘!   任云琼岂能甘心!   “既如此,”女人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了一股炽热的光芒,那光芒仿佛能灼烧尽一切,“你我为何不合作,携手共进!?”   温如瑾挑眉,看向了她:“哦?”   他早就看出来了,任云琼现在进退维谷,必须寻求突破,否则即将万劫不复,所以她才如此大胆,只身深入荆州来找他。   温如瑾有些唏嘘,他原本的打算就是直接拖住,万事都拿拖字诀搞定,但他要是拖到任云琼这个岁数,处境会不会比她还要更骑虎难下,那真的不好说。   思及此……   少年的神色深沉莫测,声音像是缓缓流淌的河水,不紧不慢,不可探其底:“你打算如何合作?”   任云琼没有回答,却是直接给温如瑾“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公子,你我只需要各退一步,当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如此便可堵住那天下的悠悠之口,也可叫你将来会出现的难关都消失殆尽!此为一劳永逸之举!”   温如瑾笑了笑,没有说话。   女人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除此之外,我,任云琼,愿意奉公子为主!公子若许,琼蒙厚恩,无可以报,愿施犬马之劳,为公子征战天下,生死在所不惜!”   “嗯?!”温如瑾讶异地挑眉看了过去,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了,他还以为任云琼是当真想要和他“合作”,现在看来——   这分明就是打工人来投奔他了呀!   ******   晌午,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从荆州公子的办公处走出。   堪称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便也看不清情绪,这令暗中打探的人,都暗暗遗憾地遁走。   任云琼是真的很高,她甚至可能有九尺之高,双膝跪在温如瑾的面前,都能在看他的脸的时候,不至于是过大的仰角。   看着自己那被拉长到直接铺了半个墙壁的影子,任云琼嘴角微微一动,她想起了那位小公子与闲话家常,问她是如何生得那么高的?   “琼自幼好强,自诩不输任何人,旁人言异族生来就比我等高壮,我偏偏不信,叫人去查,查来查去,都是娘胎里生出来的,谁能强过谁?最多不过是饮食不同罢了,故我自幼每日学着那满族喝奶吃肉,久而久之,便长高了。”   小公子面上有些许的惊讶:“你能受得了那牛的奶?”   “起初不行,腥臊极了,强忍着喝下也想吐,且每每喝了便要腹泻……”但是任云琼是何人?天下第一不服输的人,腹泻也要喝,喝不死就继续喝,久而久之,她就也能喝了,习惯了。   唉,说来那小公子也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尽管她退让到悬崖边上了,放出“公子日后想要纳多少小妾就纳多少,我绝无二话”的话来,他也不为所动。   不过,他却也没有明着拒绝,还叫她明日午时到西郊马场去。   任云琼不太明白温如瑾为什么会说明日马场比较一番,他的姐姐们和弟弟妹妹都会在场?   是要考验她的意思吗?   是要叫她好好表现,现在一群大小姑子和小叔子面前树立一个不错的形象?   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迟钝的任云琼,一人一脸想不透的难以琢磨的奇怪表情,走向了驿站。   ******   “哈哈哈哈哈……”另一头,温如瑾根本不像是某人所想象的那样不为所动,主要是他的注意力跑偏了,“我算是知道这女的为什么那么大胆,敢直接把云珠子给她搭好的台子全给拆了。”   不错,云珠子起初和任云琼交涉,为了能说动任云琼,肯定是将她的处境和大局等等全部摊开了谈,然后才提出双方合作。   云珠子是当世顶级的聪明人没错,但是思维的局限人人都有,就比如这件事,为了能说服任云琼,那云珠子必然要加大筹码,诸如各种合作的好处,温如瑾个人的魅力如何如何等等。   倘若任云琼再难搞一点,按照套路,云珠子指不定还会提起连个受.精.卵都不曾形成的“未来的小公子”等等……   云珠子说是这么说,真的能办到吗?那不好说,未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这些东西,说好听点是许诺,说难听点就是毫无保障的空头支票,唯一的保障就是云珠子个人的人品,偏偏血海里闯荡出来的任云琼,是不相信人品这玩意儿的。   所以,任云琼想的是——你确实给我指明了一条不错的道路。我真的处境很艰难了,也确实是时候要突破了,你是真的给我选了个好人,不过……我不打算和长孙虎“合作”了,我打算直接“投奔”他!   任云琼这个选择,不仅仅是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放弃逐鹿天下荣登大宝的决心、看清全局权衡利弊的聪慧,更重要的是——另辟蹊径的脑回路。   真的,一般人走到任云琼这一步,不仅无法放弃得到手中的东西,甚至是宁愿握着去死,又哪里能有她这样决绝又新奇脑回路——   长孙虎是吧?好,我嫁给他,但我两不是合作关系,是君臣关系,他给我当主公,我给他当牛马,我给他当工具人,我给他当打工人!我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我给他征战天下!他必然不会拒绝的!   正是因为有把握自己给出的筹码,绝对会让温如瑾意动,且任云琼笃定了此种情况下,云珠子肯定对自己没啥帮助了,任云琼就直接翻脸不认人了——把老娘当棋子,呵!我偏偏不走寻常路!老娘就掀翻了这棋盘了,怎么着!   任你是棋谷谷主,你又能如何!?   还真的是……不能小瞧任何人。   站在温如瑾的角度看来,不论当初云珠子打算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他,那都不如今日任云琼跪在他面前,双手献给他的东西来的更诱人。   首先,任云琼基本上等于献上了她自己——将帅。   没错,任云琼本人就是一个当世难得的将帅之才,是倘若她没有今日的势力,就值得温如瑾不远千里去求贤若渴的人才。天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句话导致多少“主公”还没能雄起就直接完犊子了。   其次,任云琼投奔的嫁(诚)妆(意)——豫州的兵马以及豫州的地盘!   别说男人女人,这是个人都拒绝不了,你居然能拒绝如此利益,你要么不是个人,你要么是个脑子真的有问题的。   这筹码一丢出来,温如瑾就知道,倘若任云琼今日不是找他谈,而是直接找长孙元正谈,那温如瑾估计今天夜里长孙元正就能直接捆了他丢去拜堂成亲。   最后,也是最戳温如瑾心窝子的一点——成(协)亲(议)后,一切随温如瑾。   温如瑾能不意动吗?这完全就是打瞌睡了有人给他献上记忆海绵枕啊!   他生怕自己看任云琼的眼睛会发光,泄露了他的情绪,所以全程的表情都是端着的,满脸高深莫测,对任云琼所说的一切,不置可否。   于是,任云琼就有些傻眼,不是吧,长孙虎,你这都不心动,你怕不是个傻的吧?   思来想去,这个在某些事情上脑子就不太灵光的人,就非得往这些事情上去想,于是她说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   “婚后我必定坚守君臣之道,公子私事,绝不过问!”   “为人臣子,绝不对公子有丝毫非分之想,否则天打雷劈!”   “公子日后想要纳多少小妾就纳多少,我绝无二话!”   “公子和任何人生的孩儿,我都必定视如己出!”   “公子若是有隐疾,我也绝对守口如瓶,”说到这里,任云琼猛地抬头,一脸恍然大悟,声音都飘了,“若、若是如此,为掩人耳目,我愿当‘妒妇’,出面不许公子纳美人……总之,绝不叫公子名声有损!”   温如瑾:“……”最后这一句就不用加了。   任云琼这是一场全所未有的豪赌,赌上了她“生来好强”“绝不认命”挣扎至今的所有,是输是赢,齐全看温如瑾的态度。   她做到这样的地步,难道就没有所求吗?温如瑾当然想到了这一点,问她有何所求。   让温如瑾唏嘘不已的是,任云琼所求的东西,真的,太少太少了——   “一求此生不受孕……”   这话没说完温如瑾就打断了:“你为将帅之才,领军打仗已是凶险万分,天下能生儿育女之人何其之多,我何必非要让你走这一遭的鬼门关?”   一个能征战天下的大将军,搞去怀孕,万一难产呢?她要死在了这事上边,温如瑾就是拿头把南墙撞碎都换不回来一个能打胜仗的大将。   让温如瑾没想到的是,他说了这话,任云琼这样的人,居然也在顷刻之间红了眼睛,虽没有哭出来,但那眼神已经足够沉重和复杂了。   后来,520就说:“任云琼的母亲是生她弟弟的时候难产而亡的,一尸两命。”   此……是任云琼的心病。   “二求,立不世之功,名垂青史,万古流芳。好叫子孙万万代皆知我名,我——任云琼,生来至死,一生艳艳,不曾不如任何人!”   “我要叫世人皆见我风光无限,吾父慧眼,有女任云琼,胜过猛虎,他的选择没有错!”   “我要叫天下皆明我盖世功勋,吾母有女任云琼,胜过更亘古至此万千男儿,她未生出男儿,也绝不曾不如这天下的任何一个母亲!”   “我要向天下证明,吾母——不曾对不起任何人!”   说到最后,这个骄傲一生的女人已然挺不起腰杆,痛苦地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这,就是她的此生所求,何其卑微!   这天下任何男儿站在她的位置,都不会只求这么一些微不足道的虚名。   他们理所当然地会想,重兵在手,豫州富饶,要求就该求天下,要求就该求这山河万里!   可任云琼是个女人,她生来就会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难见天下之大。   她已经跳出了太多太多的圈子了,她靠着自己的头破血流,看到了天下无尽,可是那压制依然在,也许千百年后还会在。   她可以看得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是她知道,以她有生之年,她根本触碰不到那个位置,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东西,绊住了她的脚步,阻碍了她的前进。   但她偏偏不认命!   她就是不认命!   所以,不如放手一搏!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应该在五十章左右就写完了。   · 第46章 二合一   “咳咳咳……”女人虚弱的咳嗽传来。   齐七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碗:“谷主, 公子令人送了百年老人参,喝了吧?”   云珠子咳嗽不止,挥了挥手,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 便看见她好不容易画好的墨梅已经晕染开了,一片糊涂。   “我……咳咳咳,”云珠子缓了缓,凝眸看着这已经一塌糊涂的图, 笑了,“我刚刚忽然猜到了任云琼的筹码是什么。”   是的,昨天夜里她就在思考, 任云琼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胆敢觉得去说服公子这样一个人,拆了她的桥,把她丢开,自己也能办到?   昨夜的思虑无果, 今日兴趣所致,画了墨梅图,却在作画之时, 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符合逻辑的一切。   刚从齐七手中接过人参汤的齐留白, 听了云珠子的猜测之后,也是一愣,继而大笑出声:“好个荆州任云琼!”   好大的胆子,好果敢的决策!   云珠子叹息了一声, 不理那毁掉的墨梅图, 接过了他手中的人参汤, 一饮而尽:“她还是和当年那般, 宝剑出鞘,无遮无挡。”   思维模式不一样,导致连着她都被摆了一道,好气又好笑。   正如温如瑾所猜想的那样,云珠子给出的所谓的“许诺”,都是空头支票。一旦合作,九州归一,届时但凡任云琼有那么一二分想要和温如瑾争夺的意思,云珠子都会想方设法过河拆桥弄死她!   云珠子甚至可能死在前夕,也绝不会留着一个猛虎睡在温如瑾的床边,必然在死前留有后招,时刻等待着收割任云琼的头颅。   她太清楚这些人玩弄权术的手段了,任云琼她那老爹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任家,呵……可算得上是宅斗世家中的王者了。只要任云琼生下了温如瑾的孩儿,她基本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刀阔斧地想要向前迈进,为了不让这一切发生,云珠子当然得做好准备。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都是白费心血了。   “如此说来,这任云琼也是不错的,”齐留白沉吟着抚了抚自己下颚的山羊须,“可惜了谷主选中的不是她。”   云珠子闻言一声冷笑,摇头道:“哪里是我选中了公子?是这片天地选中了公子!”   她动作潇洒却又不留情地将那完全被毁掉的墨梅图揉成一团:“但逢乱世,天下英豪辈出,可那位置只有一个!不是你足够聪明,就能登上那个位置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人算怎如天算?任你枉费心机,干燥秋日引敌军入林中,一把烈火能烧百万大军,但若天不许,只需一场雨,便能叫你所有呕心沥血铸就的阴谋阳谋不过顷刻付诸东流!   “棋谷没有代天择主的本事……”云珠子脸上的冷凝平和了下来,变得有些空茫。   棋谷没有代天择主的本事,棋谷只不过是窥探天意,继而考察天意所属者是否值得追随,若是值得,则顺应天意出谷襄助;若是不值得……隐居山林,此世不出。   棋谷那么多谷主,各个身怀绝技,傲然临世,当然也会有那么几个狂傲到不遵从天意,自诩人定胜天,非要选天不属意者逆天而行成就大业的……   下场嘛,大概就是与天斗,总是棋差一着,总是天不遂人愿,殚精竭虑却总在最后功亏一篑,云珠子看过他们的事迹,却并不知道他们的曾经的姓名,因为他们早已因违背棋谷的规矩而被除名。   历史的风沙当然不会淹没这些惊才绝艳之辈,但他们却只活在后人命途多舛、仕途不顺的时候顾影自怜的哀叹的诗词歌赋中,却失去了史书正笔中那大气磅礴的令万世瞩目的风华绝代。   云珠子,要拥抱的,是后者,是成就不世之功的光芒万丈,是后来者的艳羡与膜拜,是成为激励后来者不断前行的启明之星,而不是成为他们口中唏嘘的可惜。   ******   温如瑾晚上照例去了小萝卜头们居住的小院子,把玩耍了一天的金毛犼接走。   让温如瑾有些意外的是,今日晚上,风和颂居然从衙署提前回来了,就在温如瑾的小院子里等着他。   “先生怎的来了也不叫人知会一声?”温如瑾和熙地微笑着,眼神示意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阿旗和阿贞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风和颂起身向温如瑾行礼:“在下也是刚到,还没来得及使人去请公子。”   因着茶水还没上全,温如瑾就知道他却是是刚到不久,倒是没为了客气说谎话。   留意到蹲坐在温如瑾的肩膀上的那只金色小兽,风和颂微微一怔之后,紧接着又行了个平礼:“见过神兽大人。”   守静哪里分得出来什么上下礼和平礼,见他对自己有礼貌,便心情甚好地冲他晃了晃尾巴,表示回应他的打招呼。   待小厮上前来送上了茶水,两人在这弥漫着莫名的静谧又酝酿着肉眼不可见的沉重的气氛中,不紧不慢地各自喝了口茶。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那只肌肤有些粗糙,但指骨修长关节有力的手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趴在他大腿上的小兽,他仿佛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脸上无法令人窥见任何可以触及他内心的神色。   风和颂心下一叹。   果不其然,温如瑾是手指挠着金毛犼的肚皮哄它睡觉,却又对风和颂露出了无懈可击的笑容:“先生此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若是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倒也不必亲自走这一趟,使人给我说一声便是了。”   他似乎根本不着急捅破某一层窗户纸,风和颂心中又是一次沉重的叹气,可是公子忍得住,他却忍不住了。   “公子,何须再与我打哑谜?”   “哦?此话怎讲?我并无他事瞒着先生,若是有,也只怕是一时忘记了,先生若想知道,直接问我便是,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风和颂直接将一整杯的茶水全部一口气喝了下去,这举动,可与他小仙男的形象完全相驳了。   “公子,在下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和公子说一声,崔家之事,公子无需顾虑我,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温如瑾挠毛肚皮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淡然地转动眼眸,看了过去,却见风和颂握着茶杯的手指在不自觉地用力和颤抖,而眼眶也已经开始泛红了,但就算如此,他也还是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温如瑾。   少年有些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温和道:“我本想等先生多休息几日,再与先生商议的。”   虽然云珠子整理的证据,早已派了八百里加急送给了尚且留在长安的季明诚,温如瑾明明一点也没耽搁正事,只是没有早点和风和颂说罢了……但是偏偏他这话说出来,就好像他有多么在乎风和颂的感受一样,真是个心肠柔软的主公,活佛转世似的。   这约莫就是残忍的温柔?善意的拖拉?   果然,风和颂的眼睛更红了,他忍着喉咙的哽意,有些狼狈地摇了摇头:“不必,不必……在下,多谢公子体谅。”   温如瑾:“我以为先生是不知道此事的。”   说完,他礼貌地低头,去看那只四肢往四个方向敞开的呼呼大睡的小兽,不再看风和颂那会叫他自己觉得不得体的模样。   白衣蹁跹,羽扇挥指,千军所动的谋士,如今却狼狈到靠着仰头深呼吸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有些自嘲地笑了:“公子,我早在六年前离家的那一日,就知道……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的。”   否则,他怎么会好端端地与家族决裂,离家出走呢?只不过的对家族对亲人的滤镜破碎罢了,虽不至于是信仰破灭,却也叫人痛苦至极。   风和颂复又苦笑了一下:“想必,‘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又或许说,这几代的崔家家主,都对此有所应对的,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所以,公子不必顾虑在下,放心去做您应该做的事情吧,风和颂,断然不是拖您后腿之人!”此话他说的坚定。   “只是吾此人,生来背负罪孽,万望公子莫弃。”那滴泪,最终还是从他眼眶中滑落,他仍旧微微仰着脸,倔强的令人心疼,仙男落泪也格外叫人痛心,“公子不计前嫌,知遇之恩,颂虽粉身碎骨,难报万一。颂虽不才,蒙公子不弃,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这话太重了!   “先生!”少年面容上难掩复杂和激动,伸手握住了风和颂的手,“你我之间,何至于说出此话!”   被这骤然加大的声音吵醒,金毛犼不耐烦地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两人执手相望泪眼的模样。   “嗷!”做什么呢!?   它扑了过去,挡在两人的脸的中间,伸出穿着毛裤的前肢,软绵绵的肉垫不客气地按在了风和颂的脸上,然后用力,疯狂地推搡:“吼——”你离我家铲屎官远一点!!!   仙男先是被那脸蛋上的绵柔触感弄得一愣,继而破涕而笑。   ******   温如瑾从前总是说自己的系统520有点儿神神经经的,这显然并不是一句假话。   风和颂前脚刚走,520后脚就往温如瑾的脑子里疯狂传输照片。   至于这照片的内容,无他——   全是仙男黯然落泪与仙男泪中带笑的各种角度的【4K超清】版本的照片。   温如瑾:猫猫疑惑JPG.   “……你这是在干嘛?”   “给你截图保存你的卧龙小仙男哭泣的模样,这破碎的美感简直了,活着就是个行走的艺术啊!”520的声音充满了那种欠揍的西式咏叹调,“哦~我的玉帝!美男好看,战损美男一绝!”   温如瑾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忽然觉得自己手劲太大,揉得有点痛,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抓过某只金毛犼的毛爪子按在了自己的穴位上,揉揉揉……   被突然拽得一个趔趄的守静:“?”你溜溜梅吃少了是吗?   “别整什么破碎美感战损美男了,你查查季明诚的进度,再看一下崔家的后招是什么。”   索性520发神经也就是一阵一阵的,听了温如瑾的话,马上就去查他要的东西了。   它回来后,给温如瑾带了一个在常人的情理之外,却在温如瑾的意料之中的答案。   崔家不愧是延绵了数百年的老牌世家,那触须四通八达,还真的就耳目聪明,综合兰额图之死、第三十三代棋谷谷主入世、长安异动等等蛛丝马迹,崔家家主已经猜到了风雨欲来了。   他的反应很快,尤其是如今崔家扎根在庐江郡,而庐江郡在豫州的脚底下,豫州牧之女任云琼又跑到了荆州……所有的种种,都十分不利于崔家。   或许正如风和颂所说的,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所以崔家家主也早就做好了会有灭顶之灾的一天——   就在明日,崔家就会召开宗族大会,共讨“分家”问题。   重要的是,崔家家主还提前准备了把“风和颂”,曾经的崔尚卿,他的亲儿子从族谱除名的提议。   520看着也是心情复杂:“他的书房的暗格内,还有一封写好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放妻书。”   温如瑾:“……一条将要倾覆的破船,他倒是狠得下心,把发妻嫡子都先抛上岸。”   聪明人,就是这样——   有时候很令人喜欢,有时候,又令人恨得牙痒痒!   “随他去吧,”温如瑾冷笑一声,“早年他崔家若有如此果决,又哪里会有今日!”   况且,豫州与荆州的合作势在必行,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从季明诚的手里头溜走,不死点人给季明诚等人助助兴那天都不依的。   ******   温香暖室,妇人闺阁。   听完了温如瑾的话,石氏脸上有些许的惊讶:“你这孩子,我还从未去过马场之流等地。”   不错,正是温如瑾带着金毛犼到石氏的院子里蹭早饭,顺便叫她一块儿到马场去。   在场用早饭的可不止石氏,还有长孙元正,长孙姐妹,底下四个小萝卜头。   温如瑾的话刚说完,所有人都停止了吃东西的举动,一致看了过来。   他们的眼中都是惊讶,仿佛完全没有料想到温如瑾会有如此提议。   倒是长孙元正有所猜测了,沉吟了一下,他哈哈大笑:“既如此,你们便随虎子去吧,全当是出门走走了。”   石氏又不是蠢人,闻言好笑地瞥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又柔和地对温如瑾说:“那也好,今日就给孩子们放个假,当是去郊游吧。”   不比这对老夫老妻对一切都老神在在的淡定,也不比长孙姐妹早已去看过那马场,唐小虎等人可是激动到当场跳了起来,唐小凤甚至都要冲回院子里把大舅舅送的那套头面给戴上。   能出门大家都很高兴,看着一群孩子欢天喜地的模样,向来不喜形于色的长孙元正都忍不住笑得开怀:“为父骑马送你们到城门处,你们谁要与为父同骑啊?”   “我我我,父亲带我!”开口的是虎头虎脑的唐小虎。   石修竹对这些一向是不争不抢的,唐小龙现在有点儿陷入了读书人的讲究斯文的阶段,还在努力掩盖自己孩子气的一面,便也不好意思叫长孙元正带着,唐小凤倒是想,但也不好意思开口。   人老就成精,更何况长孙元正这种可能生来就成精的,这几个小孩子的脸,他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直接说道:“把阿旗阿贞等都叫上,大家骑马!我们荆州的儿郎,自然是要骑马的!”   这话一出,石修竹都忍不住腼腆地露出了一个笑。   ******   天气转寒,大风萧瑟,西郊马场早已有人在等候多时。   看到那一行逶迤的人马,任云琼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长孙虎今日不是说要她到西郊马场,考验她的本事的吗?他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好几辆宝马香车,还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一路上说说笑笑,跟随着的亲卫不下百人,还有丫鬟小厮一路伺候。   任云琼:“……?”你们是来郊游的?   比起任云琼的满脸诧异和无语,同样被温如瑾提前通知了,早早在马场等待的薛向明则整个人都眼睛一亮,然后策马出了马场,直直向那行人奔了过去。   薛向明可不在意公子叫自己过来是做什么来了,但是他看着这出行的队伍,他就知道糖糖肯定在里头。   接下来的一切,让任云琼觉得颇为尴尬。   她是想要直接归顺于温如瑾,互相占据对方婚姻另一头的位置,做一对名为夫妻实为君臣的奇葩,但是任云琼没想过,这种关系下,她应该要如何应对温如瑾的家人,特别是里头还有个石氏。   任云琼自小没了娘,她是真不太会和这样的石氏贵妇人打交道的,倒不是说人家不好,是她没学这方面的本事,不知如何应对。一想到可能会有的“婆媳矛盾”,任云琼就觉得自己头皮上全是蚂蚁在爬。   更让任云琼局促的是,今日出行的长孙姐妹盛装打扮了,那一整套的头面,阳光下金光闪闪,璀璨极了,任云琼看着就觉得哪哪哪都不得劲了,她反正自小不像个女孩儿,这些也根本从不去了解,如今就有点抓瞎。   更何况她还记得下属告诉过她的,那天夜宴中愤怒出声指责的,恰恰就是长孙氏两个女娇娥里头排行第一的那个,所以说……   她一个给人当下属和将军的,还得应付一下“婆媳矛盾”外加“姑嫂矛盾”?   任云琼:“嘶!”没什么,就是有点牙疼。   不过任云琼到底是有点多想了,薛向明与大家一块说说笑笑的过来,然后互相介绍和见礼,这一行人没有任何人为难她的。   长孙静姝见了她,也不过是嘴角微微抿了抿,蛾眉轻轻一蹙罢了,真正说起话来,温声细语,让人挑不出任何一点错出。   好在任云琼是个粗中有细的,倒也勉强相处得当。   让任云琼有些意外的是,其中一个有一个小姑娘,怀里艰难地抱着一只肥墩墩的金色小狗,她那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和她怀抱中那只奇怪的小狗的眼睛一样,都在好奇地打量着任云琼。   任云琼眉毛一挑,甚至微微敞开双臂,任由唐小凤打量。   唐小凤吃力的抱着金毛犼:“你就是任姐姐吗?”   “如果你口中的任姐姐是豫州任云琼,那我是。”   “任姐姐,我三哥说今日你若能赢了薛大哥哥,他就会考虑你说的事情。”   “嗯?”任云琼眼眸一转,直勾勾地落在了薛向明的身上。   然后,她哈哈地大笑出声:“好说!”   ******   比赛开始很久了。   薛向明是当世有名的小将,这不仅仅因为他的叔父是薛青掣,更因为他执行过不少艰难的任务都圆满完成,出生入死多次,战功累累……薛小将军可不是虚名,弓马娴熟是他最基本的。   长孙姐妹,包括石氏在内,都没有人想到,任云琼会如此强悍。   第一场是速度赛马,任云琼真的是策马狂飙,没有一丝一毫是感情,全是技巧,最后生生比薛向明快了一个马头。   第二场是比赛射箭,任云琼十发全中靶心,薛向明却有一支擦了红色靶心的边缘,不及任云琼的箭无虚发。   长孙静娈看着有点恨恨地,在旁边来回踱步,还忍不住丢了那淑女的外在形象,远远地冲薛向明吼了起来:“小明子!你这第三场要是再输,你这个月都不许跟我说话!”   薛向明冷汗都要出来了,他可不是糖糖这样未上过战场的女娇娥,他可太知道任云琼的声名在外意味着什么了。   所以打一开始,薛向明就没有留后手,都是拼尽了全力的,但是总是还差一点点。   倒是长孙静姝,面色微沉地看着前方,她看到了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女人,在马背上驰骋,恍若这世间最潇洒、最自由、最强大的灵魂,英姿飒爽……   任云琼和她所见识过的那些令人憎恶的妇人的脸庞再也无法融合在一起了,长孙静姝知道,她是不同的,但是她如此特殊,如此强大,会不会……   长孙静姝的嘴唇微微一抿,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她回头一看,是温如瑾。   温如瑾拉过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一块糕点:“大姐觉得她如何?”   长孙静姝手腕一转,反而握住了温如瑾的手。   女子侧过身子,凑近了他,芬香淡淡,目光灼灼:“三弟,此人气焰极盛,倘若不能为你所用,应尽早杀之。”   温如瑾嘴角一翘:好厉害的大姐姐。   坐在最高处,留意着赛场的同时,也注意到底下孩子们所有的动静的石氏,端起茶淡淡地喝了一口:“莫要窃窃私语了,第三场,快开始了。”   第三场——障碍赛马的同时走马射箭,靶子不定位。   前面两场是中规中矩的开胃菜,而温如瑾亲自提出的第三场,才是真正的魔鬼比赛。   他给马儿设置的障碍有连片的荆棘丛,高达一尺有余的巨石,矮至堪堪只有马首高的限高栏杆……考验的不只是马要跑得快,还要控制着马跳得远,跳得高,人还得骑术绝佳。   与此同时还要分心射箭,而靶子,是顺着木轨道移动的。   而且,温如瑾还打算让守静冲进去来回乱跑,无差别干扰他们的视线。   这些我都能做到,我还可以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与人战斗的同时,灵活躲避鬼探头的荆棘枝条亦或者头顶上落如雨水的鸟粪!   ——来自一个不愿告知姓名的倒霉鬼。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二合一   烈日下, 两匹新培育的大宛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打着响鼻,对前方的障碍跃跃欲试。   而马背上的两人,神情却截然不同。   薛向明满面沉着, 认真仔细地评估着前方的障碍物应该如何闯过, 又在观察那靶子地下木轨道能够移动的轨迹。   任云琼的脸上确实一个大大的极为洒脱的笑容,她甚至还有心情抬起头去欣赏一下烈日骄阳的灼目。   “哟,薛小将军,你该不会是怕了吧?”任云琼的挑衅地看了过去。   薛向明嘴角微微抿着, 直视前方:“你我此一局胜负未分,我何惧之有?”   温如瑾撑着下巴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们的情况,对于任云琼主动打心理战, 他还是很欣赏的, 当然,年轻气盛的薛向明能如此沉着冷静,也值得赞叹。   “是嘛?我就说‘鹤峰薛子亮’不能那么轻易认输是不是?”任云琼哈哈大笑着,“不然你们鹤峰薛家的脸面往哪里割啊!”   巴东郡鹤峰县, 薛向明的祖地,也是薛姓郡望所在。薛向明初出茅庐的时候,狭路相逢便自报姓名“我乃鹤峰薛子亮”, 久而久之他名气大了, 外人也这般称呼他。   果然,任云琼往这个马蜂窝捅,薛向明就忍不住回头瞪她了,任云琼见状又是一阵肆意的大笑。   石氏的眼神多次落在这个女子的身上, 那种眼神很淡很淡, 像是涓涓的流水, 无色、无味, 她看任云琼的眼神,也看不出喜欢,亦或者是讨厌,她似乎只是在单纯的打量着。   至于心底里思考着什么,只有石氏自己知道了。   ******   其实任云琼和薛向明的起步是一样的,他们比赛所用的马都不是自己的专属坐骑,这些大宛马是石氏兄弟新培育出来的,壮是壮多了,但是就像是职业选手都习惯于使用自己的专属应战装备一样,他们也得去适应马儿,和马儿磨合,但是温如瑾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他们是刚上这陌生的马,便马上就要比赛了。   除此之外,他们拉的弓,用的箭矢,都是一样的,但同时也不是他们自己所熟悉的。   同等的情况下,任云琼不仅适应地比薛向明快,还比薛向明好,真就是比薛向明年长七八岁,那七八年不是干白饭的。   第三局的架势太过严重,就连根本不懂这些东西的长孙静娈都觉得太过危险,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温如瑾几眼,最终却是选择对薛向明喊道:“小明子你注意自己的安全,安全才是一等一的要事,此次就是比输了也不要紧,你多干七八年的饭,你肯定能赢得了这女人的!我相信你!”   这话说得,温如瑾快要被系统在脑子里不断循环的“柠檬树下你和我”给烦死。   任云琼闻言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促狭地看着薛向明。   却不料薛向明满脸欣喜地回应:“我知道了糖糖,我日后会努力干饭的!”   全场其他人:“……”够了够了,快比吧,没眼看了。   结局自然是不出所料的,任云琼赢了。   她御马飞纵,轻松跳过了荆棘丛,遇见那一尺有余高的巨石,这骏马在她的操纵下,恍若千里马遇伯乐,直接如虎添翼,后蹄猛蹬,倏地跳起——   而就在这腾跃的半空中,任云琼头一扭避开了金毛犼的骚扰,瞬间拉弓上箭,一箭直接正中那帕金森一样疯狂摇摆的靶子的红心处。   骏马颠簸着,她的身体在马背上恍若婴儿在羊水中那般轻松自然,淡定地至极地在这波动中弯弓射箭,第二箭!正中!   马儿高速奔跑着,眼看着就要冲到了那限高的栏杆,有可能直接把她拦腰撞飞出去,任云琼手臂缠绕了几圈的缰绳,脚踏勾稳,直接侧身以背紧贴马侧,轻松通过限高栏杆的同时,再次挽弓……   正中靶心!   相对于她这般惊艳全场的表现,薛向明虽也极为难得,却在这样的任云琼的衬托下,生生显得逊色了许多。   薛向明也成功通过了所有的障碍物,并且在规定时间内连发三箭,中了,但没能正中靶心,过了障碍,但抵达终点没有任云琼快。   唉~这画面,看得金毛犼都忍不住摇头。   守静也是个好心肠的,好歹是给它当坐骑当了那么久的薛小将军,怎么着看他被打击得那么惨,它也得安慰安慰不是?   不过某只金毛犼没想到的是,它好心跳薛向明的肩膀上勉强地安抚凡人脆弱的小心肝。   “凡人”却趁着它难得温柔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它,还猛地埋头在它肚皮上吸了一口!   “嗷!!!”我X!   金毛犼伸出毛手,照着某个臭不要脸的姓薛的人的脸“pangpang~”就是两下。   温如瑾也不理他们的胡闹,使人去牵来了另一匹马,又呈上了弓箭。   众人看着他动作轻盈地翻身上马,策马两下,便大力扬鞭,瞬间将速度提上去,而后两箭直接搭在了弓弦上……   在场所有人,包括任云琼在内,眼瞳都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竟然打算两箭齐发!?   “咻——”响箭离弦而去,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分别正中任云琼之前射出的两支箭的尾端,而后势如破竹地直接破开了箭身,取代了它,深深地钉入了靶心。   “好!!!”率先爆发出喝彩的,竟然是任云琼。   她算是见识到了,这长孙虎,确实非同常人!任云琼自诩这天下除了那些老牌名将,基本没人是自己的对手了,哪料想这长孙虎,居然有如此神力!他的箭,直接将她的箭剖开的同时,整个箭矢都完全没入了靶子!   温如瑾一路将他们刚刚比赛所跑过的跑道再跑了一遍,一次挽弓两支箭,箭箭都是破开了任云琼的箭,取代她原来所在的位置。   任云琼丝毫没有不悦,疯狂给他鼓掌,满眼都是热切。   温如瑾勒马停在她身侧,朗声笑道:“不过是为了叫你知道,你没有选错人罢了。”   抱着金毛犼的薛向明整个人都呆住了,怎么说呢,他努力再干个七八年的饭,他觉得自己追上现在的任云琼还是有点把握的,但是公子这种……   公子真的还是人吗?   这真的是人能办到的吗?   他多干个七八十年的饭,有希望追上今日的公子吗?   薛向明抱着守静,悲从中来,又忍不住想要埋脸进毛茸茸的治愈系软绵绵中,寻求那温暖的安慰,察觉到了他蠢蠢欲动的动作,金毛犼眼睛一眯,毛爪子悄悄地抬了起来……   高高地抬了起来……   薛向明刚一低头,还没来得及埋脸,鼻尖都没触碰到金毛犼的毛毛呢,守静照着他的狗头“pangpang”就是两拳,速度快得只有肉眼捕捉不到的残影。   这一波,薛小将军是贷款挨揍了。   ******   书房的窗大开着,外头的冷风灌了进来,室内的两人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吾儿,你这是确定好了?”长孙元正看着前边的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少年。   温如瑾颔首:“此一举,于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这一场交易中,他得到的太多,而需要付出的又太少,这个不平等,不仅仅是因为他与任云琼两者的能力有高低之分,更因为任云琼的性别,令她生来就矮了一头,令她爬到今日的高度付出得就要比任何一个男儿都更多才行,也令她即使到了今日,也难以稳住一切。   但是与荆州联姻就不同了,与荆州联姻,她就是温如瑾手底下的头号大将,她的那些什么表兄弟堂兄弟,自然不敢如今日这般蠢蠢欲动。   任云琼需要一定的外力支援,这是她的无奈。   长孙元正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倒是打开了暗格,从里头拿出了一封信给温如瑾。   温如瑾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长孙元正安插在宁州的密探传回来的,上边的内容很简洁——   无非就是宁州牧已经发现了豫州的动静,生怕豫州会率先与荆州达成联盟,故而宁州牧也早早派出了使者,如今还在路上,想必不日就会抵达武林郡。   这些使者接受的命令中,因为曾经的间隙,到没有要宁州牧的孙儿与长孙氏姐妹联姻的意思,但是有把自己的某个美名在外的孙女嫁给温如瑾的意思。   “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温如瑾将薄纸叠好,放在了桌上,“父亲,此为何意?”   “唔……以为父对这些世家的了解,约莫就是倘若确实比豫州晚的话,求不到元配之位,也得争来一个平妻吧。”   “平妻?”   温如瑾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这是对任云琼的侮辱,也会动摇联盟的基础。”   任云琼绝不是什么没有脾气的人,她甚至算不上什么好脾气,她能破釜沉舟到了这一步,温如瑾就算不能给所谓的爱情,至少也要给最基本的尊重才是,连尊重都不给这样的得力下属,那你还当什么主公,回家种番薯去啊!   再说了,任云琼她要是真的无路可走了,指不定就会暴走,虽然不能成为温如瑾的威胁,却也能给温如瑾添加点麻烦,别人怎么样暂且不论,温如瑾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   长孙元正笑着看他:“好吧,为父届时替你回绝了便是。”   “多谢父亲。”   “他宁州牧的孙女,再如何貌美如花,也敌不过骁勇善战的良将。”长孙元正促狭了瞥了温如瑾一眼,感慨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貌美如花的女子,比之千军更易得,又怎能与将帅之才比肩呢?”   温如瑾知道他已经看透了些许内幕,无关情爱,所谓婚姻,不过一纸空谈,有的……只是两大州合作的诚意与纽带,是任云琼破釜沉舟当机立断地投诚和归顺,是温如瑾授天之命的幸运和万民所向。   至于所谓的他心思奇怪,对女人男人情情爱爱繁衍子嗣没有兴趣?   哦,那是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长孙元正微微一笑,他儿子正常得很,好男儿志在四方,他的好孩儿志在天下,无心男女欢愉罢了。   看破但不说破,这是长孙元正的智慧。   温如瑾微微一笑,再次拱手,眼神意味深长:“多谢父亲。”   “你到底年岁尚幼,”长孙元正半句不提温如瑾的小心思,“这联姻,暂且先订婚罢,成亲待到你加冠礼后岂不更好?”   温如瑾眨了眨眼,还是一句:“多谢父亲。”   真得多谢这样的能够明白你真正的想法,还愿意不捅破一切替你隐瞒,还帮着你走下去的聪明人。   ******   十月,庭中长孙夫妇亲手栽种的红荆树,不待春来,便已花开满枝。   长孙元正收到了长安的来信,季明诚亲手书写的,他没有瞒着温如瑾,直接把信给了温如瑾。   温如瑾料想便应该是崔家那事告一段落了,展信一读,果真如此。   原宁王封地的百姓,很多人受过宁王的恩惠,至死也不愿意相信他有罪,甚至有偷偷摸摸在祭祀宁王。   百姓有时候很愚昧,是顶层聪明人手中肆意玩弄和收割的韭菜。   但百姓有时候又很执拗,那是一种对善的固执和坚持,是一种十分单纯的坚守。   大冀说宁王有罪,他们不敢反驳;匈奴践踏了他们之前给宁王盖的生祠,他们不敢反抗……可这不代表他们接受了这一切,有一颗名为“自我判断”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他们的心底里。   季明诚为了让老百姓能赶在年祭和冬祭之前知道真相,让他们有时间光明正大地恢复对宁王的祭祀,故而早早就将一切公布于众。   此一事,说是举世惊雷也不为过了!   据说公告出来后,口耳相传,旧封地的百姓奔走相告,沿街相拥痛哭,据520所说,当初追随宁王的很多家族都破灭了,子嗣凋零且四处漂泊,如今真相大白,这些人饱读的诗书终于派上了用场,疯狂地撰文为宁王鸣不平,与此同时也在呕心沥血地撰文表达对温如瑾的感激。   这一波的火势,和云珠子亲自操刀的那一波,比是比不上了,但它也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加深温如瑾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延续温如瑾的影响力,继而大幅度地提高和巩固他在百姓中的民声。   或许……这一波,也少不了云珠子的手笔,温如瑾是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个马甲号,怕不是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都扒不完的那种。   继宣泄出各种诸如委屈、欣喜若狂等等极端情绪后,百姓就自发地、如火如荼地开始翻新宁王那破败的、后来又被侵占,直接被改为了城隍庙的旧生祠。   然后,百姓从那城隍庙里头挖出了宁王的仇人崔家崔三娘子亲儿子兰额图的尸体!   百姓皆认为这是神迹,是上天对宁王冤屈的宽慰。   ……   长孙父子,就是长孙元正和温如瑾,有幸也被做成了偶像,放进了那生祠里头,享受百姓的香火祭拜。   长孙元正捏着自己的胡须玩:“倒是那崔家,反应忒快。”   崔家反应何止快,在季明诚彻底公开之前,他们就已经分好了家。   崔家是个大家族,子嗣延绵不绝,不是谁都知道那些往事的,这事儿崔家家主刚一坦诚,就有三四个年迈的族老没撑住,像当年的催老太君一样直接上了黄泉路。   然而事已至此,崔家其他支脉的人再如何痛恨主枝嫡脉,也无力回天,故而只能草草分家。为了保护那一大堆优秀的崔家子弟,这些人要么直接被从族谱除名了,要么就直接得了急症,和那几个族老一块儿上路,要么就以“死”谢罪了。   崔家这船是要沉了,他们倒是当机立断,开始把妻儿往岸上抛,崔家家主原是想要崔尚卿被除名的,然而他最终还是狠下了心,让崔尚卿“以死谢罪”了,自此……风和颂再无身份,再无退路,再无归处。   还有好些个崔家能当家的,都写了放妻书放妻子回娘家。他们甚至早早找好了借口,把嫁了人的崔家女接回了家,事情一旦败露,崔家就彻底完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们嫁出去的崔家女要是被世家休妻直接赶回来,那还算是好事,至少留了命在。   但凡要是遇上心狠一点的,不比他们崔家优柔寡断的世家,怕不是为了自个的名声不受累,直接把嫁过来的崔家女三尺白绫吊死!   “反应快是快了,但只可惜,世家没有蠢人……人家不但不比他崔家蠢笨,还比他们心狠。”温如瑾叹了一声,将这信叠好,“父亲,此信我拿走了。”   温如瑾说和崔家联姻的世家心狠,还真不是假话,崔家的反应那是真的快,但他崔家有耳目,其他世家就没有?   众人早就感觉到了风雨欲来,不过都是在压抑着、按捺着等待季明诚罢了,这样紧要的关头,崔家忽然找一堆借口要出嫁女回去?   有些刚好外出游玩或者烧香拜佛的崔家女,被娘家人以父母重病等等假消息给骗了回去,但大部分崔家女没能回到崔家去,真相大白后,她们就因为先祖的一着不慎,成了罪人之后。   婆家人要么狠心将她们“病故”,要么对她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如今若还有半分爱重你的孩儿,你就知道该如何做!”,于是母爱使她们为了不拖累自己的孩子,选择了自尽谢罪,也有些世家狠不下手,给个休妻书或放妻书,自此恩断义绝的……   那些嫁到崔家去的妇人也尽数得不到什么好下场,崔家愿意放她们离开,娘家却也不一定愿意叫她们回来……   崔家分了家,自然是不共同上路的,他们好几房的人,分作了好几拨人马,往不同的地方流亡。   但宁王封地上惨死的百姓何其之多?被毁灭的家族又何其之多?仰慕宁王人品的游侠壮士又何其之多?   季明诚根本不用出手,甚至豫州牧也只需要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多的是三教九流要他们的命!   崔家这一代,枝叶繁茂,共有九支,匆忙上路,死于匪患的死于匪患,死于刺杀的死于刺杀,死于百姓复仇的死于复仇……死伤过半,只有三支南下的不知是崔家几房的,成功逃脱了。   但自此山高路远,只能隐姓埋名,隐居乡野,崔家再不复曾经的荣光。   还有些嫁到崔家的女人与自己的夫君多年恩爱,不愿拿了放妻书带着孩子回娘家,非要与夫君一起流浪天涯,结果在被追杀的路上,连人带马车翻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   520看着都唏嘘不已:“云珠子有一句话真的说的很绝,崔家只有崔三娘子天生好命,一世荣华富贵,安享晚年,寿终正寝,其他的崔家人,不论男女老少,各个都是倒霉鬼的命。”   温如瑾向长孙元正道辞,无论如何,这个信,还是得给风和颂知道的,不能瞒着他。   对于系统的感叹,温如瑾也觉得心情复杂:“他们无辜,但又不完全无辜,崔三娘子是一只咬自己人的恶鬼,而这只恶鬼,是崔家自己养出来的。”   怪得了谁呢?   至于说什么这些破事都是崔三娘子干的,纵容她到这一步的也是当年的催老太君和上上任崔家家主,现在的崔家子弟甚至根本都不记得崔三娘子了,他们觉得自己无辜什么的,觉得仇人不应该寻仇到现在的崔家,那怎么可能?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这是当世人们的普遍观念。   什么上一辈做的事,和这一辈无关,上一辈创造的财富地位,你这一辈享受倒是享受得挺爽的啊?   合着吃肉喝酒的时候就有你,因为你姓崔,你生来有份,挨打的时候就和你没关系了?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辱与共?   这种脑回路放到千百年后也还行得通——屠杀你们的是昨天的霓虹人啦,和我今天的霓虹人有什么关系?今天的霓虹人好无辜,今天的霓虹人也是受害者呢。   但对于受害者来说:这诡辩,你就下去和鬼说去!   上一辈所创造的一切都沾满了无辜之人的血,下一辈吃的穿的享受的所有一切都沾染了罪恶,这就是为什么风和颂对温如瑾痛哭着说自己生而有罪了。   温如瑾略微思索了一下:“静静又去上学堂了吗?它要是有空让它多去风和颂那走动一下。”   “怎么了?”520不明所以。   “虽然知道风和颂是崔尚卿的人不多,风和颂早早就脱离了崔家,崔家也将他以死谢罪了……”温如瑾叹息了一声,“但是我还是怕有人要暗杀我的卧龙。”   ******   芙蓉花满枝,天寒欲加衣。   任云琼待太久了,是时候该启程回豫州了。   与她同行的,是和她相“杀”了一场的云珠子,而不是直接病来如山倒的风和颂。   英姿飒爽的女子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棋谷谷主,日后还请多多担待了!”   撩开了窗帘的云珠子微微一笑,礼貌又含蓄地道了一声:“不敢担,少将军客气了。”便放下了窗帘。   没错!温如瑾听从了云珠子最初的建议,与豫州联姻,接着他与盟友兵分二路北上收复失地,荆州牧留守坐镇荆州以应内敌,军师也可一分二。   云珠子最初的计划中,她会留在温如瑾的身边,陪他一路征战。而风和颂,早就在她的构想下,把他远远地调离了温如瑾的身边,叫他到盟友身边去发光发热吧!   然而,世事难料啊……   作者有话说:   云珠子:到底是我坑了我自己了。   · 第48章 二合一   马车宽敞, 还细心的垫了软垫。   “人算,不如天算。”女人摇着羽扇的手,很稳, 没有丝毫的颤抖, 脸上的笑容,也无懈可击。   可是她的心在苦涩。   云珠子不知道,温如瑾这样神来一笔的安排,是他早就在心底里做好的、对她非要干扰他的婚事的警告和惩罚, 还是因为风和颂因崔家的事情而恰好病来如山倒,所以温如瑾为了顾虑风和颂的身体情况,才临时改变的注意?   抿了抿唇, 罢了, 说不知道,都是骗自己的,云珠子早就知道了,这是温如瑾早就做好的决定, 或许,是在见到任云琼的第一眼之后,就已经做下的决定, 这是……对她的惩戒。   阖上了眼睛, 云珠子按下难以平复的心绪,她,敢作敢当,公子如何安排, 她都受着就是了。   想到那个因崔家的破事而直接倒下了人, 云珠子的嘴角便缓缓地漫起了一抹冷笑。   人算, 不如天算——最初, 这个道理,就是风和颂叫她明白的。   遥想当年,少年远赴棋谷拜师而来,虽是聪慧,却因启蒙于大儒,终究有些太过天真和固执。他有太多不如云珠子的地方了,云珠子太过冷漠,却能因冷眼旁观万事便能将一切都轻易看清看透,而那时候的风和颂还在纠结什么正统不正统,天下人心还是向善的等等在云珠子听来有些好笑的事情。   那时候,云珠子还是很喜欢风和颂的,谁会不喜欢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仙男呢?越是世故的家伙,越是会喜欢那些单纯好骗的小仙男啊,不是吗?   可是后来,云珠子发现,风和颂造成了自己的威胁。到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平日里的课业,他们总要互相竞争的,在云珠子看来风和颂明明毫无竞争之力,可是偏偏风和颂的运气比她好……   对,风和颂的运气就是比她云珠子好得多!   从来都是这样!她费尽千辛万苦,不如风和颂某个不经意之间的偶然!   就像是今日,明明是她为了支走风和颂而亲手谋划的棋局,到头来,却给风和颂做嫁衣。   于是云珠子明白了“气运”的强大,一个或许将来会如那些猖狂与天相争的棋谷谷主,因为身旁的这个小伙伴,而提前清醒了。   只是小孩儿嘛,再如何聪慧也不成熟,喜欢来得太快,转变成讨厌也很快……快到云珠子觉得他们回不去了。   ******   “哗啦”一下,有人粗鲁地掀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一下子全闯了进来,像是这只手一样,一点礼貌都没有。   云珠子睫毛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面上不显得怒色,含笑看过去:“少将军?”   拉着窗帘的任云琼嘿嘿一笑:“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故意的,就是忽然想起来,临行前公子叫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公子,她也叫公子,和他们所有人都一样,婚姻?呵,不过是哄骗世人的玩意儿罢了。   坐在马车里,脸色惨白的女人微笑接过了任云琼手中的绢帛,还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   只是摊开这绢帛一看,一向镇定自若从不曾失色于人前的云珠子却如遭雷击一般地愣在了当场,无他,只因这绢帛上的一字一句,都是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疏通经脉的修炼功法。   是……针对她的身体情况,新创出来的,只为给她一个人延年益寿的修炼功法。   云珠子忽地笑了一下:“公子,何至于此。”   笑着笑着,眼眶便湿润了。   她好像,觉得自己不是又一次因为那该死的气运而输给了风和颂了,或许是因为她太过骄傲,太不近人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罢了。   可是公子啊,连惩罚,都如此的温柔。   她会好好辅佐任云琼征战天下的,只盼这位大将确实是能糙耐糙的!   好巧,骑马在前头的任云琼也暗暗磨了磨牙:嘿嘿~这云珠子看着就没那风先生好说话,看她怎么给她露几手,好叫她知道谁才是老大!   ******   临近年关,上一次大战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又因年节将到,众人陷入了另一场的忙碌中。   温如瑾也忙得停不下来,他要看张启阁那个团队对荆州水系的分析,张启阁说要巩固堤坝,又说要雇佣劳工更改河道,这些事情,温如瑾不仅得到自己过一遍,还得让520用高科技再模拟一遍看看行不行得通,行不通还得继续修改,终于过了他自己在这一关了,温如瑾还得去和长孙元正说明一下,因为河道是大事,这东西必须得通过长孙元正的。   除此以外,寇怀准在捣鼓的什么栽培法,各地又不尽相同,得划分区域,采取不同的种植细节,这东西也得递给长孙元正看过,让长孙元正安排下边的县令什么的具体措施具体安排……   还有其他人发明的改良农具,也得叫长孙元正去推广……   倒不是说长孙元正要专权,他可是连自己手底下的大将都能直接指派给温如瑾的人,主要是温如瑾自个儿懒,他觉得自己就是当一个审核关卡他都已经很累了,往下推广他就不想亲力亲为。   这一日,看着温如瑾抱着厚厚一大叠的文书进来,长孙元正吹了吹胡子:“你这是怕累不死你爹啊!”   温如瑾仔细一打量,诶!长孙元正那他漂亮又整齐的美髯,今日看着竟然有些无精打采的。   520:“还不都是你,啥都是自己觉得可行了就直接丢给长孙元正。”   还真是,长孙元正忙碌得都没有好好保养自己的美须髯,不知道的得说温如瑾孝顺不肯揽权,故而什么都通过长孙元正,要真知道内幕的,估计得以为长孙元正不是温如瑾他义父,调过来温如瑾是长孙元正他义父才对。   啥啥啥都交给自己的义父去办,那人家到底是你义父呢,还是你家的大管家?   温如瑾觉得自己真是罪过,于是提出:“待我研究研究那医术,也给父亲您的美须髯来一套保养秘法。”   “哼!得了吧你!”长孙元正瞪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关切地问,“说起来,那风先生如何了?”   人真的是,精神不能奔溃,一崩就是病来如山倒,而如今天气转寒,那更是病去如抽丝了。   “他好多了,我替他多谢父亲的关心。”   “虎子,为父有要事要交由你去办。”   看了看长孙元正的脸色,温如瑾也收敛了笑容:“父亲请说。”   ******   出了长孙元正的书房,少年的脸色有些微微的沉重。   长孙元正倒不是说给安排了什么非常难以完成的艰难重任,不过是扬州来信——石氏的母亲,石老夫人身体不太好了。   这个不太好可能还是美化后的说法,指不定就是叫石氏赶紧回去奔丧的。   如此一来,那石氏兄弟久久未能启程来荆州,倒也说得过去了。   长孙元正的意思就是叫温如瑾护送石氏回一趟娘家,于情于理,温如瑾都应该去这一趟的,左右他手里头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大部分都直接转交到了长孙元正的头上,而还未开启地整军操练,再晚些也成。   于是温如瑾去了军营,点了两百威虎营的精兵,允诺给他们双倍的军饷,叫他们提前与家人告别,护送石氏一路回扬州去。   临行前温如瑾又去看望风和颂,不似前几日的满脸苍白,风和颂今日的气色看着好多了。   看见温如瑾脸上的忧虑,风和颂忍住了喉咙处痒痒的想要咳嗽的感觉,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给温如瑾煮茶。   “公子,今日怎会过来?”   在风和颂亲手搭建的藤条迷你小秋千上呼呼大睡的金毛犼,听到了“公子”二字,一下子就醒了,揉了揉眼睛发现果然是温如瑾过来了,顿时觉也不睡了,嗷嗷地朝着温如瑾扑了过来。   温如瑾笑着接住了某只小可爱,对着风和颂道:“我来看看你,多谢你照顾静静多日。”   也不知道是风和颂当年太过决然和家族决裂跑去天下之大自己摸爬滚打了,没人晓得他就是已经以死谢罪的崔尚卿,也没人追杀到荆州武陵郡来,这些日子都风平浪静的。   “神兽大人陪伴我良久,”仙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是我该多谢公子和神兽大人才对。”   温如瑾摸了摸金毛犼的头:“你我之间,就别谢来谢去的了。我今日来,也是来告诉你一声,后日我得护送母亲回一趟扬州。”   “扬州?”风和颂斟茶的手微微一顿,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公子,扬州有个红袖坊……”   红袖坊?这名字温如瑾一听就有写明白了。   这个年代的达官贵人们,家中都会豢养着一大批优伶舞姬之类的艺术工种,他们的主要任务无非就是在一些招待客人的宴席,亦或者是各种庆功宴上,表演一下赏心悦目的演出。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说的,私下里自然还得承担一切别的不在艺术范畴内的业务,甚至很多人家的通房姬妾什么的,也会被指派出来“招待”重要的客人。   但是有些人家嘛,就不太喜欢这一套,比如长孙元正,他府上的歌姬舞姬那就只负责唱唱歌、跳跳舞,不负责特殊“招待”,非得要,你就求长孙元正,把人纳回去当妾,只是想爽一通那就行不通。   但是这就太不合群了一些,人嘛,扛不住这泥石流一样的大势所趋,该低头就得低头,所以长孙元正这样的人,还得另外去外边请一些著名的戏班子呀、歌坊舞坊啊甚至直接就是妓.院里的人来演出。   也有些人家遇上了比较大型的宴会,自家豢养的不太够,还是得到外边去请……   总之就是,这一类的“红袖坊”什么的,是有市场的。   尤其是在扬州这等繁荣富饶的大州……   于是,温如瑾说:“先生放心,我无心女色。”   风和颂诧异地看了满脸严肃的温如瑾一眼,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便忽然失笑:“我当然知道公子你对此并不热衷,提及红袖坊,是因为旁的事情,但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无证据,还待公子到了扬州后,多留心观察。”   “嗯?”温如瑾眨了眨眼,还以为你是怕我把持不住呢,啧~   “总之,以公子的眼力,届时想必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精妙之处。”   他们两个说话实在是太无聊了,平平淡淡像是流水一样,金毛犼起先还谁说话就脑袋转过去看谁,但听了一会儿之后,它直接就地仰面躺下,睡觉!   温如瑾皱了皱眉,颔首道:“先生所言,我记在心中了。”   “哦对了,还有一事我要求一求公子的。”   “何事?”   “公子的弟弟唐小龙,天资聪颖,我想要收他为徒。”   ******   温如瑾离开了风和颂的院子,却还在心中琢磨他所说那件事——收唐小龙为徒。   风和颂如此向温如瑾提出来收徒,想必不是那种随意教一教的收徒,而是颇为正式的收徒。   这段时间风和颂因为遭受了打击,又生了场大病,对于其余的事情多少有点心灰意懒,但他偏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算是在病中,也不愿意浪费光阴,便时不时地去给府中的孩子们讲讲课。   倘若不是他病中受不了舟车劳顿,温如瑾觉得他可能都乐意乘坐马车去武林郡那几个大型的收容战后遗孤的义堂讲课,又或许去郡上那些个小学堂或书院什么的走动走动。   温如瑾觉得他就是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做一做,权当是个心境的过度阶段罢了,却没想到风和颂居然还想要收了唐小龙。   嗯……怎么说呢,唐小龙挺有天赋的,但这天赋吧,又不如石修竹,在明明有更好的情况下选了唐小龙,难怪温如瑾这两天感觉石修竹那孩子情绪颇为低落。   温如瑾回了自己的院子,将熟睡的金毛犼放回了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长孙姐妹亲手缝制的苏绣软团上,之后再吩咐阿旗去准备出行的事宜,又吩咐了阿贞去将石修竹请来一趟。   没一会儿,热火朝天在收拾行李的院子里,就出现了个小小少年郎的身影。   “三哥,阿贞叔叔说你找我有事。”石修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量周围忙忙碌碌的仆人,“三哥你这是准备要去哪里吗?”   温如瑾点了点头:“后日要护送母亲回一趟扬州。”   说完,温如瑾忽然想到去岁他吩咐人去把原身的继母兰姨的坟迁了过来,今年年关怕是无法祭拜了,只能吩咐唐小虎几人加了他那一份。   “哦……原来是这样。”石修竹没有多问。   “阿竹,你过来,”温如瑾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坐这儿。”   长相精致的少年乖巧地坐在温如瑾的旁边,温如瑾仔细地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是笑着的,但确实有些情绪低落,唉……这也难免。   “风先生今日同我说,想要收小龙为徒。”温如瑾淡淡地开口。   石修竹笑了一下:“这是好事。”   这孩子生得是真的好看,在一群萝卜头里头,就连完美继承了兰姨的容颜还避开了所有缺陷的唐小凤,都不如他生得好看,这样一个好看的孩子强颜欢笑,真的很难让人察觉不出来。   “哥哥知道你心中不快乐……”温如瑾伸手摸了摸石修竹的后脑勺。   “没能瞒过三哥,”石修竹苦笑了一下,索性也不装了,叹了一口气,有些忧伤地看着温如瑾,“三哥,是我不够好吗?为什么风先生不把我一起收了呢?”   是啊,唐小虎和他们走的路子不一样,而且他早已经选择了跟着薛小将军上战场,听母亲说,若是那豫州的任云琼仗打得好,小虎也可能过去让任云琼带着。   唐小凤的话,这是个女孩子,虽然也一起读书,但要走的路子就不太一样,她对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茶一点兴趣都没有,下了苦功夫也就能得个不错的评价,如今唐小凤满心满眼打算要跟着两个亮晶晶的舅舅们去行商走天涯,孩子气的话,母亲也没有立刻否决,显然也是有可能的。   只有唐小龙,和他石修竹一样,大抵是要走文臣的路线了。石修竹抿了抿唇,倒不是他非要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实在是……唐小龙不如他太多了,他反应比唐小龙快,他向来比唐小龙机敏就算了,他对于文章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今日两人的功课看似不分伯仲,石修竹只是略胜一筹,这都是因为石修竹自己刻意压制自己的能力的结果,他不想表现得太优秀,不想超过唐小龙太多,毕竟……他们都是大虎哥哥的亲生弟弟妹妹,只有他是半路捡来的。   石修竹小小年纪,就已经颇懂人情世故了,同时他还心思敏感,就比如此刻,他多少有点不甘心风和颂没有选择自己。   ******   沉默在蔓延。   石修竹低下了头,不想让温如瑾看到自己的眼泪,可是开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哽咽:“三哥,差距都是越拉越大的,好的先生能叫学生一日千里,我今日差一步,来日便差千里万里,如此日后是不是也就不能同小龙一样,成为三哥的得力文臣?”   “日后小龙他们都能出将入相,我却……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三哥,我该如何是好?”   石修竹自认本来就不如温如瑾的亲生弟弟妹妹太多太多了,人家是良民出身,他亲娘是勾栏院里头的花魁,说得好听叫饱读诗书容貌绝世,说难听点就是贱籍,他还是从勾栏院里头逃出来的流民黑户……打一开始他就不如人,如今刻苦学习,却似乎终究不如人,名士选徒弟,就不会选他。   “我不是说现在的张先生教不好,张先生很好很好,待我恩重如山,”石修竹擦了擦眼泪,觉得自己此刻有些难堪,“只是到底不如风先生吧,风先生讲过几次课,令我醍醐灌顶,我……”   看着这孩子咬唇忍泪的模样,温如瑾叹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在哥哥心里,你们都是我弟弟妹妹,没有谁轻谁重,你们都同样重要。”   可是到底亲疏有别……这话石修竹不敢说出来,他心里苦涩得很,他是把大虎哥哥当自己的亲生哥哥,大虎哥哥却有自己的亲生弟弟妹妹。他当初就把大虎哥哥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他可以为大虎哥哥生,也可以为他死。   “你不相信哥哥?”温如瑾含笑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   石修竹别过了脸:“没有,我怎么会不相信三哥。”   倘若现在在石修竹面前的,是原身唐大虎,那确实就得印证一下“人心都是偏的”这个道理,但是眼前这个人是温如瑾,血缘于他而言并无丝毫特殊之处,他说他们都一样,那就是都一样。   “阿竹,要看长远一点,你怎么就知道风先生不想收你呢?”   “那,那他想收我,他为什么不收呢?”   温如瑾轻笑着引导他:“你还记不记得,云珠子先生夸过你?”   “嗯?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也许不是风先生不想收你为徒,也根本不是你不够好,而是有人在风先生之前就看中了你,他不好夺人所好而已。”   温如瑾想起了那三本装订好的作业本,云珠子亲自落笔给了评语的,只有石修竹,唐小龙可没有这个待遇。   “啊?”石修竹有些傻眼了,“可是先生没有这样说过。”   “她可能是要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再同你说吧,届时你可以和小虎一块儿到豫州去,小虎跟着任将军历练,你便跟在云珠子身侧学习,怎会不如人?”   温如瑾温柔地擦掉他脸上最后一滴泪:“日后哥哥成就大业,多的是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   把这孩子哄好了之后,温如瑾才能有空闲端起杯盏。   云珠子有这个意思吗?   有,确实有,早在温如瑾发现那短短四个字的评语“璞玉堪琢”的时候,他就觉得云珠子可能有那么点意思在里头了。   当时温如瑾没有多想,如今出了这事,他发觉风和颂的判断同自己一样,那云珠子肯定是动了这个念头的,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棋谷还是得传承下去的,她早晚得收徒弟,这个时机,她是有这个心理动机的。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嘛,以云珠子这种人的谨慎,又是开山弟子之重,又是传承棋谷的责任,她只怕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如今怕不是还在调查石修竹……因为这一群萝卜头里边,只有石修竹算是来历不明,被温如瑾捡回来的。   保险起见,云珠子必定要把石修竹的身世查个底朝天,她才会有所动作。   于是温如瑾叫520去查云珠子的动静,果不其然,云珠子还在慢悠悠地派她的棋谷门人默默地挖掘石修竹的身世之谜呢。   璞玉堪琢……石修竹是吗?   是,他可太是了!   尤其是温如瑾叫520送上了他原来的命轨后,温如瑾看了都得惊叹——   出身如此低贱,孩提时便颠沛流离,以乞讨为生,却在没有任何名士高师指点迷津的情况下,从苦难中磨练出一身本领,最终凭借自己的过人的谋略与心术,蹑足高位成为一代权相。   他不是块好玉料,谁是?   作者有话说:   风和颂:我怎会不心动,只是有人霸道,不声不响却提前盖了个戳。   · 第49章 二合一   石修竹的一生不可谓不精彩。   按照原来的命轨, 原身唐大虎亲人死绝后,他恨透了匈奴人,最后在乔成仁的帮助下, 选择了投身行伍, 企图加入战争为亲人复仇,而那时候的石修竹满心满眼都是救了他性命的大虎哥哥,自然义不容辞地跟着一块去了。   可惜了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奇迹,唐大虎有点小机灵, 却不是打仗的那块料,更何况只是跟着做底层的炮灰?   匈奴秘密南下,来势汹汹, 荆州牧长孙元正遇刺身亡, 荆州突逢变故,陷入大乱……而唐大虎运气非常不好,他跟着的军队,是长孙元正那个该死的侄儿长孙泰和手底下的。   还没和匈奴人交战呢, 长孙泰和就急哄哄地想要从自己人手里头抢地盘,于是他派兵进攻荆州郡县……唐大虎没能死在抵御外敌的光荣的战场上,死在了顶层权贵们阴暗的内耗中。   石修竹就是从唐大虎的死, 看透了这肮脏的世界吧。   他当了逃兵, 一路流亡,东家学一学,西家学一学,学了不少三教九流的小本事。   多年后, 华夏依然与异族对峙着, 但大冀死去太久了, 有些人的心就飘了, 于是乎,天下各处纷纷自立为王,一时之间“皇帝”这个称号的含金量直接大跳水。   而石修竹就在这之后,因为生得好看,被抓来献给了某个有断袖之好的世家公子。   “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石修竹就将这话践行得很好。   他把那世家公子哄得团团转,哄得公子替他洗白了户籍,哄得他要上朝堂都依了他,哄得石修竹成了那本地皇帝手中的宝刀,反手就屠了这个公子的世家。   石修竹就靠着当“独臣”的决心,深得皇帝信赖,一路高歌猛进,最终平步青云,成为了该国的权相。   后来,石修竹发现皇帝的新宠,某位绿腰舞跳得极好的妃子,与自己是老乡,他仔细一查,却发现这居然是大虎哥哥的亲妹妹,原名叫唐小凤的人!   这两人没有相认,却因为有着共同的目标,而多次互相关照,他们的目标——向匈奴开战。   所以,匈奴来势汹汹的时候,在保留尊严直接开战和认输投降割地赔款之间来回横跳的皇帝,最终在爱卿石修竹的慷慨激昂,与爱妃唐小凤的枕头风之下,选择了开战。   但是这土皇帝偏偏又是个疑心病重的,今日要给大军派个太监过去监军,明日就在奸臣的上奏中怀疑大将通敌十二道金牌叫他回来述职……   皇帝事儿精一样地造作,朝中的文武大臣上朝都划水,最爱歌舞升平。   于是乎,这个刚自立为王不久的国,灭了。   但是这一锅屎盆子全扣在石修竹和唐小凤的身上了,他们一个成了奸相,一个成了妖妃。   奸相和妖妃都自杀了,妖妃自尽前只有一声冷笑,什么遗言都未曾留下。听说石修竹自尽前,还在发疯似地仰天大笑,至于他在笑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温如瑾看完了这命轨,叹了一口气:“大概是笑那个世道吧。”   他大虎哥哥全家死于匈奴人之手,大虎哥哥本人死于黑暗的内耗,到头来他费尽心思爬到了高处,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向匈奴开战了,人家却还在继续内耗和造作,完了还怪他妖言惑众居然叫皇帝开战?   做什么要开战?就应该割地赔款送金银财宝珍珠美人才对!   石修竹哪能不笑啊。   一个清醒的人在忽然发现自己一生都在污泥潭水中挣扎,岸却越来越远,哪能不笑呢?   “他无师自通都能有如此成就,倘若云珠子收了他,那他必然更加惊才绝艳!”温如瑾多少有些期待的。   第二代打工人已经初见雏形呢,怎能不叫人期待和欣喜?   ******   还没有抵达豫州的云珠子,半路上忽然接到了门人的密信——公子不日将护送夫人回娘家。   回娘家?云珠子放下了这张小纸条,那就是回扬州了。   女子在马车上合上眼睛,微微沉吟,似乎是想要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出点什么东西来。   云珠子倏地睁开了眼睛——扬州,红袖坊!   没有片刻的犹豫,云珠子叫人取来了纸笔,就在这摇晃颠簸的马车上,挥毫落字。   公子待她至诚至信,她岂能不报?就算人不在公子的身侧,她也必然会倾尽一切地帮扶公子的。   “交给公子,要快!”   温如瑾护送石氏下扬州,没有带上金毛犼,而是吩咐它时不时地去瞅一瞅风和颂和那几个孩子,偶尔给长孙姐妹当当小保镖……   守静在荆州当大佬,爽的不行,也不太想大雪天地跟着温如瑾下扬州去,干脆地应了。   刚出发不久,温如瑾忽然接到了来自云珠子的密信——“扬州红袖坊戚凝霜,此人有大才,可堪为用,请公子多加留意。”   咦?又是这个红袖坊?   临行前风和颂也吩咐温如瑾注意这个红袖坊,但是旁的他没说太多了。   如今云珠子给的信,显然信息量更大一些,已经精准到了某个人——名为戚凝霜的人。   有大才可用?   但没说怎么用,什么用。   温如瑾随意将这信递到火把上烧了,心中默默记下了他家卧龙凤雏的提醒。   ******   这一路,风雪载途,路极难行,但索性他们终究还是在年关之前赶到了扬州的石府。   到了石府,被温如瑾搀着下马车的石氏抬眼一看,见门楣未有挂上白幡,她的眼睛露出了一二分的希冀之色,那软绵绵的手脚也好像终于有了一些力气。   石氏是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搀扶与包围下,进了内院的,温如瑾只与两位舅舅说话,果真是个好消息——石老妇人前两个月的一天夜里,病情来势汹汹,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们兄弟二人才急急忙忙地给荆州去信,只是信已发出,石老妇人又熬过了那几日,身体又枯木逢春似的好了起来。   如今已经能利落地下床搀扶着拐杖自己行走了,想必假以时日,她必然能恢复。   温如瑾一脸的惊喜与唏嘘:“如此当真是天佑外祖母。”   石氏兄弟脸上难掩疲倦,却也欣喜满面:“当然,前些日子里你大舅母去了白鹿观,说母亲熬过此劫,必有后福。”   “二位舅舅辛苦了,外甥瞧着你们都瘦了些……”   与舅舅们谈话不久后,后院终于将曾经的石大姑娘回娘家的殷殷切切的,混杂着泪与笑的欣喜交谈告一段落了,于是便派人来请两位老爷和表少爷到老妇人的院子里去。   温如瑾无非就是走入那花团锦簇的女眷中央,挨个让大家看看脸,再问声好,然后逐一收长辈们的见面礼罢了。   石氏大抵是像母亲的,端坐在软座上的石老夫人面容一团和气,慈祥又和蔼。   在这位老妇人亲切地握着温如瑾的爪子,笑眯了眼地开口,口齿不清地问他:“小娘鱼啊,你出嫁了没啊?”   这话一出,热热闹闹的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继而那大舅母就哈哈笑了起来:“娘,这不是那两囡囡,这是大娘子的第三个孩儿,是个男孩!”   石老妇人满脸都是孩子气的茫然:“哦,哦哦哦……大娘还生了三儿呐?”   有了大舅娘,也就是那扬州牧的嫡女朱氏的打圆场,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温如瑾是半点不介意石老夫人把他错认成长孙姐妹的,她明显是年纪大了,又生了场大病,如今多少有点儿老人痴呆的感觉。   ******   如今大雪已封路,纵使石老夫人身体无大碍,石氏也不适合立马赶回荆州去了,索性他们就留在这石府过这个年。   当天自然是设了好奢华的一场宴席,晚间众人都离场了,温如瑾却和石氏兄弟二人,在大舅舅石煅金的书房内密谈。   温如瑾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个所谓的对高热有奇效的神奇卤水。   不过提及此物,石煅金的表情却并不乐观,甚至还摇了摇头:“这东西说神却也不够神,好些人吃了没效果不说,反而加重了高热,没熬几日人就没了。”   温如瑾微微蹙眉,到底是属于抗菌素的一种,以如今的技术提纯太难不说,只恐怕还根本没有皮下测试是否过敏之类的。   虽说温如瑾是见不着兔子不撒鹰的势利家伙,但是他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石氏兄弟说的那几口大缸,不过——   “舅舅们把腌制出这卤水的老大夫给关起来了?”嗯?不是吧,你们这么狠?   “没有,”石琢金摇了摇头,在原地踱步了几下,“这老家伙在他老家用这个卤水医死人了,我两是在行商的路上捞的他,当时他冲出来不要命地拦马车,口称手中有神药,专治高热,只要我们救他,他就把药方卖给我们……结果捞了人,我们才发现这人背了命债不说,这命债还就是他口中的神药惹出来的。”   石煅金慎重地点头:“所以只好偷偷把人给藏起来了。”   520忽然冒泡:“我刚刚去检测了一下他们说的卤水,好家伙,这玩意比陈芥菜卤汁还要简陋不晓得多少倍,别说提纯出青霉素了,想达到陈芥菜卤汁的效果都得搞个十年二十年去突破。”   系统这般说,温如瑾也并不失望,有些东西并不是害怕现在的效果不够好,而是害怕它连个头都没起来,如今这卤水虽然被520疯狂嫌弃,但它多少起了个好头了,效果不佳,但路是对的,就应该一头扎进去往下走!   石氏提出明日就带温如瑾去看看他们兄弟二人难得被人耍了的,辛辛苦苦运回来的几口大缸。   温如瑾没有拒绝,颔首应了,心中却叫520赶紧给他连夜整出符合这个时代生产力的改良腌制方法,最好也把接下来他们研发中可能遇到的需要攻克的难关都略微地写一写,在关键时刻给点提示。   520:“好家伙,合着我也成你的免费打工人了呗?”   温如瑾不理它的抱怨,与石氏谈起了下海的事情。   “虎儿怎地提起此事?”石煅金被吓唬了一大跳,“这在大冀未亡之时,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现在大冀早没了。   温如瑾道:“家师梦中传讯,道天外有天,海外之地,广袤无垠,且有作物亩产千斤!”   “什么!?”石琢金震惊失声,“多少?”   石煅金也悚然地看向了温如瑾,满脸的不敢相信。   温如瑾却慎之又慎地点头:“亩产千斤!”   何止千斤,在另一个位面的十九世纪的末期咸丰年间,红薯彻底被推广开来后,亩产两千五百斤。人口大爆炸,少不了红薯的功劳,那个朝代还曾被戏称为“红薯盛世”。   当然,高产作物不止红薯,还有马铃薯和玉米等等……   温如瑾直接将它们在这个位面中的大概外形当场画了出来,然后还指明了它们大概所在的方向,如果没猜错的话,此时的它们应该还好好地待在美洲大陆?温如瑾的想当然直接被520打脸,因为这个位面没有美洲大陆。   于是石氏兄弟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信誓旦旦标记了大概所在方位的温如瑾,又提笔,把那方位给直接划掉,重新标上了另一个方位。   “不好意思了舅舅,我方才头脑不清醒,记错了师父的交代。”   石氏兄弟看着温如瑾的眼神,复杂极了。   温如瑾却捧着这涂涂改改的纸,仿佛捧着什么价值万金的宝贝一样,交给了这两兄弟:“舅舅们,我们的盛世,就靠你们了!”   石氏兄弟:“……”等等,他们刚刚好像没有把石家有私自下海还直接形成了固定航海路线的事情告诉这个智多近妖的便宜外甥吧?   没有吧,嗯?   所以你是怎么交代得如此理所当然的?   心里再如何疯狂吐槽,他们也只能受了这温如瑾猛地跳起来扣在了他们脑壳上的重大任务。   原本温如瑾还想问一问这两个舅舅,关于那个红袖坊的戚凝霜……但是略微思考了一下,温如瑾就放弃了这个选项。   以他目前的身份,真的不太好打听花魁姑娘。   ******   第二日温如瑾就去见了石氏口中有欺诈罪名的老大夫,并仔仔细细地看了这老大夫一辈子的价值所在——那几口大缸里头装着的味道重到能叫你立刻上西天的卤水。   然后,温如瑾直接给他指明了改进腌制方法的方向,还拿出了昨天夜里粗糙赶工出来的一个小本本:“此乃家师昨夜梦中所赠,今晨起来,便发现此书现于枕下,翻阅其内容,想来它应该更适合老先生您!”   520:“……”我踏马!和光君,你承受得太多了!   世人皆知眼前这位小公子师承九天之上的仙人,还是神兽所青睐的天定明主,原本能见到温如瑾一面,这老大夫已经激动万分地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又见温如瑾居然三言两语为他指点迷津使他茅塞顿开,这老大夫欣喜若狂,恨不得直接给温如瑾跪下磕头。   结果,又又见温如瑾居然要将这么宝贵(?)的神仙师父所赠送的秘密宝书送给自己,这老大夫真的是差点直接中风背过去了,他觉得自己直接为温如瑾肝脑涂地都行。   搞定了这有了一定基础的老大夫后,温如瑾又叫自己的舅舅们积极给他搭建出研发青霉素……哦不,是研发卤水的专业医疗团队,辅助这老大夫进行深入地研究,不要把他给累死了。   石氏兄弟:“……”原以为你真的是送姐姐回来的,现在看着,你比大家伙都忙是吧?   温如瑾:好像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嘿嘿~   ******   温如瑾到扬州的消息并没有刻意的隐瞒,当然,有一个扬州牧嫡亲女儿当大舅母,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住。   这扬州嘛,和江州与湘州一般,豪强林立,错综复杂……没几日,请温如瑾赴宴的拜帖就多到能直接拿去烧了熬高汤。   “场场都去,未免太累,还得叫弟妹你,多费费心了。”石氏含笑着轻轻拍了拍旁边那个贵气十足的妇人的手背。   妇人,也就是朱氏一笑:“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于是乎,这些给温如瑾发请帖的宴会,他一场都不用去,因为朱氏直接以她弟弟也就是扬州牧嫡公子的名号,把那些给温如瑾发请帖的重要人物,全都约上了,所以温如瑾只需要去扬州太守府内参加一场就行。   有什么直接大家一起谈啊,你约来他约去的,不得累死?   朱氏操办这些,自然有自己的一手,她还有渠道请动了那红袖坊的姑娘和李家帮的戏班子前来助兴。   说句实话,这扬州的风气比起荆州,要更加纸醉金迷得多。   想必这与荆州的顶层人物自己个性有关,荆州牧是那以爱重自己的妻子出名的长孙元正,荆州大将薛青掣只爱战场不爱美人是个当世柳下惠,另一名大将李峰隆与妻子青梅竹马恩爱不疑……   而这扬州嘛……温如瑾垂下眼眸,不去看场子热闹起来之后,那混杂着靡靡之音的乱象。   搂抱着舞姬淫.言媟语的有之,朱唇喂暖酒的游戏有之,妇人媚眼如丝,吟哦似歌也有之……   所以说,这狗屁的宴席,抗一场就足够了,这些人不知是何目的,还想要轮流约他?   忽然,红袖一舞,袖中探出如白葱般的素手,鲜红蔻丹,为温如瑾满上了一杯酒,缓缓递向了温如瑾的嘴唇:“公子,何不饮酒?”   温如瑾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姿态妖娆地半卧半坐趴在他小案牍上的女子,他的眼神太过清亮,其深处的色彩,又太过冷漠,没有丝毫的波澜,生生叫那双捧着酒杯的素手停顿在了温如瑾的下颚处,不敢再继续往他嘴边送了。   温如瑾视线扫过这女子如花似玉的脸庞,那眼神却和看着一堵墙一般无二,他轻笑一声:“舞跳得不错,此一杯,便赏你了。”   少年的嗓音没有刻意的温柔,却也未显冷厉的刻薄。   他看她,像看一堵墙,像看这天下芸芸众生。   他不为这绝世容颜而痴迷,也不贪慕这温香软玉的躯体,甚至……也不曾因这躯体蒙尘埃,浴污泥而表现出憎恶与轻蔑。   旁边传来了他人的大笑:“凝霜姑娘,居然还有人会拒绝成为你的入幕之宾吗?”   “这怕不是红袖坊的凝霜姑娘人生中最奇耻大辱的一次了吧?”   “嗝~那毛头小子是谁?果真是个乳臭未干的才不懂女人的香……”   “快闭嘴吧你这个混账东西,那是荆州长孙虎,乱说话你是有多少颗脑袋够他砍的!?”   ……   这混乱的私语与讥笑中,软软趴伏在地上的凝霜姑娘,忽然抬头,冲温如瑾露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笑,眉眼却不见媚色,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反而隐藏了深沉之色。   温如瑾:嗯——所以还是诱她自己上钩才是上计。   ******   长安治下的郡县有些曾经是宁王的封地,故而有不少祭祀宁王的小庙,豫州几个,让温如瑾不曾想到的是,遥远的扬州也新盖了一座。   据说是之前某些追随宁王的大家族的族人共同出资所建,温如瑾很欣赏宁王,但是本质上,宁王于他就和云珠子冷酷的思维差不多——给他提高声望和民心的工具人。   所以最初温如瑾根本没有去打听这样不出名的小庙,更不要说去祭拜了,只是520说那凝霜姑娘常常半夜去祭拜……咦,似乎抓住了什么触发隐藏剧情的关键点?   于是,温如瑾就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并不隐瞒自己行踪地前去那个小小的宁王庙……   果不其然,他只不过是和庙里给大家解签的先生稍微多聊了那么几句,那位“心高气傲”“极难见面”的红袖坊戚凝霜姑娘,就匆匆忙忙地赶赴了这座小庙,然后与温如瑾来了个不期而遇的邂逅。   戚凝霜原以为自己有机会和这荆州而来的公子深入地聊一聊的,结果对方给了她惊鸿一面后,便似乎彻底忘记了她,不说没把她记在心上,戚凝霜甚至连对方的行踪都难以捕捉。   看来她也是真的被温如瑾吊胃口吊得不行了,这才接到温如瑾去了宁王庙的消息后,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和他“偶遇”。   “长孙公子……”戚凝霜努力地平缓自己的呼吸,胸口却还是起伏不定。   温如瑾闻言回首,惊讶极了:“你是……那日跳舞的姑娘?”   戚凝霜抿了抿唇,深深地看了温如瑾一眼:“既然公子也会来这小庙,想必是可以与我借步一谈的。”   作者有话说:   又一个倒进了稳如鸡的千层饼套路。 第50章 二合一   “吾名戚凝霜。”   容颜艳艳的女子翘唇一笑, 却不比那夜的宴席上妩媚动人,双眸之中反见冷光似刀。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微微颔首,颇为礼貌:“戚姑娘。”   见温如瑾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戚凝霜轻哼了一声, 有些不甘心,但却也深知自己除了今日,恐怕再无机会了。   “此间小庙,为我所建。”戚凝霜砸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哦?”这一下, 温如瑾是应该有些吃惊的,如果没有520的提前将她的信息全部查出来的话。   “宁王曾办收孤所,收容无父无母的孤儿六十八人, ”戚凝霜双眸似火焰一般直勾勾地看着温如瑾的眼睛, “凝霜,正是其中之一!”   语毕,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收敛了所有往外散溢魅力,满面肃然地抱拳, 倏忽跪下,膝盖直直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动静, 她的脸色却丝毫不变:“公子为宁王翻案, 此恩情于凝霜而言,大过于天!”   “公子大恩大德,凝霜无功报德,愿施犬马之劳!”   温如瑾笑问她, 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戚凝霜却道:“我虽因旧案而沦落风尘, 却并非一无是处, 多年卧薪尝胆, 终有所得。扬州江州,大小官员,世家豪强,后宅之事,尽在眼中。”   红袖坊不只是一个给宴席表演的舞坊,还是一个人数众多,成员以姬妾等各种身份潜入官员豪强内院,收集信息的秘密组织。   泄露些许言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接收这些消息的是戚凝霜这样有大局观的聪明人,她能根据三言两语的蛛丝马迹、些微动静的草蛇灰线结合所有的细节,敲定出一个精准的情报。   而这个情报,倘若传递给了荆州那群脑子灵活的谋士,比如季明诚等人……   那长孙元正恐怕不只是留守后方,而是秘密三军直发了——只不过,不是发兵打仗的第三支军队。   温如瑾知道云珠子和风和颂为什么会特意提到这个人了,恐怕这一切早就在云珠子的计划之中,包括从一开始为宁王翻案。   而风和颂嘛,他虽脱离了棋谷,失去了捕获信息的势力,却也能凭借自己的眼睛,从那鬼影重重的暗波汹涌中,看透某些东西。   ******   年后温如瑾拜别了扬州的舅舅们,顺带收下了他们资助的金钱,以及拉上一大堆包括舅舅和后宅各院给荆州那群萝卜头们带的礼物。   石氏兄弟一路送到了扬州城外的留别亭,温如瑾吩咐他们要多配合那位大夫研发卤水,又提醒不要忘记航海时多寻找一下那几个高产作物,末了还叫他们走南闯北的时候多留意留意这天下方方面面的能人志士……   如此事无巨细,倒叫石氏兄弟有些无奈了:“放心吧,你说的事情,舅舅们都记在了心上,定然不辜负所托!”   温如瑾哈哈一笑,道:“小凤还想着要学舅舅们行商呢。”   根据系统串起来的情报,按照原定的命轨,唐小凤是遭遇非人的折磨后却大难不死,被匈奴人带走当储备粮的时候恰好又为江湖游侠所救,可惜她终究命途多舛,不慎沦落风尘……   辗转多手后,恰好——被红袖坊的戚凝霜慧眼识才买走了。   唐小凤能一路爬到宠妃的位置,除了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以外,少不了石修竹的暗中襄助与红袖坊的出谋划策。   不过她们最终功败垂成了,唐小凤自杀,恐怕红袖坊和戚凝霜的下场也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石氏闻言撩开了窗帘道:“那孩子随口说说罢了,你这当哥哥的,还当真呢?”   石煅金说:“好女儿志在四方,小凤那孩子机灵着呢,我看哪,她指不定还真合适走这一条路。”   “哈哈哈哥哥说的是,”石琢金附和地大笑,“要我说,他们个会弹琴画画做木工的不都收徒弟?我们这行商的,也可收个徒弟。”   “虎儿啊,你让小凤好好看看我们送给她的书,将来舅舅要收她当徒弟呢!”   ******   春风二月,道傍柳青。   在温如瑾护送石氏回到武林郡不久后,季明诚也交接好了长安城之事,回到了长孙元正的身侧。   温如瑾将戚凝霜的单线联系方式交代给了季明诚。   季明诚笑着一击掌:“公子果真身负天命,众望所归!”   原本按照计划,休整过来后,温如瑾率军往匈奴汉国西北方安定郡的方向前行,而任云琼则率军往襄阳方向,两军成掎角之势,争取两年内拿下匈奴汉国,再图谋北上攻克大代国,收复广袤的失地,而长孙元正则会留守荆州,以防南方的同胞同族在大利益所趋势下不干人事。   豫州牧同样会留守豫州,警戒同胞,以免遭受背刺。   但是如今有了戚凝霜这重要的情报小能手,季明诚表示不费一兵一卒,他能叫那几个豪强林立的大州自己先乱起来,到时候要收割他们就简单的多了,也不必温如瑾等人劳心劳力地收复北方失地后再调转马头发动南征。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开春了。   与季明诚交接不久后,温如瑾也开始秣兵历马,长孙姐妹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忙碌中去,看见她们的模样,温如瑾甚至都可以直接说,他打下的下一座城池,完全可以由她们来接手,而不必再等长孙元正各种分配调整了。   赶在温如瑾正式出发前,云珠子的信到了——   豫州早已做足了准备,如今任云琼甚至人已经在信都了,而此信除了告知温如瑾豫州的进度外,还请求温如瑾将他的义弟石修竹送过去,云珠子想要收他为徒。   看了这信,温如瑾都笑了:“她这是终于把阿竹的底细摸清楚了?”   还真是,彻底摸清了石修竹的来历后,又听说风和颂收了唐小龙,云珠子眉头一跳:该死的风和颂你不会又要和我争!?   于是原本还打算选个良辰吉日,找张漂亮精致的笺纸,再好好斟酌一下字句给温如瑾说明此事的云珠子,为了赶时间,生怕某人又抢在了她的前头,她直接把想要收石修竹的事情,附带在了汇报进度的信纸的下边,只有短短一句话。   温如瑾不以为意,直接派人把石修竹和唐小虎一块儿打包给送到豫州去。   唐小虎不懂地挠头:“可是三哥,我跟着薛小将军不是很好吗?”   虽然任云琼明显比薛小将军要厉害很多很多,可是让唐小虎跟着“未来嫂子”,他总觉得怪怪的。   温如瑾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大脑袋:“可是薛家枝繁叶茂,薛小将军自己还有一群堂弟侄子要带啊。”   “哦。”唐小虎似懂非懂。   温如瑾笑了笑,没把话说完全,当然不只是这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场所谓的“联姻”,完完全全就是为了联盟的达成而造出来的四不像,口头说了他弱冠后成亲,但该走的形式却完全没走……   有些狐狸是喜欢冒险的,难保不会有什么人觉得这摇摇欲坠的联姻不足为惧,继而想要铤而走险地给任云琼找麻烦。   温如瑾既然已经答应了成为任云琼的外力,那他就不会吝啬于叫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知道他的态度——   他卧龙凤雏其中之一就在她身边辅佐她,他义弟是云珠子的徒弟,也在那边,他的亲弟唐小虎就在任云琼的身边……   没什么比实际的行动,更能说明自己的态度了。   动任云琼,和打温如瑾的脸,是同一件事。   任氏,想来还是聪明人居多的。   ******   如果说温如瑾和风和颂是一对可以留名青史成为标杆的君臣相宜的榜样例子,那云珠子和任云琼两者之间,约莫也能成为千古第一奇葩组合了。   任云琼完全不怕自己的军师累死,时不时地还要挑衅一下军师,逼着军师云珠子不得不表面带笑心中磨刀地向她言明一切,云珠子在把握了主动权的同时,也顺了任云琼的意,帮助了任云琼的成长。   云珠子当然也不是肯吃亏的人,对于自己的暂时的主公,她更像是对待一个打仗机器,为了追求速度和大功,她评估的危险系数都是不死就能冲——不死?缺胳膊断腿也不一定就会死。   任云琼不在乎军师呕心沥血会不会累死,她觉得云珠子应该撑下去,想要活着回到温如瑾的面前和风和颂争一个谁高谁低,那必然得努力活着啊!   云珠子不在意如此危险任云琼会不会遭遇不测,就算不遭遇不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凡任云琼受伤过重都是大事。她只觉得任云琼这人的潜力无限,虽然或许永远也追不上公子了,但是云珠子愿意帮她把这些潜力都激发出来!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任云琼可谓是生死中反复横跳,身上的伤痕多不可怕,但是致命伤都有七八处,那就吓人了。   不世之功,哪里是那么好建的?   更何况云珠子不在温如瑾的身边,却想着要憋着一口气,拖着任云琼往前冲,以最短的时间,冒最大的险,收割最重的功劳,真巧啊……   任云琼在一次又一次挥舞着大刀砍下阻挡在自己面前的匈奴人的时候,便露出一个带血的狞笑——真巧啊,成就不世之功,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她也是这么想的,就应该这么做!   时不我待!能冲则冲!置之死地而后生,畏惧死亡何必战场!?富贵险中求!虎子虎穴掏!   血海中死去活来的任云琼,明白了云珠子和风和颂两人的区别,风和颂是宁可自己冒险为饵,也不叫主公冒险的人,而且风和颂更倾向于稳扎稳打,云珠子呢?这是个和她有的一拼的疯子,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温如瑾接到豫州任云琼下晋阳郡,比他下安定郡还要早一个多月的消息:“……”   完了,这是两疯子凑一块了。   疯力是成指数增长了。   ******   战事延绵不绝,好在后方有着坚强的后盾,温如瑾早早推广开来的播种法,改良农具的作用显现出来了。   虽然修建堤坝等等大型工程非一日之功还没有体现其作用,但粮食的增产,却叫老百姓更相信温如瑾的决策了,因而被招揽去疏浚河道修建堤坝等等,众人都干劲十足。   宁州到底晚了一步,宁州牧忧心自己时日无多,身后之事无法保障,故而趁着豫州和荆州的往北与匈奴汉国大战的时机,他也果断秣兵历马,磨刀霍霍向成汉国。   无论如何,先把成汉国打怕再说。   宁州牧真的是能人,趁着华夏族气焰最盛的时刻,生生啃下了半个成汉国,但他到底年岁到了,子孙不争气,纵使他早早安排了一切,矮个子里头拔高个地筛选出了一个,指定为继承者……他死后,宁州,还是开始乱了。   不只是一堆的公子和公孙乱,连带着宁州牧自己的心腹大臣也乱了不少,他们愿意服从宁州牧,却不愿意服从宁州牧那些不成器的子孙后代!   此事传达荆州的时候,季明诚和长孙元正正下着棋。   “先生怎么看此事?”长孙元正淡定地落下一字。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战场了,这会儿,感觉骨头都松软不少,像是宁州牧那样没有个子孙成样子的确实不好,但是像他这样有个儿子天纵奇才的,也有自己的无奈呢~   这心态放后世,那叫凡尔赛!   “再等等,”季明诚沉吟着笑,“再等等。”   趁你病要你命是天下皆知的道理,成汉国虽然元气大伤,但这些异族人就是不驯的畜生,宁州一乱,短时他们不敢出手,时间一长,他们必定想要乘火打劫。   而这时候,想必广州胶州多少是坐不住了,一旦混乱的宁州为三方势力所蚕食,他们暗查在宁州的人就该动起来了,比如说让那位一直承情于他们荆州的公子,在这水深火热中,主动求助荆州出兵相助驱除成汉国的外族人……   荆州当然当仁不让,倾囊相助啊。   至于请神容易送神难……病急乱投医的宁州牧的那群不肖子孙,又哪里还有脑子去思考这个呢?   至于江州……季明诚嘴角的笑意都冷凝了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赞美一下公子这吸引人才的绝佳体质,那位戚凝霜可真是个能人中的能人。   有了此人,季明诚不仅能将这些州的大小动静悉知在心,甚至连江州牧晚上歇在了哪个小妾的院子里,又叫了几次水……他都知道呢。   ******   蟋蟀声声,雨落芭蕉,秋到了。   三年过去了,温如瑾从一个瘦削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这个高大健硕的威武将军。   而荆州,也从当年的大冀一个大洲,变成了如今占据天下最大地盘的势力。   温如瑾和任云琼联手,生生在四年内吞并了匈奴汉国,将这群匈奴人往北赶,直到他们进入了铁弗,也就是南匈奴与鲜卑族共同组建的新匈奴政权。   其中千难万难,虽口有千舌,难述其一。   也有过缺粮短食的时候,心情烦闷的温如瑾还要忍受野外赶路有飞鸟要往他头顶拉屎,行军打仗风餐露宿夜间随意靠着大树休憩的时候有毒蛇想要咬他一口,就连去密林解决一下人有三急,都会有野猪冲出来要创死他!   简直是烦不胜烦!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些该死的成天想要霍霍他的家伙,全都丧命于金毛犼愤怒地爪子下——它,守静大老爷,不允许有其他动物在温如瑾的身上留下气味!   你们都该死!   于是,飞到温如瑾头顶的雄鹰会被跳起来的金毛犼一爪子撕成两半,想要偷袭温如瑾的毒蛇给金毛犼一爪子按烂了脑袋,想要给温如瑾肚皮开瓢的野猪更是被金毛犼撕开了喉管。   而这样做的后果是:粮食短缺的士兵们忽然就时不时有了这些意外的惊喜!   饥肠辘辘的胃部被微微地安抚了一下不说,精神信仰和求生希望瞬间飙升到保爆表——   “公子果真是背负天命!”   “我等今生居然还能吃到肉!?”   “这毒蛇还是太细了一些,改日希望偷袭公子的是一条大蟒蛇!”   “我倒是有点怀念鸽子汤了……”   “我觉得还是叫一群山猪来创公子吧,这样就够肉吃了!”   ……   温如瑾:“?”你们还是人吗?   薛向明更是这群脑回路神奇的士兵的邪教徒之首:“公子成日说自己倒霉,您哪里倒霉?您看看,您饿了有这些野味主动送上门来,您渴了就有野果从头顶掉落!这哪里是倒霉鬼,这简直是上天的宠儿啊!”   “公子,您简直就是福星下凡啊!!!”   倒霉鬼的命格居然还能这样反向理解?   温·倒霉鬼本鬼·如·虚假小福星·瑾:“……”   谢谢,如果不是他反应快,他会被毒蛇毒死,被野猪创死,被从高处砸落的果子开颅。   但是旁人才不管温如瑾怎么想。   总之,他又多了个“福星下凡,天之宠儿”的称号。   ******   如今的荆州,与豫州同在一条绳上,吞并了匈奴汉国后两州的地盘便串连了起来。   长孙元正还在温如瑾的帮忙包抄之下,在吞下宁州北大半土地的同时,蚕食了不少成汉国的不少地盘。   天气入了秋,风和颂建议趁胜追击,在凉国反应过来之前,拿下了陇西郡,和在成汉国西北角上夹缝生存的氐族小国仇池国,如此一来成汉国便完全被己方包围了,要彻底吃下对方,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风和颂不如云珠子那般追求速度,却也凭借强大的洞悉能力,妙计连连,帮助温如瑾在开春之前就吞下了陇西郡和仇池国。   如今温如瑾继续往北就是同族的凉国与铁佛,任云琼往北就是鲜卑大代国。   入了冬,战事就不好开展了,温如瑾还得兼顾与长孙元正一同趁着包围住了成汉国,不叫他有机会请求外援,将其“内部消化”……   总之就是很忙碌,而偏偏这个时候,温如瑾的二十岁生日到了。   换句话说,他要加冠了。   当年承诺的联姻,也要开始动起来了。   温如瑾:“……真的有人去准备这个吗?”   恐怕根本没人准备这东西吧?一开始就只是托词而已啊。   别说温如瑾和任云琼了,就连温如瑾他爹长孙元正都是在敷衍的,就是不知道豫州牧的态度了。   温如瑾是不可能在这个时机为了成亲回去的,就连加冠礼他都打算直接在军营中举行,让那几个大将给他加冠就行了,还可叫士兵见礼,那多好!   ******   季明诚提起联姻之事,长孙元正都有些无语:“虎子无法亲自回来迎亲的……”   原本吧也能叫温如瑾的弟弟,比如唐小虎唐小龙和石修竹,代替迎接新娘子,但是唐小虎和石修竹都在任云琼自个身边呢,唐小龙还跟在风和颂的身边,没有合适的代替人选。   长孙元正道:“实在不行,叫扬州石氏派个男儿过来。”那也算是温如瑾的表哥表弟了。   季明诚也觉得这婚事荒唐极了:“观今日的情况,恐怕新娘子都无法‘亲自’嫁到荆州来。”   对,这场婚事就是如此奇葩。   新郎没空亲自结婚,新娘也没空亲自结婚。   不论如何,石氏叫人算了个良辰吉日后,便组织将迎亲的队伍向豫州派出。   ***   在接到豫州牧来信后,沉迷于攻城略地的任云琼忽然想起来——对哦,她好像说要和公子成亲来着。   迎亲队伍都到了豫州了?但是这挑好的良辰吉日,实在是大家都不得空啊?新郎肉眼可见的抽不开身,新娘大战在即,比之新郎的忙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云琼脑筋飞快地转动,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快!快给我找只公鸡来!”   刚进入院子的云珠子猛地刹住了脚步,有些不可置信:“……你打算和公鸡拜堂?”   “哎呀走个过场意思意思得了,公子也不可能亲自来接,我现在也不可能真的嫁过去啊,”任云琼无所谓地挥挥手,然后急忙吩咐,“还有,搞个红盖头和红蜡烛!”   于是,任云琼在万军震惊的眼神中,和一只漂亮的大公鸡拜了天地,并自信满满地向众人喊道:“我与荆州长孙虎的婚事,在座的各位都是见证人!”   几个将帅与万千士兵:“……”   大家伙吊诡的眼神就能说明一切了,所以荆州长孙虎是那只公鸡?   云珠子要笑不敢笑,羽扇第一次把整张脸都遮住。   于是乎,多日后,终于吞下了成汉国的荆州,也迎来了百姓们期待万分的公子的新娘子……   武林郡的百姓沿途追随,敲锣打鼓,红妆十里。   在这红色遍地,喜糖满天撒,铜钱四处飞的锣鼓声天中,有一阵风,吹开了新娘子那精致奢华的扬州打造的花轿。   百姓们欢喜无限,赶紧凑上去看!   然后,在无数眼睛的注视下,风撩开了门帘,露出了端坐在花轿中的——   母鸡。   一只漂亮的,胸脯前边还戴着一朵小红花的小母鸡。   万众瞩目,万众失声。   ******   在这片神州大地上,战事连绵不断如同春雨,而号称天定明主的温如瑾终究不负众望,其气势如虹,不可阻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戟锋所向,莫敢不服。   十年后,荆州的那复杂的水系工程完成一半不到,海外高产作物还只是有些消息的若有若无的影子,卤水终于有了点陈芥菜卤汁的稳定功效……百废待兴!   而天下终于在黎明百姓的期待中归一!   九州一统,不世之功已铸!   天下终于再次安定了下来,一切硝烟仿佛终将散去,朝不保夕的百姓们终于可以再大赦天下中潜心侍弄土地与粮食。   而那位被天选定为明主的青年,也终于在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卖命与辅佐中,龙袍加身,黄金冠冕,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白骨与鲜血浇筑而成的至尊宝座。   黄金冠冕上的十二旒五彩玉藻在风起云涌中微微摇晃着,间隙中,青年帝王的锐利双眼,恍若利剑出鞘,一眼定天下,万古皆流芳。   黄金台下,文武皆为此一眼所慑。   温如瑾微微往后一靠,手握住了龙椅把手上的黄金龙首,眼底是风流云涌。   天下百姓、无数士兵将他捧上了这龙椅,他就绝不辜负世人的期望——   他决定了!   他要超长待机,打造盛世!   谁,愿意上来与他比命长?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第一个世界的大纲,下章就结束啦~爱你们么么哒~~~   下下章我还要再写一章番外哦,下下下章就开启新世界啦!   · 第5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起初, 温如瑾并不想要登基当皇帝,他还想着要拖一拖。   然而拖字诀没能生效,在长孙元正智慧的眼神下直接消弭了。   威武高大的美髯公抚着自己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胡子, 促狭地看着眼前请他登基为开国皇帝的青年:“虎子啊, 你老实告诉为父,你是真心想把这开国的盛名都给你父亲我呢,还是你只是自己懒,想让为父多给你顶几年?”   “!”   温如瑾:居然被你看穿了!是我脸上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是我看着不像一个大孝子吗?   确实, 温如瑾根本不在乎什么开国皇帝千古一帝如此如此的虚名,他只想叫长孙元正再给他顶住几年,比起立刻登基当皇帝, 当然还是让你已经“成了钢”的父亲多多劳心劳力, 处理好更多的事情更划算。   “你有孝心了,为父知道你是这天底下第一大孝子。”   这话听着像是讽刺,但是又不太好反驳。   长孙元正暗暗地怼了温如瑾一下,就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是为父年事已高,有心无力,这皇位, 还是叫吾儿第一个坐上去!”   温如瑾不吃他这一套:“年事已高?父亲, 您上上个月还和我一同激情剿匪。”   长孙元正一点也没被拆穿的尴尬,含笑道:“虎子啊,为父和你说句实话,为父这一生最正确的抉择, 便是收了你为义子, 我本无逐鹿之心, 只想保全妻女属下, 如今……为父心已满足。”   他很满足了,本就无问鼎中原的野心,苦思冥想的都是自己的身后事,如今这般情况,早就是意外的惊喜,长孙元正甚至觉得自己满足到即刻就死去,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为父年少时,与你母亲春游,曾言要带她看遍万里山河。”长孙元正笑着摸了摸温如瑾的后脑勺,“后来九王之乱,大冀颠覆,约定就此破灭,如今天下初定,为父留下来再帮你几年,过后还是趁着身子骨还能动弹,带你母亲四处走走吧。”   石氏不知何时,从大殿的里门进来了,她广袖云袍,款款而来:“如此甚好,也叫我们好好替虎儿看看他的锦绣山川。”   话已至此,温如瑾又能如何?大孝子当然要听父母的话呀!   于是,他只好“勉为其难”地龙袍加身,登向那个古往今来令无数人梦寐渴求的——龙椅。   ******   温如瑾登基后,所有人都等着他的第一举动。   此时虽他已在长安登基为皇,但是仍有数位大将无法赶回长安,反是在边疆警惕外敌,其中就包括虎视眈眈望着柳东半岛的任云琼。   此时季明诚与风和颂等人,最怕的就是温如瑾直接召回大将,并派自己的心腹去接替,玩那一招“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套路。   不过,他们想多了,害怕昔日追随者功高盖主的皇帝,无非就是心底里多多少少没底气罢了,自己知道自己有几分本事,更知道那些追随者又有多少分本事,两者相较之,己方气焰反而更弱,一将反,还需其他大将拥护才能平反,故而心中忧虑。   又兼之担心自己死后,接任的后代震慑不住这些昔日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大将谋臣,故而才会害怕功高盖主,选择痛下杀手。   但是这一套在温如瑾这里玩不转:   首先,温如瑾的底气太足太足太足了,他根本无需害怕任何人反他,有人反他他自己就能压下去,而不需要求助其他大将又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其次,这批人马拢共可以分为两拨,一拨是长孙元正固有的势力,长孙元正本人已经下定决定要帮温如瑾巩固好一切才会退去游乐天下;第二拨就是温如瑾自己中途不断收复在手中的势力,要是自己收回来的自己都控制不住,那温如瑾可以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最后,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点,青年天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就不信了,这群老家伙还有人能活得过他!?   于是,没有什么急招回长安,也没有派人监视这些已经心生警惕的大将,反而是派人新盖了两座举世瞩目的楼阁——金甲阁与羽扇阁。   温如瑾使人请了当世最著名的画师,将自己麾下助力他一统天下、建立大旭政权过程中:)功劳最大、能力最强的二十八员大将的容貌给画了出来,并请书法大家在画像的留白处,以最精炼的语言,阐述他们的赫赫战功。   这二十八人包括:任云琼,李峰隆,薛青掣,郭星津,刘博奇等等。   为令历史与百姓铭记他们的姓名,熟知他们的功勋,这些画像都挂在了金甲阁。此二十八人可谓是当世天下最能打的将领,时称为“金甲廿八宿”,也就是后人史书记录的,令无数军事迷狂热的——“金甲二十八将”。   为纪念为他殚精竭虑的文臣谋士,温如瑾另外命画师在羽扇阁内描绘了十二位位功臣的画像。   这十二文臣谋士包括:云珠子,风和颂,季明诚,张怀奇等等。   此十二人就是当世最杰出的文臣谋士,史称“羽扇阁十二功臣”。   无论是“金甲二十八将”还是“羽扇阁十二功臣”,温如瑾都令史官详尽地记录他们的生平,为他们单独立传,以免后世遗忘了他们今日的光芒万丈。   此一举,天下震惊无比的同时,又感动至极,据说缩小版的画像送到各个大将手中的时候,这些个年过半百,甚至可能熬不过几年的将领们,各个当场痛哭。   ******   尚未回到长安的云珠子,看着快马加鞭送到了她手中的画像——画像中的女子纶巾鹤氅,手握羽扇,眸似有神。   女子微微一笑:“我听闻,这只是照着画的小像,挂在羽扇阁的画像,有真人那般大?”   齐七摇头,他并不知晓羽扇阁挂着的画像有多大。   “罢了,”云珠子满意地将小像收好,“我早晚能回去亲眼看的,更何况……我排在了风和颂的前边,哈哈哈哈哈。”   同样收到了画像的任云琼爽得仰天大笑,她不能不乐呵,金甲二十八:)大将中,唯有她一人是女子,而且,她还排在了所有男人的前边……   任云琼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   除了专门盖阁楼铭记这些最杰出的文武大臣以外,温如瑾又另外命人撰写《大旭能人志士传》。   《大旭能人志士传》和格外罗列出来的“金甲二十八将”“羽扇阁十二功臣”不一样,它打一开始就不限量,是的,名额不限量,可以无限地增加。   因为《大旭能人志士传》下边分了几十个纲目,有“医者”“农家”“治水”“工匠”“行商”等等,记录的是三百六十行中能力抵达了当世数一数二的能人志士们,书中不仅会写他们的生平,也会简明扼要地记录他们的功劳,给天下做出的贡献,并介绍他们相关方面的著书与文章。   这其中就包括了理政能力见长,甚至改良了统计法的长孙姐妹,行走天下的、包括了扬州石氏在内四大商贾世家,农家的寇怀准,治水的张启阁,提纯了青霉素的陈钟偈以及很多当世的名医,甚至是武力高强的阿旗阿贞……   这些各行各业的人才,可以一代一代地书写进去。   温如瑾不吝啬于以最华丽最悠长的骈四俪六的诗词歌赋去记录与赞美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人,温如瑾不惧怕于叫后人知道这些人是如何的惊才绝艳,风华绝代。   怕什么后人觉得他们太有魅力,遮挡住了主公的光芒?   能将如此妙绝一时,绝世无双的各行各业所有人才尽数包圆了的人,才是气焰最盛、能力最强的人。   温如瑾自此可以含笑道一声:“天下英才,尽入吾彀。”   ******   旭高祖是个能人,旭高祖是个妙人,旭高祖是个神人……   他的一生,可歌可泣。   能挖掘的点太多太多,以至于后人再提起他,问及此人何处最有魅力时,被问者却难以回答,支支吾吾到最后,只好无奈地叹一口气:“我觉得,他除了性冷淡,长相普通不是什么美男子以外,他好像就是个完美的人,没有任何缺点的,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最好,甚至超越了时代的那种好的人。”   后人恍惚着:“不论是精神、意志、理念、体魄、思想、智慧……他都可以算作是举世第一,不只是在大旭朝的第一,放在现代,也很难有人能够超越他。”   ……   旭高祖一生征战,天下一统后不曾因担忧功高盖主而杀害任何一个功臣,反而大肆褒奖自己的追随者,令人奋笔疾书他们的功绩,加官进爵、金银财宝一个不缺……   此等气度,后世皇帝不曾再现过。   旭高祖的皇后,说是皇后,其实他们的婚姻是一桩毫不掩饰的借口,任文武大臣哭破脑袋,这两人都不屑一顾,我行我素。   豫州的任云琼是旭高祖的皇后,可这个皇后在大旭安定后却不曾进入后宫相夫教子,反而依然在征战天下开疆拓土的路上狂奔,就算后来年老体衰,打不动了,回长安养老,也是在她自己的公爵府中养老……   能允许皇后领兵百万而不担忧外戚专权,将皇后列入了“金甲二十四将”之首,给予皇后光烈的谥号的同时还追赠武将最顶级的荣誉谥号“忠武”。   此等磅礴心胸,后世皇帝不曾再现过,后宫不得干政反而成为了表面上的虚伪的铁律。   旭高祖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他的两个姐姐,都是老死在了任上的,旭朝初定后,他大开科举的同时开了“女子科举”,鼓励女子读书进取,为国效忠,掌握话语权……   大旭朝后,再无“女子科举”,女子以不读书为荣。   旭高祖重视水利农耕,医药商贾,鼓励发明创造,帮扶提高生产,宽容艺术创作,大开科举为寒门子弟提供上升道路,建立各类包括图书馆在内的公共设施,强调居安思危,引导各行各业保留传承,各地官僚机构保护当地独特物质财产……   因此,大旭朝各行各业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冒出了一茬又一茬各行各业的发明家与改良家,文学艺术绘画艺术等等行业一个又一个的天才,江山代有人才出,政治稳固如泰山。   二十一世纪后华夏十大水利工程中,有六个都是在大旭朝的建造的,华夏医药宝库的史书典籍,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是在大旭朝编写的,能工巧匠在大旭朝时传承不限男女,故而有无数精巧之物传承了下来,极大的丰富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宝库……   旭高祖改良管制系统,首创三省六部制,改良后宫体系,后宫管理设立专项官职“内相”打理,“国师”观测天象,以预凶吉……   而那位传奇棋谷第三十三代谷主云珠子,她同时兼任了左丞相,内相,国师,三个至高至贵的职位于一身,旭高祖从来未曾想过要打压她,抹杀她的功劳,反而竭尽所能提供一切基础,帮助她发光发亮。   一如那位既是大将军又是皇后的任云琼一样,后世再无人能有她们这般的成就。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同时是左丞相,内相和国师,甚至后来“丞相”一职都在明面上消失了,皇帝更不放心打理后宫,管理他的起居生活的“内相”还在前朝揽权,又害怕国师“妖言惑众”……   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同时是皇后与大将军,后宫不得干政,皇帝忌惮外戚揽权,不断打压和削弱皇后一脉的势力,怎么可能还封皇后一个大将军,还给她百万大军。   大将军也绝不会去当一个后宫的囚鸟。   旭高祖细化了律法条文,更是将打击人口拐卖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买卖同罪的同时,将拐卖于当地官员的政绩挂钩,重金奖励举报者的同时,重罚穷凶极恶之徒。诸如“采生折割”者,其九族性命皆收归为“国有财产”,用于伟大的医药研发与试验。   故而,大旭朝的非法拐卖是历朝历代最少的,大旭朝未能发展出“丐帮”这种残酷至极灭绝人性的组织,大旭朝有关于人体结构的医术巨著呈喷井式增长,医药系统更是实现了一次历史的大飞跃。   就算是贱籍奴婢,大旭朝也重视他们的生命权,禁止主人肆意打杀奴婢,如此一步一步废除贱籍。   旭高祖后来还重新丈量土地,打击世家豪强,释放奴隶人口,赠予土地……   旭高祖起初为巩固北地,安抚同族繁衍生息,驱逐作乱华夏数十年的各族胡蛮数百万出中土,令光烈皇后忠武公连夺匈奴两座圣山——胭脂山与白南山。高祖威震四海,匈奴百年不敢南下,悲歌唱曰:“失我胭脂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白南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经历了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后,雄韬武略的旭高祖反而连发数道政令,大力促进民族融合。   旭高祖……   旭高祖……   旭高祖……   旭高祖做了太多的事情了,学生们都背烦了。   多年后他们离开了校园,还能背出那句经典总结——   “大旭王朝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都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繁荣昌盛,是本国五千年历史上最辉煌璀璨的一页。”   ******   “说起来,大冀第二代真的挺惨的。”世人提起旭高祖的后人,总是忍不住唏嘘。   旭高祖有两个姐姐,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他大姐终生不嫁,官至尚书,又追封为太子太保;   二姐“娶”了薛家嫡次子薛向明,生有三女一子;   四弟石修竹,为第三十四代棋谷谷主,官至左丞相,有“云规石随”的美谈,终生不娶;   五弟唐小虎后改名任小虎,过继到了豫州任家,继承了光烈任皇后的一切,生有二子二女;   六弟唐小龙,官至右丞相,生有二女一子;   七妹唐小凤,一生踏着海浪遨游四海,为哥哥寻找高产作物,最终寻回了红薯,却在最后一次出海与海盗搏杀中意外受伤,回国休养了一段时日,没两年就去了,未曾留下子嗣。   这一群兄弟姐妹们生下的孩子,并两位军师云珠子与风和颂的孩子,被后世称之为大旭二代,这群人后来都是各行各业的天纵奇才,且在旭高祖看来,他们各个都能继承他的皇位。   故而二代们疯狂竞争疯狂内卷,将大旭的各行各业都发展到极致,生生提高了大旭的整体生产力。   就连大旭的超强舰队,最初都是二代们建立的,为的就是给七小姑报仇,肃清海盗的同时,再一次为旭高祖的大旭王朝开疆拓土,寻找高产作物,以大旭之名威慑海内外……   但是可惜了,二代们呕心沥血的表现自己,希望旭高祖能选自己当太子/太女,但旭高祖却在不懂事的超长待机。   等到二代们的孙子孙女也就是四代们陆续出生,二代们也逐一死去,旭高祖还在超强待机。   大旭的二代与三代,在后人看来真的是千古奇冤,他们任何一个,提溜出来丢到其他王朝,那都是旷古绝今的人才,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明君仁君简直不要太简单。   但是真的很惨很惨了,他们全部挤在了同一个时代,要争一个头破血流不说,他们还全部生在了某个寿命超长,能熬死几代人的旭高祖的治下。   ******   有时候,当皇帝真的很孤独,当一个超长待机的皇帝,那孤独更甚了。   温如瑾二十八岁的时候登基为帝,他三十六岁的时候,长孙夫妇携手仙去了。也就在这几年,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大将们也逐一逝去。   在他四十六岁到五十四岁这段时间,他的挂名皇后任云琼撑不住就走了,他的卧龙凤雏也陆续先丢下他离开了,他的姐姐弟弟妹妹,都一个一个地慢慢死去。   他七十岁的时候,那群最让他喜欢的孩子们,也就是后世称之为“大旭二代”的孩子,也开始逐一向他告别。   他一百零九岁的时候,同样可以称之为一代人杰的三代们也在慢慢死去,四代已经成为了大旭王朝的顶梁柱。   有时候,端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底下的面孔一次又一次地更新换代,那位倾世无双的帝王年老的面容深深隐匿在十二冕旒之后,是看不透的玄妙,又或许是孤独。   温如瑾知道,这个时代生产力下,人类的平均寿命连三十都没有,他的老伙计们一个个都是在四五十岁离开的,也算是长寿了,也算是喜丧了。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年老的皇帝抱着自己那懒洋洋在睡觉的神兽,在天下权力的最高峰,抬头仰望着万里晴空与烈日,“我该走了。”   守静闻言睁开眼睛瞅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眼去,在他怀里捂着脑袋转了个身……一开始它的老伙伴开始死亡,金毛犼可难过了。   后来,跟它一起玩到大的孩子也开始死亡,它就不再去找小孩子玩了。   人类的寿命太短,给它带来欢乐之后,还要送它满心的伤悲。   温如瑾安抚地摸了摸金毛犼的背,像是在抚摸上好的绸缎。   “见过皇高祖父,内相大人传讯说您有事召耳孙?”女孩子尚且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如瑾回头,看着这面容尚且稚嫩,但眼神沉着的孩子,笑了。   这是他二姐姐的后代,这是第五代孩子了,温如瑾是她爷爷的爷爷那一辈的,她今年……十七岁。   如今六代都长成了好些个,而眼前这个孩子,在五代中是最小的一个,还是个老来女。在那数量暴涨的孩子中,她也是唯一一个,敢拿起温如瑾丢下的扎满了细针的荆棘条的孩子。   满手血腥,却仿佛不知道痛,恭敬地跪在他脚边,呈上了那染血的荆棘条。   孩子们好像有点一代不如一代了,倒是眼前这个孩子,有二代三代们的风采。   “启儿,我在这皇位上坐了几年了?”   “回高祖父的话,今年已是第九十九年了。”   温如瑾哈哈一笑:“好,那接下来,这皇位,就叫你来坐!就由吾家启儿,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长孙启抬眸看了过去,震惊又欣喜:“是!”   “记住那根荆棘条,荆棘条不容易握紧,皇位也不容易坐稳,我不会替你铲除一切威胁,倘若我这般做了,大旭也就完了,你坐不稳这皇位,那就退位让贤,让能者居之。”   “是!启儿明白,启儿定不辜负高祖父看重!”   温如瑾最后抚摸了一下这孩子的头:“启儿,我非无后,你要记住——不论血统,不计姓氏,承吾意志,为吾后人!”   超长待机的旭高祖最后是站在至高处,身姿挺直如一株千年松柏一般地伫立着,而后,缓缓地阖上了眼睛,那双眼睛,再也没睁开过。   他怀中的神兽,随着他的离去,也如光影一般在众人的眼前缓缓消失。   那一刻,风止了,雾霭沉沉,夕阳血色,天地呜咽,万古同悲。   ******   长寿到已经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的阴影的旭高祖终于、终于驾鹤西去,骑龙归天了!!!   还在苦苦煎熬着的唯三的四代“老孩子”们,闻言喜出望外,大喊一声:“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孩儿不负重任,终于可以给皇曾祖父送终了!!!”   终于,他们四代还有三个在死扛着吊着一口气没死,要他们都死了,那旭高祖就成了熬死四代人的狂魔了,熬死三代已经够过分了!   四代的孩子们天天奉行旭高祖的政策“要拥有最文明的大脑,以及最野蛮的体魄”,强身健体他们几十年如一日不敢懈怠,终于、终于……熬赢了皇曾祖父!   “快!快扶我起来,给老子更衣,我要入宫给皇曾祖父送终!”   “老妇的头面,十七岁生辰时曾祖父御赐的那一套,快给老妇戴上!”   “拐杖呢?老夫的拐杖呢?”   这三个四代孩子说要给温如瑾送终,那是屁话,他们得知温如瑾驾崩的当场,就只不过是仰天长笑、热泪盈眶,回光返照似的闹着要立刻进宫,但是没一会儿,子孙后代为了给他们穿衣打扮忙碌了起来,他们却都已经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合着就是要吊着一口气跟温如瑾比命长的。   啧~诡计多端的子孙后代。   作者有话说:   再加一章短番外就完成啦~   · 第52章 一更   “啊啊啊啊啊——老娘写不下去了!根本没有任何相关史料!”   “没有!任何!相关!史料!啊啊啊啊啊!!!”   这是二十一世纪历史系大学生欧阳季雅第一万次发出暴躁的呐喊。   舍友闻声回头, 满眼悲悯,嘴中却啧啧有声。   欧阳季雅泪流满面地看着宿舍的众人,苦苦哀求:“救救孩子吧!救救孩子吧各位!我到底要怎么办?”   怎料她如此低声下气, 舍友却直接祭出必杀技:旭朝神医陈钟偈三连表情包——   “治不了!”   “等死吧!”   “告辞!”   陈钟偈何许人?无他, 在大旭朝的平平无奇的一个大夫罢了。   只是这位平平无奇的大夫,曾在那位历史长河中光芒万丈的天选明主旭高祖的指导下——提纯了青霉素。   连陈钟偈都要发出三连劝她去死,可想而知舍友是判断她没有任何生存希望了。   欧阳季雅泪欢快地在她脸上奔腾着,像是坏掉的水龙头:“我真傻, 真的。”   “鸭子啊,你真的就是活该,真的!”舍友A不留情地打脸。   “鸭子啊, 你说说你, 都快毕业了,你为什么非要临近毕业整这么一出破事呢?”舍友B摇头叹息。   “鸭子啊,你论文选什么不好?你非得选《论旭高祖与光烈皇后忠武公之间不为人知的绝世爱情》?你摸着你的良心问一问,他们之间真的有这玩意吗?你不死, 谁死啊!”舍友C直接送她一个“斩立决”表情包。   欧阳季雅知道,舍友们的吐槽都是对的,真的, 从她查到史料, 得知“千古一帝”“神兽所择”“北辰在世”“福星下凡”“仙人之徒”“战神转世”balabalbala的旭高祖,和那位“千古一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的同时,还是掌握了百万大军且被额外册封为公爵, 死后还拥有了最最高等的谥号‘忠武’”的光烈皇后忠武公, 根本就没有过婚礼开始, 她就应该知道的!!!   她应该知道的, 他们根本没有爱情这玩意儿!   没有!   他们连婚礼都没有,平定天下后也没有补办!   光烈皇后忠武公直接在百万军中和公鸡拜堂!!   旭高祖他爹娘派人去迎娶回来了一只小母鸡!!!   他们名为夫妻,却连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都能用手指头掰得过来!   天下平定前他们各自领军打仗就不说了,天下平定后那旭高祖在皇宫当皇帝百废待兴,光烈皇后忠武公却还在替他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啊!   好不容易十几年过去了,光烈皇后忠武公老了打不动了,她居然压根没住进皇宫,反而住在了她的公爵府里头,享受养老生活!   这踏马有爱情这玩意吗?这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吗!?   ******   “鸭子你啊,就是那些个煞笔小说看多了,”舍友摇摇头,“他们还说旭高祖长孙虎,和光烈皇后忠武公任云琼,和当时的左丞相并大国师并皇宫内相云珠子,和右丞相并太师风和颂,和骠骑大将军薛向明,和中书省平章政事与参知政事长孙二姝,和特务机关梅花内卫统领戚凝霜和……等等,是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却爱你的N角恋关系呢。”   “我估计鸭子小时候没少被YY历史人物的小说荼毒,长大后又没少挨那些辣鸡魔改历史的电视剧的暴打……”   “嗐,有什么办法呢?历朝历代那么多皇帝,就旭高祖是穿越重灾区,他真就是魅力拉满,人人都想穿回去和他谈恋爱,世世代代无数男男女女都在YY他,但是我理解这些人,真的,你们自己仔细研读他的生平,多了解他的理念,就会知道这男人就算是放现代,也是个千百万中难寻其一的顶级抢手货,真就是我手机里的十个八个纸片人老公捆绑在一起都没有他那么苏!”   “不过也不能怪鸭子啦,最近潮流复古了,开始流行什么CP党了。”   “CP党的话,最近的风气好像是到处出警,不许别人写原创女主或者男主和旭高祖在一起吧?有段时间不是很流行直接穿越成光烈皇后忠武公,然后依靠自己的魅力捕获旭高祖的直男心的小说吗?”   “狗屁的魅力,一个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还穿越成光烈皇后忠武公,人家光烈皇后戎马一生,英勇无敌,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她们也配取代人家吗?还捕获旭高祖真心,旭高祖要知道这些哭哭啼啼妖妖娆娆的家伙挤走了他的大将,你看他会不会一拳把她们的猪脑子都打碎。”   “我反正是搞不懂这些思想,真的,她们有什么脸觉得自己能够取代任云琼、云珠子和长孙双姝啊?天知道后世王朝那些狗男人因为就是因为见识到了在大旭朝发光发热的女性,产生了害怕和畏惧,继而疯狂打压女性,将女性彻底关在了深宅后院,他们害怕到了这个程度,可想而知那些女人有多厉害,威慑力有多强!”   舍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大旭朝自旭高祖手中,留下了永世不灭的火种,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女性都是从大旭朝中获得了觉醒的契机,明白女性并非生来不如人,而到了我们的先辈们,又恰恰是从大旭朝那一代又一代英勇无畏绝代风华的女性中汲取了营养,突破了层层枷锁,成就了我们今日平等的地位!所以,他们害怕是正常的,千千万万年,有几个男人比得过任皇后英勇善战,比得过云珠子智多近妖?”   ……   “唉,说起来我真的好好奇啊,大旭王朝一堆未解之谜,比如那些神迹,到现在那些专家也没破解出来是怎么出现的,还有那只神兽,史料一大堆记载,专家们无法掩盖,就各种扯犊子,有的说是狗,有的说的狼,有的说是猫,有的说是老虎,笑死,你家动物园的小宝贝能徒爪撕城门的。”   舍友们兴高采烈地讨论起了别的话题,只有欧阳季雅还在痛苦地以头抢地,崩溃的“bangbangbang~”之声不绝于耳。   ******   只要是有关于大旭王朝的,大家总是有无尽的话题,有讨论不完的地方,大旭王朝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大旭王朝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面纱的美人儿,刺挠着千百年来后人的心,所有人都在抓耳挠腮地想要揭开这层面纱,看见历史的真面目。   大旭王朝开国那批文臣武将,各个都是百年难出其一的惊才绝艳之辈,他们的人生,他们的事迹,他们的理念,都让后人嗷嗷狂叫着恨不得读透这一切。   而那位传奇中的传奇,声名远播四海,威武震慑九州,威名引发全球热的旭高祖,他的一生,更像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千百年来,多少人靠着从各个角度挖掘他、分析他,得到了毕业证书!?   “鸭子还是太年轻了,”那个长头发的舍友说,“像我,我取题《解密熬死三代人的超长待机小能手旭高祖的养生长寿秘方》,这都比鸭子你的论文行得通啊!”   啊,对对对,旭高祖他是个“郎寿独绝,世无其二”的超长待机选手。   后人的评价如何,前人是并不知晓的。   而这个性格尤为特别的“前人”……甚至并不在乎。   这个“前人”一开始甚至根本不想登基……   ******   宿舍内的讨论还依然热烈如初。   “其实我觉得,那三个四代娃死亡时间和旭高祖相差不远,直接说旭高祖熬死了四代人都行,那会儿六代最大的都有二十几岁了好像,版图狂魔旭武帝是五代女,但是她年纪真的很小,是个老来女中的老来女。”   “你别这样说,你考虑一下这些孩子们的心理阴影好不好?人家好不容易天天吊着命要和旭高祖比命长的,好不容易比赢了你居然说旭高祖熬死四代人,不信不信他们今晚找你哭。”   “哇哦,四代其中一个老头就是传说中美男的代名词诶,这是我不花钱就能梦到的吗?”   “滚滚滚,滚犊子!”   “可惜的还是唐小凤,身为长公主,却好像没有好好享受过。”   “哇,孩子你傻了吧,人家是海神!有身份证的海神!现在还在年年巡海呢,再说她身亡的时候岁数也不小了。”   短发的舍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们不觉得,旭高祖真的很神奇吗?那句‘不论血统,不计姓氏,承吾意志,为吾后人!’真的不是故意在给后人立flag吗?”   温如瑾这一句“不论血统,不计姓氏,承吾意志,为吾后人!”,被后人称之为史上最牛的flag,甚至可以称之为千古绝唱。   这句话让他身后四代皇帝兢兢业业的同时,也叫八百多年后大旭的末代皇帝被逼上绝路跳下城楼前,也要喊出“旭高祖有言:不论血统,不计姓氏,承吾意志,为吾后人!”后再跳,给当世的所有起义军送上了宝贵的——“师出有名”。   于是乱世疯狂整合过后,草根出身的赵氏开国皇帝,自称是旭高祖温如瑾的后人,因为他“继承了旭高祖的意志,并将不断前行!”,所以他是百分百正统的大旭继承者。   于是那个王朝自称为旭朝,后世为了区分其与温如瑾所建立的大旭王朝,就称之为“赵氏旭朝”,旭朝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得以延续。   这个操作,在三百年后,赵氏旭朝末年又搞了一次,于是又出现了一个“武氏旭朝”。   所以华夏的历史到了这一段就变得很神奇了,大旭王朝,赵氏旭朝,武氏旭朝分别称之为:前旭,中旭,后旭。   一直到两百多年后,武氏旭朝末代皇帝被送上了断头台,华夏建立了共和国,旭朝硬要算,居然占据了一千多年的历史呢~   后世的历史学家认为大旭朝从旭高祖开始,就在不断地提高生产力,为先进的资本力量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养料,于是科学预测需要至少两千年才会进入共和国的本国,提前了几百年,可谓是大步迈进新时代新社会了。   女生唏嘘了一下:“我们都是旭高祖正统继承人呢,也许他自己都想不到,他在后世会拥有二十多亿的继承人哈哈哈哈……”   ******   忽然,欧阳季雅猛抬头:“啊啊啊,我想到了!”   “什么?”   “我的论文题目就改成《论赵氏旭朝与武氏旭朝为何没有出现神兽与神迹》!”   “哈?!你确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咦?她好像真不知道。所以神兽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随着旭高祖的离去而离去呢?   “别想了鸭子,这就是被列入了那本《大旭未解之谜》的其中一个未解之谜啊,旭武帝亲口说的,她亲眼看着神兽在站立着断气的旭高祖怀中化作云烟消散,无处在寻其踪迹。后来的文学家都说,天不会再降生旭高祖这般的千古一帝,故而不可能再有神兽出现。”   “鸭子你还不如写《左丞相云珠子与右丞相风和颂之间的爱恨情仇》呢,这方面的史料贼多,千人写了一大堆可以随便你参考,你还能看到云珠子本人的日记和风和颂本人的日记哦~”   “哎呀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他们就是年少理念不合分开了,长大后思维更成熟了,觉得无法放弃对方,想要把握当下,于是又在一起了。”   欧阳季雅满眼星星:“好浪漫!”   “你写旭高祖他的神兽亲儿子的父子情也行,一堆人写这个的,很多参考资料,史学大家陈教授好像也认为旭高祖对待神兽的态度像对待小孩子,不过我叫你参考的史料哦,不是你最爱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咦?我之前好像看到过一本神兽变人挤掉了任云琼当皇后的?”   舍友翻了个白眼:“神兽一直都是神兽,没变成人和旭高祖谈恋爱的,你别乱来。”   另一个人凑了过来:“写爱情为什么不写薛向明将军和长孙静娈?这两个才是千古撒狗粮第一人吧?”   “这个真搞笑,旭高祖的日记里有写,说薛小将军听到要他入赘,他第一个反应是‘还好我不是嫡长子’哈哈哈哈哈。”   ******   话题越来越歪,越来越杂,最后拐到了最新筹办的历史穿越小说剧。   “搞个小鲜肉演旭高祖?啧啧啧~没人告诉这家的哥哥,所有魔改旭高祖的剧本从筹办到开拍都会很‘瘟’吗?事故连连不说,拍都拍不到最后。”   “那个最爱魔改历史,疯狂侮辱古人,给小朋友洗脑魔幻历史的神经病编剧,很出名的那个你们听过吗?前段时间不是说出车祸了,右手被泥头车碾过去了。”   “泥头车怎么不创死他?”   “别讨论这人了,晦气,我们还是期待一下国家大旭历史博物馆联合筹办的历史剧吧……”   “可是那部剧里头全是老家伙诶,一个新生代的演员都没有,而且演旭高祖的草根演员虽然是有演技,但是长相也太不出彩了吧?”   “你有没有想过,旭高祖不需要长相出彩?”   他的一生,光芒万丈,照耀千古,他不需要美艳的皮囊。   他的魅力,在于他亲手缔造了一个海清河晏的盛世王朝,成为历史的至高峰,在于……他的灵魂与人格。   【番外1:完结】   作者有话说:   上车啦,我们准备去往下一个世界! 第53章 二更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通过“垂拱计划”初试考核!】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正式进入“垂拱计划”角逐赛场!】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初试考核世界中, 获得位面意识评分:99分。此分数超过99.8%的竞争者!】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荣登“垂拱计划”赛场百佳排行榜,目前排名:66。请再接再厉。】   【初试考核世界所获取的功德值与信仰值不受“垂拱计划”的影响,详情请咨询您绑定的系统520。】   ……   温如瑾一回到自己的系统空间, 就迎来了这一连串无机质的机械音的疯狂播报, 而播报的内容……他先前没有听说过。   等到最后一道系统播报完毕,抱着一只金色小兽的男人,慵懒地坐在了自己漂浮在半空的、呈现梦幻云母状的蓝色透明沙发上。   “好了,你可以说了。”   520嘿嘿笑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魂体呈现出特别的色彩与兽纹的男人沉吟着, 不紧不慢地挠了挠怀中金毛犼的下巴,然后倏地一笑:“惊喜极了。”   那笑容啊……像是一道在黑夜中忽然绽放的烟花,璀璨到了极致, 耀眼到了极致。   ******   在依托轮回司为名的天道运转纠错系统内部, 被招揽来执行各种任务的宿主划分出了极多极细的种类与等级,其中应属“执行者”等级最高。   一般能够斩获“执行者”成就的宿主,那都可算是超脱了一定物种界限的家伙们了,就比如温如瑾, 在最初他诞生的世界,就算是个半神。   各级宿主更像是编制内待遇极好的公务员们,有固定的工作时间与休息时间, 非常人道。但是主系统对这些冲到了顶层的执行者们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它完美践行了什么叫做——个性化定制。   主系统会根据执行者包括精神力量在内的各种力量数据,评估出这个执行者一次性能连续执行多少个位面的任务,又需要休息多久。   说白了就是:差别待遇,能者多劳, 有人955, 有人807, 有人996, 还有人007。   就比如温如瑾,他最初直接被评估——可连续一万次穿梭位面,只需要一次休息。   温如瑾:“……”结果出来的时候,他是崩溃的。   但是没什么用,主系统看到了他坚强耐糙的强大的精神体,选择了忽略他脆弱易碎的咸鱼琉璃心。   温如瑾是挺惨的,但也不是最惨的,半神之上,不是还有神么?主系统身为天道规则运转的纠错者,它拽进坑里头的各界各类神灵可不少,于是还有很多执行者是三万个世界一次休息的。   有些执行者很享受执行任务的过程,十万个世界不休息他们都不介意,但是有些执行者,比如温如瑾这样的,那就真的心灵坍塌成面条了。   为了缓解这种情况,主系统就推出了“垂拱计划”。   而这一次的所谓“垂拱”,出自《书·武成》:“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所以垂拱就是垂衣拱手,不亲理事务的意思,也就是——不用干活的意思!!!   更精准点说:跳出了传统工作制的同时也跳出了执行者的个性化定制,你拥有了最高的自由度,想肝就肝,想躺就躺。(特殊情况的紧急召集除外)   垂拱计划一共有一百个名额,要求强大到工作制至少是五千世界一休息以上的执行者才可以参选,而且最初的通知只是发给附和条件的执行者们的合作系统的,因为这个“垂拱计划”的第一个门槛就是——   考验该执行者对位面世界的担当。   即:在没有好处的情况下,执行者是否愿意去拯救一个即将崩溃的世界?   所以在最初,绑定的系统们不可告知执行者忽然更改他们的任务的原因,以类似或是强迫或是诱惑或是哄骗的方式希望他们答应去拯救一个位面世界。   当然,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执行者自己的手中。   ******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个考核,针对性还是很强的,或许说……它对执行者们其实并不友好。”   到了执行者境界的宿主,哪一个没有经过千万世界的摸爬滚打,你看一个绝世美人的第一眼会惊艳到发疯,那你盯着她看一年呢?看十年呢?看一百年呢?看一千年呢?看一万年呢?你终究会领悟红颜不过白骨脓血的道理,执行者同样,保持初心和热血的执行者太少太少了。   更何况他们深知自己不管,主系统也不会放着,那他们干嘛要莫名其妙地去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于是这第一关的考核,很多执行者都直接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于是他们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所以520那会儿紧张到想哭,生怕温如瑾也一个狠心,撂担子不干了,不过好在……峰回路转啊。   小温温最终还是心软的嘛,嘿嘿嘿~   “老温,我是不是你最爱的宝宝!?”520激动地问。   温如瑾微微一笑:“是的,除了我们可爱的静静,就是你了。”   “什么啦我为什么还要在它的后面!!!”   温如瑾不理开始发烂扎的系统,转移话题:“它不是抠门得很,给的身体都是倒霉鬼的体制,怎么会给我打99分?”   “吼!”因为你在那里待了九十九年!   啊……有道理,温如瑾依稀中,看到了那个端坐在皇位上,以一己之力完成了“结束乱世”“开疆拓土”“打造盛世”“稳定局势”等等成就的皇帝。   他的贡献不可谓不大,他一个人在位时间可以超过三四个皇帝的在位时间,可想而知大旭的前一百年得有多稳固,在这样稳固的环境下生存的百姓,又得有多感激,这是就是所谓的泽披苍生,福德广厚。   纵使温如瑾离去后,历史或许会出现倒行逆施,但他留下的火种,永远不灭,终有一日,将会燃烧起熊熊烈火,正如同他的意志——与世长存,与千代万代后人同行不弃!   520说:“其实第一个世界是考核,所以是不限时的,很多执行者习惯节省时间了,安排好一切就跑路了……”   没有一个人会像温如瑾,选择超长待机!生生在皇位上坐了九十九年,那威慑力,真就能叫几片大陆的人都肝胆俱碎。   还有65个排在温如瑾前边的宿主,他们倒不是完成度比温如瑾还好,而是……他们可能已经完成第二个世界,在第三个世界里头了,所以分数比他高。   温如瑾打开了那个排行榜看了看,觉得自己胜算还不错后,满意地关掉了页面。又打开了宿主论坛,果然,第一关被淘汰的家伙们一阵鬼哭狼嚎,温如瑾喜滋滋地看着别的执行者的灾难,觉得十分快乐。   据说考研上岸的孩子们最爱去看考研博主们的评论区啦,欣赏海里头挣扎的伙伴们的惨状,过关的温如瑾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类似的恶趣味了。   没有耽搁下去,温如瑾也开启了第二个世界。   ******   进入第二个位面的温如瑾挑了挑眉:这也是一个古代位面?   不过,这是一个古怪的古代位面,温如瑾没能从第一眼的打量中,获取关键信息,比如大致处于什么样的朝代,生产力如何等等。   他看到了很多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超过了古代位面生产力的华服,满大街毁容的男男女女,客栈中忽然出现的刀光剑影,走过路过的布衣百姓被迫“不错过”地给殃及池鱼丢了脑袋,大江大河边上比武的人掀起了海浪滔天,淹没沿途的耕地……   嗯?有预感了,这个任务怕不怎么好做。   不过……   温如瑾召唤出了那本《执行者之书》,他还是先找到这个位面的异端再说。   他在一处建在山林深处的,豪华山庄的大后山上边的,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柴房,锁定了“异端”的气息,那股属于灵魂能量体的异样波动太熟悉了。   温如瑾那双波澜不动的眼,扫过了那锣鼓声天、红绸满屋,明显是在办喜事的山庄,没有丝毫停留,他浩瀚的魂魄,掠风而过,径直冲着那小柴房去。   忽然,他听到了奇怪的声响——类似于女人惊恐又绝望的凄厉尖叫,多个男性口吐污言秽语并淫..笑连连,间或还有撕裂衣物的声音。   温如瑾眸光一冷,食指临空一点,时间像是被截断的流水,刹那凝固。   520:“窝草你违规了!”按规定,执行者必须在不惊动任何位面生灵的前提下,处理异端的,所以上一回他们遇见有人找万英豪都先躲起来的。   温如瑾没出声,违规之在一瞬,他在下一瞬来临前便将任务目标拉进了自己的“域”。   他倒是可以不吭声,520却要疯狂地开始掩盖他这一秒钟的作案。   ******   田小翠疯了一样的尖叫着挣扎,苍天啊,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她做错了什么?这些畜生——这些畜生!!!   绝望之下的女人诞生出了滔天的恨意,然而那最后的……最终没有到来,身上那令人作呕的压制徒然一松,不过眨眼一瞬,周遭的一切翻天覆地,她身处在浩瀚而缥缈的星河之中。   流星成雨,纷纷扬扬。绚烂的极光飘忽变换,宛如盛世烟火的极致光芒。   满脸伤痕的女人睁着硕大的黑色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是……梦吗?   “你好。”   “啊——”田小翠被吓得尖叫出声,连爬带滚地爬出去了好一段路。   恍惚中,她感觉这人似乎不是那群畜生,不受控地慢慢回头,她看到了一个身处在银白光晕的包裹之中的“人”?   他/她/它的脸庞恍若玉石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的容颜殊丽到能将这万里星河的光辉都尽数夺走。   他的眼眸没有情绪,像是一片静谧的蓝色深海,深海之下,有着什么东西,在散发着金色的光辉。   他的皮肤,也是这介乎于蓝色与青色之间的特殊色彩,肌肤之下还深深埋藏的清浅的奇异纹路,在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你,你……”田小翠那被震撼到的,惊艳的眼睛里,还是盈满了不受控的惊恐,她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这个类人生物,“你,你是谁?”   一条温暖的宽厚的毛毯自温如瑾的手中飘出,稳稳地将女人那褴褛衣衫下所有被施虐的痕迹遮住,只留了一张脸在外。   田小翠睁着眼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但是还是抓紧了这毛毯,她……她没法否认,这毛毯遮住了她的伤痕与羞耻,令她有了那么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与温暖。   也让她感觉到,这个高大的、奇怪的类人生物,对她似乎没有恶意?   田小翠瑟瑟发抖地用毛毯圈紧了自己的身体:“你,你是谁?是……人是鬼?”   “我?”温如瑾微微一笑,“我是来带你回家的人。”   家……?   田小翠恍惚了,仿佛因为“家”这个字,模糊的记忆忽然被唤醒了,那纷乱复杂的记忆碎片中,忽然飘过了那么一两片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景色——   高楼林立的大都市。   整整齐齐的大学教室。   “家……?”田小翠的声音像是直接擦过磨砂纸一样艰涩,她满眼的茫然与无措,喃喃自语着,“什么家?”   “我的家毁了,我的亲人全死光了,阿爹,阿娘都是这些人渣杀的!这些自称什么江湖大侠的渣滓!什么侠客,全是令人作呕的蛆虫!!!”   “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家了!我还有什么家!!”   女人崩溃地呐喊着,神情疯狂,语句错乱,口齿不清。   温如瑾心中微叹,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李立辉那么好运的,一穿越就穿成了齐王世子万英豪,还有很多人,穿成了那如蝼蚁一般苦苦求生的贫民贱民,而后遭遇颠覆人生的折磨。   所以倘若有一定的理智,享受了先进生产力的人们,应该不会想着要穿越回去千百年前的古代的吧。   他看着这个记忆错乱的女人,目光里充满了悲悯,她一会儿疯狂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一会儿捂头痛苦,那露出的胳膊,上头尽是斑驳青紫的伤痕。   “承露,峻极太清。神石鬼,洪基岳停……”   随着这悠悠然若浮云若落日若一切玄妙之音的吟诵,陷入精神错乱的女子猛地顿住了,然后倏地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爆发出了极大的光亮,因为她听出了什么,她好像听过这个人念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听过呢……   “下潜醴泉,上受云英。和气四充,翔风所经……”   “祝云英,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作者有话说:   开启新世界,么么哒~   ·   文中诗句摘自曹植《艺文类聚》七十三《承露盘铭》:承露,峻极太清。神石鬼,洪基岳停。下潜醴泉,上受云英。和气四充,翔风所经。匪我明后,孰能经营?近历阐度,三光朗明。殊俗归义,祥瑞混并。鸾凤晨栖,甘露霄零。神明攸协,高而不倾。奉戴巍巍,恭统神器。固若露盘,长存永贵。圣贤继迹,奕世明德。不忝先功,保兹皇极。垂祚亿兆,永荷天秩。   ————————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祝云英, 千禧一代,出生于书香世家,父亲被誉为文学大家, 是著名民族企业家幼子, 母亲则是闻名世界的外交家,出身官宦世家——祝云英可谓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女孩。   她饱读诗书,心怀传承国画的壮志。   她风华正茂,胸有傲骨却从无傲气。   她吃穿不愁, 却有舍己为人的勇气。   这个一生谨言慎行,与人为善的女孩子,也曾放弃留学的机会, 选择去偏远地区支教三年, 也曾将自己所钟爱的得意之作拍卖,将所获钱款尽数用于助学,也曾力所能及地将空闲时间用于做志愿去服务他人……   那年夏天,她回老家陪祖父过生日。那日午后, 阳光正好,她背着画板外出采风时,走过一条小桥, 遇见了三个溺水的孩子, 她跳了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的品性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云雾的精华,她践行了父母对她的期望。   孩子们都得救了,祝云英的身躯却仿佛陷入了永眠, 她的魂魄, 意外流落到了这个奇怪的古代世界, 附着在了已死之人田小翠的身上。   田小翠是个边陲小镇下边, 落座在官道不远处的,某个小村庄里头的女孩,初来乍到的祝云英虽然也曾绝望过,但看着以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田小翠的父母,善良如她连这令父母担忧的颓废和悲伤都觉得羞愧。   于是她很快振作了起来,乐观地接受了事实,开始帮扶父母,操持家务,很快祝云英就发现这般面朝黄土背朝天,当真是连果腹都难。   她偶然发现了山上有野茶,自家又刚好离人来人往的官道不远。于是,祝云英说动了这对新的父母,与自己一同去官道旁边,支了个小小的帐篷,充作茶水铺,以赚取那微薄的银两。   ******   很快,祝云英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与众不同。   起初,那些刀光剑影还叫她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从前在书中看过的那种武侠世界,她难掩激动和兴奋,甚至心底里还有一点点想要学会绝世武功,自此仗剑走天下的小小雄心。   但是好景不长,祝云英后来发现自己太天真了,这绝不是后世人笔下那快意恩仇、轰轰烈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武侠世界,这是一个“强者即真理,弱者如猪狗”的现实世界。   有宵小之辈见祝云英颇有姿色,动了邪念,祝云英挣扎不从,老父母上前阻拦,险些被当场砍掉人头,幸而关键时刻,有一白衣翩翩的侠客及时出手,一剑断了那群宵小的脖子。   祝云英对这位白衣侠客感激不尽,恨不得要为他肝脑涂地,她别无所长,便折了枯树枝,在沙地上,以寥寥数笔,勾勒出了这位侠客惊人的风采。   这一手,恐怕当世没有几人能会。   她太特别了,在这个世界里,祝云英的灵魂,都在发光啊……   所以这位被江湖人称之为“一剑千山,风流浪子”的侠客白无克记住了她。   可是那时候的祝云英根本不知道,被这位侠客记住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位侠客本人,也绝对称不上是什么侠客,更算不得是什么好人。   他出手救祝云英只不过是见她不仅颇有几分姿色,还谈吐非凡,似乎是读过些诗书,他想叫这样一个读过诗书的女子也拜倒在自己的长袍下,罢了。   最后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提前离去,没能得手而已。   ******   这位“侠客”名叫白无克,是这偌大的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风流浪子!他的“榻上之宾”多到没一两个时辰你都念不完这个名单。   白无克生得不错,武功高强,出身江湖顶尖势力:“五岳七姓十二宗”中七姓之一的白氏“重楼山庄”,没错,白无克正是少庄主。   倘若是一般般的、随随便便的什么色中饿鬼的风流浪子便也罢了,反正他最后急匆匆地离去,没有骗到祝云英也成了他那“榻上之宾”的其中之一。   但是很遗憾,白无克不是什么普通的浪子,他是浪子中的拖拉机,他不仅喜欢浪,喜欢引诱良家女子,还和“黑红两魔教”中女子为主的那个“红衣神教”的十二使者其中之一的上官宛华是爱爱后又拔刀的关系。   两人爱来爱去,你追我赶好不快活,途中白无克还要表演一下时间管理大师,沾花惹草上榻一个不落下,而上官宛华嘛又是个占有欲爆棚的魔教妖女,她要白无克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所以追赶在白无克身后的上官宛华会帮白无克清理他的“榻上之宾”名单。   这个名单没能长到十个时辰都念不完,兴许还得感谢一下上官宛华的辛劳付出。   白无克没有把祝云英哄骗到最后,也是因为上官宛华及时追上来了,不过很遗憾,祝云英阴差阳错逃脱了白无克的淫爪,却没有逃过上官宛华的魔爪。   得知白无克心中还记挂了祝云英,祝云英还给白无克在土地上画过几笔简笔画……上官宛华嫉妒得发疯发狂,掉头就把祝云英全家给抓了。   上官宛华不仅拿祝云英这一世的父母当养蛊的活体,还当着她的面将他们割去首级。上官宛华不仅折断了祝云英的两只手,还要在这之后逼迫她给自己作画……   祝云英遭遇如此非人折磨,白无克知道吗?   当然知道啦,他都习惯了呢。   上官宛华曾故意让已经浑身残破疯疯癫癫的祝云英“逃出”的囚笼,“偶遇”了正在与魔女上官宛华花前月下的俊美浪子白无克。   看着披头散发衣不蔽体满身伤痕的祝云英跪在自己的脚边求救,白无克的脸上满是同情之色,却根本没有什么大举动,只是满眼不忍地皱着眉和上官宛华说:“我知晓你向来爱拈酸吃醋,不过你我都要成亲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祝云英如遭雷击,刹那之间,她明白了白无克并不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并不是被疯子纠缠上了的受害者阵营的人,他是纵容恶虎的伥鬼!!!   上官宛华娇笑着卧进了白无克的怀里,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行了,明日我就派人送她回老家去,给一笔银子得了。”   这当然只是嘴上说说的,放过祝云英?根本不可能!   白无克温柔地笑着,端的是一幅风流倜傥的模样,仿佛不知道上官宛华心里头打着什么注意一样,他执起上官宛华的手放嘴边亲吻,然后满眼柔情蜜意地说:“还是你考虑地周到些,这确实是个苦命人家的女儿。”   看着这一幕,祝云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又不是傻子,这妥妥就是一对该天诛地灭的狗男女,人渣贱畜!   可惜了,祝云英出离愤怒,发疯发狂,也根本做不了什么,她会武功吗?   她那执笔绘丹青的手,被折断后,拿得起刀吗?拿得起剑吗?   她在大学校园里长跑短跑跨栏马拉松都能混个奖,但在这个世界里,她跑得过会轻功的人吗?   这个世界,血泪如雨,她一个被保护在法律完善的象牙塔中的孩子,她敢杀人吗?   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和这个世界朝不保夕的黎明百姓一样,在这些江湖中人看来,命贱如狗!   上官宛华故意来那么一出,不过就是为了恶心祝云英罢了——   好叫她知道,在白无克的心中,她上官宛华要远远比祝云英更重要;   好叫她知道,她上官宛华杀了白无克不少姘头,白无克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也是他们两人的情趣;   更要叫她知道,他们二人很快就要成婚了……   倘若祝云英对上官宛华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意动,这多多少少也能伤害到她,不过很可惜,祝云英是真的看不上这些看似风流倜傥实则浑身汗臭的江湖中人,那十天半个月都没洗一洗的长头发,她没有当场yue~出来,是她素质赛高!   祝云英不是第一个因为和白无克有那么一丁半点的“缘分”“纠葛”而被上官宛华疯狂霍霍的女人,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   毕竟这两个贱人就是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个喜欢沾花惹草然后享受自己的正宫娘娘为自己发疯发狂继而去摧残他沾染的娇花、收割他惹上的野草。   一个就喜欢通过摧残对方沾染的娇花、收割对方惹上的野草来证明自己的霸道爱情,在此过程中她一视同仁,根本不管这些花花草草究竟无辜不无辜又与白无克有没有实际接触和关系。   祝云英是倒霉啊,天下倒霉的人多的去了呢,谁叫她运气那么好叫风流浪子为她出手?谁叫她运气这么好叫白衣剑客记住了她?谁叫她运气那么好居然会画画?   今日,正是白无克和上官宛华的成亲之日,也是上官宛华下令要彻底摧毁祝云英的日子,她要让这个贱女人在被一群野男人的折磨中听着她和白郎拜堂!   好在——温如瑾赶到了。   ******   形容狼狈的女人,眼睛里仿佛忽然又有了光,她不自觉地哼唱着:“上受云英……近历阐度,三光朗明……贤圣继迹,奕世明德……”   她好像清醒了一些,眼神却依然有些迷茫地看着温如瑾:“你……来接我回家?回……”   祝云英努力地咽着唾沫,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干涩的喉咙能够挤出声音来:“哪个家?”   她并不知道,她的阳寿未尽,她的身体并没有死去,而是陷入了昏迷,成为了植物人。   在属于她的世界中,她至今依然躺在医院里沉睡,让爱她的家人苦苦还在等待着一个奇迹。   “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老师同学、朋友粉丝……还有家里那只叫折竹雪的松狮犬,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电光火石之间,有一道雷光自天而降,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清明复来,祝云英的眼睛猛地绽放出了极大的光芒,激动失声:“你是来帮我的!”   她的动作很快,眨眼间就爬到了温如瑾的脚边,伸手就要抓温如瑾的衣摆,可是她抓了个空。   她的手穿过了那奇怪的衣摆,就像是穿过了无形的空气,祝云英脸上惊喜的笑容一顿,她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染满了血迹与污浊的手,和记忆之中握着狼毫的白皙干净的手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在一瞬间,这个血淋淋的现实,像是一把利剑,捅穿了她的心口:这么脏,怎么会这么脏,怎么可以这么脏……   忽然,有一只冰凉却又格外软绵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打断了她脑海中恍若风暴一样席卷了起来的黑色旋涡,与此同时,这只温柔的有力的手,也将她从永无止境的坠落中捞起了……   温如瑾蹲在她面前,伸手凝固了自己的魂体,抓住了她的手:“祝云英,你准备好回家了吗?”   祝云英是抓不到他的衣服的,因为“衣服”本身并不存在,只是幻化出来的幻影,正如他的手,如果他不特意凝实,也无法触碰到祝云英。   或许是温如瑾的魂体中流淌着的磅礴力量涤荡了祝云英的灵魂不自觉沾染上的尘埃,她清醒了很多,不再如刚刚那般疯狂。   她激动万分地双手抓紧了温如瑾的手,仿佛捧握着什么绝世宝玉,她跪地的姿势与掌心合十包裹住温如瑾的手的姿势,格外的虔诚,像是一个看到自己信奉的真主降临了一般的再虔诚不过的信徒。   “我回不去了,”她红着眼睛说,“我这样回去,只会让爱我的人更伤心。”   温如瑾皱了皱眉,看透了她的顾虑,祝云英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精神状态的不稳定和不正常,她害怕遭受了这一切折磨的自己没有办法痊愈过来,她害怕自己无法再回到过去,她更害怕变成这样的自己会叫爱她的人痛心,为此,她宁可不回去折磨爱自己的人。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这女孩脸上的狂热之色打断了——   “你是来帮我的?你是来帮我的对吧?!”   “我不回去了,我也回不去了,但是,你可以帮帮我吗?”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你就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温如瑾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冰凉的手背,温和地问她:“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少女先是因为温如瑾握住她手背的动作而微微顿住,有些茫然,而后听到了温如瑾的问题,她的面容居然顷刻扭曲。   只见那少女娇颜狰狞如厉鬼,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我要你杀了他们!!!”   “帮我!求你了!帮帮我——杀了那对人渣!!!”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帮我杀了他们!!”   “好。”温如瑾依然握着她冰凉的手,没有放开。   祝云英怔怔地看着温如瑾,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温如瑾笃定地颔首:“真的。”   就算温如瑾完成了清除异端的任务就必须离开而不能与非任务对象有任何纠葛,他也能叫520替他在这个世界发布巨额悬赏,要求会到这个世界完成某些任务的宿主们去接受悬赏任务,替他杀那么一两个畜生。更别说现在情况不同了,他将会留在这个世界完成“垂拱计划”的试炼,温如瑾垂下了眼眸,他会亲自动手的。   “可是,可是……”祝云英有些无措,小心翼翼地抓紧温如瑾的手,“可是那两个人的武功很高。”   温如瑾以一个平静至极的笑容安抚住她略微惊慌起来的心绪:“武功再高也无所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做到的。”   祝云英愣愣的,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呆滞地看着温如瑾,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想要杀人,还是那么坚决地、没有丝毫回头之意地求别人替自己杀人。   可是那些畜生真的太可恨了啊,太可恨了,太可恨了!!!   女人再一次出现了精神失常的模样,又哭又笑,恍恍惚惚。   “现在你可以放心回家了吗?”   祝云英傻傻地看着温如瑾:“我……我还能回家?”   他都答应帮她杀人了,还肯再帮她回家吗?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人,或许说……在这个肮脏恶臭的世界里,从没有这样不求回报的好人。   “你当然能回家。”   “可是……可是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祝云英挣脱了温如瑾的手,有些惶恐地低头,看到了自己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手臂,倘若是从前,她还能自信地对帮助过自己的人说“要不然我给你画一张画吧?”现在呢?现在她就是废人一个!   你看,这就是善良的人啊,到了如今这一步,还在考虑和自问自己能为别人做什么。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送你回家是我的职责所在。”   祝云英忽然崩溃地捂着自己的头,痛哭出声:“可是我觉得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遭受了这一切,她要怎么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到美好的过去?   “怎么会回不去呢?”温如瑾温和地看着她,语气温柔却笃定,“你只是下水救人的时候呛水了,陷入了昏迷,做了一个噩梦,等梦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话,仿佛充斥着迷一般的力量,令人在这缓缓如涓涓流水的话中,渐渐放松了心神,阖上了眼睛,意识慢慢地放松、放松,灵魂仿佛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她仿佛回到了一个像是在母体中一样温暖、安全的地方,舒适得她恨不得永远沉睡下去……   温如瑾在《执行者之书》上飞快地填表格,勾选了C级灵魂修复,A级心灵创伤治愈,记忆保留自主选择权,申请相关补偿等等条例,而后让520将祝云英的灵魂送到主系统的治疗中心。   ******   温如瑾从自己的领域中出来,发现那简陋柴房中的人已经被杀光了,是520偷偷提醒了在不远处搜寻叛徒痕迹的红衣神教的人。   这些人寻找上官宛华的踪迹多年了,如今他们包抄了重楼山庄,包抄过程中,顺手就杀光了那小柴房里头的人,如今双方人马正在对峙。   江湖数一数二的两大势力,一般不会这样赤裸裸地闹起来的,这场热闹,不看也罢。   温如瑾冷眼扫过那红绸满屋的山庄,里面有两个人,在他的必杀名单上。   渣男贱女也好,狗男女也好,男娼女盗也好,他们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人渣总是在无差别地祸害无辜人士。   “这一次,位面意识给我安排的身体在哪里?”   520“嘿嘿嘿”地奸笑了几声:“宝,这次的身份超赞,你绝对会很惊喜的!!!”   “哦?”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真的,这次的身份可高贵了,和唐大虎简直是两个极端,真的超级高贵,不不不,应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人了!你想做什么,大展身手简直不要太简单呐~”   温如瑾眉尾一挑:“是吗?”520越是这样积极,就说明事情越有鬼!   “你跟着我的指引走就行了。”   事实证明,母猪能上树,但520的话绝对不可信。   已经拥有了全新的身体的温如瑾,神色漠然地展开双臂,任由五六个宫女太监围着他打转,更衣的更衣,绑腰带的绑腰带……   不错,520没有骗他,这一次的身份真的很高贵很高贵,再高贵不过了,因为这是一个皇帝!   但是,在这样一个侠以武犯禁,天下沃土皆被江湖势力五岳七姓十二宗黑红双魔教给划分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武侠世界中,这个“皇帝”的含金量有多低,可想而知了。   在这个世界中,由于人类领悟了对“气”的吸纳,于是创造了武功,久而久之,这个世界的官府力量变得十分薄弱,而掌握了武功的江湖势力则不断做大。   五岳七姓十二宗占据国家富饶地区,为凌驾于世俗与律法之上的超级大地主,疯狂收割百姓还觉得大家应该感谢自己。   这些江湖大侠们总爱自以为是的,搞一堆感动自己的“表面是锄强扶弱、劫富济己、替天行道,实则是作恶多端,令百姓活得不如猪狗,天下民不聊生”的骚操作。   而作为背景板的小皇帝对此半毛钱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猖狂的武林中人今日屠宰他的子民,明日就火烧他的爱卿,因为这个小皇帝自己是个废柴无法感悟“气”不能练武不说,他手里头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足够数量的武者。   不仅如此,皇室遭遇也不比朝不保夕的老百姓好太多。   由于红衣神教魔女们作风豪放,且修炼的是《菊花宝典》,颇爱抓美男子来采阳补阴,而皇室颜值奇高,所以她们尤其喜欢劫走龙子龙孙当丈夫(之一)。   迄今为止,本朝已经被劫走了三个皇帝并无数皇子王爷……   于是乎,在这种畸形的世界里,温如瑾第一次遇上了如此特别的皇帝的身份。   男性皇帝很常见,女性皇帝也并不少见,女扮男装的皇帝也有一些。   但是——   温如瑾垂眸,看着这玄色龙袍的流云袖中探出的手,白皙细腻,手指纤细,修长极了,指甲上还染着淡淡的粉色蔻丹,色彩的差异,衬托得这只手更美得如梦如幻。   他抬起手臂,看着这只漂亮至极的、精致无比的手,握了握拳,手指骨骼凸起明显,远比一般女子的手显得更加有力,所以说——   生理性别为“男”的“女”皇帝真的好少见哦!呵呵!   “这有什么关系呢?”520笑嘻嘻地说,“男扮女装又怎么了,总归是个皇帝嘛~不是吗?”   皇帝?你确定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和汉献帝刘协光绪皇帝等等人,是同一个物种吗?   温如瑾的笑容淡淡的,他现在虽然不是一个被太后协同了外戚,或者宦官做大,又或者权臣当世而被架空的皇帝,但是在这些动辄打一场就能淹没千里农田的江湖中人压制之下,他比那些傀儡皇帝还不如!   520还在乐天派,强调着:“总归是个皇帝嘛~”   “这个皇帝,是指自己的母后将在后宫被采花贼采花,自己与文武大臣好不容易筹谋多年的计划结果还被贴身侍卫背叛,最后功败垂成不说,又因为貌美被黑衣鬼教教主掠走,结果因为被发现是男儿身继而惨遭凌..辱的皇帝吗?”   说到最后,温如瑾冷笑一声,说:“把我家静静放出来,这群人需要它帮忙摇匀一下脑浆。”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旭高祖:听说你们都想虐我?   · 第55章 一更   守静在被丢出系统空间的前一秒, 还在和520吵架。   吵架的内容是这一次520似乎不打算自掏腰包给它搞一场“风风光光”拉风至极的出场了,于是它骂系统小气鬼喝凉水,不过还没骂完, 它就被丢了出去……   所以金毛犼从天而降的时候, 还在愤怒地咆哮,温如瑾听着它中气十足地骂人的声音,心中暗自感叹还好他提前来了这御花园,又疏散了人群, 吩咐他们不可靠近,不然金毛犼这样出场,恐怕得吓死几个宫女太监才行。   温如瑾伸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某只分量不轻的小可爱, 摸了摸, 说:“静啊,别叫了。”   金毛犼出离愤怒:“吼吼吼!!!”它臭不要脸,吵架吵不赢就把小爷丢出来!   “我知道,是它不讲武德, 咱们静静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它一般见识了好不好?”哄这只崽子, 温如瑾可是很有心得的, 只见他这三两句话,就叫某只没啥心机的金毛小兽露出了些许被抚平了怒火的苗头。   眼睁睁看着这一人一兽一唱一和地阴阳怪气自己,520:“……”踏马的宝宝宝生气啊!   然而温如瑾成功将金毛犼的注意力转移的,并不是和它一起怼520的话题, 而是——   只见那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中, 穿着饰有云肩与膝襕纹样的圆领龙袍的“少女”捧着一只小兽, 双手的虎口叉过金毛犼的前肢腋下, 将它高高地捧过了头顶,然后笑着说:“瞧瞧这是谁家的小保镖?”   金毛犼:“……”咦!?等等,他刚刚是说——保镖!?   起初他们会相遇,就是因为困顿于任务世界的身体不太能抗的温如瑾需要一个临时的保镖,不过自打那以后,温如瑾就很少需要保镖了,守静跟着他混吃混喝混玩特别高兴,这么多年过去了,它甚至都差点忘记了一点重要的事情,它是来给铲屎官当保镖的诶!   “嗷嗷嗷!!!”小爷会保护你的!小爷在这里,谁都不许欺负你!   天知道守静有多高兴,它被举得高高的,却也依然努力地往下伸脖子,探着脑袋要去亲亲他,蹭蹭他,世界千千万万,生灵数不胜数,它最爱的还是它家铲屎官。   温如瑾跟着哈哈笑了一下,将金毛犼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体质不好?他无法感悟“气”?他是个无法练武的废柴皇帝?   呵,现在他倒要看看,哪个武功高强到够金毛犼扇两个巴掌的。   ******   不明所以的宫女太监们,还在御花园外焦虑地等待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为何突然会想要到御花园去?虽说这御花园是太极殿的必经之路,但皇上虽然年纪小,以往却并不会被这早已经看腻味的御花园吸引住的呀?   完了完了,现在事情大条了,皇上非要一个人进去,还不许任何人跟着……要是从前,他们会诚惶诚恐地告罪,然后强行跟着皇上,毕竟皇上年纪还小,没有太大的脾气,好说话得很。   而那些该死的武林中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没少趁着大总管不在的时候把皇宫当成自家后花园一样到此一游,他们都担心皇上的安危,但凡这小皇上要是出了一点什么事情,那他们这些人,真的是百死难辞啊。   眼看着早朝都已经开始了,而皇上还没从御花园里出来……大宫女冯竹雨有些焦虑至极地来回踱步,好几次就要冲进去找皇上了,可是她到底没敢。   冯竹雨的眼神,不经意之间,落在了守在御花园入口处两侧的两个人身上,这两人都是大总管千挑万选出来的,给小皇帝安排的贴身护卫,一男一女,男的叫游文珮,女的教周嘉云。   虽然这两个贴身侍卫的年岁都不大,但是他们却是少有的能够感悟到“气”却没有给武林各大门派搜罗走的落网之鱼,这皇宫如今到底是没能变成武林中人的菜市场,虽说最大的威慑还是武功独步天下的大总管,但那些无法无天的混子到现在也没敢挑衅到皇上的身上来,多少还是有点这两个护卫的功劳的。   所以冯竹雨虽说陪着皇上一块儿长大,却也得给这两位侍卫面子,更何况如今他们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去……   不过很快,冯竹雨的焦虑就直接拔高到爆表了——   “一个个的,都杵在这里做什么!”一道中气十足,却难辨男女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冯竹雨背脊都瞬间绷紧了,这就是武功高强的人,来无影去无踪不说,走到你面前了不出声你们也发现不了他。   “见过大总管!”冯竹雨赶紧回头跪下了。   一身皇宫大内总管打扮的高大男人缓步走上来,他的五官并不出彩,甚至是有些憨厚的,只是因为相由心生,这原本憨厚的面容变得十分阴鸷,且划过了他右眼的疤痕更叫这张脸显得十分骇人,而他本人又紧紧地板着脸,整张脸又僵硬又惨白又阴狠,像是那些话本里头的妖怪。   “皇上呢?”提起皇上,大总管蒙鸿光眼中的冷光都消散了不少。   “回大总管的话,皇上方才说想进御花园看看花……”冯竹雨小心翼翼地咕咚了一口唾沫,要死了要死了,现在估计文武百官都已经在太极殿候着了吧?皇上却还在御花园赏花!   蒙鸿光并不像冯竹雨相信的那般勃然大怒,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了守在御花园入口处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的两个护卫,更是满意地露出了一个十分浅淡的笑。   “很好,”蒙鸿光说,“你们现在像模像样了,知道谁是你们的主子,自己应该听谁的话。”   不错,这两孩子都是蒙鸿光大海捞针,捡了那些武林门派的漏捡回来的有不错的根骨的孩子,他们也是蒙鸿光亲自派人抚养长大的,他们的武功,是蒙鸿光教的,他的目的很简单,他年岁渐渐地大了,不得不为身后事打算,他怕自己死了,皇上就没人护着了……   所以他并不吝惜教会这两人武功,并且一开始就努力地给他们阐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   游文珮和周嘉云一并恭敬地低头,应了一声是。   但是不如周嘉云回应的时候那样铿锵有力和发自内心的认可,游文珮垂着的眼眸中,藏着令人看不清的色彩。   ******   蒙鸿光没有注意到游文珮的不对劲,因为他已经侧过身了。   他冷然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一株桃树上,散漫地半坐半依在桃枝上的少年。   这个少年的年岁和陛下一般大,但练武的天赋却要比游文珮和周嘉云,甚至要比蒙鸿光本人都好太多。   他只是这样靠着树枝坐着,微微弯曲起一只腿,另一只腿耷拉在树枝下不紧不慢的摇晃着,他明明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年郎,他的姿势明明如此的漫不经心,但他整个人,却依然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冷锐的光,无处不在。   高大却又年事已高的大内总管抬起了眼眸,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少年,出声提醒道:“莫忘了你的诺言!”   少年,也就是皇帝的影卫易寒星不以为意地轻嗤了一声,回眸看向了不远处的蒙鸿光:“是她自己说的,任何人,都不许跟上去。”   他特意咬重了“任何人”这三个字,显然是有些气恼温如瑾居然把他也归类到了“其他人”的范畴里,明明她之前……   啧,易寒星冷下了眼神,不再说话。   蒙鸿光抿了抿唇,他对这个少年非常非常非常不满!但是他拿此人没办法,他不仅不能动手打杀了此人,还得捧着对方哄着对方,因为……除了他自己之外,这个名叫易寒星的少年,已经是整个皇宫最强的战力了。   易寒星也是除了他蒙鸿光以外,那些江湖中人唯二需要忌惮的人。   倘若没了他,那这皇宫恐怕会直接生乱,更何况,这人并不是自愿留下的,而是由于某些其他原因,他属于“被迫”留在皇宫,践行长者的要求,保护皇室,但他本质上,估计还是把自己当成那些自由自在的江湖中人吧。   因为前人的誓言而留下,但从前那些先人做下的许诺和约定,也似乎很快就要迎来尾声了……   蒙鸿光面上冷酷强硬,仿若一堵无法被推翻的高墙一般伫立着。   但是他心中却在沧桑地叹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   温如瑾抱着自家小保镖从御花园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那是习以为常的,无法互相融合的气场,仿佛人人都在各自为政,可他们人人都是温如瑾的打工人啊,不是吗?   “在聊什么呢?”温如瑾不紧不慢地走进,却是看也没看门口的侍卫和那桃树上的影卫一眼,只是径直走向了那个两鬓斑白的男人。   “皇上,您这是看好花了?”蒙鸿光见温如瑾过来,那板着的脸顷刻之间恍若春风佛过,百花绽放一样柔和了下来。   “不是看花,”温如瑾举了举某只骄傲地挺着胸脯的小兽,“是找这个小宝贝。”   蒙鸿光随意地扫了一眼,没看出这是一只什么,不过他老了,有点老眼昏花,再加上心底里积压着的事情太多了,便也没在意,左右不过是一只小兽罢了。   于是,蒙鸿光为了哄温如瑾高兴,闭着眼睛开始吹:“哎呀呀,真是只漂亮的小兽呢!瞧瞧这毛发,世间罕见啊!”   作者有话说:   金毛犼好感度:+1+1+1+1+1+1+1~   · 第56章 二更   眼看着温如瑾和大内总管蒙鸿光随意说了几句话, 便自然而然地转身前往太极殿去上早朝了。   从一开始到结束,她的眼神都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哪怕一分一秒,易寒星倏地瞪大了眼珠子, 那漂亮的通透的灰色眼睛, 看着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咪。   怎么回事!?她居然都不哄一哄他的吗!?   她这也太过分了,真是越来越那个什么恃宠而骄了是吧?难不成她真的以为,她可以仗着自己对她有好感,就能这样为所欲为吗?   眼看着随着他们转身, 两个侍卫跟了上去,宫女太监也跟了上去,可那位少女皇帝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少年冷不丁地磨了磨自己的后牙槽, 瞪着那穿着龙袍的娇小少女脑后的华贵的金饰……   他以为没有人能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可是蹲坐在少女帝皇肩膀上的金毛小兽,却猛地扭过了头,那亮晶晶的圆滚滚的兽瞳倏地紧缩成条。   然后, 易寒星就看到那只她一大清早特意去后花园捡回来的小野兽,警告地盯着他不说,还冲他撩开了嘴皮, 呲了呲寒光闪闪的虎牙。   嗤!不过是一只小野猫罢了, 他一只手能掐死十只小野猫。   思及此,少年垂下了眼眸,零碎的额前发飘落在眼前,遮挡住了他眼中的凶光, 一只猫罢了, 凶什么凶, 晚上有你好受的!   ******   金毛犼眯了眯眼睛, 它感觉到了有很多奇怪的事情。   明明他家铲屎官是皇帝,为什么他要那么委屈自己男扮女装?男孩子的衣服比女孩子的衣服要轻便很多的,铲屎官一向更喜欢轻松方便,很少让自己穿得太过累赘。   明明他家铲屎官是皇帝,为什么除了那个给它吹了点彩虹屁的大内总管,和其他脸谱化仿佛背景板一样不怎么吱声的宫女太监对它家铲屎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尊重,其他人,比如那个靠在树上的讨厌鬼,为什么他们这么目中无人?他为什么不参拜它家铲屎官!   守静越想越气,锋利的爪子不自觉地从肉垫中弹了出来,在温如瑾肩膀的衣料上不紧不慢地磨磨磨,磨磨磨~这次又是傀儡皇帝?还是被强行打扮成女孩子的傀儡皇帝是吧?   好了小爷懂了,管你是权臣还是大将军还是国舅,等下都做好准备迎接小爷的大耳刮子!   但是很快,金毛犼又一次陷入了茫然,因为它就站在那高高台阶之上的龙椅背靠最高处的龙头上,可是无论它如何观察下边的那些官员们,它都没有发现一个类似于能够“架空”它家铲屎官的“权臣”。   不仅如此,这些官员们上奏的事情还特别奇怪——   “禀皇上,鹭江县上报,三月前有某个不知其名的武林大侠被追杀,双方于麦地里发生了激战,三千多亩麦子未能成熟,已遭蹂..躏,如今回天乏术了。”   守静不明白的歪了歪脑袋:那就把这群自己打架还祸害了农田的人抓起来砍头啊?你这一脸悲痛和愁苦是什么意思?拿他们没办法?   接下来,金毛犼被迫接受了一堆颠覆三观的信息——   “在江左作案数十起的采花贼‘闺中窃玉香’,如今似乎已经来到了京城,昨日京郊某小镇有民报官称其女夜间遭受非人折磨,被……过后,又被挖下了左眼,现场一片狼藉,只留下了一片被染红的竹叶。”   “闺中窃玉香”,是某个采花贼的人送外号,此人轻功极好,且颇有巧思,早在上一任皇帝在位时,就已经作乱多年了,如今不过是重出江湖,在江左连续作案数十起后,又来到了京城。   这人的作案手法很有自己的风格,他不仅要挑选美丽的闺阁少女来祸害,还要在折辱了她们后,挖去她们的左眼以做记号,再留下一片提前染红的竹叶说明作案的是自己,因此这人也有个外号叫“红竹魔”。   不要小瞧了这个采花贼啊,温如瑾不动声色地沉默着,要知道初来乍到的他随手翻看了原剧情,就发现几个月后,受害者不仅从普通的农家女变成了小家碧玉,又从小家碧玉变成了大家闺秀,又从大家闺秀变成了皇家的金枝玉叶,最后……   直接采了皇太后这朵风韵犹存的花。   ******   金毛犼从龙椅的靠背上,跳到了龙椅前的案牍上,它来来回回地踱步,时不时地扫一眼底下的大臣们。   它是真的很疑惑,这群人不说有多少像是上个世界那样把它亲爱的小温温当做是终生追随的信仰和主公,但似乎也没有特别不尊重的意思,他们的脸上,都有一股它无法第一时间判断出来的情绪……   那种情绪,温如瑾知道叫什么,叫麻木。   是的,这些大臣们都已经开始麻木了,朝廷对这个江湖武林的无力反抗,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也许下一个遭受迫害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妻子女儿,可他们也找不出任何办法,他们只能像现在这样,麻木着。   那只小兽,坐在皇帝御用的案牍上,皱紧了眉头,歪着脑袋满脸困惑地听着他们的汇报——   内容很多很杂,但归类起来,无非就是那么几样。   某个作恶多端的江湖中人又继续作恶了,今天杀了几家人,明天灭了几户门……   在某个超级大宗门管辖地的百姓又被这些宗门非法收佃租啦,当地官员恳求皇帝减少一下税收,不然当地的百姓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啦……   某某某大侠又和某某某大侠约战啦,他们要么霍霍了农田,要么霍霍了堤坝最后冲毁了农田,要么是霍霍了无数公共设施,要么就是霍霍了无辜人士的人头……   某某餐馆、茶馆等等公共场合,又有一些武林中人一言不合就拔刀互砍啦,砍坏一堆桌子椅子不赔偿不说,还又又又又砍死了不少无辜路人……   汴京的那位青天大老爷好不容易使计抓住了某个为非作歹多年的歹徒,按照法律秋后问斩,将其关押在了地牢。结果这个歹徒的江湖好友跑去地牢里劫人不说,还把地牢里一大堆作恶多端的死囚犯全放跑啦……   走马上任长洲城府尹的那位是素有贤名的好官,因为斩了当地的恶霸,恶霸家人到处喊冤,最后机缘巧合之下恶霸家人请了某位七姓子弟吃了顿饭。   于是乎,这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长洲府尹全家老小包括他三岁的女儿并家里头的那只十几岁的老狗一块杀了,血腥满地……   富豪百家那个天天给空虚的国库捐钱、施粥没有停过、愿意招收农闲时打短工……被百姓称之为大善人的那个百万万,因为房子盖得太豪华,被某个囊中羞涩的女侠劫富济贫,哦不,是劫富济己了。   百万万被砍掉了一根胳膊,要不是他跑得快跳进了大冬天的河里头,估计这条狗命都留不下了……   温如瑾默然地听着这一切,就像是曾经的原身那样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承受着。   原身沉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像自己的父皇那样无能狂怒,最后被生生气死,年仅二十几岁。   而温如瑾沉默,是因为他在观察这些大臣,他知道,这些江湖中人如此猖狂还似乎脑子不好使,靠的就是武力值降维打击,但是不好说有没有官员和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   温如瑾很幸运,至少能到他跟前来的这些王朝最顶尖的大臣中,似乎没有和武林中人有一腿的。   他们要么满脸麻木,要么痛苦地默默流泪,要么愤怒地双目赤红浑身颤抖……可是大家似乎都没有办法呢?不是吗?   谁叫这些武林中人都会武功,还垄断了武功,除了他们的自家子弟和他们收的徒弟,谁也无法窥见武功是什么东西,又要如何练习。   更何况这些江湖势力早就尝到了垄断武功带来的甜头,他们不仅将自己的武林秘籍捂得紧紧的不叫任何外人瞧见,他们还划分了各自的领地范围,纵使这在王朝的律法中是不合法的,但是谁也拦不了他们隔段时间就去收割领地范围内有根骨能感悟“气”的孩子……   所以王朝手中,不仅没有武林秘籍,还没有能练武的苗子,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   早朝像是从前那样,在一堆并不令人愉快的汇报,和尚书令矮个子里头拔高个的解决方案中草草结束了。   温如瑾伸手,点了点站在最前边的尚书令。   少正思德留意到了温如瑾的动作和眼神,与众臣子一块离开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脚步放缓。   果然,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皇上身边的大宫女冯竹雨上来拦住了他,说皇上请他到紫宸殿一趟。   进入了紫宸殿,少正思德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到上边有一道声音冷淡地说:“尚书令,你的计划就此终止吧。”   “什么!?”少正思德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了那高高的华贵的花十二树帝王金冠。   金光璀璨,宝石灼目,而这皇冠之下的容颜,朱唇粉面,若芙蓉花苞自瑟瑟凌波中破水而出,眉如远黛,玉软花柔。   可这样一张倾城倾国的美丽又稚嫩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沉着得仿佛无尽的深渊,唯有呼啸而来的冷风。   此刻这个小皇帝,似乎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   他有些惶然地看着这个令人倍感陌生的小皇帝:“可是……可是……”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敌人眼皮子底下的阴谋毫无意义,没什么可是的。 第57章 二合一   君子端方的士大夫嗫嚅许久, 可是在温如瑾那双眼睛下,他终究说不出其他话来。   他红了眼眶,却没有落下泪来, 有些僵硬地向温如瑾行大礼, 而后艰涩地开口说:“臣,领命。”   不错,之前就是这位名叫少正思德的尚书令,有了要铲除这些作恶多端的武林中人的念头, 他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终于有所成。   但是这一切还没有开始实施, 温如瑾就给他叫停了。   不为别的, 只因为……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的计划,没有丝毫意义!   更何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形同虚设”, 那群江湖中人虽说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他们蠢笨归蠢笨,实力确实能打, 不然这偌大的天下各国, 也不必拖拖拉拉到如此局面了。   亲耳听见温如瑾叫停了尚书令少正思德,在暗中操纵的各种削弱江湖大宗势力的举措,恭敬地站立在温如瑾左右两边的两个侍卫脸上,却是不同的表情。   女侍卫周嘉云也瞪圆了眼睛, 有些不理解地瞅了温如瑾一眼。   唯有那个男侍卫, 收敛了全部神情, 不肯叫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   他越是这般滴水不漏, 在温如瑾的眼中,他就越是显得格格不入且心虚有鬼!   一切终成定局,温如瑾挥了挥手,叫冯竹雨将人送出去。   少正思德长叹一声,满眼苦涩地,慢慢离开,甚至连离开的步履,都有一些蹒跚。   两百年前因为“气”的感悟和武功的出现,这个世界出现了巨大的变局,如今天下各国都没空打仗和扩张领土了,每一个政权都在为自己疆域内猖狂不受控的那些江湖势力焦头烂额着……   虽说如此,但那些百年簪缨世族什么的,却依然保留住了他们忠君为民的传统,当然,这或许也和他们当中没有大批出现练武奇才有关吧,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这些人自幼接受的教育——   就比如说少正思德,他生长于父辈的谆谆教育,以为国为民,名垂千古为终生追求,这样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这样一个跳出了个体主义的人,这样一个有着崇高理想与追求的人,他是很难成为那些江湖中人的一份子的。   相反,江湖中人肆意屠戮百姓,破坏社会原有的运行规则,导致各种混乱与不稳定……他只会与他们势不两立。   像少正思德这样的文臣武将都还挺多的,很显然他们的脑子不至于不好使,但是他们就是不会那些绝世武功,没能走上武道和江湖势力抗衡。   ******   寂静的紫宸殿,不如上朝时的太极殿那般热闹,这处帝王的行居坐卧场所,如今静悄悄的。   殿内坐在首座上的温如瑾,撑着侧脸靠在了那案牍上,眼神没有落在实处,仿佛在发呆。   他身形瘦小,头上偏偏顶着又高又重帝王金冠,如今他的姿势和那板正的金冠不同,反而是有些散漫和慵懒,小模样看着十分可爱。   身为大内总管的蒙鸿光,就站在温如瑾左侧下边的不远处,他暗暗地抬眸看了温如瑾一眼,便看见小女孩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活泼地晃着脚丫。   “她”拔出了云鬓上的一只金簪,正与那只金色的小兽玩闹,蒙鸿光下意识地笑了笑,眼神温柔地更像是看一个孩子,而不是他要效忠的帝王。   金毛犼现在是满脑子问号,完全搞不清楚情况,还在苦思冥想这个世界哪里不对劲呢,就见温如瑾晃着金簪戳了戳它的屁股——   哦豁,Q弹Q弹的可有趣了。   守静恼羞成怒,爪子捂着屁股回头去抓那金簪……   温如瑾的那两个护卫,沉默地站在他的两侧,而那些如影子一般的宫女太监,存在感低到几乎没有。   影卫易寒星依然不见人影,他或许在梁上又或许在外边的树上,总之他没那么乐意执行自己的诺言。   金簪上展翅欲飞的凤凰,盖到了小兽的脑壳上——“游文珮。”   皇帝忽然出声,声音有少女的清脆,却没有任何少女的软绵。   游文珮立马出列,跪在了温如瑾的面前:“陛下有何吩咐?”   温如瑾拿金簪给守静挠了挠小脑壳,一边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些。”   游文珮有些犹豫,心跳控制不住地开始加速,疑惑又紧张,但在蒙鸿光虎视眈眈的眼神下,他不得不弓着腰,缓缓走近了温如瑾。   他走了过来,靠得很近,温如瑾含笑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也缓缓倾身靠近他,游文珮只觉得有一股素雅华贵的香气扑面而来……   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游移到了他的脖颈处武将所配的赤色领巾上,游文珮的喉咙紧张到上上下下滚动了多次,他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小皇帝那如花似玉的面容。   “芙蓉山上,山阴派的那些女人,美吗?”   帝王的突然发问,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叫本便惶恐不安的男人猛地抬起了头。   下一瞬,他吃痛的叫出声,声音却被忽然掀起死死捂住了嘴的领巾所淹没,他眼睛瞬间紧缩——   游文珮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看到了温如瑾的另一只手正抓着一支奢华精巧的黄金簪,而此刻,这金簪尽根没入了他的心脏,猩红的血顺着金簪流了出来……   游文珮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如瑾的脸,这张脸啊,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更美。   曾经他觉得这位女皇太过稚嫩,索然无味,不如山阴派的那位小师姐,而如今,她危险得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蛇,可是偏偏这样危险又恶毒的存在,似乎格外迷人。   “你……”反应过来的游文珮怒目圆睁,反手就要拔刀。   “砰——”   “砰——”   是金毛犼一掌拍在了游文珮的额头上的声音,和蒙鸿光如影相随抬手击中了游文珮背心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稀碎的声音响起,这是蒙鸿光的催骨逆筋。   令人遗憾的是守静技术太高超,没人能看见那已经被摇晃均匀了的脑容物。   “这般废物似的本事,也好自高自傲觉得自己是高手吗?”温如瑾漫不经心地抽出了自己的金簪,看着眼前这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倒地。   无法练武,不说明杀不了人。   他随手扬起,将染血的金簪递给了刚出现在门口的冯竹雨:“拿去洗干净了。”   冯竹雨哆哆嗦嗦地跪下,膝行过来,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了温如瑾手中的金簪后交给了其他人,她则立马吩咐人去打热水给皇上净手。   不错,游文珮就是那个出卖了少正思德所有计划给江湖中人的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温如瑾就是那么仁慈,当机立断送他上西天,绝不多拖一天。   就是可惜了,这人全家被江湖中人屠杀殆尽,蒙鸿光好不容易将他救回来的,那么多年,把他培养出来也不容易……   反正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   蒙鸿光传唤了人,将死透了的尸体拉了下去,留下了一地蜿蜒的血迹。   脸上带着慌乱的太监们正仔细地清理着地砖上的血迹,冯竹雨小心翼翼地挽起了温如瑾的广袖,将他漂亮的手浸泡在了温热的水盆中,仔仔细细地轻柔地清洗着她指尖沾染的血迹。   紫宸殿依然安静,可这安静却不如方才正常,安静的气氛中还带着一些诡异。   温如瑾冷漠的眼神,落在了一旁只把刀拔出了一半的周嘉云的身上:“你太慢了。”   周嘉云一个激灵,手中刀柄没有握紧,刀又呲溜一下捅了回去,她满心慌乱地跪地:“属下、属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她到现在都还是蒙圈的,她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忽然就要杀了游文珮,还是亲自动手,明明他们会武功的人已经很少了不是吗?就算蒙鸿光确实武力高强,但是由于那种原因,他也传不下去啊……   打一开始就没料想到皇上会动手,周嘉云是更没有想到游文珮的胆子那么大,居然还想要对皇上拔刀,他真的是……活该!他怎么敢对陛下拔剑!?   看见游文珮居然胆敢以下犯上,周嘉云的反应当然也是拔刀杀游文珮的,但是她的反应慢了半拍,她没有蒙鸿光快,更没有那只明明还在和陛下玩闹的小兽快。   “你应该在他有动作之前,就将他砍成两半的。”这人到底还是心向着自己的,温如瑾也不过是点醒她一下,没有说什么重话,挥手叫她退回原地。   而另一个人……   “至于你,”温如瑾的手,凌空指向了一只盘龙大柱的阴影处,“你进皇宫来,是来吃白食的么!?”   面容俊美的少年自温如瑾点到的阴影处一个转身,身形即刻出现在了光线下,他抿了抿唇,以一种执拗和不解的眼神看着温如瑾:“你为什么要杀人?”   他不懂,其实刚刚易寒星并不在这盘龙柱下的,他在梁上百般无聊地晃着腿,一如他从前那样,他是看到了温如瑾竟然按了那个臭男人的肩膀,又伸手去抚过了他脖颈上的领巾……   总之,易寒星是忽然有种自己也不懂的愤怒,才一下子跃了下来,但他没想到的是温如瑾会突然动手,而且速度那么快!   那个老阉奴和那只奇怪的野兽反应都很快,见没人留意到自己,易寒星就默默拐进了阴影处,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可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人?易寒星执拗地抬头,看着皇座上的少女,明明她最温柔善良不过了,从前连他随手送的一只蝴蝶死了,都会难过很久的,如今怎么会……   温如瑾那双恍若琥珀一般的眼睛,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浅淡,这浅淡将他自灵魂深处带出来的冷漠衬托的更加明显,六月的天,这眼神却冻人。   此刻,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冷冷地冰冻着他不在意的角色。   “没规没矩的东西,”温如瑾的回应是不屑地嗤笑一声,将擦干手的柔软棉布直接丢了过去,“竟敢质问起你的主子来了!”   这一举动,不仅令易寒星本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连蒙鸿光都意外至极地看了过来。   温如瑾不太喜欢这个世界原身附带给他的下属,除了似乎和原身颇有渊源,把原身当自家孩子一般的大内总管蒙鸿光,其他人一个赛一个的不好使,要么脑子不灵活,要么高傲到使唤不动,要么就吃里扒外卖主为荣!   他如今格外地想念自己在上个世界收获的那些人才,别说云珠子风和颂这般的当世顶级聪明人,和任云琼这样的大将了,就说稍微好使一点的属下,这个世界也没有,就连像阿旗阿贞那样能打的,脑子灵活点的属下,都没有。   这皇帝,当得真是赛狗屁!   “你,你……”少年灰色的眼瞳有些委屈和凶狠,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你竟然骂我是东西?”   金毛犼摩擦摩擦了一下爪子,随时准备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一块儿把脑浆搅拌均匀,什么东西,它家铲屎官是皇帝,人人都在他面前“你你你”地喊吗!?   从前和他出生入死的那些文武大臣,可都是恭恭敬敬地喊“陛下”的!   蒙鸿光已经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温如瑾的身后,显然是在提防易寒星这样的不定时炸..弹,生怕它突然开炸伤人。   无所畏惧的温如瑾伸手抄过了金毛犼,揣在了怀里,他端坐在龙椅上,高高地睥睨着这个同样脑子拎不清的少年:“怎么,难不成你不是个东西?”   “?”   易寒星的脸色变了又变,像是调色盘一样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他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瞪着温如瑾——她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就算是他有错,她生气了,也不至于这样吧?   “你哑巴了吗?”   “……”易寒星憋屈地闭着嘴,他总感觉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对,不论说他是个东西,还是说他不是个东西,这都是在骂他,但是说他是哑巴,也是骂他。   不过很显然,这个小少年从前对付原主,用的是别的方式,比如冷暴力,一言不合掉头就走,和原身冷战。   果不其然,只不过被温如瑾说了那么两句,温如瑾甚至都没有计较他蔑视皇权呢,他自个儿先炸了,抿着嘴,抱着自己的断刀,掉头就走。   那掉头就走的姿势,特别的顺畅,特别的潇洒,显然是做惯了的。   “呵。”少女的冷笑都格外的清脆悦耳,像是清晨的黄莺在娇啼。   “朕忍你很久了。”温如瑾说。   这话一下子又戳中了某人的肺管子,易寒星蓦地转过身来,正想反驳:“我才是忍你很久……”   “啪嚓”有什么东西,像是一块小小的令牌一样的白色的东西,从上边丢了下来,一下子就打断了易寒星的话。   就那么被随意地丢了下来,可以看得出来丢东西的人有多么的漫不经心和不屑一顾。   看清楚了丢到自己脚边的东西,易寒星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你……”   你怎么敢把这东西,这样丢掉!?   可是这一次,温如瑾依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了对方:“爱干就干,不干就给朕滚!”   “朕最烦你这种矫情之人!”   ******   起初,王朝并没有会“武功”的人,这里的武功指的是那种飞檐走壁,能轰起浪涛滚滚的绝技,而不是武将们在战场上的那种大杀四方的拳脚功夫。   王朝初立不久,“武功”就诞生了。   如果那时候开国皇帝能重视起这个奇怪的现象,也许一切都还有挽回的地步,毕竟那会儿的千军万马,都是战场上厮杀下来的精锐,令大军倾轧这些武林中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武功再高,你也飞不上三十三层天嘛不是,到时候万千箭雨,任你武功再高,不也得成刺猬?   不过很可惜,不论是开国皇帝还是他的继承者,都没有特别重视这些突然冒头的会武功的家伙,不过是一些江湖草莽罢了,不足为惧,更何况眼下百废待兴,还是劝课农桑,恢复生产更重要。   这个现象在各个国家上演,于是乎,这些江湖势力就是如此猥琐发育了起来,等官府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一块去不掉的牛皮鲜了。   而且这些牛皮鲜越来越厉害,甚至是往着恶性肿瘤的方向进化着……这时候再想领百万大军倾轧,那就太难了。   士兵不是当年那些百战之师,他们也在害怕会武功的江湖人,而皇帝也不是曾经的开国皇帝,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威信和魄力。   于是王朝与江湖,就这样暗暗地针锋相对,苟着苟着,就到了今日这种不得不挖心换内脏求生的地步了。   王朝早期,这些江湖势力还在夹着尾巴做人,王朝末期,他们放肆了起来,掠走无数良民充当仆从就算了,甚至掠走了几个皇帝,无数王爷,还有一些公主郡主……不过都是些见色起意的人渣罢了。   皇室的威信自此一落千丈,王朝也摇摇欲坠,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原身的爷爷,居然是个脑子十分灵光的明主,他同样没有武功,但是他用计谋,套到了五岳之首无极宫宫主的人情——   无极宫宫主欠了原身的爷爷一条命,答应出手护佑皇室五十年,原身的爷爷故去后,无极宫宫主派了自己的儿子过来保护原身的父亲。   原身的父亲故去后,保护他的那个无极宫人变成了新一任的宫主。   而等到原身继位了,新任无极宫主派来了无极宫的少主,也就是易寒星。   那枚白色的令牌,就是原身的爷爷和无极宫老宫主五十年之约的见证。   易寒星的任务,也就是履行诺言,保护原身,拿回这枚“无极令”。   这被江湖推到了五岳之首的无极宫其实和其他江湖门派不太一样,他们似乎在“武功”出现之前就已经领悟了“气”了,无极宫十分神秘,一直以来都避世不出,原身的爷爷那真是运气极好了。   不过,五十年之约快到了,原身的爷爷享受了二十三年的保护,原身的父亲享受了十五年,原身自己是八岁登基的,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五十年之约,只剩下四年,到她二十岁,这枚“无极令”就得还回去。   这就是原身为什么对易寒星总是有些底气不足的原因,她害怕易寒星的离去会使自己的安全失去保障……   温如瑾叹息了一声,但是求人,终归是不如求己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先先皇个人的运气,哪能挽救整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更何况,如今摇摇欲坠的可不止这个王朝与这天下各国,是这整个因为“武功”的出现而失衡的位面!   蒙鸿光的来历则更简单一些,他本来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全村都被某个江湖小门派所杀,流亡的时候,曾受了皇太后的一饭之恩,这人运气也是极好,掉下山崖捡到了一本武林秘籍。   可是武林秘籍要求“欲练此功,必先自阉”……为了复仇,蒙鸿光练了这神功。   他也成功复仇了,杀光了那个作恶多端的小门派,名噪天下后,为了报恩,自请入宫侍奉当时还是皇后的皇太后左右。   蒙鸿光的原先也有个女儿,年岁与皇太后差不多大,被杀的时候都怀孕了。   他或许多多少少有点透过皇太后看故人的意思,或许也有多少看原身,像是看未能出世的外孙……   ******   情况就是如此的不乐观。   一则,与无极宫的“五十年之约”快到了,不论是原身,还是其他人,都找不到什么借口能够叫易寒星留久一些,再说了,留多十年又如何呢?这极端的失衡依然不会改变,不过是能叫某个皇帝能苟延残喘更久罢了。   更何况,谁知道这无极宫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年当真是先先皇幸运度爆棚了吗?还是有人将计就计了呢?   二则,蒙鸿光年岁大了,可他学的武功太难,宫里头的太监就没几个有练武资质的,好不容易找回来两个孩子,蒙鸿光努力地修改那本给阉人练的秘籍,却也没能培养出两个绝世高手来。   砸在原身肩上的一切是如此的沉重,仿佛是悬挂在脖颈上的铡刀,在慢慢地下降,他知道,它很快就会降下来了……   真烦,要砍就赶紧的,拖拖拉拉最惹人烦!温如瑾快刀斩乱麻帮铡刀加速了——直接丢了无极令。   易寒星垂着眼眸,一下子就掩盖住了所有的情绪,他缓缓蹲下,捡起了地上的无极令。   “这可是……你说的,”少年咬紧了牙,“你别后悔!”   蒙鸿光欲言又止,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早四年晚四年罢了,这人早晚要离开的,皇宫留不住他,他抗拒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后悔?”   后悔个毛线?   后悔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狗东西,和原身你侬我侬的谈恋爱,结果发现他是男儿身又无法接受事实居然幼稚地闹别扭我不听不听地跑走,然后导致原身被黑衣鬼教抓走折磨?   温如瑾捧起被挠下巴舒服到整个毛毛脸都笑眯眯的小兽,笑着说:“君无戏言,朕从不后悔。”   帝王的声音清脆如风过琳琅:“天见民怨,汹涌沸腾,故赐神兽,助朕伏波,诛杀恶徒,澄清玉宇!”   “易寒星,朕是授天之命的天子,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从来不会有非谁不可!你莫把自己看得太重!”   “嗷呜~”非小爷不可,非小爷不可!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不错,非我们静静不可。   · 第58章 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话在如今的江湖中人听来,就跟一个笑话差不多, 作为难得的天赋极佳的高手中的高手, 易寒星自然对此类话语嗤之以鼻。   可是说这话的人偏偏就是个皇帝,可是这个皇帝偏偏说的如此认真,可是她的眼神偏偏如此……肃杀。   令人胆寒的威慑力自那双眼睛中爆发出来,让满心不甘与不服的易寒星, 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不会承认,永远不会承认, 就在刚刚……他心中所有的绮念, 有关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情窦竟在顷刻之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控制的胆寒与战栗。   一个真正的王者,是站立在顶端, 领着众人前行的光辉所在,他本质上,并不会令人产生有关肉体的遐思, 且当他释放威压之时, 即便他的躯体不够强大不够伟岸,却也足以令人惊惧,因为那是一股肉眼无法捕捉到的精神与灵魂的力量。   可是易寒星是不会懂这些的,少年只会恼羞成怒于自己方才被震慑住, 于是便幼稚地羞恼着, 口不择言:“我把自己看太重?冼甘棠, 有本事你别求我回来!”   语毕, 自尊心明显受挫的少年掉头就走,轻功运用得恍若呼吸一般自由,眨眼之间,他的身影便已经出了大殿。   他没有看见温如瑾瞬间冷下的脸色——冼甘棠,原身的姓名。在这样的年代,下位者竟然当面直呼帝王的姓名,这大不敬,基本上和当着皇帝的面说“我甘梨凉”差不多。   他没有看见蒙鸿光刹那阴冷的面容,并错过了整个大殿颤颤巍巍跪下的宫女太监。   他也……没有听见温如瑾的最后一句厉声呵斥:“掌嘴!”   蒙鸿光倏地抬头看向了温如瑾,眼神里充斥着一股无端的愁苦和怜惜,宫女也好,太监也好,谁能抓得住易寒星?谁又能掌得了他的嘴?   更何况,让他走便走了,不过早四年晚四年罢了,可如今闹的这般难看,不能好聚好散不说,反倒是酿生了怨怼,思及此,蒙鸿光的内心颇为沉重,他只盼望着自己的身子多争点气,立住了,莫叫陛下被人欺负了去。   心中百般无奈,蒙鸿光还是准备追出去按照温如瑾的吩咐给易寒星赏赐几个大耳刮子,毕竟无论如何,他都要尽最大的努力,给温如瑾最大的体面……这孩子,她毕竟是帝王啊!   不过,蒙鸿光还没来得及动身呢,不过是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了许多年头,就见温如瑾的话音刚落下,她怀中那只金色的小兽便猛地冲了出去,那速度,比易寒星的轻功还要快不知道多少倍!   在紫宸殿的朱红大门处,那只小兽追上了易寒星,然后混乱的黑色人影与金色野影疯狂交错了几个瞬息,在一眨眼,这只小兽冲了回来,乖巧地跳到了帝王的怀中,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小皇帝的衣襟。   温如瑾含笑垂眸看它:“完成任务了?”   “嗷嗷嗷~”小爷给他左右开弓了两下,保准他肿成猪头!   “干得漂亮,不愧是神兽!当世无人能及!”温如瑾顺着夸赞它,捏了捏它软软的肉垫。   “吼!”可惜他跑得好快,不然小爷能给他打个一百八十个都不加价。   全场风中凛乱地看着这一人一兽旁若无人的交流,唯有蒙鸿光露出了诧异地眼神,忍不住看了看温如瑾和金毛犼,又看了看那早已经没有了人影的外边……   所以说,这只小兽真的给易寒星掌嘴了?给无极宫的少主掌嘴了?易寒星根本打不过,只能逃跑?   世界变化得太快,蒙鸿光恍惚地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一班疾驰前行的马车。   ******   蒙鸿光的风中凌乱,很快就被温如瑾打破了。   “将那条尸,给傅思无送去。”   就连一向最懂小皇帝心思的大内总管,都没能跟上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啊?”   温如瑾从无数的奏章中抬眼看他:“那条尸,朕说的游文珮的那条尸,别拉乱葬岗浪费了,趁热给傅思无送过去,叫她解开了看看。”   “看,看什么?”精明老辣如蒙鸿光,也满面骇然和不解。   帝王倏地扭头看了过来,绯红的宝石步摇轻轻摇晃着,她脸上都是不耐:“自然是看看这习武之人,究竟和平常人有何区别。”   蒙鸿光:“……”   “平日里隔着衣物隔着皮肉你们都看不出区别,如今解了衣物,剖了皮肉,还看不出来吗!?”   最好能研究出点什么来,而后精准地对症下药……弄死他们!   温如瑾把话说得那么明白,让整个紫宸殿的人都面露菜色,满脸惊惧和呕欲。   傅思无,医者世家出身,在前朝的前朝,她的祖先就已经是著名的医者了,他们家族甚至连神医都出过不少,不过到了本朝,傅家开始没落了,但傅思无的祖辈不甘心,游历天下,免费治病,收集了百姓无数病症,苦心孤诣整理成了集大成制作的医书。   然后她家就被江湖超级大势力五岳之一的医仙岛的人秘密屠杀殆尽,那会儿傅思无的亲爹还没来得及将父亲的医书巨著发扬光大呢。   医仙岛一开始当然没有医疗方面的资质和底蕴,也没资格自称什么“医仙”,他们不过就是一群打着医者的名号坑蒙拐骗的下九流罢了,但是当这群下三滥的东西感悟到了“气”,练就了武功,再集合成群,屠了不少有名或是无名的医者家族,再将人家祖祖辈辈呕心沥血铸就的医书夺走后,那当然就有资格了——   不仅有资格,那甚至是直接在医学领域称王称霸的资格。   这天下痛恨这些江湖中人的各行各业的人很多很多,傅思无就是其中之一。   这孩子当年是被自己的亲娘藏在衣柜里,衣柜又从外边上锁了,那群恶鬼以为里头没人,她才逃过一劫。   到底是耳濡目染,又或许是遗传到了优秀基因,傅思无自学成才,成了个用毒高手。她主动投奔朝廷,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借助朝廷的力量报了这血海深仇。   少正思德的计划中当然也有傅思无的参与,但是很可惜,少正思德好不容易策反了几个顶级门派的门人,使计令他们在某些作恶多端的同门饮食中下毒,可这些江湖中人中毒了之后,居然还能通过内功把毒素给逼出来!   傅思无研发的那些能叫普通人肝肠寸断而死的剧毒,对这些江湖中人居然没半点用,不仅如此,还暴露了不少少正思德策反的暗桩,让那本来就并不咋地的计划雪上加霜。   这对傅思无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了。   但温如瑾是个好人啊,这不,主动给傅思无送去了宝贵的实验材料。   至于这位御医之首敢不敢去剖一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嘛……亲眼看着全家被屠杀殆尽的人,只要有一丝一毫复仇的希望,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所以,希望她好好珍惜,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   终于将这些令人血压biubiubiu~飙升的奏章看到底了,温如瑾好运地发现了其中一个奏折居然不是在说那些江湖中人作恶多端的事情,反而是在表达对皇帝的仰慕和思念的了。   哦,这是一个因为乱讲话被发配到了瘴气之地的文人,那块地方向来苦寒,没有江湖势力看得上,反倒是能令百姓安心耕种。   此人在信中巴拉巴拉地说那边的荔枝超超超好吃的,吃到这么好吃的荔枝,就想起了皇上您,从心里头特别的苦涩,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皇上您如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洁巴拉巴拉……   看多了那糟心的奏折,这样没有一丝技巧全是感情的低质量彩虹屁的折子,居然都给人一种心中喝了蜜糖水一样甜的感受。   温如瑾心情甚好地批阅“朕知道了”四个大字,然后特别顺手地抓过了金毛犼的爪子,在红色的印泥上按了按,拉过来在这四个字的右下角扣下。   守静:“……?”铲屎官这是飘了吧?是脸脸痒痒了,欠揍揍了吗?   温如瑾淡定地伸手,挠了挠金毛犼的下巴,又摸了摸脑壳,守静舒服得忍不住昂着头眯起了眼睛——施展秘笈:仇恨值重置术。   整理了所有的奏折,心中有了一定的数的温如瑾吩咐蒙鸿光道:“传召彭大将军。”   彭元甲,羽林军大将军,负责拱卫京都,按照常理而言,他才是一个帝王最大的安保负责人,而不是易寒星这样的毛头小子和蒙鸿光这样的孤寡老人。   传召自然不会像是演电视剧那么迅速,等到温如瑾吃了午饭,彭元甲才姗姗来迟。   这位威武的大汉,对温如瑾的态度也可圈可点,没有像那些与温如瑾一同打天下的大将军那般对他充斥着追随明主的狂热,却也不至于到不恭敬的程度,总之……还算可以。   见礼后,温如瑾像是习以为常那般,要求他加强京都的警戒,并提高羽林军的训练强度。   彭元甲有些讶异,因为这东西原身从未提及过,全靠大家伙自觉执行自己的职责。   温如瑾那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与这位惊讶的大将对视着,没有一丝丝的避让,反而气势极盛地从鼻孔里“嗯?”了一声,充斥着质问的味道。   “臣,遵旨。”反应过来的彭元甲赶紧应了。   温如瑾微微颔首,表示不再计较,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劳烦大将军费些心神,为朕挑出三千精锐来,朕另有他用。”   彭元甲一并答应了,然后静候帝王的下一个命令。   但是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有等到温如瑾接下来的吩咐,于是彭元甲疑惑地抬头看去。   只见斑驳的阳光下,龙椅上的女帝撑着还有些婴儿肥的侧脸,眼神没有落到实处,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什么,她整整齐齐的案牍上,一只金色的奇怪小兽正自娱自乐地踩着印泥,满桌子乱跑,留下了无数零落的梅花印。   这画面,太美,美得太过华丽与庄严,又充斥着一股令人不敢亵渎的威仪,那只无忧无虑玩自己的脚印的小兽,却偏偏打破了这尊贵的肃穆,让那个女孩子似乎从高不胜寒的龙椅上染上了红尘鲜活的气息。   “尽量挑那些和江湖中人有不愉过往的人。”温如瑾最后吩咐道。   彭元甲闻言,却挑了挑眉,情不自禁地讥诮一笑:“陛下,要挑和这些江湖中人没有过节的人,可要困难多了。毕竟这不是江湖中人的人,十个里头,就有八个被他们霍霍过呢。”   “如此,那就挑仇怨最深,复仇之欲最烈的人吧。”   虽不知道温如瑾究竟是打算做什么,但是专挑和江湖人有仇恨的精兵……这般举动,傻子才会不知道针对的对象是谁呢。   彭元甲的心中忽然点燃了熊熊烈火,陛下是准备要有所行动了吗?他早就说过了,那些个文绉绉的手段行不通的,就应该把那群无法无天的江湖中人给打趴下才行,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臣,领命!”怀着某种像是熊熊烈火一样燃烧了起来的念头,彭元甲异常大声地应了最后一句。   温如瑾看着这位离开之时,走路都带风的大将军,心中微叹:众怒难犯啊,这些江湖“侠客”们,可能找到一个非练武之人是对他们保持友好态度的?恐怕连中立态度的百姓都难以寻觅吧。   心中默默记下了原命轨里头那个采花贼‘闺中窃玉香’的下一次作案时间与地点,温如瑾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吩咐520去帮他筛选出来一个人,一个有操纵舆论本领的人,他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这个人。   “具体就表现为,掌控了占大多数的书局书店出版社,拥有较多的茶楼酒馆饭馆等等……”温如瑾耐心地给520提出筛选项。   520:“╭(╯^╰)╮哼~你怎么不叫你的金毛犼给你查!”   温如瑾:“……”真就是养了两个孩子,闹心得很。   “你也是我亲爱的乖宝,行了吧?”   “太敷衍了!宝宝不接受。”   “吼!”废物,你一定是查不出来!   “胡说!老子怎么可能连这点东西都查不出来,你要找的不就是少正思德那个不着调的嫡次子少正超吗!老子三秒都不用就查出来谁能帮上忙了!”   话音刚落,一人一兽一系统,一同陷入了沉默。   行吧,某只系统受不了激将法的致命弱点暴露了。   “嘤嘤嘤~踏马的你爹我不干了!”恼羞成怒的520即将奔走。   “等等……”温如瑾挽留。   “我不听我不听!”520想要玩一下穷摇式被挽留。   但是——   “你回来的时候至少给我交上十本话本,主要的内容和剧情线我晚点整理好发给你。”   520:“……”老子都这么伤心了你还使唤我,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吧?   ******   温如瑾挺想马上就传召系统口中不着调却能达成他的要求的少正超的,不过他看了看天色,天色已晚了啊,这时候不太适合召人入宫了……而他,该去陪皇太后用晚膳了。   等520把他要的话本子都写好,再召见那少正超也不迟。   于是温如瑾决定按照原身的习惯,先去陪皇太后吃个饭,然后消消食,再顺便地拐去石渠阁,看看这当世最全的宫廷藏书里头,能不能找到一些他想要的信息。   端坐在梳妆台上,少女略微疲倦的声音响起:“金冠卸下,换个轻省些的发型。”   冯竹雨没有犹豫,恭敬地应了声:“是。”   看来今日温如瑾的一通发威,还是有那么点用处的。   头顶上那高高的重重的黄金冠被小心轻柔地拆卸了下来,温如瑾只觉得自己的头皮瞬间一松,那种酥麻感像是电流一样在头皮里乱窜,温如瑾顺着被细细梳理的头发,轻声喟叹,宛如叹息。   肉眼可见顶着那玩意一天,脖子和头皮受到了多大的考验。   金毛犼歪了歪脑袋,伸出毛手在温如瑾的手背上一按:“嗷呜?”你为什么不干脆说自己的男孩子?   不错,只要主动承认自己是男儿身,就不用再戴这么重,这么高的皇冠了吧?这样不是能轻松很多吗?   温如瑾看着它的爪子离开,而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色梅花印,笑了笑,点了点金毛犼的鼻尖,没有回答它。   这只单纯的小兽,怕是无法理解的——原身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是个男子。   更何况他因被拆穿了真实性别后,遭遇那般非人的折磨:   被两情相悦的少年以厌恶的眼神看着,被心上人叱责为“疯子”“病态”……   被黑衣鬼教掠走,教主看到了他的身体后发现他是男儿,恼羞成怒地将他丢了出去,所有的人都凝视着他的身体,看着一个男儿身的女皇帝,以一种猎奇的、恶心的眼神……   他对这一切充满了恐惧与抗拒,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男儿,他生来就是个女孩啊,不是吗?   他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女孩,生来到死,都是个女孩子,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会将他丢入万劫不复的真相。   这是他卑微的哀求,温如瑾会尊重他的选择,维护他的尊严,他会成为高高在上的女皇帝。   没有人能蔑视天威,胆敢凝视一个霸主雄主,除非他觉得自己的眼球太过多余。   ******   兴庆宫。   温如瑾的身影刚出现,还未来得及行礼,便看见那端坐着的妇人惊喜地起身迎了过来:“芾芾,你来了,母后今日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芾芾……原身的小名,温如瑾眸中光彩微微一闪,看来他没有猜错。   “多谢母亲。”   帝王摘下了那花十二树的奢华金冠,只是叫宫女梳了个简单又轻便的发型,如今看来,令人感觉颇为亲切,那璀璨夺目的帝王之冠只会衬托得人在显得金尊玉贵的同时,也无比遥远。   皇太后欣喜地抚了抚温如瑾的脸,动作轻柔,满眼疼惜与……愧疚。   啊,不错,就是愧疚。   说真的,她不必觉得愧疚,她没有做错什么,这一次……错的真的是这个世界。   先皇在时,那个红衣神教就换了新任教主,这个教主比以往所有教主都更喜男色,从前的教主当街掠走男儿,也不过是偶尔为之,这个教主直接一三五上街抢几个好看的,二四六随机抢几个强壮的,弄得人人自危。   而且她还颇为大胆,胆子肥到主意打到了先皇头上,她自然也亲自带人来皇宫打算把已经有了一个皇后三个妃子的先皇给拐走……   结果很显然,被蒙鸿光和当是还没当上无极宫宫主的那人给联手打退了。   自此江湖中人认可了蒙鸿光的实力,同时也因为无极宫的威慑力,他们选择了蛰伏,怎么霍霍平民老百姓都没关系,磋磨官员也都还好,但是皇宫就不行了,给这些皇帝小儿个十年八年的平安又如何?等到蒙鸿光一死,皇帝和无极宫的五十年之约一到,届时……呵呵。   这确实就是武林中人打得主意,那红衣神教教主当场就说的,待五十年之约后,她还会再来。   先皇心中抑郁,算是被气死的,里头很难说没有这些猖狂的武林中人的功劳。   先皇未死时,后宫的女人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大家都不是蠢货,自然会想要为自己的孩儿未雨绸缪,避免他登上那个曾经是权力的至尊,如今像是活靶子一样的皇位。   于是乎,原身的皇兄们,残疾的残疾,毁容的毁容,疯了的疯了,傻了的傻了……   等到当年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生下了原身,居然又是个男儿!   可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名目都被占据了,她只好一个狠心,瞒天过海地说自己生了个女儿。   天真的她以为如此自己的孩儿就能避开这一切了,毕竟历朝历代,可都没有过女儿能当皇帝的。   可是在一群疯疯傻傻、各种残缺的龙子龙孙中,长得如花似玉,浑身健全,智商正常的原身,就变成了最优选项啊。   于是乎,原身就被迫捡了这么一个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皇位。   由于自幼被当成女儿养,原身其实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女儿家,人啊,真的是个社会性的动物,原身打一开始就被定义成了女孩,后来又要硬生生地扭曲他,这不过是在企图毁灭一个人的人格罢了。   吃饭的时候,皇太后看着温如瑾那稚嫩的脸,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往事,有些悲从中来:“都怪母后考虑不周,倘若母后也学着你那大皇兄的生母,去买那什么医仙岛出品的‘毁容药’,你就不必……”   余下的话她没能说完,便已经开始哽咽了。   毁容药,不错,医仙岛确实搞出了这么一款神奇的畅销药,这药能畅销,可想而知那些贪慕美色的江湖中人有多恶劣有多恶心,导致全天下人人自危,但凡长得好看点的人家,不论男女,都生怕自己会因为这美丽的容颜惹出事端来,于是自幼服脸颊有效的用毁容药。   这也就是为什么,温如瑾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会看到满大街毁容的人。   悲哀啊,在没有约束的强权的肆意之下,人如同猪狗一般。   “母后不必自责,此事与您无关,父皇早有定夺。”温如瑾这不是说空话,而是有根据的。   原身名叫冼甘棠,小名芾芾,很显然就出自那首《召南·甘棠》——一首颂扬统治者的德政的诗歌。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先皇看透了那些妃子们使用的手段,也只能看着他的孩儿装疯卖傻,可他的皇后不能跟着这么做,所以……很多事情,在原身出生之前,就已经被定下了。   而这些东西,不是眼前这个面带凄苦的皇太后能够撼动得了的。   “母后,儿记得您去岁大寿的烟火还未放完?”   皇太后擦了擦眼角,惊讶地看着温如瑾,仿佛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不过母亲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孩儿带偏的,她很快也随着转移了注意力:“哀家记得是还有一些……”   “那便叫宫人今夜就点了吧,也好叫母后高兴高兴。”   有烟火好啊,烟火烟火……不就是火..药么?   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在弄清楚“气”和“武功”之前,温如瑾不介意先带领世人消除恐惧。   练武还是太慢了!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全民进化(一更)   “砰砰砰——”   五光十色的烟火在半空中璀璨绽放, 恍惚中,这似乎是繁华盛景才有的色彩。   皇太后仰着头,看着这绚烂的烟火, 眼中满是惊叹, 她含笑回头看向自己身侧的帝王:“芾芾,今夜这烟火,怕不是为了讨哀家高兴的吧?”   虽说因外边汹涌的朝廷与江湖的矛盾,这后宫已经关闭了宫斗剧本许多年了, 不过皇太后到底是不傻的,更何况她这一生,最最在意, 最最关心的依然是自己的孩儿……而今日, 紫宸殿内的动静太大了一些。   温如瑾倏忽一笑,也不反驳:“自然也是为了叫母后能高兴高兴的,不过……母后请看!”   他捧着手中的小兽高高举起:“昨夜朕梦中乘奔御风,直达天人之境, 飘然直至一仙府,仙音袅袅,隐约见有绝色歌舞, 然朱门有凶兽立于两侧, 朕起先不敢靠近,然待朕至,朱门豁然大开,迎朕入内……”   接下来, 温如瑾对着自己周遭包括皇太后和蒙鸿光在内的所有呆若木鸡的人, 照着《西游记》中蟠桃盛会的模样大肆描述了一番他进了天府所看到了繁华盛景, 把这些未曾读到过如此奇思妙想的情节且想象力也颇为贫瘠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温如瑾着重描写了一下坐在首座的那个身着五彩裳, 头戴七彩冠,手持拂尘的仙君,说这位仙君虽然对他的到来颇感意外,但听闻他是人间帝王,是真龙天子的化身,便甚是热情地请他入宴。   在这群人直愣愣的,羡慕崇敬中带着敬畏的眼神下,温如瑾直接忽略了系统在自己的脑子里大声嚷嚷的“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的辣鸡话语,直接说:“仙君名曰和光君,宴席中见朕畅饮琼脂玉露仍然不郁郁不乐,便问朕是为何,朕便说起了这凡间的种种现状,百姓凄苦……”   “然后呢!?然后呢?”皇太后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温如瑾的手,“那仙君如何说?可曾给你出什么主意?”   温如瑾暗暗一笑,他们显然已经忘记了他这是在梦中的经历,不过没关系,对于古人而言,梦是一个玄之又玄的颇为奇妙的东西。   他能将梦中的种种情形,事无巨细地说的如此明白,又通过语言的艺术为他们深入浅出地描绘了一副缓缓展开的蟠桃盛宴的图卷,令他们恍若身临其境,对于在场所有人而言,这和真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倘若不是真的,皇上怎么能将梦中的种种情景,都说的如此明明白白?   今夜之后,明日这三宫六院将会散布当今官家的夜上九重天的奇遇,顶级的官员们在皇宫多多少少也有一点自己的触角,皇宫闹开的消息,他们就是想不知道也难,而当这群官员都知道了温如瑾这梦中上天的经历,那就意味着距离他们的家眷知道也不久了……   当他们的家眷知道了,各种赏花宴比诗宴后,基本上这个阶层的人都知道了,那自然也瞒不过府中的小厮丫鬟,而这些小厮丫鬟又有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形形色色无数的亲朋好友……   距离天下皆知,也不远了,毕竟三人成虎,到那时候——温如瑾上了天,见到了神仙!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不容置疑的!   ******   “芾芾!”皇太后抓着温如瑾的手更紧了一些,还摇了一摇,“你快说呀,那和光神君,可曾为你拿主意,解你今日困厄!?”   全天下,也就只有皇太后能这样抓着皇帝态度强硬地追问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孩儿。   “母后莫急,待朕细细说来……”温如瑾老神在在。   少女帝王满脸都是得到了神仙帮助之后的胸有成竹,以及那种有了底气之后的意气风发,此一举不啻于给在场所有人猛灌几顿定心丸。   他如此自信且沉稳的态度,更是让那些原本就激动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宫女太监,当场就昏倒了几个——   皇上遇见了九天之上的仙君,还被仙君邀请入宴了,皇上和仙君闲聊的时候说起了凡间的事情,看皇上的态度,仙君肯定是出手相助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皇上似乎有办法对付那些江湖中人了!!!   这叫他们如何不激动!?没有人会是孤身一人毫无亲朋好友的,而在这个世界上,但凡有亲朋好友的人,就绝不会没有过亲朋好友被江湖中人霍霍的经历!   他们激动到呼吸不过来,激动到缺氧,激动到直接昏厥,那都是因为——皇上今夜所说的一切,都与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   眼看着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快要冒火花了,将他们的胃口生生吊起来后,温如瑾才施施然地说:“仙君闻朕困境,特遣神兽下凡,助朕平乱!”   皇太后眼中爆发出了极大的光彩:“好!好哇!吾儿果然是真命天子!”   仙君当真仙风道骨,竟然真的出手相助了,不过这神兽,神兽在哪呢……?   皇太后于是问了出来:神兽在哪?   温如瑾举了举手中的金毛犼:诺,这就是神兽!   她呆呆地看着温如瑾手中那只嗷呜嗷呜叫着配合他讲话的小兽,刚刚的激动有些停滞了,等等,这小兽,是一只小奶狗吧?   在场所有人那宛如熊熊烈火一般的目光,从温如瑾的身上又倏地扭转到了守静的身上,他们那狂热的,近乎于风暴一样的目光,忽然出现了一些困惑——仙君派遣下来帮助陛下的,就是这样一只小小的奶狗!?   温如瑾晃了晃被享受注目礼到飘飘然的金毛犼:“静静,快,露一手。”   520不肯自掏腰包给它造势,那它只能自己来了。   于是乎,金毛犼当着众人的面,三下五除二跳上了远处观星台塔顶尖尖处,黑夜中它蓬松的毛发迎风招展,神兽气沉丹田,倏地张开了嘴:“吼——”   那本该平平无奇的一声吼叫,声浪却似惊雷,以摧枯拉朽之势往四面八方碾压而去。恍惚中,那石破天惊的声浪化作了万千刀剑,密密麻麻地向四方八面疾射而去,狂猛而凶唳地扫射着每个角落。   这声音震得所有人身临狂风巨浪中站都站不住,这声音声声扎入地府震得大地簌簌颤抖,这声音直达云霄震得行云不动天宫摇晃。   “神兽!这当真是神兽!!!”蒙鸿光率先跪了下去,“得仙君襄助,陛下定能平定四海波涛!天佑我朝,天佑吾皇!”   周遭所有形容凌乱的宫女太监都呼啦啦地跪了下去,声声磕起头来,疯狂地感谢上天,感谢仙君,感谢吾皇乃真龙天子。   还会有人怀疑这是假的吗?   见识过神兽的威力后,还会有人觉得那些江湖人可怕吗?   知道皇帝受天庇护,还会有人觉得朝廷和皇帝毫无威严可言吗?   还会有人……真的觉得一个皇帝,没了他就不行了?   ******   露了这么震撼人心刷新世界的一手后,温如瑾自己又施施然地离开了,留下时间和空间让他们自己发酵吧。   他得去石渠阁找找自己需要的东西,那就是弄清楚导致这个世界走向崩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一开始不把这个整明白,那这方位面恐怕就不会给他打高分了。   蒙鸿光亲自为温如瑾提灯,温如瑾看着那华美到了极致,精美无比的走马灯,微微皱了皱眉,果然……这不是他的错觉。   人类社会的发展是有一定规律的,而其中生产力是所有东西发展的基础,同时它也阻碍了某些东西的飞跃,唯有生产力发展了起来,很多东西才能提高限高,有所进步。   但是这个世界很奇怪,温如瑾第一天降临此界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种奇怪的矛盾,比如那些江湖中人身穿着各种比绫罗绸缎都要更加精美的衣物,这种丝织工艺,本不应该在这样的生产力下出现才对。   这就好像是,集大成之物,早了几百年出现。   不仅是那些衣服,也不仅是蒙鸿光手中提着的走马灯,更包括了那些烟花。   众所周知,烟花的前身叫做火炮,是将火药填在竹筒中,点燃之后会发生“啪嚓”一声响的东西,火炮也就是爆竹的雏形。按照常理,这个时代会出现的,最多就是火炮,还得经过漫长的时间不断的改进之后,才能变变成烟花。   一开始的烟花,不仅是结构简单,色彩和图样也应该很简单。   可是刚刚温如瑾看到的烟花,它不仅有着丰富的色彩,图样也不仅仅只有简单的圆形,还有好几个简单的其他形状,而且他们还掌握了利用岩石层将烟花做成双层结构的技术,堆叠出了双重双色的烟花。   这种矛盾出入,打个比方就是清末的烟花出现在了汉朝。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诡异的现象?温如瑾初步推断,这东西和这个位面会走向毁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这就是导致它会毁灭的根源所在,也是导致了所谓的“气”和“武功”出现的原因,更是导致这个人类社会结构变得畸形至此的原因。   “明日不用早朝,你早些派人去传召尚书令的儿子少正超入宫一趟。”温如瑾进了石渠阁,淡声吩咐蒙鸿光,“这两日你挑选些得力的侍卫,过几日朕要出宫一趟。”   至于出去做什么,出去杀采花贼吗?这当然不是啦,温如瑾是出去给御医之首寻找珍贵的实验材料,呵呵。   温如瑾的吩咐,蒙鸿光都应了,也记了下来。   而后他又听见温如瑾说:“明日卯时朕再回紫宸殿梳妆。”   “是……什么?陛下是要在石渠阁呆一夜吗?”   “不错,”温如瑾颔首,“年轻人可以为了知识多多熬夜。”   蒙鸿光:“???”   ******   当然不会有人觉得让年纪尚小的女帝整夜不睡觉在石渠阁翻阅书籍是好事,但是由于这女帝终究是个皇帝,除了皇太后也没人敢对他说不了,而皇太后……   刚刚才因为“皇帝上天,得天人襄助”的故事而激动到心悸,传了御医,嘱咐要好好休息,估计没人会告诉她温如瑾要杵在石渠阁熬夜的。   温如瑾的目标很明确,他随意翻了翻各类的书籍,从什么诗词歌赋,到什么论策文章全都随意翻了一遍,而后确定了一个模糊的时间线。   这个时间线是个转折点,在这个时间线前的诗词歌赋策论文章各类东西,还是正常的发展水平,而在这个时间线后,这些东西都像是突然实现了一个巨大的飞跃。   原本能有灵性的文章很少,而这个时间线后,仿佛这世间有很大一批文人都灵性爆发。   这个模模糊糊的时间线,恰好就是和记录中“气”出现的时间差不多。   作文的水平是这样,木匠的工艺水平是这样,烟花的技术水平是这样……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时间线后实现了迅猛的发展。   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并不仅仅只是某些特定的武林中人感觉到了“气”,学会了武功,而是其实有很大一批人,都无差别的被不同的“气”熏陶过……   换句话说,这样奇怪的现象,更类似于所有人或多或少的感悟到了某各种各样类似于“气”一样的存在,并多多少少得到了些什么,只是不如那些江湖人那般下贱地去作践他人,因而没有显现出来。   此情此景,更类似于——全民进化。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造加特林变得容易了。   · 第60章 无名禁书(二更)   全民进化……什么东西会导致全民进化?   答案太多太杂了, 因为“进化”有时候只是代表一种改变,而不是特指那种向前发展的进化。   所以,先进一些的位面, 搞出各种各样的病毒, 就能导致一种全民进化,比如丧尸病毒什么的。   也有些时候,星球的摩擦冲击带来的变数也能导致全民进化,路过的什么天外来物的辐射, 高维位面的某些器具的遗落……什么都行。   硬推是推不出什么东西的,不过好在温如瑾已经通过各行各业所出现的“进化”点锁定了一个大概的时间范围,接下来, 他只需要按照这个范围, 去寻找纪实的书籍,亦或者的天文现象的记录。   温如瑾的锁定范围的准确的,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有关于两百年前的巨变。   然而这不是一本纪实的书, 也不是记录天象的书,而是一本——禁书。   温如瑾是摸索出了石渠阁的秘密暗室,又从内部暗室的机关暗格中, 找到的这本禁书。   一开始, 这本书只是客观地描写了天降异象,诸如在天空中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爆炸,色彩十分的明艳,这样的大爆炸发生在天下各国很多处, 十分密集。   可是大爆炸笼罩范围下的村庄农田等等, 一切都化作灰烬湮灭了, 根本无处寻其踪迹, 故而没有详细地记载。   人们虽然畏惧天象的变化,但是那段时间恰好又是本朝开国皇帝横空出世之时,故而所有人都将这些异变解释为是开国皇帝的威武导致的。   ******   温如瑾的手指慢慢摩挲过记录中那些大爆炸所在的大致方位与地点,嗯……五岳七姓十二宗黑红二魔教恰好与其中的几个地点相接近。   而其他的很多地点,则很多都是提供各类进贡之物的地方,也是人才辈出之地。   所以说这些大爆炸虽然摧毁了不少东西,但却也留下了无形的东西在滋养着人类,比如说江湖中人口中的“气”。   这本书夹杂了很多的纸张,看着就是不断地添补的,但书不知是何人所写。   贴在最开始的纸张,似乎是从别的地方撕下来的,写的就是官方撰写的歌颂开国皇帝的功勋,顺便拿奇异的天象来衬托他罢了。   然后中间就开始空缺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开国皇帝在位的最后几年,又有了新的纪录,那些字迹……温如瑾觉得而有些熟悉。   他凝眸又仔细看了一阵,在原身的印象中,这字迹似乎是武帝所有的?   武帝,就是当时的太子,这个王朝的第二任帝皇。   这些字迹起初还十分规整,只是说各地出现了实力凶悍且无所顾忌的“悍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得知此事,太子非常愤怒,连下三诏,要求各地官府重视此事,速速镇压。   各地几次三番都镇压无效,愤怒的太子于是从几个大营调兵,亲自带兵去去镇压了……   温如瑾看着后面变得凌乱的字迹,叹了一口气,只怕是这位太子殿下亲自前去,然后见识到了匪夷所思的“武功”的强大,被折断了世界观了。   果不其然,太子不仅无功而返,还深受重创,差点折损在那些武林中人的手里,亲兵营以命相护,他才得以活命的。   原来不是官府没有尝试过派兵,而是最初的派兵,基本等于一千都换不了三五十个,因为这些会武功的家伙直接气浪轰山腰,把士兵生生砸死活埋……这样的战斗,损耗太大,也可算是失效了。   所以,温如瑾微微沉吟了一下,又掂了掂这书籍的分量,私下天象记录贴在首页的人是武帝……   也就是说:是武帝第一个断定了这些人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超脱了常理的范畴的人。   也是武帝第一个认为,这些人之所以获得了这样的力量,和当初那些“天象异变”有关,将这奇怪的“气”和“武功”,与一开始的天象联系了起来。   但是很遗憾,这个重要的记录,并没有给温如瑾太大的帮助。   这个密室是武帝所建,记录也是由各任帝王亲自书写,但是除了一开始武帝大胆假设的两项东西:即“武功”不属于此间世界;“武功”与“异象”,有点突破以外,后世皇帝们的记录基本都是铲除武林中人的失败纪实,没有什么大用处。   而这些记录,在那三个被红衣神教绑架走的皇帝中的第一个被绑架的皇帝手里,就直接中断了,也就是说,那个皇帝没来得及告诉继任者这个密室的事情,记录直接中断了。   所以后面的皇帝都在当睁眼瞎,也包括了原身和原身前边的几个皇帝。   ******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将这基本可算抗争不受拘束的强权的血泪史的东西放好,这些皇帝自始至终目光都锁定在江湖中人身上,也紧紧地盯住了他们,企图找到一丝一毫的弱点,可他们也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天下各地都出现了“异样”。   只是这些“异样”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因为他们是精进了工艺,提高了生产,发明了器具……不仅没有给天下百姓带来灾祸,反而都是有利于这个世界的。   所以大家都受到了历史的局限,思维的局限,没能将这二者联系起来。   广袖下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了敲这尘封已久的案牍,温如瑾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逼仄昏暗的密室,昏暗,狭小,沉闷。   像是一个能令人窒息的禁闭室。   这里曾坐过这个王朝无数的帝王,他们也曾在此呕心沥血的思考,也曾在此因镇压失败而愤怒,也曾在此因被杀戮的子民而暗夜落泪……对于他而言,或许这确实就是一个要人命的禁闭室了。   他们困顿于这异界的力量,无从下手,他们或许也曾畏惧过,但却没有放弃,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   可后世的皇帝放弃了,后世的龙子龙孙对这些江湖中人惊恐万分,战战兢兢得不成样子。   想起了原身那些毁容的毁容,残疾的残疾,装疯卖傻的装疯卖傻的哥哥们,以及生来就被当成女孩儿养的原身,温如瑾笑了笑,有些讥诮,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   他的指尖最后摩挲了一下那本斑驳的无名书的扉页,无声道了句:“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由我去完成,你们可以安心了。”   温如瑾离开了这个多年无人造访的密室,重新将它隐藏了起来。   等他完成了一切,他会重新书写那本无名之书,等待着后人再次打开它,看到无数人一代又一代的前仆后继。 第61章 二合一   “你有猜测了?”系统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果然, 在他有了答案之后,520才会突然开口问他。   温如瑾哼笑了一声:“基本上可以断定是高维位面的东西,形成原因……不明。”   高维位面的东西, 至于这东西是病毒还是其他什么, 就不好说了。   “怎么不猜想是什么星体之类导致的?”系统的声音有点强行压制激动的感觉。   “因为先人描述的现象,套不上绝大多数会出现的星体之类导致的情况,这一切反而更符合高维位面遗落什么东西导致的变异。”   沉默了一会儿,520开口:“稳如鸡, 恭喜你!你猜对了,你过关了……找到了根源所在,这个任务世界你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温如瑾漫步在月下, 背手往紫宸殿的方向走, 漫漫长夜适合睡觉,还好他早早叫蒙鸿光把神兽送去睡觉了,不然静静岂不是要错过这睡觉的绝佳时间?   他不说话,520就自觉地说了下去:“形成原因是因为这个位面在两百年前, 曾与忽然某个异动降维的高维位面在穿插过去了……”   那个高维位面调整得很快,而且两个位面维度相差实在太大,所以没有发生严重的碰撞融合的现象, 在当时来说除了那些密集的剧烈的大爆炸导致得伤亡情况, 就宏观来说,这场意外对于整个位面的稳定性而言,甚至几乎可以说是没啥影响的。   但是到底是穿插过去了,那个高维位面还是留下了很多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江湖中人所说的“气”, 比如令这个世界很多人都似乎忽然被开发了出来的大脑。   “这个位面起初不相信你, 所以不让我告诉你原因, 让你自己找答案, 我都说了,我告不告诉你你都能找到原因的,它非不信,还要和我打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打赌老子会输吗!?”   520的声音忽然猖狂了起来:“反正赌你稳如鸡的,老子就没有输过,它自己说的,我赢了功德加倍,哈哈哈哈哈天道认证了的赌约,它跑不掉了!”   这就是这个狗系统自从进入到了这个世界就开始沉默的原因了,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狗系统为了搞多点功德值,也会狗到让人不忍直视。   ******   “其实这最初对这种低级位面而言,应该算得上是好事的。”系统的声音也很是感叹的模样。   温如瑾看了一眼天边的明月,叹了一口气:“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那些江湖中人,就是这多出来的‘毫厘’。”   现在可以把高维位面对本位面的影响断定为全民进化,这个进化可以粗暴的分作两种:   一种是对大脑的开发,比如那些超前几百年的工艺水平和制造水平;   而另一种可以算作是对躯体的锻炼,于是武林中人出现了极高水平的高武力值。   高维位面的残余物是肉眼不可见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只是摩擦之类所刮擦残存下来的,是有限且数量还不多的消耗物,而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这东西用着用着,早晚有一天就没了。   温如瑾认可系统说的这本来能成为好事,是因为那些超前的工艺水平,那些脍炙人口的鸿篇巨著,那些对器具的改良与各种发明创造之物……都是可以保留下来的东西,是不会因为高维位面的影响消失,就随之消失的东西。   尤其是那些制造业方面的突破,这都是能提高生产力的巨大推动力,是人类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并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发展进步的好东西,“气”之类什么的东西,全部消失掉,也不会将前面的基础抹除。   这些东西不好吗?直接帮助一个位面加速发展几百年,好得不能再好了。   而那些练武的武林中人就不同了,没了“气”,他们练个屁的“武功”?早晚得死!   温如瑾推断残留物最终会消失,也是通过这些武林中人的情况断定的,因为江湖侠客们,也在一代不如一代了。   武帝之时,他们人人都能开山轰海,所以武帝也拿他们没办法,但是现在能移山填海的顶级武者,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这恰恰就是说明他们感悟气变得困难了。   气既然是外来的残留物,而武帝之时根骨绝佳的练武奇才,历朝历代都并不少见,这种种现象就是说明:   感悟气变得困难的原因,不是因为人的感悟力下降,而是因为气的存量在变少。   也就是说,武林中人如今气焰再如何茂盛,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这就是一个夕阳红行业,早晚得完犊子。   ******   万般念头,分秒而过。   温如瑾微微摇了摇头:“所以说,只要再抗个三五百年,等高维位面的残留物被完全消耗,就是它迎来飞跃的时机。”   到那时候,那些没了气无法练武的江湖中人,不过是待宰的猪狗,而这些灵光一现所创造的工艺和技术,却是永远保留了下来。   拨乱反正,秋后算账,迟早会到的。   可是好东西也得有受得住的命,它现在明显就是受不住了……现在这崩溃的社会秩序,摇摇欲坠的位面,明显就是它受不了这个大补之物。   520嘿嘿一笑:“要是它聪明就不会和我打赌了。”   换句话说,要是它聪明,一开始就应该有意识地去引导秩序下的生灵运用那些残留物,并借此维持制衡以达到平衡,而不是作壁上观,听之任之,让江湖人猖狂成现在这直接令整个位面失衡的模样。   不过,这一切都……   “不要紧的,”温如瑾笑了笑,“外来的东西,借一把外来的刀,也是一报还一报了。”   冥冥之中,殊途同归。   倘若那些皇帝也能摸索到根源所在,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异世界强悍的力量,只不过是一群乍然得到了力量的烂人罢了。   而己方并非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引导和发展,如此……是不是就不再觉得那些江湖中人可怕了?   如此,百姓也不必再那般麻木地苟活了。   可是这一切都不会有假设的存在,乍强的躯体就是会比大脑的开发更加明显,有了作恶的资本便就要去疯狂作恶,而引导发明创造却不仅仅需要聪明的头脑,还要有充沛的想象力以及各种相关知识……显然难多了。   所以才会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说法吧。   本来世界可以慢慢发展,可乍然得到了不应得到的,就会无所适从,继而失衡……   这一遭,是祸不是福。   既然已经彻底明了了问题的根源所在,温如瑾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他要做的事情。   ******   翌日,少正超受召入宫。   大宫女冯竹雨亲自相迎,直入紫宸殿内。   此时的少正超心中颇为不安,他并不知道女帝传召他是有何事。   按理说,他这样一个吃喝玩乐无所不精,骑射书礼一窍不通的废物点心,一辈子能见到皇帝圣颜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那些个逢年过节的大殿宴请群臣可以带家眷的那种。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陛下指名道姓了要传召他,少正超还记得今早圣旨下来的时候是个什么场景。   全家都以为是传召他父亲的,听闻了宫中的太监打马自这边来,他父亲急急忙忙地去穿朝服了……   他亲爹连茶都不敢多喝几口,一阵兵荒马乱的穿戴整齐,结果陛下不是召见他,是召见他那废物嫡次子。   不说身为尚书令的少正思德惊不惊讶,反正纨绔小废物本人是惊讶得差点被包子噎死。   少正超知道当今的这位年纪很小,还是个女子,可纨绔如他也根本不敢抬头,眼睛始终落在地面上。   他恭恭敬敬的行礼,俯首:“臣少正超恭请圣安。”   少正超喊完,心中暗道:还好他科举成绩不错,如今还在礼部当着一个混吃混喝等死的小官员,不然见了陛下,都不能自称“臣”了。   这种正常面对皇帝的态度,就让温如瑾整体感觉舒适许多了,不然像是某位少宫主和江湖中人的那种态度,温如瑾真的是分分钟想将他们全给扬了!   “嗯,起吧,赐座。”   按理说,以少正超的身价其实没资格在皇帝面前有座位,没叫他跪着回话能让起身已经十分给脸了,他爹身为尚书令,在温如瑾面前有没有座位,都还得看温如瑾的心情。   但是温如瑾没有这种折腾人的喜好,而原身偏偏又基本没有单独召见过大臣,也无从得知他的喜好,那温如瑾就按照自己的来。   一句“赐座”,让少正超的冷汗像是挤牛奶似的疯狂往外涌,但他连汗都不敢擦,恭恭敬敬地又跪下去叩首谢恩,这才低着头,在太监们搬过来的小板凳上,虚虚地坐了小半个屁股,完全不敢坐实了。   百忙之中,温如瑾终于从520连夜赶制的一堆新奇话本中抬起眼眸,往下看了过去——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下边坐着个小媳妇呢。   “坐直了,抬起头来!”他那垂头丧脑,小心翼翼的憨鹅模样,实在是叫人感觉眼睛辣,温如瑾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闻言,少正超都没有心情去分辨陛下的声音好听不好听,清脆不清脆,下意识地按照命令走,猛地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好家伙……他大不敬了,直接望见了天颜,呜呜呜~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空气的流动,都凝固了。   原本在帝王案牍上玩彩色的羽毛毽子,玩得很开心的金毛犼,感觉气氛不对劲,一个回首,看到了下边坐着的那人的脸,它居然顿时就捂着眼睛惨叫了一声:“嗷呜~”太丑了,SOS!救命,救命!!!   蒙鸿光忍不住笑了,颤巍巍地背过身去,不好得罪人。   少正超明显感觉到了四面八方传递而来的嫌弃,他瘪了瘪嘴,忍住了不哭,颤颤巍巍地保持着抬头挺胸的姿势不动。   温如瑾沉默地看着他,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地闭上了眼睛:“……你还是把头低下吧。”   于是,少正超委委屈屈地把头给低下。   昨日看见了尚书令少正思德,是个身姿挺拔,君子端方的士大夫,温如瑾寻思着他儿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直到少正超抬起了头——好家伙,那是什么鬼的妆容!   脸像是刷墙那样涂抹成一片惨白色,蝌蚪形状的眉毛,黑乎乎的晕染成了一大坨,然后往外挑出了两个小揪揪,活脱脱就是蝌蚪的形状。   他的两个脸颊生生涂抹成一团又圆又深的朱红色,偏偏胡子还围绕着嘴,成了个全包围的等腰梯形,而嘴唇,则厚厚地涂成了深紫色。   惨白的脸,黑色的胡子,紫色的嘴唇。   气氛继续沉默,温如瑾叹了一口气,吩咐旁边的冯竹雨:“把他弄下去,脸洗干净了再叫上来。”   少正超也不敢抗议,哆嗦着两条面条似乎的腿,跟着走了。   ******   温如瑾又继续翻阅520所写的剧本,说是翻阅,其实就是大老板在抽样检查。   暗中瞅着他的520,和少正超一样委委屈屈地生怕温如瑾说出有啥不满意的地方,虽说是温如瑾给的大纲,它负责码字,但它现在真的好有码字女工的卑微感哦淦!   等温如瑾又抽查完了十本,少正超再一次被带了上来。   这一次,恭敬站在台阶下行礼的,变成了个身姿如竹,姿态端正,面容干净,五官俊秀的青年。   长得好不好看不要紧,总之这样比刚才顺眼多了。   温如瑾再次令人给他赐座:“好端端地为何要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模样?”   不料此言一出,少正超居然用一种深闺怨妇的眼神,幽幽怨怨地缠绕着温如瑾,委屈至极地嘟嘟囔囔:“不打扮成那样我怎么上街呢,陛下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江湖女子有多么吓人……”   母夜叉都没她们吓人,母夜叉再怎么恐怖,也就是吃人嘛,一口下去,脖子断了,人就死了咯,可那些江湖女子不一样,她们一大堆练邪功的,采阳补阴的,她们会把男人叉叉到死!还有把男人的啥啥啥都搞来入药……   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少正超恨不得给自己换一颗丑陋的头颅。   同为男人却穿上了女装的温如瑾:“……那还真是为难你了。”   “可不是嘛,这天底下,没武功的都活得艰难,上次那毁容药又卖光了,抢都抢不到!”   空旷的大殿,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少正超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是因为自己刚刚有点口不择言,太过冒犯皇帝了,赶紧呲溜一下从小板凳上滑跪了下来:“臣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心直口快,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恕你无罪。”温如瑾确实不爱计较这些,闲聊了几句,他就知道眼前这厮……是个扮猪吃虎装傻充愣的角色。   不过这才好,这才是能给他办事的人。   “今日叫你来,是为了这些,”温如瑾将那一大堆线装版的薄薄的话本小说摞好,示意蒙鸿光拿下去给人看看,“你将这些推广至全国天南海北,需要多久?”   少正超眼看着蒙鸿光亲自抬着一大摞的线装话本,差点再次被吓到从小板凳上滑跪下去,他惊疑不定地偷偷瞥了温如瑾一眼,这是什么意思?推广!?   不是叫他看看,而是叫他推广!   难道说,他身为世家子弟,却暗中行商贾之事,还和百万万是至交好友的事情,暴露了吗!?   陛下都知道了,那,那那那,那他爹,是不是也知道了?   一时之间,少正超甚至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于是他脸上也跟着露出了那种崩溃感和绝望感。   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他演的如此逼真,端坐在台阶龙椅上的陛下,却只是含笑瞥了他一眼,道:“戏过了,不必再演了,朕……”   少正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温如瑾的笑意加深,肯定他心中所想——   “什么都知道。”   咕咚~是他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声音,少正超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蒙鸿光手中那厚重的话本,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许多也稳重了许多:“陛下,臣得先看看这话本。”   末了似乎是怕温如瑾不理解似的,少正超急忙给自己打补丁:“是这样的陛下,坊间虽说都在卖话本子,但是全国各地的话本子的读者们口味不太一样,臣得先看看这话本子有多能迎合那些读者的口味,再推断出将它彻底推广开来的时间。”   不过就是越能迎合市场,推广的越快罢了。   温如瑾颔首:“都是一个主旨思想的不同故事,你随意抽几本看看便知了。”   见陛下如此好说话,少正超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温如瑾又吩咐给他搬一个小桌板,方便他看书。   少正超谢恩后,端端正正地坐好,眼神落在那些依此摊开的书籍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这些书籍的精美程度远远胜过坊间各类书店所售卖的。   不仅纸张质量好,而且线装得十分结实,最重要的是封面上都画着异常精美的图画,与书名相对应,而此书印刷的质量也远比他手底下的那些印刷坊更高,少正超暗暗收敛了心神,陛下是从哪里弄来的话本?   他可是这全国最大的话本商,这世间流行的话本十本里头八本都是他手底下的作坊出来的,为何他从不知道还有如此精美之物?   而且这些书名……   《青山剑侠传》《白城十二侠》《云海剑仙》《七剑走天涯》《洛水女侠》《扬眉剑出鞘》……少正超的右眼皮疯狂起跳,这些话本,全部,都是关于江湖和武林的!!!   少正超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温如瑾,却发现坐在高处的女帝已经开始吃点心了,自己吃一块,喂给桌上的金毛小兽一块。   注意到了少正超的眼神,温如瑾扬了扬眉:“你也要吃吗?”   “不,不用了,臣谢过陛下。”如此态度,少正超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某些东西了。   他咕咚地又咽了一口口水,好吧,已经没有后路了,管他陛下究竟要做什么,要死就死吧。   闭上眼睛,少正超随手抽了一本封皮上画着精美的《三侠五义》。   ******   终于,少正超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如痴如醉地生生看完了三本书,而他的内心,也久久不能平静。   心中恍若有龙吟虎啸,掀起了浪涛无数,激情澎湃到了极致,少正超再次抬眼看向温如瑾的时候,眼眶里甚至盈满了泪水:“陛下……”   少正超好歹也是饱读诗书的名门之后,虽然长大了以后感觉这个世界肮脏龌龊而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并因此而放纵,得了个纨绔废物的名头,但话本这玩意儿,他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个故事的脉络和走向以及其想要表达的意思。   就比方说,陛下现在丢过来的一大堆话本。   这些话本的故事或许千奇百样,人物性格也千奇百怪不尽相同,但是其固定的角色类型只有两个,或许说群像的阵营划分只有两个,正或邪,而故事的走向只有一个。   这两个角色,分别是:   第一种角色,侠客。   侠客也就是这些画本故事的主角,但这个侠客并不是指现在的江湖中人,或许说,这些侠客是陛下自己设定出来的一种理想化的人。   侠客在仁义礼智信的起码道德准则中偏向忠义,他们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替天行道。其中境界最高者,为国为民,大爱天下。   这一类的侠客,通常颇受剧本中“老百姓”的欢迎,侠之大者,甚至受百姓爱戴不已。   第二种角色,悍匪。   这一类家伙虽然被称之为悍匪,但是他们的行事作风,简直和现在的这些江湖中人一模一样!   不,或许可以直接说,他们就是现在的这些会武功的混账东西,只不过陛下将“侠客”另外定义了一个含义,故而也把现实里的这些侠客们给了新的名号——悍匪。   悍匪们总是自说自话,不尊礼法,无法无天,自己即世界,一言不合拔刀杀人,吃饭住店都不给钱,不管富人风评为人自个没钱了就去打劫人家完了还说自己是劫富济贫,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地闹事,霍霍无数无辜百姓……   悍匪们走到哪儿,百姓都敢怒不敢言,道路以目。   侠客与悍匪是完全对立的两种角色,在话本中,悍匪们作恶往往都会被侠客所制止,比如悍匪打劫好人还说自己劫富济贫然后直接被侠客制止反杀,并将钱财还给了好人,比如说悍匪自说自话说别人不尊敬他就要杀人,也会被侠客反打脸……这一类的情节,给人一种大热天里喝冰水一样的畅快感。   其实这些话本中还有一个隐含的角色——朝廷。   话本中的朝廷从未出现过相关的字眼,但是它却无处不在,或许是悍匪作恶之时朝廷替民申冤,或许是侠客们是接了朝廷的某些嘱托,替天行道出山杀悍匪……   这个“朝廷”似乎也不像是现在这个麻木的朝廷,却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格体现,或许可以直接说这个朝廷就是一个“人”。   而这个“人”,在话本中,像是一座隐藏在百姓之后的,巍峨的大山。   能够成为整个王朝与朝廷拟人化的人,到底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什么狗屁东西(二合一)   “可是陛下, ”少正超泪流满面地看着温如瑾,“这话本子虽好,却也不是谁都识的字的呀, 尤其是那些江湖中人, 很多都是不识字的……”   目不识丁,但却因为掌控了杀人的力量,而格外的猖狂,当强大的力量没有了约束, 世界就会变得如此可笑。   帝王垂目:“所以你的茶楼饭馆,不是还有许许多多有名的说书先生么。不识字,总能听得懂说书吧?”   少正超只觉得冷汗又不受控的冒了出来, 所以说陛下不仅知道了他行商贾之事, 有一大堆印刷坊,印刷各种各样的话本子去卖钱,她还知道他的产业里头有一堆茶楼饭馆,还是签下了无数说书先生的那种。   可恶, 还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的!?   少正超咕咚咕咚地咽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臣什么都瞒不过陛下,这话本子质量极好, 只要印刷, 定能畅销天下,只是陛下……”   眼看着他又要忍不住咽口水了,温如瑾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了闭眼,挥手让冯竹雨给他上茶。   少正超千恩万谢地喝了一杯茶, 润了润喉, 这才感觉自己说话要轻松一点:“陛下, 臣的意思是, 仅仅凭借这些话本子,就算是推广开了得到了所有百姓的认可,也恐怕不足以扭转那些江湖中人的为人处世啊。”   滥杀那么久,如何能收手?   无法无天如此快乐,怎么愿意被束缚?   少正超确实很喜欢这些话本,但是他不会单纯到仅仅凭借这个,就能改变现状。   那群恶棍,十个里头,能教育到那么一两个,他就觉得陛下此举已经很成功了。   “谁说朕要教育他们如何做人了?”温如瑾冷笑一声,“朕看起来那么像是免费的教育家吗?”   都是成年人了,在家没有好好教育,出门就让社会教育,违反相应的规则就要受到相应的出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的话,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要教他们做人?温如瑾心中轻嗤,这怎么可能,世界上哪有这样不要钱的好事?温如瑾不要钱,也会要命的。   温如瑾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自己指甲上的蔻丹,心想晚点让人画个金毛犼形象的蔻丹。   于是在少正超的眼里,就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娴雅地张手照着阳光反复欣赏着自己的蔻丹,而后闲话家常一般地轻笑着缓缓说:“教他们做人是阎王爷该做的事情,朕要做的是送他们下去见阎王!”   生杀不眨眼,如斯恐怖,少正超第一次明白了何为杀伐果决,何为帝王威仪。   “啊?”反应过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傻眼了,“可,可是陛下决心如此,为何还要塑造‘侠客’的存在?”   少正超只字不提他心中并不认为陛下能将那些江湖中人都送下去见阎王的事情,只是专注地与温如瑾讨论他的话本,这就是聪明人的小心思了。   他的意思是,温如瑾重新定义了“侠客”,还把他们的设定疯狂贴近百姓们的日常所需,这不是白白给那些人渣们加老百姓的好感吗?既然不是为了改造他们,又何必在百姓心中洗白他们?   “朕写的侠客是他们吗?他们是自称侠客的悍匪!”少女皇帝微微一笑,满脸不屑。   少正超忽然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陛下的思路,嘴开始有点漂移了:“虽然是如此,但是,但是……”   “朕写得很明白了,侠客,是受朝廷嘱托雇佣才会出山除悍匪的。”   “所,所以呢?”少正超呆呆地望着温如瑾。   所以呢,这说明了什么?   嘶,这小子不会是扮猪吃虎太久了,真的成了一口大猪头了吧?   温如瑾站了起来,手撑在案牍的边缘,弯腰往前倾,颇有压迫感地看着台下那个傻乎乎的人:“所以?”   他似乎是觉得视线被遮挡了,自然而然地伸手,拨开了那繁复精致到有些挡住了视线的眉心坠,露出了一张完整的脸,那作少女装扮的面容,分明还像是初春未开的花骨朵一般稚嫩,却偏偏生了双琥珀色都显示不出暖意的眼睛,而这张娇花似的脸,神色寡淡到令人心底生寒。   温如瑾食指挽着眉心坠,冷冷一笑:“所以,‘侠客’很快就会出现,而他们,将会是朝廷组织起来的。”   他很快就会打造一个新的军营,就叫——侠客营。   他们会像是他叫520撰写的剧本中那样,专门为了铲除那些奸恶的“悍匪”而出现。   不一样的是,他们不会是江湖草莽,而是正式的、受官府管理的、有编制的军士。   他们作战时,也不会拿刀持剑,这东西没有“气”和武功的加成,杀伤力太小,等到温如瑾叫人研发出火器,他们的武器也就出现了。   不错,这个侠客营必然装备杀伤力极大的火器。   而他们的初始人选,温如瑾早就让御林军大将军彭元甲认真仔细地挑选了,不是吗?   按照少正超所说,好端端地给那群人渣刷老百姓的好感度,温如瑾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他讨厌别人占自己的便宜,自己更不可能主动上前犯贱!   少正超抬眼,一下子撞进了帝王的双冰冷彻骨的眼睛里,他震惊无比地看着温如瑾,陛下,陛下的意思是说……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重新定义侠客,就是为了让那群恶棍们再也不能自称江湖豪侠?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陛下这还是正常人的逻辑思维,可是那些江湖疯子可根本讲不通道理,只认拳头大小,不,不对,少正超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想当然,或许不是陛下的想法不对,而是他自己没有真正明白陛下的用意。   那么,陛下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   “推广开来,要多久?”   很显然,陛下没有闲情雅致替他解答疑问。   “回陛下的话,臣在京城就有印刷工坊,倘若今日就开始排版活字板块,并将其他书籍的印刷全部停下,工匠轮休,夜以继日,只需要十日,臣就能让这些书籍在京城的市面上流通……”   “说书先生也需要时间整理故事,至少需要半个月我们完全整理了故事线,才能让说书先生上台说书……”   “臣在其他几座大城也都有自己的印刷工坊,京城率先排版好,快马加鞭将印刷版送往各个工厂,再以京城与其他几座大城为圆心点,彻底将它们推广开来,需要至少半年以上。”   看着少正超款款而谈,温如瑾心中微微一笑:这头猪,忽然有闪变了一下老虎的模样。   半月就能在京城说书了,不错,速度挺快的,那采花贼,还是二十几日后才会再次作案。   温如瑾微微颔首:“如此,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你莫叫朕失望才好。”   上一个让温如瑾失望的人是原身那个叫游文珮的贴身侍卫,现在那条尸,也不知道还拼不拼的回去。   少正超诚惶诚恐地跪答:“臣,万死不辞,定不负陛下厚望!”   陛下的某些用意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因为他不太了解这位陛下的行事作风,但……他真不知道温如瑾想做什么吗?   天子剑的锋芒已现,少正超当然知道她剑尖所向,那也是……少正超掩下了眼底沸腾的怨恨,不自控地咬了咬牙,那也是令他夜夜焚心的仇敌!   ******   交代完了那些话本之事,温如瑾将另一个任务交给了蒙鸿光。   “将这信交给彭大将军,不要惊动任何人。”   这意思,就是要蒙鸿光亲自去了。   蒙鸿光自然不会不答应,但是他颇有些忧心忡忡,他若是离开了皇宫,难道陛下的安危当真靠那只未成年的神兽幼崽吗?   正在猛啃藕粉桂花糖糕守·神兽幼崽·静:“嗷?”干嘛,你也想吃?   温如瑾拿着精致的秀帕,给那只吃得胡子上都沾满了糕粉的小兽擦脸,他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去吧,早去早回。”   如此,蒙鸿光便不敢再有异议,立即出发。   蒙鸿光一走,周嘉云便提起全副心神警戒了起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站在温如瑾更近的地方。   周嘉云倒不是说有多么害怕,但是她多少有点紧张,担忧易寒星要是赶在蒙鸿光离开皇宫的时机忽然冲进来刺杀陛下的话,她不确定自己的实力能不能撑到蒙鸿光赶回来……   身侧有个人全身紧绷,如履薄冰,令空气的流动都开始凝滞,温如瑾当然感觉到了,但是他不在意,这是身为一个下属理所应当的。   虽说将话本的事情全权交由了少正超区处理,但是温如瑾也不得不为那些说书先生的人身安全上一层保险,本朝没啥会武功的能人,但军中血海里淌过来的斥候,隐藏能力应该还是不错的……   他们或许不能和这些江湖中人正面打斗,但关键时刻阻拦一二让人能从早就安排好的密道逃生,还是有点把握的。   而温如瑾更需要这些人去观察话本和说书的效果,不论是在百姓群体中,还是在江湖群体中,他都要有一定的掌控力度,尤其是某些有可能被策反的生来就脑子不清醒但是被洗刷了一遍三观后忽然开始觉悟的江湖中人,这是温如瑾需要关注的重点对象。   “这种东西,交给宝宝不就好了。”520哼哼唧唧,“有谁的大数据比得上本宝宝,那些斥候?啧!”   “你是我的主力不错,但身为一个帝王,我手里的爪牙不能生锈,我现在需要打磨他们……”   不错,自原身的父辈开始,朝廷只是勉强地维持着表面上的运行,这更像是在摆烂等死全靠历史的惯性在前进,现在就算温如瑾其实不需要用到某些人,他也必须用起来。   再不用,这些就得全锈透了,到那时候,就真的全部都没有用了,朝廷人员的变动,可不是机器换一个螺丝钉那么简单。   所以重要的不是温如瑾需不需要出动这些人,而是他必须将他们利用起来,慢慢地建立起自己的权威,加强自己对王朝的掌控度。   一个对朝廷没有丝毫掌控度的皇帝,哪里成得了话本里那个极其独特的人格?   ******   起初,少正超对女帝陛下的很多举动都摸不着头脑,比如这些话本,在他看来是鸡肋,他苦思冥想也不曾有什么突破。   一直到第二日,忽然之间,有一条消息像是晴天惊雷一样炸响在京城——陛下乘风直上九重天,得仙官赐神兽襄助,以平天下不平之波涛。   等等,所以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难不成全部都是因为是天上的仙官在指导陛下要如何做?   少正超匪夷所思地看着娘亲并一堆姐妹,哭得欢天喜地在求神拜佛,还泪眼朦胧地相约各家夫人明日上佛光寺去拜佛,感谢上苍,这操蛋的世界终于有救了!   但是……   “但是传言不是说陛下上的是九重天,见得是道家的仙官?你们去拜佛做什么?”   少正超这话刚说出来,就让全场熟悉或陌生的女眷们一个个怒目相视。   嘶,这眼神,恐怖!无奈之下,生怕自己被打死的少正超赶紧告罪,脚上生风地跑了。   他刚出了这琼花宴,心中哀叹,上一次的琼花宴,好像是八..九年前了,这宴会自从上一次被一个红衣神教的女人当场杀死了几个女眷后,就一直没有举办过……   如今再次举办起来,却是因为宫中的消息。   少正超把自己的脸整饬了一番,自己照镜子看着觉得分外令人倒胃口后,他才上了街。   街上听到的都是百姓欣喜若狂地讨论着宫中的密事,说的都是当今的这位是真龙天子,有仙官相助,那些XX人(百姓不敢提江湖二字),早晚会得到报应的!   真的吗?少正超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倘若真有报应,那报应为什么一直都没来呢?   “那神兽啊,一声吼,当真惊天动地!”   “这吼叫可不比寻常,我那婆娘早早晾起来的衣物,第二日起来看到全都掉地上了。”   “嗐~你这算什么,东街卖豆腐的张大婶,她家那祖传的老床铺,直接塌了,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我前天夜里,刚好起夜出门屙尿,就听到了那一声吼,差点没把我吓得一头栽进尿桶里头!”   “哈哈哈哈哈看你那怂样!”   他们一边说,一边还各自取笑着对方。   原来那晚上那声吓人的吼叫,是陛下的神兽在叫?少正超皱了皱眉,神兽,该不会是那日在陛下案牍上玩羽毛毽子的那只……吧?   满脸鬼画符的少正超淡定走过这些人,在一群身体奇形怪状,脸上毁容得乱七八糟的百姓中,他根本就不起眼,远不如陛下所认为的那般辣眼睛。   将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以求避过那些江湖中人的拐卖,这是大家伙生存的小妙招了。   江湖中人清高啊,了不起哇,看不起他们这些毁容的残疾的,别说抢回去XXOO,他们就连抢回去当奴婢的都要选漂亮的,百姓可不得人人自危,也拿着东西来人人自保?   这一群群把自己整饬成歪瓜裂枣的百姓们,欣喜若狂地讨论着宫里头发生的事情,仿佛自己亲眼所见那般,他们说得兴高采烈,热泪盈眶,自己饭都吃不饱,还想要去寺庙添香油钱给陛下祈福,好像这样做,陛下就真的能成功一样。   啊不对,他们这样喜出望外的模样,就好像陛下已经成功了,将那些江湖毒瘤铲除了一样。   “唉~虽说这满京城的人除了睡成死猪的倒霉蛋儿,大家都听到了神兽的声音,可都没见过神兽呢……”   “别说神兽了,咱连陛下的圣颜也不曾有幸见到啊。”   “我虽然没看见神兽,但听那声音,就知道神兽大人必然魁梧威武,长得比老虎还要霸气!”   少正超听了这一句,猛回头:“???”   比老虎还要霸气?不不不,你们错了,它似乎只是一只幼崽啊?看着还没有完全断奶的那种。   “何止比老虎霸气?我有亲戚在豫州那边,说那边有大象,大象很大很大,有这么大……”那头顶上一点儿装饰品都没有,只绑着一块洗到褪色发白的头巾的妇人,夸张地伸长了两只手臂,费尽全力要描述大象有多大。   她显然也吃了毁容药,那脸五官全扭曲在了一起,激动起来,万分恐怖,也万分吸引人的注意力。   然后,见众人被她唬住了,她才得意洋洋地说:“我猜啊,下凡来帮当今官家的神兽大人,得有十只大象那么大!”   “这么大,是不是就比老虎威武多了!?”   见周围的老少都在附和自己,妇人叉腰哈哈大笑。   少正超:“???”它似乎一只手掌就能捧得起来啊?这能有十只大象那么大吗?   无奈地笑了笑,少正超穿过了这些热闹的、鲜活的人群,去往了一处秘密的据点。   在那里,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   少正超对了暗号,入了那小作坊,又穿过的地道,最后还被蒙上了眼睛……如此繁复之后,他终于被摘下了眼罩,看见了背负着手的人。   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被烧毁的狰狞无比的脸,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笑:“少正公子。”   少正超脸色丝毫不变地行了个礼:“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蓟雪松,武阶校尉,”女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嘴唇难以牵动,便也不再笑了,“陛下令我过来协助少正公子的行动,公子请将您手里头各个茶楼饭馆之类的钥匙交给我吧。”   这究竟是你协助我的行动,还是我协助你的行动?   虽然说心里头在吐槽,但少正超还是很配合地点头:“我已经将东西取来了。”   “多谢少正公子。”   令下属取过了少正超手里头的装着一堆钥匙的木盒子,蓟雪松正准备派人送少正超回去,却忽然听到少正超开口问:“蓟校尉,您是在羽林军中当值?”   蓟雪松查看钥匙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少正公子知道还挺多。”   “我见过你,”少正超看着她的脸,“在先皇大寿之时,为避免江湖中人作乱,羽林军将整座皇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就在那时,我见过你。”   而且,看到的是她没有被烧毁的那半张脸。   “少正公子记忆力不错,”蓟雪松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亦或者说,她已经做不出表情来了,“陛下此次命我等斥候助你成事,我等会在说书先生台下挖空成隧道,并在其说书之时暗中保护,以求说书能顺利进行,他们的人身安全也能得以保障。”   她在转移话题,少正超敏感地意识到了,但他没办法不让对方说下去,因为这有关陛下交代的任务。   但是少正超还是觉得不对劲,蓟雪松应该没有把话说完全,陛下出动他们这些羽林军中顶尖的好手,能在江湖中人手中都撑住几招的人,就为了保护说书先生?只怕,不太可能吧。   “如无他事,少正公子请回吧。”蓟雪松不仅要担任此次话本计划暗中的工作,还要参加陛下选定的三千精兵里头的特别训练,她很忙的。   少正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什么:“好,希望我等能成事!”   “这是自然,陛下天威所在,恩泽四海,何事不成?”   ******   赵婷玉是个女侠,一个名气不小的女侠。   这一日,她终于又来到了京城,却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赵婷玉觉得这太夸张了,自己不过是闭关三个月没有到京城而已,京城居然变了这么多?   京城原先满大街都是丑鬼,又丑又丧,整条街都是死气沉沉的气氛,尤其是他们这些江湖豪侠出现之后,这些丑鬼又会各种诚惶诚恐,动辄跪地磕头,别说回话了,打死了连个屁都蹦不出来……   赵婷玉是不太喜欢进城的,如果不是城里那些丑鬼做的东西特别好吃的话。   可是这一次,赵婷玉却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她还以为是因为这次自己特意穿了那些丑鬼老百姓穿的衣服,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的关系,但是偷偷听了他们的对话,赵婷玉才发现,这好像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发现她是个江湖女侠,而是因为……   他们那位陛下,梦里上天了!   噗嗤——赵婷玉差点就要当场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梦里上天?仙官襄助?神兽下凡?   什么狗屁东西?!   作者有话说:   真香预备~   · 第63章 第一把刀(二合一)   梦里邂逅仙官, 仙官赐神兽襄助,不会又是那些皇帝搞出来无聊的假想吧?   啧,赵婷玉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虽说她对皇宫啊朝廷啊啥的没有什么特别厌恶和抗拒的情感, 但是身为一流高手,她也有自己的消息,自然知道大家伙都知道的事情,比如说——   皇宫倘若不是有那个老太监蒙鸿光, 和无极宫的那位少主在坐镇,那早就成了江湖中人的旅游胜地了。   就这,还铲除他们这偌大的江湖?   做梦上天?那位小皇帝, 估计也就只能做做梦了。   赵婷玉原是想这次就不惹是生非了, 最近气又似乎更稀薄更难感悟了一些,她打算买好东西就走。   可是,她忽然被前方热闹非凡的说书吸住了眼睛——   “只见那少侠挽了个剑花,三招制服了悍匪, 大声呵道:‘你不过是个打家劫舍、作恶多端的悍匪,怎地也好自称是江湖豪侠!?’”   少侠?剑花?悍匪?江湖豪侠?   什么东西,这么有趣的玩意儿她之前怎么没有听过?   赵婷玉顿时觉得自己插队抢来的炒花生都不香了, 她丢了花生, 将油腻腻的手随意在衣摆上蹭了蹭,三步五除二地冲进了人群,铆劲儿往前冲。   她也要来听听这些丑鬼敢说江湖中人什么东西?   他们之前说书,不都是什么风花雪月, 才子佳人嘛, 丝毫不敢提一下江湖侠客的, 怂得要死。   今日竟然说起江湖来了, 嘿,巧了,她就是江湖中人,她也要来听一听。   ******   热闹的茶馆,说书人还在说,妙语莲花,台下掌声如雷鸣。   可是赵婷玉却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嗡嗡嗡的嘈杂,与一片白色的空茫。   她一会儿闪烁着说书人说的话,一会儿又闪过了周遭这些丑鬼们抹着眼泪的哀叹。   “这书中的冼大侠,才是真正的大侠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现在这些……”哭丧着脸的老头骤然失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他如惊弓之鸟似的左右望了望,没有发现有江湖打扮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嘛,”在座的百姓们都深有同感,“现在这些个……不是东西的,根本就不讲道理,仗着自己会武功,蛮横极了,就在刚刚,我想买一碟炒花生来听书,都有个满脸江湖气的女人直接插队!还不给钱!”   赵婷玉有些傻眼地看着自己手里头的花生,等等,她凭自己的实力得到的花生,有什么不对?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这些丑鬼一样排队,排到了结尾拐角处,她直接去柜台拿花生不就好了?反正卖花生的老太婆也没说什么啊。   “唉,那个卖花生的是陈老婆子吧?她家那个女儿,叫桃花的,之前不是被一伙江湖人给……唉,邻里街坊都劝买毁容药,买不到就自己拿刀划开脸,陈老婆子看着闺女嫩生生的脸,舍不得下手,反而……”   周围是一片哀叹。   “现在那姑娘疯了,陈老婆子这卖花生也赚不了几个钱,都不够闺女吃药的,还有人吃点花生都不给钱?这些江湖中人,就是话本中的悍匪,恶鬼!他们真的是猪狗不如,挨千刀的东西,早晚会有报应的!”   赵婷玉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有人发现自己就是他们口中那插队抢花生不给钱的恶鬼悍匪。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从前她佩刀出门,这些丑鬼看到了她的刀,知道她是江湖中人,根本不敢看她的脸,连碰到她的衣角都害怕得不得了,他们也根本不敢和她讲话……   如今,隐藏在他们群中,听见了他们的话,赵婷玉却觉得世界幻灭,怎么回事?这些丑鬼不应该是万分仰望他们这些江湖中人的吗?他们可是除恶扬善、帮扶弱小的豪侠!   “这些人渣,算什么豪侠!冼大侠这种,吃饭住店都会给钱的,帮扶弱小,制止悍匪的人,才是豪侠!”   被批不是豪侠的赵婷玉:“……”   她艰难地顺着这些丑鬼们的话,开始反思:   插队好像是不太对,因为大家都在排队?别人等了很久,她一下子就插队到最前边,如果调过来,她排了很久,别人来插队……那她一刀剁了那狗东西!   嗯,这样想的话,确实有点道理。   抢花生也不对,那个老太婆那么惨,还有个要吃药的女儿,确实应该给她点银子的……   “别人的钱是藤生的,树打的吗!?不都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开个小饭馆容易吗!?这些悍匪,说打就打,打错了人也不道歉也不赔医药费,打烂了人家的桌子椅子也不赔偿,上次那间饭馆的老板,跳井了。”   所以……吃饭是要给钱的哦?不给钱,原来他们的怨气那么大的吗?   “那些江湖中人,不也有自己卖兵器卖药,医仙岛赚得盆满钵满,怎么没见他们这些江湖人渣自己交易的时候不给钱啊,他们就是不把我们当人看,还自称什么侠客,我呸!就是一群畜生!”   赵婷玉倏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她默默地呆呆地把嘴闭上。   他们说的也对,她师父辛辛苦苦打造的兵器,卖给江湖中人,都是收钱的,那为什么丑鬼们辛辛苦苦做的饭就不能收钱?所以她吃饭的时候,也应该是要给钱的才对……   可是为什么这样才是对的,她之前却一直不知道呢?为什么所有江湖中人都是习惯不给钱的呢?   “唉~那些悍匪打起来,无辜的人被打伤了还好,那些人渣,杀了人就扬长而去,冤有头债有主,走过路过的人有什么错要被杀头!?”   对哦,赵婷玉那本来就不够用的脑子开始成浆糊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嘛,和旁人确实没关系,好像确实不应该伤及无辜。   “那些活在大宗门下的人更惨,听说他们要收双倍的佃租,凭什么呢?那些江湖门派,是像朝廷一样给土地了,给种子了,还是帮忙一起种地了?什么都没有,天天就催收租金,不给就杀人!他们凭什么?”   “唉,当今官家还是挺好的,听说那边的税收又免了……这样也不知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神兽啊,仙官啊,快快显灵吧,官家是真龙天子啊,我等为何还活得如此艰难?”   啊……有点道理,所以她的宗门是以什么理由收租的?赵婷玉隐约记得,好像说是这些老百姓感谢他们宗门的庇佑,自愿给的?为了表达感谢?   可是现在看看,他们这像是感谢的样子吗!?   感谢个鬼!   这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   这些老百姓经历得太多太多了,他们是一字字,一句句,都在泣血,那沸腾翻涌的怨恨,是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的人,都能明显感受到的。   赵婷玉就没有说话,她和这些愤怒的丑鬼们格格不入,可是她已经被这些怨恨裹挟在了其中。   他们痛恨至极的表情,他们充盈着滔天恨意的眼睛,他们泣血的字字句句,都化作刀刃,将她凌迟。   她体无完肤地坐在这里,感觉世界都是虚幻的,她不明白,她不懂,师父明明说他们是江湖豪侠,是受百姓爱戴的,是帮助这些丑鬼们除恶扬善的,是这些丑鬼们的救星……   可是原来丑鬼们这么怨恨他们,丑鬼们说他们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丑鬼们说他们早晚要遭天打雷劈,丑鬼们说他们都是人渣、恶鬼、悍匪、畜生……   这滔天的怨憎会,像是细细密密的蛛网,将某些自我代入的“江湖侠客”们紧紧缠绕,包裹成蝉蛹,令他们无法呼吸。   他们就像是浑身流脓的丑东西,走在街上,因为动辄就把说话的人杀死,没人敢和他们说话,所以他们真的以为大家都是尊敬他们,直到今天——他们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硕大的镜子。   镜子里的豪侠与他们截然不同,他们高大伟岸,舍己为人,百姓的尊敬是肉眼可见的,热情的气氛在充盈。   而镜子里的他们,却是浑身流脓的鬼样,丑陋得会令他们自己都尖叫,欺压他人还自诩侠客,所以百姓只有畏惧和怨恨。   赵婷玉捂着自己的脑袋,艰难地喘着气,不对,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如果这些都是错的,那她以前,都做了些什么?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了某种肉眼看不见的、潜藏在心灵深处的堡垒,轰然坍塌了——   那是世界观在崩溃,是信仰在坍塌,是人格在摇摇欲坠。   她猛地抬头,空茫的双瞳,刹那破碎。   ******   赵婷玉赤红着眼睛,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模糊的视线,扫过无数发泄着恨意的人群,这些人都在字字泣血地互相倒苦水,并没有人在看她,可是赵婷玉却依然感觉到似乎所有人都在以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恨不能扒了她的皮,生吃她的肉。   她自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女侠,可是如今,她却感觉到了千夫所指,众怒沸腾的磅礴力量在向自己倾轧而来。   赵婷玉颤抖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不,不行,如果动手,不就是成了那悍匪吗?   她踉跄着要往外走,可是就在她即将崩溃想要逃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茶楼的另一处角落传来了一声男子的怒吼——   “才不是这样的,老子就是豪侠,要不是有我们这些江湖豪侠,你们早就被土匪和官府欺负死了!”   那人像是疯了一样从角落里跳出来,挥舞着自己的长剑:“你们应该感谢我们才对,要不是我们到处行侠仗义,哪有你们今日!?”   茶馆内的百姓惊慌失措地尖叫着躲避,赵婷玉抬头看到这一切,忽然之间,她感觉到那说书人口中的“悍匪”出现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屠杀无辜。   那么……现在,她是要当悍匪,还是要当阻挡悍匪的“侠客”?   “住手!!!”赵婷玉当机立断地拔刀飞跃了过去,架住了那男人的长剑。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的记忆,可是这一刻,她忽然就流利地背下了刚刚说书先生口中那位“冼大侠”的台词:“你说你到处行侠仗义,你行的什么侠,仗的什么义,你说的出来吗?你帮扶过哪些弱小,你说得出来吗!?”   “他们只是在听书,他们做错了什么?你跳出来就拔刀相向,意图滥杀无辜,你就是故事里的悍匪!”   男人剧烈地反驳:“我不是!!!”   赵婷玉与他打斗在了一起:“你不是?你若不是悍匪,而是行侠仗义的侠客,那为什么这些人看到你都在怨恨,都在惊恐,都在逃跑?他们不应该像是看见冼大侠那样热情的迎上去送瓜果,送小米吗!?”   “你不是悍匪,你为什么做着悍匪才会做的事情?跳出来就要杀人!?你不是悍匪,你现在与我打斗,打烂了桌子椅子你又有想过要赔偿吗!?”   这些质问,那个男人完全回答不上来,恍惚间,他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打斗停滞,风平浪息,茶楼也轰然坍塌了。   这两人站在茶楼的废墟中,遥遥相望,男人的脸上,居然都是泪水。   原来世界被颠覆的,不止她一个人。   “我是悍匪,那你,又是什么呢?”男人看着她手中的刀,缓缓笑了。   赵婷玉握着刀的手在颤抖,她快要握不住自己的刀了。   男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地哈哈大笑,他讥诮地看着赵婷玉,大声吼道:“你以为你是侠客吗?不,你和我一样,都是话本里那些自诩侠客的悍匪!是他们说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啪嚓!”她的刀,拖了手,砸在了地上。   赵婷玉的双瞳剧烈地颤抖着,她不能接受,不不不,她怎么会是悍匪呢?   她自幼习武,行走江湖,除恶扬善,劫富济贫……她应该是话本里的冼大侠才对啊!   可是,刚刚质问这个男人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她在心中质问自己的话。   大脑混乱成一片的两人没有注意到,暗中有些眼睛,从始至终就锁死在他们的身上,记录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   努力记录着这些事情的人,自然是温如瑾叫彭元甲筛选出来的那群资深斥候。   不过今日其实恰好不需要他们怎么记录,因为温如瑾恰好因要亲自逮那采花贼,出宫了。   他不在那间茶楼,却在茶楼对面的饭馆吃饭,于是就见证了整座茶楼在轰然之间倒塌的场景。   温如瑾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动辄如此打打杀杀,百姓要如何繁衍生息呢?和平的环境人人都想要,而这个世界本来可以有个和平又蒸蒸日上的环境的,如果不是这些所谓的江湖大侠。   在温如瑾看来,可怜的祝云英根本算不上这个世界的异端,她只是一抹异世而来的幽魂,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异端……应该是这些作恶而不自知的江湖人才对!   那一男一女的互相诘问,真的,可笑又可悲。   温如瑾猜测过,两百年了,或许这群江湖人中,有些是打小被腾脑换粪的,那脑子再认真冲洗一遍,也许还有的救。   你看,面前不就有两个么?   剑客掉头就走了,赵婷玉也跟着缓缓转身,他没有拿上自己的剑,她也丢下了自己的佩刀。   天忽然就阴暗了起来,眨眼就下起了雨,顷刻之间跟着就电闪雷鸣了……   赵婷玉淋雨望着天,忽然笑了一下,是要把她天打雷劈了吗?   她虽然武艺高强,没有在打斗的时候波及无辜,但是她习惯了吃饭住店都不给钱,打烂了别人的东西不赔偿,是不是也有很多人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因为她的蛮横霸道,绝望地自杀,去上吊了,去跳井了,去投河了?   这样的她,手上似乎也都是无辜的血呢,她不是冼大侠,她是看不到自己身上流脓的恶鬼,她是舔着脸给自己贴金的悍匪!   所以,来吧,把她天打雷劈了吧。   或许他们都抱着同样的心情,那剑客也留在了原地,等待着雷电的降临。   金毛犼把满盘的红烧鲫鱼都吃了,盘子都给舔干净,然后回头,看到了窗外的场景——一对男女,阴雨中背对背地站立在两侧,长剑与刀,立在他们中间。   守静鼻子翕动了一下,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嗷呜~”他们好像两个小煞笔哦。   “走,我们下去看看。”温如瑾一把捞起了金毛犼,动作迅速地给它擦了擦嘴。   周嘉云动作迅速地跟在了他身后,冯竹雨动作利落地打起了伞,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太监则自觉去结账。   暗中人影晃动,各自成包围的拱卫之势。   皇帝出街就是不一样,打不赢也得撑得过场面,温如瑾好笑地自娱自乐着。   头顶上的伞面在微微颤抖,温如瑾抱着金毛犼,一人一兽抬头看了又看,最后发现是周嘉云从冯竹雨手中接过了伞,接过她的手把伞柄攥太紧了。   蒙鸿光出一趟皇宫送信,她都紧张无比,如今出了宫,蒙鸿光又被温如瑾留在了皇太后身边,她更紧张了,紧张到不自觉地捏紧了雨伞,雨伞跟着一块儿颤抖。   “好歹是大内侍卫,你何必如此紧张?”   “卑职、卑职心中没底。”别看他们人多,打起来可不是看人多人少,那些江湖中人……周嘉云又忍不住思虑万一要是打起来了,自己能在他们手底下撑住多久,能不能撑到大总管赶来。   忽然,有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周嘉云的手,她差点拔刀,猛回头,却发现是一张烧毁的面容。   蓟雪松努力露出了一抹笑:“我来吧?”   周嘉云抿了抿唇:“不。”   她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个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竞争谁是陛下心中的第一的对手。   冯竹雨看着她们两人握着手,手中握着伞,站在原地不动,四目相对中有火花电闪,但是——   “你们两个,陛下都到前边去了,”冯竹雨有些气氛,上前抢伞,“还是我来吧,给陛下撑伞,我才是专业的。”   ******   昏暗天际,濛濛细雨,风来,吹得身体发寒。   赵婷玉其实注意到有人在靠近,但是她没兴趣理会那些丑鬼了,阿不不不,不对,他们不是丑鬼,他们是为了躲开那些武林败类才去吃的毁容药,他们虽然毁容了,但是心还是正常的,所以他们不是丑鬼。   她,赵婷玉,她本人才是丑鬼。   冷笑了一声,赵婷玉自嘲至极地往前漫步着,看来今日的天是不打算劈死她了……   “就这么走了吗?”有一道清凌凌的声音,穿透了这雨幕。   赵婷玉闻声回头,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阴雨中缓步走来的少女。   单丝碧罗笼裙,望仙九鬟髻,粉黛微施,娇颜胜花。   身后还追着撑伞的三个女丫鬟(?)……一看就是那些名门闺秀,是赵婷玉曾经最不屑一顾的女人。   但是此刻,不论是赵婷玉,还是那个剑客,都停住了脚步,面色寡淡,双目无神地看着温如瑾,仿佛在无声地问她:你有什么事?   温如瑾轻声笑着:“茶楼都打塌了,不必给人赔偿么?”   闻言,赵婷玉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四周,轰然倒塌的茶楼成了一片废墟,桌椅无一幸存。   她立刻去拿塞在腰带中的碎银子,可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碎银子,赵婷玉又忍不住苦笑,果然,悍匪就是悍匪吧?无论心里多么否认自己是悍匪,但实际上,她就是啊!   她就是百姓憎恶的悍匪,刚刚还指责别人呢,现在照样打烂了别人的东西不赔钱,这就是悍匪的作风,她习惯了这种作风,她不是悍匪,谁是呢?   或许是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赵婷玉和那个剑客都是举止僵硬地拿出了银子,然后又举止僵硬地放在了地上,这才准备离开……   肉眼可见——他们对打砸了别人的东西事后的赔偿事宜万分不熟悉,完完全全就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窝在温如瑾怀里的金毛犼见状都忍不住翻白眼,它那么爱吃吃喝喝,吃不了还兜着走,但是它都会给钱啊……   这给钱给得这么生疏是怎么回事,怎么,外出吃饭喝酒打尖住店打打杀杀从来不给钱?   这两人,在温如瑾身后一大群人默默无声的注视之下,显而易见的身体都异常僵硬了起来,甚至有些同手同脚了。   他们明显也会害臊,刚刚才自己对号入座,然后自感被疯狂唾骂了一通,如今又被温如瑾戳穿了他们习以为常的悍匪作风,他们现在只想快些消失在人海,不被任何人注目。   可是温如瑾偏偏不如他们所愿:“等等!”   那两人又瞬间回头,呆滞的目光看着温如瑾:你还有什么事?   “你们的银子是怎么来的?”温如瑾问。   “师父给的。”赵婷玉下意识地回答。   “劫富济贫剩下的。”剑客回答。   “你师父给的?”温如瑾笑着歪了歪头,“那你师父的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他耕地吗?他织布吗?他行商吗?他什么都不干,就能生出银子来吗?”   赵婷玉的手指禁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倏地抬眸,怒火燃烧地瞪着温如瑾:“够了!对,我们的银子来之不当,这些银子,都是宗门山脚下那些丑鬼……那些农民为了感谢我们的庇护,自愿每月给我们交租。”   感谢庇护,自愿交税?这鬼话说完,赵婷玉自己都快哭了。   温如瑾却含笑将矛头调转到了剑客身上:“劫富济贫剩下的?为什么要劫富,富人做错了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他为富不仁,那你拿什么证明他为富不仁,你有证据吗?”   “……没有。”   “呵,济贫?你济了哪个贫,能指名道姓地说出来吗?剩下的……呵,你确定是剩下的?”   剑客沉痛地闭眼:“不必再说了,是我自己没银子花了,随便找了个富商打劫了他。”   不过就是劫匪行径,自我美化成劫富济贫而已。   温如瑾的脸色顷刻之间晴转多云,甚至阴云密布了起来。   “啧~两个作恶不自知的悍匪!”他说。   “你!”赵婷玉反而是没能忍住的那个人,捡起了地上的刀,身形一动便瞬间出现在了温如瑾的面前。   “住手!”可笑的是,这次阻拦她的人变成了剑客。   这一波,是现场角色互换了。   然而——   作者有话说:   守静:hello?老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   - 第64章 小皇帝的垃圾回收站   赵婷玉终于彻底崩溃, 像是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地承认了自己是悍匪——可她要杀了眼前这个美丽干净的少女。   凭什么?她的一生如此可悲,一直浸泡在井底粪坑污泥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还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如今有人忽然凿开了那口井, 让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她不愿意接受这样惨痛的现世,可这时候……   人都有羞耻之心的啊,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   偏偏是这时候!在她想要将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   出现一个高贵如明月,娇艳如桃梅的少女,高高在上地站在上边俯视着她, 嘲讽她浑身的屎臭味。   她没有办法上岸了, 她都这样活了那么多年了,就继续这样下去吧……干嘛还要醒过来呢?   杀了她,杀了她,彻底地, 在这污泥粪坑中,下水,沉溺, 溺亡……然后, 下十八层地狱恕罪去!   “你疯了!”剑客的嘶声没能阻止她骤然爆发的轻功。   她显然确实是个一流江湖高手,剑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看到了她刀刃反射出来的寒光……   然而他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就连站在温如瑾身后上前一步, 企图以力相抗的蓟雪松和周嘉云也没派上用场。   只见贵胄少女怀中一抹金光迅速跳出, 然后——   “啪”!   “啪”!   不论是企图攻击温如瑾的赵婷玉, 还是企图阻止赵婷玉的剑客, 守静都一视同仁——   啪啪两巴掌,送给最爱闹事的你们。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直接绝倒在地,陷入完全的昏迷。   金毛犼踩在赵婷玉的头顶,依然不解气地猛踩了两下她的脸,竟敢当着它的面要打杀它家铲屎官,这是老寿星上吊活得好好的嫌命长是吧!?   “静静,回来。”温如瑾冲它伸出手臂。   金毛犼气定神闲地收爪,一个潇洒地跳跃,直接回到了温如瑾的怀中。   它忽略掉蓟雪松等人震惊到眼睛都要掉地上的模样,哼哼了两声,自顾自地在温如瑾的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倒。   “嗷呜~”小爷刚刚是不是很厉害?   温如瑾摸了摸它的小脑壳,眼神示意:小宝贝最厉害!   而后他风轻云淡地吩咐:“拖回去吧,好生照料。”   看着地上那两个昏迷的人,温如瑾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能够变废为宝的垃圾一样,啊呀似乎暴露了什么东西,不过,他们在他心中,也确实就是废物利用的材料罢了。   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可是……他分裂武林、令江湖内讧的第一把刀呢,还得好好再打磨打磨才是。   蓟雪松一个眼神示意,立刻从暗中窜出了两个不起眼的身影,他们正准备去拉人。   温如瑾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说:“算了,不用好生照料了,带着一起走吧。”   金毛犼可以啪啪两个耳光把他们打晕过去,但这两玩意儿要是放进了皇宫里头,蒙鸿光指不定无法一次性对付两个人,这两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还是他自己随身携带比较好。   不过温如瑾现在出来是为了蹲那个采花贼的,暂时又不回宫里头……   索性当是多了两个人形挂件吧,带着走。   温如瑾带着人转身赶往下一个片场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珠子似有意似无意地往右上角滑过……然而没有多一秒的停留,他抱着小保镖离开了。   前方还有个大名鼎鼎的“闺中窃玉香”在等着他呢,其他人,暂且都给他靠边站去!   ******   登高便可望远,这京城内,少有楼阁能有官府建立的瞭望塔高,不过王朝久不征战,瞭望塔也成了虚设,倒是便宜了某些自命不凡的江湖中人了。   此刻,那荒废依旧的瞭望塔内,便有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身居高处,眼看着远处那卓越多姿,玉叶金柯的少女带着人离去,似有似无地朝他们的方向转了一下眼睛,却终究没有任何表现,直接毫不留情地走掉了。   姿态浪荡不羁的紫衫男子见状哈哈大笑:“她发现我们了……”   说着,他狷狂地仰头饮酒,任由那酒水哗啦啦地打湿衣襟。   对面那个抱剑依窗扉的少年,灰色的眼睛冷淡地扫过他的脸,什么话都不说,似乎对他的话语毫无兴趣。   见他这副模样,裴鸣璟忍不住就更想要逗逗他,便笑道:“你猜她知不知道你就在这上边?”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易寒星抿了抿唇,冷淡地转过身去,背影瞅着十分倔强。   但这倔强中,偏生又有些藏不住的东西,比如说——委屈。   “知道还掉头就走说明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不知道就说明你还有点机会。而你刚刚差点忍不住就动手了,这就说明心里还在乎人家,你对她的安危紧张极了,”裴鸣璟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圆润的酒坛,“可人家似乎不需要呢,你自作多情了。”   “姓裴的你闭嘴,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啧,这位小皇帝啊,可比上一位有气势多了,鹓动鸾飞,振玉锵金……”   裴鸣璟随意将手耷拉在窗边,仰望着簌簌落雨的阴暗天际,仿佛在透过这昏暗的天空回味着说明一样。   他忽然一笑:“如斯美人,高贵得不得了,看着可不像是你易寒星这样的‘悍匪’能染指的模样。”   少年怒目而视:“我说你够了,快闭嘴!你才是悍匪!”   什么悍匪不悍匪!易寒星心道他根本算不得什么悍匪,虽然也不能算是话本里头的侠客,但是他正式从无极宗出山,就是去保护她的,他自始至终,都还没来得及真正踏入江湖……   这一刻,易寒星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有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还好,还好……还好他还没有变成她最厌恶的模样。   少正超说那些江湖中人不爱读书,目不识丁不算错,但总有那么几个意外,比如这位裴氏玉衣阁阁主裴鸣璟,他显然就是读书读多了的那种坏胚。   见无极宗的这位少宗主终于被自己惹毛了,裴鸣璟颇有成就感地哈哈大笑,笑完,他那双狐狸似的眼珠一转:“少宗主,听在下一句劝,那位可不只是长得像娇花,心中住着的可是一头猛虎啊,她这种心机城府一概不缺的人,是看不上你这种单纯稚嫩的少侠的。”   “呵,说那么多,你不就是见色起意?”易寒星反唇相讥,“怎么,她看不上我,她就看得上你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岁数了!”   “唔?少宗主好聪明!不错,想要拿下这种女子,必须要有比她更深的城府,更多的心机,只有比她更强大,才能让她多看一眼……”   “至于岁数,那就如同酿酒,越老越有味道,”说着,裴鸣璟情不自禁地放下了酒坛,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倏地一笑,“在下觉得,自己就很不错。”   “刺啦——”是灰瞳少年忍无可忍拔剑出鞘的声音。   “哈哈哈哈,开玩笑罢了,少宗主何须如此暴躁?”紫衫男人动作灵活地躲开这一击,含笑望着眼前人,却似乎没有将任何人放进眼底。   这么单纯,这么蠢笨,怎么撑得起无极宗?   那位……所图不小啊,想要搅浑了这湖水,让江湖先内讧起来,计谋不错。   只是不知道,是就这么点本事,还是这只是她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的冰山一角。   裴鸣璟看着那忍无可忍,疯狂冲自己发动攻击的少年,笑意又加深了不少……江湖与朝廷,早晚有那么一天的,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无极宗这左右逢源,大小皆下注的谋算,能不能成就无人知晓了。   那位……官家,看着可不太好糊弄的模样呢。   ******   “我日他仙人板板!”520的叫骂在温如瑾的脑海里响起。   “什么脏的臭的也敢YY我家老温,看老子叫静静把他们脑子都拧下来当小板凳!”   坐在那豪华至极的马车中的温如瑾揉了揉金毛犼的小脑袋,心中暗道:“不过都是些碳基生物罢了,你和他们计较什么?”   520:“……?”   等等,碳基生物,这踏马好有道理。   它居然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恼怒十分降自己的逼格。   这个王朝的工艺水平真的不是一般的高,这马车宽敞得像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小豪宅,桌椅俱全不说,这里面坐着温如瑾,旁边还拱卫着两个侍卫,还有个大宫女冯竹雨在伺候瓜果,地板上随意地丢着那两个江湖人,居然一点都不拥挤。   而且这么宽大的马车,走在道上半点不颠簸,减震的技术十分惊人。而且它的四壁用的是精钢锻造的薄板当夹层,扛得住一般的箭雨不说,还冬暖夏凉……   如此伟大的创造,怎能不叫人惊叹?   只是可惜他们依然停留在动手制作的层面,而没有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比如说进入到基础理论的阶段,再学以致用……这可都是能留给后世的财富啊,这可都是能提高生产力的宝藏啊!   居然拖拉到了现在,直到温如瑾的到来,才正视起这个世界被江湖中人淹没了所有光彩的其他恶人的贡献,这真令人扼腕。   就在温如瑾心里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他脚边的那两个人哼哼唧唧了几声,慢慢动弹了起来,眼看着就要醒过来了。   蓟雪松的长刀出鞘半寸,身形一动,与周嘉云同时上前一步,左右各挡住了半个温如瑾,温如瑾怀中某只昏昏欲睡的崽子也瞬间清醒,毛爪子左右蹭了蹭,果断摩拳擦掌了起来……   但是很可惜,它期待的——他们暴起攻击,它再免费送两个大耳刮子的事情,没有发生。   那两人醒过来,并没有立刻动手,起初只是满脸的懵懂,而后呈现出了一种摆烂的模样,面无表情,气质丧到极致地坐着,连起来都懒了。   都是高手,谁心里头还没点数?能被一巴掌放倒,那基本洗干净脖子等死就行了,不用再不甘心什么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真的没心情打,他们的世界观刚刚才坍塌,压根来不及重建,麻烦给点时间,让他们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修复一下自己破碎的世界行不行啊?   温如瑾的回答是不行。   “既然行了,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温如瑾像是那些选拔赛的导师,满眼都是在打量垃圾,是否属于可回收。   “铸器门掌门大弟子,赵婷玉。”   哟吼,来头不小。   “你呢?”   剑客垂下眼眸:“邱伟志。”   “什么身份?”   “藏剑宗掌门的小师弟。”   也就是藏剑宗当代所有少侠们的小师叔咯,来头还挺大的呢。   这些江湖势力中,五岳最强,五岳分别为:无极宗,藏剑宗,铸器门,医仙岛,山阴派。   好家伙,温如瑾一下子凑齐了两大门派的可回收垃圾,如果能把前些天他自己丢出去的破易拉罐再捡回来的话,那他就凑齐了三个大门派的垃圾了。   再努努力,过一段时日,他就能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垃圾回收站了。   赵婷玉面无表情地坐着不动,空洞的眼神跳过了那两层人肉盾,直勾勾地看向了端坐着的温如瑾,她这眼神,看不出是羡慕,还是嫉恨,还是旁的什么,只是能断定,这双眼睛已经毫无生气了。   不愧是可回收垃圾,还有得救,温如瑾还是希望垃圾都能回收的,但是想来也不太可能,这两个应该就是他开局最大的收获了。   邱伟志忽然抬头:“你是皇帝,它就是传闻中的神兽。”   温如瑾微微一笑:“还不算太蠢。”   “所以呢,你抓我们来,有什么目的?”赵婷玉缓缓地眼神凝实在温如瑾的身上。   温如瑾微微一笑:“你们,想当侠客吗?”   ******   帝王垂问,像个笑话。   “哈?”赵婷玉被刺激狠了似的讥诮笑出声,“是你疯了,还是当我们傻了?我们是侠客吗?那些说书先生的剧本,是你的子民的心声,这一切都是受你指示的吧?”   “放肆!”他们的态度太过恶劣,身为循规蹈矩的大宫女,冯竹雨条件反射地呵斥出声。   反应过来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抖动了一下,但是一低头,看到了冲它单眼眨了眨眼的神兽大人,啊~   她顿时底气爆棚:“你们竟敢如此和陛下说话,不知尊卑的狗东西!”   温如瑾示意她退下,对于赵婷玉,他的评价依然是——还不算太蠢。   “你们确实不是侠客,”温如瑾往回坐直了身体,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而后,不经意之间将眼神恩赐一般地,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缓缓道,“但是在朕这里,尚且能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的话,像是天生自带妖法一般,能够吸引人注意的同时,将人的魂灵都捕捉住了。   “这机会嘛,只有一次,端看你们抓不抓得住了。”她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股蛊惑的味道,可是他们却不得不上钩。   就好像这个骤然崩塌的,他们根本不愿意去面对的世界,忽然间,天空有一道亮光,照入了这片废墟,告诉他们……废墟,还能重建。   “只要我抓住这个机会,我就不是悍匪,是侠客了吗?”赵婷玉果真立刻反应了过来,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也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亮光。   她不是悍匪,她才不是被人憎恶的人渣畜生,她是侠客啊,她生来就听着赞美,她以“侠客”为自己的立身根本,她不能不是一个侠客,她必须得是侠客。   她被人哄着入睡,活在梦中那么久了,现在忽然将她唤醒,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令人敬仰的侠客,而是一个令人怨恨憎恶的悍匪,这和直接抽离她的脊梁骨没什么两样,这就是在摧毁她这整个人。   她必须得是侠客,如果不是,那她活不下去了……   她必须得是侠客,如果不是,那就变成是,不惜一切代价,让假的,变成真的!   她的问题太天真,温如瑾轻嗤了一声,就连他怀中的金毛犼,也坏心眼的桀桀怪笑了两声,仿佛是在嘲讽她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一样。   赵婷玉的眼神一利,只感觉那抹照入她废墟世界的阳光又被抢了回去,她正欲要暴怒,忽然听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笑道:“想成为侠客,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只要你抓住了这次机会,虽无法立地成为侠客,却也是走上了另一条路了,与那些悍匪划清界限,朕可以向你保证,你会距离‘侠客’越来越近,终有一日,你会成为百姓口中的‘侠客’的。”   “真的吗?”赵婷玉差点感激涕零地哭出来。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温如瑾漫不经心地思考着,那些上一辈的老家伙,恐怕一个都策反不了,希望这种单蠢的江湖中人要多几个才好。   那些老东西,心知肚明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披着人皮自己骗自己太久了,收了些弟子,看着他们敬仰渴慕的眼神,他们如何能告诉这些亲近自己的徒弟/孩儿——“你爹爹/师父其实是个浑身流脓滥杀无辜抢劫起家的恶鬼。”   他们不仅说不出这些真相,他们还会将那些自己哄骗自己的话,又拿来哄骗自己的下一代,企图能真的洗白这一切——所以这些江湖中人,才会和现实世界脱轨得如此严重,因为他们很多人一直活在一个虚幻的楚门世界。   温如瑾弄出来的这些话本,这些说书,就是在打破这个虚幻世界的墙壁,逼迫那些被哄骗的人去面对真实。   当然会有一大部分恼羞成怒,老油条们当然会恼怒被撕下了人皮,但是终究会有那么一小小一戳人,会无法接受着一切,会想要……真的成为一个侠客。   这一波,温如瑾是艰难地在屎里淘金了,牺牲极大。   ******   一直沉默的邱伟志终于开口了:“所以,你究竟想要让我们做什么?”   “你们听过‘闺中窃玉香’吗?”温如瑾循循善诱,“成为侠客的第一步:嫉恶如仇,铲除奸恶。这‘闺中窃玉香’是京城百姓人人自危的畜生,你们知道要如何做的,对吗?”   他的嘴角是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像是看着两个孺子可教的稚子孩童,但是他的心就像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满目的冰寒。   “你们既然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侠客,那怎么能不急人所急,忧人所忧呢?”他循循诱导。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敌人的长矛落入了温如瑾的手里头,他不会去在意这长矛会不会在攻击盾牌的时候折断的,他不会珍惜这杆长矛,因为它本来属于他的敌人,更因为它本来也是与那盾牌一起,沾染了无数的血泪……   最好的局面,当然是长矛折断,盾牌穿孔,就像是鱼死了,网也破了,这才是温如瑾最想要的。   废物利用,垃圾回收的心态,不能指望温如瑾能有多么仁慈。   他眉目含笑:“所以,就从‘闺中窃玉香’开始为百姓铲除奸恶吧。”   身为帝王,他的仁慈,甚至不够分给他那些身体畸形,毁容彻底的子民们。   他听见了他们的哀嚎,他看见了他们的血泪,他感受到了他们的悲痛……他如何对敌人仁慈?   垃圾回收废物利用,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好!”赵婷玉果断的应了,拿起了地上的刀,“我这就去杀了这该死的悍匪!”   “不,不是杀了他,是要把他活捉,要让他游街,让百姓心中的愤懑有发泄的地方,让……”温如瑾的声音缓缓低沉,像是深海处的妖精在以自己美丽的歌喉,引诱着无知的凡人,“要让他们知道,你是个侠客啊,是你把‘闺中窃玉香’抓住的。”   真相……当然不是这样,只是因为温如瑾的首席御医开启解剖学新世界,一条尸根本不够用于医学研究而已!   赵婷玉却被哄得脸上出现了潮红和狂热之色,仿佛她真的成为了话本中的冼大侠一样收到万民敬仰。   “那我呢?”邱伟志问。   “你就四处听听书吧,百姓听故事,总不能莫名其妙被人杀头不是?你出手相助,制止暴行,就是侠客了。”   让他们内讧?温如瑾冷淡地看着这两只被他握紧在了手中的小羊羔,这只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罢了。   内讧有什么用?   还是猥琐发育,研发了加特林,直接巨乘佛法超度这些人渣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   今日的事情,发生在京城的多个能听书的角落。   有自诩侠客的悍匪听了书后恼羞成怒暴起伤人,最后被迷途知返企图要当真侠客的悍匪制止……   他们本都是江湖中人,他们如今,站在了对立面。   温如瑾的可爱的爪牙们忠诚地记录这这一切,好让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自己的垃圾回收站,将江湖这个垃圾池彻底搅浑浊。   既然将闺中窃玉香交给了赵婷玉,温如瑾便干脆漫步在这曾经辉煌过的皇城中,他的眼睛,捕捉着所有需要进入帝王眼底的细节……为他明日召见工部的重臣。   “嗷嗷嗷!”那个,那个!   温如瑾脚步一顿,顺着金毛犼的爪子戳戳戳的方向,温如瑾看到了一个颇有创造性和简约美感的竹枝发簪。   “好物配美人,此物就赠你了。”摊位上的紫衫男子风流倜傥地扇了扇折扇。   温如瑾眉尾一挑:“这好物,够锋利么?划得开你的喉管吗?”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有些人年纪轻轻,看着就一副活得不耐烦的狗样。   · 第65章 打烂他的脸   午后的阳光依然刺目, 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啊,却多多少少都有些疲倦了。   一道细瘦的黑影,借着小院中桃花树枝条阴影的遮挡, 身形微动, 便瞬间闪入了院中,再避过那些昏昏欲睡,春困倦懒的小丫鬟们,他沿着屋檐, 缓缓靠近为了通风纳凉而大开的窗户……再一翻身,悄无声息地落地。   此人名叫江奇志,说这个名字, 或许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   但他混迹江湖多年, 还有一个江湖人送的称呼——红竹魔,也叫“闺中窃玉香”。   江奇志将衣襟内早已准备好的迷药拿在了手中,缓缓靠近那拔步床上微微隆起的纤细人形,他的脸上, 已经露出了些得意洋洋和急不可耐的躁动之色。   这温香暖室,仿佛还有着未出阁的女儿家的体香,江奇志着迷了似的仰起头, 急切又粗鲁地猛吸了几口气, 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意,他一边吞咽着不自觉在疯狂分泌的口水,一边慢慢靠近那无知无觉还在安睡的猎物……   江奇志深知,他能走到这一日, 凭借的因素有很多:   其一, 他轻功确实好, 一般人根本就抓不住他。   其二, 他这个人思维敏捷,胆大心细,颇爱独辟蹊径,人家采花都要挑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偏偏不,他就要在大白日的,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采花可以采乡野村妇,可以采小家碧玉,可以采大家闺秀,甚至可以采金枝玉叶,但是不能碰同为江湖人的女子,因为碰了这些家伙可就难脱身了,招惹了小的,必然就会引来老的。   因为这三条准则,江奇志在采花的大道上,可谓是无往不利,他本人也越发自信了起来,因而没有留意到,躺在床上的女子,呼吸明显要比普通人更加匀称和平稳。   他像是往常一样一把掀开了那被子,正准备在对方惊醒惊恐要尖叫的时候拿沾染了迷药的汗巾捂住她的嘴。   然而这一次,女子惊醒,一扭头,却不是花容失色和脱口语出的尖叫,而是……一把凛冽的大刀。   ******   在被安排代替某位小姐躺在这里之前,赵婷玉就知道这个采花贼之前做过些什么事情了,将无辜女子残.虐至死,还要挖走对方的眼睛留作纪念。   赵婷玉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何愤怒,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闺中窃玉香”的名头,那时候不过就是脑子里闪过一句:“哦,是采花贼啊~”便算了,根本没有想过其他任何事。   可是今日,她自欺欺人的梦境忽然被打破,她发现自己在那些她自以为深受她的恩德的百姓眼中,和这个采花贼没有什么两样……   而且今日,她躺在了这里,像是所有那些被这个人渣残害的姑娘一样,躺在了这里,直面这个采花贼。   赵婷玉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个江湖败类,也因为她梦醒了发现自己也是江湖败类,更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女人。   江奇志的轻功很好不错,他反应也快,一下子就知道自己中计了,掉头就跑。   可是赵婷玉的一流高手之名,不是自己吹嘘出来的,三步并两步,她轻而易举地追了上去。   而温如瑾提前布下的天罗地网,更不是江奇志能吃下去的一碟小菜。   在江奇志被冷箭击中,从屋檐上掉落的瞬间,赵婷玉的刀锋便紧接着砍向了他的脖子……杀了他!   杀光这些江湖败类!   杀光他们之后,她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她,是侠客!   可是这刀,却被一群人联手架住,江奇志的狗命生生残喘了下来。   赵婷玉抬头,冷厉的目光向前看去,是一群玄色特质制服的人,为首的是那个面容烧毁的女子。   蓟雪松示意人将江奇志捆住,她看向杀意腾腾的赵婷玉,眉眼丝毫不为所动:“赵姑娘,陛下说了,要你活捉。”   神情有些癫狂的女子直勾勾地看着她,蓟雪松沉默地与她对视着,分毫不避。   最后赵婷玉也没有不受控地暴走,只是仰起头,深深地深吸了一口气。   再低头时,她脸上的扭曲和疯狂之色已经淡去,化作了一片麻木的空茫。   她后退了一步,方便这些人将江奇志用特质的绳索捆住,拖走。   很好,她已经迈出了成为侠客的第一步了。   ******   “这好物,够锋利么?划得开你的喉管吗?”   紫衫男子没等温如瑾的话说完,便倏地往后一撤开,提前避开了少女怀中那只小兽骤然出击的毛毛拳——这毛茸茸的拳头,万分可爱的同时还是致命的。   他远远地飞上了后方一株大榕树上,姿态潇洒地依在树上,折扇风流地晃了晃,笑道:“好凶的一只小兽,好凶的一个……”   “女娇娥。”   女娇娥三个字,当真是说的千回百转,间或中还有男子喉咙处轻微的嗡鸣声与沙哑的低声轻笑。   姿态潇洒,玉树临风的江湖侠客,持扇依树,又如此卖力地朝你孔雀开屏……换个时空换个说法,应该叫:好蛊,好撩,妖孽美男yyds!   但是在这里——   “吼!”老子干死你啊!王八蛋!   守静出离愤怒了,身为一只未成年神兽幼崽,它都知道这厮在调戏人,可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穿上袈裟都挡不住一身犯贱的风尘味,竟然也敢调戏它家铲屎官!   它今天不打烂那张脸,它小名就不叫静静!   裴鸣璟原本还想要英俊潇洒地给这位小皇帝行个礼,自我介绍一番的,哪里想到她本人以及她怀里那只不知深浅的小兽都是如出一辙的不讲武德,说打就打,躲开了还要不依不饶地追上来继续打!   见状,裴鸣璟脸上那自诩风流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眉头微微皱起,怎么……这位小陛下,是给脸不要脸了不成?   裴鸣璟正要给这只长得奇奇怪怪不是猫不是狗的小东西一点颜色瞧瞧,然后——   “啪!”   “啪!”   “啪!”   “啪啪啪!”   守静真是把那张脸当沙包捶了,字面意义上的“打烂你的脸!”   大家伙一起欣赏着这难得的美丽风景,520更是啧啧有声:“就他这长相,也好意思在你面前卖弄?他还没有风和颂年轻时候仙男落泪好看呢~”   温如瑾但笑不语,好看的皮囊多了去了了,眼前这位这样的,在他那还排不上号。   他哪里来的自信?   啊对,可能是因为好看的人都不得已吃了毁容药,所以让他这等姿色也格外的自傲了起来吧,这就是颜值界的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激烈的混战结束,裴鸣璟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里?”的哲学三问的状态。   而金毛犼果然不依不饶地用爪子死命薅着他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头发:“吼!”还骚不骚啦?!   又送了一个大耳光上去:“吼!”小爷问你还敢不敢再发骚!   金毛犼还是很单纯的,你看它问得如此真心实意。   可惜了凡夫俗子听不懂它说话,于是也就无法回答,裴鸣璟的沉默,让守静忍不住又赏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吼!”下次再调戏小爷的铲屎官,小爷就要撕烂你的嘴!拧下你的脑袋!   温如瑾起先还抱着手臂,淡然地看着宿命般的打脸场面的,不过静静的巴掌才下去三两个,就有斥候出现,给周嘉云传了话。   周嘉云从背后凑近温如瑾的耳畔,低声说了句:“那边抓住了。”   温如瑾于是颔首,冲远处喊道:“静静,走了,回去吃晚膳。”   夕阳的金光下,一道能完全融入金光的影子倏地冲他奔了过来,然后扑到了他的怀里。   甜甜蜜蜜地蹭了蹭他的脸:“嗷呜~”干嘛不让小爷打死他算了。   “下次吧,”温如瑾抱着它转身,“这是个可以废物利用的垃圾桶,用完再给你打烂,好不好?”   ******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少年可能第一次如此失态,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灰色的眼瞳都浸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最后更是笑到直接咳嗽了起来。   沐浴过后,浑身充斥着一股浓郁香气的男人,对着程亮的镜子,不紧不慢地用指尖挑了些医仙岛出品的化瘀神药在脸上,慢慢地、轻轻地揉着。   裴鸣璟眼尾一挑,虽说这张脸被毁灭得不成模样,可是他的一颦一笑,依然充满了风情,就比如这挑眼尾的小动作,瞬间就让易寒星的笑声戛然而止。   “少宗主很喜欢嘲笑别人?”   易寒星:“还行哈……咳咳咳。”   看来在他被打的那日,她的小兽下手居然还算是比较轻的了。一时之间,易寒星觉得自己心里头的郁郁之气,都消散了不少。   “少宗主既然已尝过这神兽耳光的厉害,为何不早些提醒一下在下呢?”裴鸣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幽怨。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被打,我是自己气不过才离开皇宫的。”易寒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挑起反驳。   裴鸣璟哼笑了一声:“是吗?”   “当然!”易寒星僵硬地转移话题,“你说说你,你凑上去干嘛?那两个人被它一巴掌放倒你不是亲眼看见了?”   “凑上去,当然是为了试探啊……”裴鸣璟依然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手动活血化瘀。   “啧,那你被打了这一顿,难不成还试探出点什么东西来了?”   男人抬眸看向了镜子,倏地一笑:“当然。”   至少,他现在知道自己在这一局下注中,究竟是要“买大”,还是要“买小”了。   也不算是白白挨打呢~   ******   浑身素白,面容冷峻的中年女子,已经在紫宸殿恭候温如瑾多时了。   女子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臣傅思无,恭请圣安。”   “朕安,你起吧。”   站起来后,傅思无开门见山道:“听闻陛下抓住了那‘闺中窃玉香’……”   温如瑾颔首。   傅思无继续道:“前些日子,陛下令臣解开衣物,剖开血肉探究其本质,臣醍醐灌顶,颇有些成效,可只有一个游文珮还是太少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剖开了一个人,看透了他全身的经脉血肉,然后云淡风轻地向温如瑾要下一个人。   如此心性,是温如瑾所喜欢的。   温如瑾摸了摸某只圆滚滚的脑袋,道:“你何须如此着急,他还要在京城游街三日,给百姓们一个发泄的机会,之后会把他送到你那儿去的。”   “只恐百姓怨恨上头,举止无状,将人弄死了,倒不如先送臣那儿去,明日臣送还其头颅去游街。”   温如瑾差点被她逗笑:“你啊你,你自己说说你这法子行不行得通?”   蒙鸿光也跟着笑了笑,道:“傅御医,不必忧虑,明日会有许多羽林军与些许会武功的人看护着,您的……实验材料,不会出大问题的。”   傅思无还是有些犹豫,皱着眉站在原地,似乎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要如何劝温如瑾把人快点送到她手里头。   但是温如瑾却已经没有再看她了,一手抚摸着怀里的金毛小兽,一手端起了案牍上的杯盏却没喝。   端茶送客……   傅思无收敛了表情,行了个礼:“臣请告退。”   温如瑾颔首。   把这固执的御医之首劝回去后,他才喝了口茶,问蒙鸿光:“那位如何了?”   蒙鸿光恭敬回道:“听闻那位大人在老家依然在研发火..枪,前些日子陛下将他复原职,他如今已经在还京的路上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大白要给大家道个歉,真的(>人<;)对不起大家了。   大白三次元真的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无法每天更新六千字了,压力太大了开始明显秃头了……   暂时的决定是努力保持每日更新一章,抱歉抱歉!   最后,这章给大家发小红包吧,截止到下一章发出。 第66章 我是“俜侠”的首领   视规则与律法如无物, 因意外获得强大的力量却毫无约束的江湖,是整个王朝乃至无数民众的心头大患,两百年来无数人想出过千万种办法要将他们歼灭, 但往往这些计划要么是来不及实施就会胎死腹中, 要么是执行了几十年也依然成效甚微。   原因无他,说来说去,不过“一力降十会”罢了,正如同金毛犼能一个耳光帮他们把脑浆都摇晃均匀一样。   这些在逆境中依然艰难求索的人中, 其实有不少已经隐约触摸到了热武器领域的边缘,只待推开那扇大门——门外,豁然开朗, 天地辽阔, 清风万里!   那将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可他们终究只是平凡的人类。人类,意味着在这个人类社会的规则约束下,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就比如那位前些日子才被温如瑾从原身记忆的犄角旮旯翻出来的人——刚刚官复原职的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祖上三代都在研发热武器, 他们坚持认为,火药能制造出飞向天空然后剧烈绽放的烟花,其潜力是无限的, 它们的力量可以飞得比那些武力雄厚的江湖人更高, 他们炸.裂开来的时候,那磅礴的力量比那些江湖人更骇人,所以火药一定能遏制住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   以温如瑾这样见识过热武器威力的人看来,这祖孙四代人的这个猜测与坚持当然是正确的。   但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并没有那么容易, 工部侍郎钟思远的太爷爷开始了这项试验, 而后在成果微不足道的时候, 被意外炸死了。   钟思远的太爷爷意外身亡, 于希冀遗体完好入土为安的本民族传统而言,其太爷爷遗体被炸了好几个洞,遗体无法完好,甚至被人认为做错了事,走错了路,遭到了天谴。   这项在当时颇为有热度的研究,有种如火如荼的热烈的研究,最后如同被泼了一桶冰水,终究冷却了下来,更多的人选择了放弃研发火器,放弃火药,而去努力地想要改良现有的冷兵器以提高士兵的战斗力。   好在钟思远的爷爷继承了父亲的意志,依然在继续研发火器,其爷爷呕心沥血,终究也不长命,好在,其父亲也继承了祖辈的遗愿……一直到这个担子落到了钟思远本人的身上。   四代人,一生踽踽独行于看不见未来的黑暗中。   人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寿数有限,意味着如果想要在某些领域实现从零到有突破,绝不是一日之功,而需要好几代人前仆后继的薪火相传。   温如瑾查阅过往的记录,发现钟思远这个人的时候,其实他觉得钟思远的祖辈已经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了,这是一次飞跃。   而钟思远本人将祖父研发出来的最原始的管型射击火器竹制突火.枪,改良成了有后世模样的手持金属火铳,这不能不说是一项伟大的创造。   钟思远本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也许那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推开了那扇厚重到令人绝望的大门吧。   可是这欣喜没能持续多久,钟思远在向原身的父亲展示自己的火铳之时,发生了意外——   火铳炸膛了!   钟思远本人被废掉了一条胳膊,亲近站在他身侧的先皇被飞溅开的铜片划伤了额角的同时,彻底熄灭了对黑.火.药的希冀。   先皇到底算个仁君,如是之罪,也只是撤了钟思远的职,勒令他回老家去,从此不想再见到这人,也不愿再去想起这在工部兢兢业业了一辈给过两任皇帝无数期待,最后却只有幻灭的祖孙四代人。   如今,温如瑾,作为第三任皇帝,重新打听起了钟思远这个人,甚至还给他恢复原职。   听闻他回了老家,依然还在苦心孤诣地想要造枪……   听闻他的三个儿子,已经是这位缺了一条胳膊的父亲的得力助手了。   温如瑾:朕就知道你们在等着朕,手动表情包:(金毛犼歪头邪魅一笑JPG.)   ******   翌日,温如瑾下了一道诏令,公告天下官府抓到了采花贼江奇志,既江湖人称“闺中窃玉香”“红竹魔”,江奇志将被游街三日,供百姓泄愤。   这些事情当然不需要温如瑾去督促,朝廷的人只是不会武功,又不是脑子也跟着一起废掉了。   蓟雪松恭恭敬敬地呈上了简报——有关于将这些日子少正超的卖书以及说书各类情况的分析总结。   效果比温如瑾想象得要更大一些,京城各处茶楼饭馆都出现过那日他所看见的场景,大抵人这类群体生物真的格外重视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以及自我对群体的价值,因某些“受不住真相”的悍匪而乱起来的茶楼饭馆,最后却也同样因想要悬崖勒马浪子回头的悍匪而将一场突如其来的屠杀遏止住。   就如同那一日,温如瑾看到的赵婷玉和邱伟志两人一样。   纵使没有幡然醒悟的武林中人制止这一切,也会有温如瑾派去的人及时地出现以数量与巧妙言语机智挽回。   那些说书先生、卖书掌柜以及各类无辜路人,虽无死亡的,但多多少少还是被伤了些皮肉,蓟雪松处理得很好,按他们的所属地要求本朝类似于街道办一样的基层组织上门给予安抚工作。   温如瑾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扑自己的尾巴玩的金毛犼,缓缓道:“今日的游街,让阏逢一同跟去,防止有人作乱,作乱的悍匪,杀无赦!”   “至于这上边的人,”温如瑾点了点上边圈出来的,那些幡然醒悟后制止过突发暴行,但至今还在酒馆买醉,企图以醉生梦死忘却现实痛苦的一长串的名字,“让旃蒙去考核他们。”   温如瑾凉薄一笑:“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是真的‘幡然醒悟’。”   阏逢即是赵婷玉,旃蒙即是邱伟志。   阏逢、旃蒙,都是原始十天干的称谓,也是温如瑾给赵婷玉和邱伟志新取的代号,从此他们就只是隶属于王朝,却只听帝王命令的“俜侠”。   “俜侠”,形单影只的侠客。   这不过是温如瑾初步打造出来的帝王影卫亦或者说是特务初始人选,毕竟垃圾回收站是属于他自己的,这些双刃的刀,交给谁温如瑾都不放心,还是得他攥在手心里才行。   将温如瑾的吩咐一一记住,蓟雪松请告退。   “叫工部那些人上来吧。”温如瑾今日还召见了工部的重臣们,要与他们确认一下各类技术的发展情况。   吩咐了此句后,温如瑾又想起了某人,便问:“钟思远为何如此之慢?”   “回皇上的话,钟大人是偶感风寒,路上耽搁了。”   帝王撸神兽的手一顿:“竟是如此?那便叫个年轻力壮的御医过去看看,顺便将傅思无研发的奇药带上。”   虽说钟思远已经年老,但温如瑾可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在半路。   ******   游街……王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游街了,因为作案的那些会武功的江湖人,官府的人根本抓不到,能抓到的都不过是些小偷小摸,比起作恶多端的江湖人,这些太过不值一提,人们哪还有心思搞游街呢?   可是今日游街的,却是“鼎鼎大名”的“闺中窃玉香”!   一大清早的,天未亮,鸡未鸣,帝都的主要干道便像是烧开的沸水一般沸腾不已,原是百姓已经早早地占据了位置,里三层外三成地包裹了主干道,就等着那该死的采花贼被推上来。   赵婷玉骑着高头大马,马尾高高扎起,穿着一身特质的绯色与玄色相间的制服,脸上稳稳地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银色为主基调,侧脸周边遍布朱红色火焰纹的金属面具。   她手持已经被抹去了门派标识的长刀,在地牢大门轰然开启之时,驱马出现在了阳光中,马蹄滴滴哒哒地带着她前行,她的身后,便是已经被生生扭曲成跪地姿势,牢牢绑在了马车上的罪人采花贼江奇志。   在暴露在众人眼中的一刹那,赵婷玉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来自万千群众深邃的翻涌的怨恨与戾气。   赵婷玉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无法自控收紧了一瞬,她在惶恐,她在害怕。手指而微微颤抖着,赵婷玉抿了抿唇,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些怨恨不是冲她而来的,是冲她身后那该千刀万剐的采花贼去的!   于是,她终于再次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手指松开,活动了一下,再一一落下,握紧刀柄。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陛下要求她的“俜侠”必须要斩断过往,故而不再以真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张密不透风的面具,让她拥有的安全感。   果然,他们一行人出现后,整个街道就如同冷水落热油锅一般疯狂了起来,无数臭蛋菜叶像是密集到了极致的浪涛一般翻涌而来。   所以……陛下叫他们押送罪犯的同时也要保持安全的距离,是有道理的,赵婷玉面无表情地避开了一个臭蛋,臭蛋砸到了江奇志的脑门上。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漫天咒骂与怨怼中,间杂了几句讨论她的——   “戴面具的是谁?也是羽林军吗?”   赵婷玉紧张地冷汗都冒了出来。   “看装扮,不是羽林军。”   “那她是谁?这身形,看着像个女子。”   “好像是陛下新打造的近卫,叫什么“瓶侠”,哎呀不知道了,管他什么瓶子侠客还是罐子侠客,总之她就是陛下的人啦!”   “可是官家打造侠客做什么?”   “可能和我们一样听了书,也喜欢冼大侠那样的大侠,所以才想要这个世界上,也有真的大侠吧。”   不错,她就是侠客!   赵婷玉瞬间挺直了腰杆子,她看到了民众的目光,不再如那一日在茶楼中那般翻涌着怨恨,而是好奇、崇敬。   因为,她是隶属于陛下的侠客!   ******   游街的第一日,多有波折,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虽有些疯狂的百姓确实拿着菜刀就要上前把江奇志剁碎,但是都被羽林军拦了下来,告知三日后他还要被终极极刑秘密处决的。   百姓听闻有法子叫他生不如死,刀刀将他片鱼片一样片开,煎熬几十日都死不了,对比之后,冷静下来的百姓感觉自己乱刀砍死对方实在是便宜他了,于是便安然退后。   当然,如温如瑾预料的一样,也有江湖人前来“营救”江奇志,他们倒不是说和江奇志是好友或者有什么交情,主要因为是——   一身短打的剑客腾跃而起,剑出如虹,他大声呵道:“江湖有江湖自己的规矩,轮不到官府多管闲事,这闺中窃玉香,当死在我等手上,你们若不想死在老子的剑下,就快快滚开。”   对,他们就是如此狂妄,觉得自己超脱了所有的规则秩序与法度。江湖有江湖自己的规矩,所以他们打打杀杀,不管是不是波及了非江湖人,他们都觉得官府没资格管他们。   然而,真的是如此吗?   一番乱斗。   被一刀砍中脖颈的江湖剑客,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颈,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一招,你,你,你是……”   他的眼瞳剧烈地拨动着,难以置信地看着持刀的女子,虽然她戴着面具,但是那一刀,太过熟悉了,熟悉到她一出招,他就知道了她是谁。   “你,你……赵……”   冷漠地甩开刀刃上的血迹,赵婷玉垂眸:“我?我是陛下影卫“俜侠”的首领。”   长刀所指,冷若冰霜:“我叫——阏逢。”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理解,疯狂抱抱~今天真的对不起了,难得放假大白一下子睡昏头了。   明天会努力稳定更新时间的!   -------- 第67章 刀向师门   走到今日这一步, 还能回头吗?   赵婷玉不知道,也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   发现自己是个令人憎恶的恶鬼悍匪的时候,她只觉得世界被毁灭, 痛不欲生, 在那样的时刻,她的选择自毁大于苟活,因为她很清楚,她无法回头了。   可是偏偏, 有人劈开了她那浑浊的世界,告诉她——你会距离真正的“侠客”越来越近。   然后,终有一日, 成为真正的“侠客”。   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便距离错误的道路、错误的人越来越遥远,而这错误的人中……包括了对她恩重如山的师门和师父。   今日那个来劫采花贼的江湖人认出她来了,赵婷玉面无表情地擦了擦面具上的血渍,不, 应该说,有胆子在京城作乱的混账东西们,大多数都是有点背景的江湖中人, 而这些人, 也大多数都将她认了出来……   然后,他们尽数,死于她的刀下。   其实有不少的人,赵婷玉也认出来了, 有些许只是萍水相逢, 有些许还曾一同喝酒或曾经同行, 但想起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便觉得作呕,于是手中的刀,落下的时候便格外的轻松。   可是,如果挡在她面前的,是师父呢?   赵婷玉的呼吸急促了一阵,她感觉自己的刀,莫名变得沉重。   ******   温如瑾真的被这个王朝这些官僚们的职业操守给感动到了,他招来了工部的官员,本以为他们最多能说一说皇家的各个工坊情况如何如何,技术又如何如何精湛的。   但不曾料想,他们基本上对于民间各个技术行业的发展也了如指掌,并且不吝向民间学习,令皇家的各类工厂的技术越发精进。   他们甚至连前两月某地某农民新搞出来的一个犁地的工具都知道!并且在想办法叫人搞来一个弄到京城来他们也要看看是否真的有用。   有用又能够精益求精地改造一番,为了不让户部卡他们不给出钱,还想着要进行“经济”原则,即求精的同时还得让造价低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得想办法和陛下呈请推广该农具。   温如瑾沉默地看着下边的一大堆老老少少各个气场都十分朴实且还有点局促的工部众人,他好像只是叫那几个重臣过来来着?   但是这几个重臣都觉得自己手底下带着的小年轻很了不得,前途不可限量,既然能叫他们沾一沾自己的光见一见皇帝的脸,那怎么能错过!?当然是老的带小的,拖着他们一块儿过来呀。   于是温如瑾的紫宸殿就被站满了。   温如瑾感动地看着他们老老少少地各司其职,对于自己的领域范围各个如数家珍,他感动到面无表情。   想一想某些王朝,高官厚禄,皇帝被谏官骂成孙子,为了防止官僚贪污腐败不干事还搞了一大堆的额外机构去监督他们,还得另外加钱名为什么“养廉钱”……然而就算如此,盛世王朝也还是有一大堆尸位素餐的狗东西。   别说封建王朝了,就连科技继续发展进入现代化的世界中,官僚体系也少不了“瘫官”的存在。   可是这个王朝,能站在帝王面前的官僚,他们一个顶一个的能干啊!   温如瑾可以理解前边那些皇帝为何那般忧伤了,不止一次不止一代地在感叹:“吾之肱股之臣,本可安天下,奈何不会武。”   是个人都会扼腕,有如此“纯洁”且能干的官僚队伍,本来这个王朝应该早就能进入所谓的盛世了。   也许这些官僚他们如此匪夷所思的精干与纯洁,也是受到了高维位面的残留物的影响,亦或者和“江湖”这个达摩克斯之剑一直吊在头顶有关……   但总之,这是好事。   温如瑾是个善于倾听的人,即使他的表情不会太过丰富,也不会有夸张的附和与惊叹,但是那双通透的眼睛,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你便能感觉到世界的清静,有温柔的春风拂过,你的话顺着风,进入了他的耳朵,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于是这群本被称之为官僚体系最木讷只会干活的工部众人,各个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无数他们在他们脑中的他们珍惜至极的信息,尽数如山海一般倾向了温如瑾。   金毛犼头痛地看着这群人,讲着讲着就讲到了他们各自某些匪夷所思的天马行空的想法,它捂着脑袋:“嗷~”什么嘛,能量不是那什么守恒,怎么可能做到?   温如瑾温和地揉了揉它的耳朵,与它传音入密:“静静,别因这些绚丽的想法在此时听着有些不可思议便觉得他们是在做梦,从前人类也未曾想过能登上月球,从前人类也不曾踏足宇宙无垠,生灵各异的星际。”   正是因为有这些看似荒谬至极的幻想,人类才实现了无数的不可能。   ******   工部习惯了沉默寡言的众人,今日终于满足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吗?!   明明大家都说不切实际,可是陛下却觉得他的想法很好,大有作为,还说子孙后代可以做到的。   啊啊啊啊啊——他们在心里疯狂尖叫了起来,激动到汗水哗啦啦地流。   温如瑾大致了解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情况后,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指点他们重点依然放在能提高生产的各类农具上面,还有武器一类的也不可松懈。   至于供应皇家的各类精美的器具,可以放一放。   左右不过都是些充场面的东西,虽说能提高审美,但在生存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审美之流毫无意义。   末了,温如瑾道:“钟思远不日即将抵达京城,届时还请诸位多加留心他的研究,朕以为,火器一事,大有作为!”   垂垂老矣的工部尚书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苍老却不浑浊的眼睛缓缓移动到温如瑾的身上,道:“陛下,臣之一生,都在苦思冥想如何令弓}弩射得更远,更快,更有力,如何让刀剑更锋利更轻巧……但直至今日,老臣忽有一夜从梦中惊醒,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那日,陛下在宫中放烟火,老臣在宫外的观看,那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地砸醒了老臣……也许,还是钟家四代人,才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们确实走了一条正确的路,但这不说明你的付出是无意义的。”温如瑾沉着地看着他,“你的研发均有其意义所在,只是你尚且不知晓罢了。”   基础冷兵器的改良怎么会没有意义?   先进的加农炮出现之前,钟思远研发一些投射类型的炸..弹,攻城略地的时候还得用上工部尚书研发的各种木制投射仪器。   就算加农炮被研发,在橡胶出现之前,运输这些炮弹还是得用上这些人研发的轻便的木制运输工具,轮子都是木制的,怎么会说自己的一生付出,毫无意义?   鸡皮鹤发的工部尚书被温如瑾一句话弄得,老泪纵横。   ******   “去给皇太后说一声,朕今夜就不过去用膳了。”   冯竹雨领命而去。   温如瑾自己火速吃了饭,忽然想起了某事,于是又叫人将他的“宫廷美甲匠人”给传唤过来。   蒙鸿光闻言,低头打量了一下温如瑾的指甲……奇怪,蔻丹的颜色并未脱落,陛下难道这是厌倦了这粉嫩的颜色,打算换一个色?   他是个男人的时候,就不太懂女子爱将指甲用蔻丹花染成各种颜色,如今他成了太监……也还是不太懂。   虽然有点不太厚道,但是温如瑾依然派人将宫廷画师叫来。   等到人来齐了,温如瑾便让美甲匠人调配颜色,而后让画师给自己在指甲上作画。   “就画它……”温如瑾捏着金毛犼的爪子,冲殿下两位面面厮觑,满脸茫然的匠人和画师挥了挥爪子。   前人从未有过如此操作,但是……好像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们短暂的懵逼后,开始各司其职,而金毛犼则嘿嘿笑着,各种凹造型:一会儿是歪着脑袋邪魅地笑着,一会儿是端端正正地揣手手端坐着,一会儿是头顶插了一朵娇花仰着脸灿烂地咧嘴笑,尖锐的尖牙特别明显……   匠人到还好,反正金毛犼就金色,都是常见颜色。   画师……画师不愧是宫廷画师!   ******   赵婷玉,邱伟志以及蓟雪松入宫述职,傅思无恰好又来想要说动温如瑾把采花贼先给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女依然顶着那花十二树的金冠,姿态却是懒洋洋斜靠在龙椅上,跪在她脚边的画师正一边沾染花枝颜色,一边观察神兽的各种神态。   赵婷玉只是扫了一眼,便摘下面具,与众人一同跪地行礼。   她曾对帝王产生过嫉恨的情绪,可是在某个一瞬间,或许就是在帝王俯首向她看来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就丧失了这些女子的嫉妒与虚荣。   因为赵婷玉发现,眼前的少女,忽然丧失了她的性别,或许说……当她成为了你的主人后,你会发现她娇弱的身躯也可与山海并肩,她是万民意志的化身,是真龙天子,是伟岸的帝王。   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少女。   邱伟志不愧是藏剑宗的小师叔,对当代有名的少侠们都格外了解,一下子就能筛选出来他们哪一些是真的有点颠覆了世界观,而哪一些又是后来江湖各个势力故意搞出来企图混入温如瑾的阵营的人。   他不仅轻而易举地卖了这些曾与他相识的人,他还开始主动给温如瑾办事,列出了一长串的名单:“陛下,名单上的这些人,更容易策……”   邱伟志顿了顿,将“反”字咽下,小心翼翼地瞅了温如瑾一眼,改口说道:“他们一直活在谎言下,也曾江湖现状有过不理解,他们更有羞耻心与道德底线,因而更容易……迷途知返!”   呼呼~终于想起来这个词了。邱伟志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算是明白这些官僚为什么看不起他们江湖人,连个成语都说得磕磕绊绊的,有啥了不起。   温如瑾颔首,让蒙鸿光收了那名单,冲赵婷玉笑了一下:“听说你今日也遇见了不少旧相识?”   赵婷玉的目光几不可见地扫过蓟雪松,他们是“俜侠”,是帝王的刀剑,而蓟雪松他们的组织却名为“谛听”,是帝王的耳目,为帝王捕捉世间一切信息——   监视的对象,当然也包括了同僚“俜侠”。   “是,不过来不及叙旧,”赵婷玉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们都死了。”   傅思无原是来要实验材料的,但不小心回头看了一眼赵婷玉的脸:“……你!?”   赵婷玉很快就会发现,原来砍向师门与“师父”的刀,也可以轻飘飘到如羽毛一般容易驾驭。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对不起这几天没有仔细看评论区,现在回复一下问得多的问题。   ①订阅率100%还说订阅不足   这个可能是晋江它又抽了,大白字数多了换世界了订阅率会往下调整的,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去后台清理一下缓存一般会有用哒!   不过很快就没这个困扰了,因为大白没存稿了QAQ   —————————— 第68章 决战紫宸之巅   傅思无因着温如瑾的一番提点, 打开了解剖世界的大门后,她几次三番冲过来找女帝要“实验材料”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了,故而她在听到赵婷玉刚说自己把那些企图要劫走囚犯的人全杀了后的巨大反应, 让很多人下意识地误会了她, 以为是她对赵婷玉这样“暴殄天物”的行为表示不满。   蒙鸿光便是其中之一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企图要化解矛盾:“傅御首,阏逢并非要故意损坏‘活体实验材料’的,那些江湖中人闹起来, 要不速战速决地扼杀他们,那这京城得成一片废墟呀……”   要是在平日,蒙鸿光的话傅思无也得认真听一听, 不, 应该说蒙鸿光的话这皇宫里头大家伙没谁敢不当一回事,可是现在,傅思无直愣愣地看着赵婷玉的方向,眼中充斥着一股复杂至极震惊难掩的神色, 她根本无法将蒙鸿光的话听进去。   温如瑾见状,忽地抬眼,微微抬了抬下颚, 示意那两位格格不入的人以及周遭伺候的宫女太监:“尔等先下去吧。”   大殿内的气氛因傅思无诡异的表现而变得格外沉重, 早就有些扛不住的画师和美甲匠人听了温如瑾的话,如蒙大赦,连忙告退后,赶紧擦着汗水, 与那些宫女太监一同急步离开。   傅思无的眼神太过明显, 甚至没有什么掩饰的意图, 赵婷玉就是想要当做自己没看到都不行, 她不得不抬头,缓缓地看向了傅思无。   她其实是知道傅思无的,既然决意要走向帝王,那必然要对帝王身侧的重要角色有更多的了解,毕竟……她向来不喜欢屈居人下,这些人,都是她隐藏的竞争对手。   但是这知道,目前也只是限于知道对方的姓名,以及一些并不那么重要的事迹罢了,赵婷玉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她知道傅思无和江湖中人有着深仇大恨,她知道曾经江湖上出现过的许多只对江湖中人有效的毒药都和这位御医之首脱不了干系,她知道因着那些毒药都能被江湖中人用内功逼出来,如今傅思无已经放弃了曾经的研究方向,转而走向了更深入的肢解……   她还知道,傅思无目前已经制造出了能令江湖中人失去感应“气”的能力,继而短暂失去武功的药——“化功散”,这个药就被用于今日游街的对象采花贼“闺中窃玉香”。   因为新造的药,药效时间比较短而且还不稳定,故而“闺中窃玉香”江奇志被灌入了大剂量的化功散,赵婷玉是亲眼看着江奇志丧失了所有抵抗能力,变成一个普通人被绑上囚车的模样的。   纵使感觉这个化功散目前还无法彻底将自己击垮,但是赵婷玉也不能断定傅思无的药会不会升级……   所以,就目前而言,赵婷玉觉得自己不适合得罪傅思无。   ******   “傅御首,我并非有意损害您的……”赵婷玉略微顿了顿,从记忆中摸索那个词汇,“实验材料。只是那些人确实必须得当场击杀,否则将会对沿街的百姓造成巨大的威胁,我只是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就跪在她旁边的邱伟志暗暗用眼角余光瞥了赵婷玉一眼,心道还好他的任务是去筛选那些看似和他们一样“迷途知返”的江湖人,而不是去维护游街的秩序,否则这初来乍到就直接惹毛了陛下跟前的红人——御医之首的,就变成他了。   赵婷玉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做出承诺:“若有需要,翌日我一定尽量留活口。”   但是她忍辱负重的退让没有让傅思无听进去,更没有被温如瑾听进去。   温如瑾漫不经心地观察了她们两个一阵,确信傅思无不是因为赵婷玉暴殄天物的行为感到愤怒,这模样更像是她知道赵婷玉这个人,或许说她认知赵婷玉的这张脸,而赵婷玉却对她全然陌生。   “闲杂人等皆已离开,你,”温如瑾缓缓地将自己的眼神,定格在傅思无的身上,“可以说了。”   话音刚落,众人神色已顿,继而脸色有些变得古怪了起来。   赵婷玉也皱着眉,不太明白地看向了温如瑾,又缓缓看向了傅思无,眼神里……有着些许的警惕之色。   “嗷呜呜~”小爷断定,这里边一定有什么陈年旧事,故事里都这么演的!   温如瑾微微一笑,点了点守静粉嫩的小鼻子:你说的对。   ******   故事和温如瑾猜测的差不多,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过是轮回重演罢了。   在赵婷玉的认知中,她小时候是个遭了土匪霍霍全村死光,被自家师父——铸器门掌门路过的时候好心捡回去的,因着年纪小小就遭逢巨变,赵婷玉她生了病,忘记了十二岁之前的一切,是师父救了她,是师门接纳了她,是师父的谆谆教导,才有了今日的她,师父对她有再造之恩。   可是在傅思无的口中,故事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你说你叫赵婷玉!?”傅思无哈哈大笑,神色有些狰狞,“你跟着铸器门那畜生赵阳成姓赵!?你认贼作父啊!苍天无眼!!!”   “你叫苏木,字同药材苏木,你们苏家,与我傅家曾是前朝两大医者世家,时人称为南苏北傅。”   傅思无幼年时,亲眼见到医仙岛的人集结了一群武林中人屠戮了她的家族,抢走了所有的医药之书,两大医药世家的“北傅”就此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傅思无早年孤苦,流浪天涯,到处给郎中当学徒,曾遇见过同辈的南方苏家大小姐苏菘蓝,苏菘蓝指点过傅思无,知晓傅思无的身世后,也曾感叹非常。   那时候苏菘蓝怀有身孕,还被那江湖浪子哄骗走了宝药后抛弃了,但遇见了傅思无后,她忽然惊醒自己这情情爱爱并没有那么重要,家族已到生死存亡之际,全族性命岌岌可危,医药世家的傅家灭门就在眼前,她哪里还能耽于情爱?   于是苏菘蓝打起了精神,决意要与傅思无一同研究如何对付江湖中人,傅思无是复仇,苏菘蓝是未雨绸缪。   先皇在时,傅思无进了皇宫,与苏菘蓝也还有书信来往,两人的情谊非同往常,在共同的研究领域互通有无。   后来,苏菘蓝来信说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给女儿取名叫苏木,希望她能继承家学渊源。   年岁渐渐过去,苏菘蓝说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生得越来越相似,三庭五眼,没有那负心贼的半点模样。   再后来,傅思无在准备那个叫苏木的女孩十二岁生辰的礼物时,听闻了苏氏的噩耗,与她本人当年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她们多年苦心研究,却不过只是叫那些中毒后的江湖中人更愤怒,让自己的死更凄惨罢了。   傅思无再也没有接到过苏菘蓝的来信。   从此这一条路,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从先皇,走到了现任的女帝。   她没有想过,原来有朝一日——造化会如此玩弄凡人!   ******   “你知道吗?你母亲后来有给我来信告知,你父亲原来就是铸器门的赵阳成,但是他要娶医仙岛的嫡传弟子沈梦仙,他会找上你娘亲,就是因为那沈梦仙得了急病,要她苏家祖传的秘药!”   “那个人渣,本也就是玩弄你娘亲罢了,当年丢下身怀六甲的苏娘,当真是冷血到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十多年了,毫无音讯……”   “我央求先皇,调查苏家一事,定要告知我些许,全了我两惺惺相惜多年的同道之谊……所以我知道,苏娘身上二十八刀,刀刀都是赵阳成那把‘晨阳刀’的痕迹!”   “我还知道,赵阳成是听说了医仙岛打算再次出手的对象是苏家,他为了向自己心爱的夫人沈梦仙表忠心,亲自带领门人前去的!”   “你以为他屠光了苏氏族人,却独独留下你,是因为念及你有他一半的血脉吗?!哈哈哈哈哈,”傅思无干笑着,眼泪流水似的淌,满眼讥诮,“他不过是因为你能感悟到气罢了!就因为你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你十二岁被掠走,直至今日,便能成为一流高手,可知你根骨有多好!”   “不,你说的不是真的……”赵婷玉完全想不到自己以为是恩重如山的这背后居然藏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腌臜。   赵婷玉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了,她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浑身颤抖地死死盯住了傅思无。   “突逢变故,意外失忆?”傅思无的笑容变得有些可怕,她缓缓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你听过医仙谷在十多年前新推出的一款名为‘忘情’的药水吗?那是你娘研究出来的!”   为的就是让天下像是她自己这般被男子辜负的女子,可以忘却往事,从头再来。为此苏菘蓝自己给自己试毒,无数次生死之间挣扎,才成就出“忘情”,但她甚至都来不及将忘情送给同病相怜的可怜女子,自己便先身首异处了。   “医仙岛说‘忘情’没有解药,”傅思无冷哼一声,“狗屁!那是这群废物根本不是医者,他们这群废物,根本不会解‘忘情’!”   傅思无甚至没有站起来,而是就着跪地的姿势,缓缓爬向了赵婷玉,咧嘴一笑,声音低低地像魔鬼的吟唱:“但是……我会。”   赵婷玉惊恐万状地看着她,脑内仿若一片星河倒流,日月坠地的混乱。   而恶魔的低语还在耳畔:“我可为你施针,只需一刻钟,你便能记起一切!”   ******   赵婷玉跑了。   温如瑾看着黑黝黝的、空荡荡的大殿门口,又看了看殿下跪着的呆若木鸡的邱伟志,面无表情的蓟雪松,垂首不语的蒙鸿光,张大了嘴巴的周嘉云,以及擦着眼泪还在疯魔笑着的傅思无……   金毛犼听得这故事太过老套,仇人屠杀你全家然后让你给他当狗什么的,这故事它听太多也见太多了,故而如今甚至感到有些无聊。   无聊的金毛犼一个个的欣赏着温如瑾的指甲中自己的身影,十个手指来回地看,越看越喜欢,小声桀桀的窃笑着,恨不得把自己的爪子也涂上这亮晶晶的颜色。   在这片诡异的沉默中,温如瑾终于出声了,先是吩咐冯竹雨将傅思无送回御医署好生照看,又叫蓟雪松和邱伟志各自述职。   在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下,众人收敛起心绪,各自有序地述职。   听完了他们的汇报,温如瑾颔首表示知道了,又各自给他们安排了任务,末了才道:“今夜之事,你们只作不知道。”   这还是个没结果的事情,也不知道赵婷玉会如何选……这也是个命途多舛的孩子啊。   温如瑾的吩咐,蓟雪松依然铿锵有力应是,倒是邱伟志有些心不在焉,恐怕是兔死狐悲,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   但今日有些过于劳累了,温如瑾不打算深究邱伟志背后的故事,他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寂静的夜晚,终于只剩下他和蒙鸿光他们了。   周嘉云率先表示:“陛下,卑职一定不会乱说话的。”   蒙鸿光只是叹了口气,有些唏嘘……易身处地,倘若他被自己是仇人灌了失忆的药,把屠杀全族的仇人当成了救命恩人还给对方卖命十几年,他估计自己都得疯掉。   那些江湖中人,太过……刻毒。   温如瑾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让他们吩咐珍馐房准备宵夜,大晚上的,他和他的小宝贝都饿了。   在宵夜上来前,他问了系统,得知钟思远明日就能赶到京城。   于是他吩咐蒙鸿光:“待钟思远到了,让他不必回宅子清扫了,这些杂事就交由他的孩儿随从们吧,叫他直接入宫来,沐浴休整后再带来见朕。”   蒙鸿光恭敬地应了。   温如瑾本来已经打算睡觉的了,忽然又想起了某事:“将旃蒙传来!”   有只被他丢出了皇宫的破易拉罐,这些日子总是隔三差五地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溜进皇宫,要不是腾不出手,温如瑾真就把这易拉罐丢碎铁机了。   今日本来打算叫赵婷玉去警告一番的,但傅思无闹了这么一出,那只好交给邱伟志了。   让温如瑾颇为意外的是,急吼吼冲进来的,除了邱伟志,居然还有蓟雪松,而且蓟雪松比温如瑾还要着急。   “陛下!”   “嗯?”   “卑职得到了最新的消息,白氏重楼山庄的庄主白无克,与梅氏千金楼的梅光臣约定月圆之夜,决战紫宸之巅!”   哦,又约打架……金毛犼懒洋洋地趴下,忽然又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等等?   决战哪里!?   紫宸之巅!??   如果它没有记错的话,它和铲屎官睡的地方,就叫紫宸殿。   作者有话说:   守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挤进来……你们都有病病?   · 第69章 《碎蛋十八爪》   决战……紫宸之巅?   就算温如瑾不是帝王, 就算这些人约战的地方是其他人的屋顶,那他人也依然有“风能进,雨能进, 国王不能进。”的尊严与权利。   好端端的随便找块空地, 在不影响他人的前提下,打生打死谁会理会你们?非得跳人家屋顶去闹……   这些人的做法,要么是脑子多少真的有点病,要么就是故意挑衅温如瑾的威严。   联想一下最近他本人的针对江湖的动静比较大, 约莫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温如瑾没有说话,神色淡然地垂眸,油灯昏黄的光亮落在了他的眼角眉梢, 落下一片迷雾一般的阴影。   面上原先有些许焦急之色的蓟雪松只觉得心口一窒, 不自觉在加速的心跳,都因那不经意之间的一眼而放缓。   皇家没有丑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陛下生得很美,这更是众所周知的。   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一刻, 蓟雪松竟忽然意识到,原来美……也可以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凭借这样的美, 陛下可以颠倒乾坤。   “蓟统领?”   帝王淡淡的声音再一次在陛阶之上响起, 蓟雪松倏地从恍惚之中回神:“是,陛下?”   她显然没有听到温如瑾刚刚的话。   他倒也不介意再说一遍:“由着他们去吧,你做你应做的事。”   “是!”定了定神,蓟雪松请告退。   温如瑾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依然高高昂着脑袋, 竖瞳紧缩, 一脸被冒犯到的金毛小兽……他很喜欢像蓟雪松这样的下属,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从无质疑,从不多事,省心极了。   重楼山庄的白无克,和千金楼的梅光臣……邱伟志略微思索了一下,这两人中,一个是出了名的浪子,本就不怎么能打不说,这么多年浪下来就算年轻时候真是什么雄剑宝刀,这会儿也得成银样鑞枪头,而且也不知道这厮这么脏,有没有染上什么病症也不好说,至于另一个人嘛,是个天盲的。   思来想去,邱伟志觉得就算是一个对两个,自己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所以他决定了,他要提前干死那两个臭傻逼,不叫陛下的威严受到挑衅!   只是他刚想请命为此事负责,就听到温如瑾给他安排了新任务,在紫宸殿的偏殿中,有讨人嫌的老鼠出没,温如瑾希望他能在三日内抓住这只老鼠。   邱伟志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思路也跟着一起被拐偏了,没再想起有两个憨批要约战紫宸之巅的事情。   “陛下,卑职觉着,那老鼠若是真的出现,一般不会只有一只才对?”   温如瑾:“……”   “而且、而且……”邱伟志感觉大家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但是他实在是心里有话,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而且这紫宸殿构造复杂华美,就算是偏殿也异常珍贵,叫卑职去抓老鼠,只恐怕会误伤了精美的雕梁画栋,倒不如臣去寻一只凶悍些的小狸奴……”   蒙鸿光噗嗤一声笑出来,满脸忍俊不禁:“邱副统领,陛下说的‘小老鼠’……是个人呐。”   是个人,而且还是个武力高强的人。   一时之间,邱伟志尴尬无比。   他甚至看到陛下怀中的那只小兽嘲笑他,笑得捂着肚皮倒地。   ******   刚把这两人安排妥当,温如瑾的宵夜也终于做好,一一呈了上来。   只是他刚开始吃第二口,蓟雪松居然又原路折返了,而且面色十分的……难看和阴沉,她的脸本就因火烧而毁容,如今心情不愉快,这张脸就显得更加扭曲可怖。   就在蓟雪松的身后,冯竹雨也急切地打着灯笼回来了,身侧还有个老嬷嬷,那是皇太后当年的陪嫁丫鬟。   听了他们的陈述,温如瑾沉默了,这三人是因着同一件事匆匆来找他的——这是一件异常恶劣的事情。   宫中失窃了。   皇宫经常失窃,不论是先皇还是原身,都习惯了。   那群无法无天的江湖中人,一点脸面都不要的,他们偷鸡摸狗,打家劫舍,劫富济自己,就差去挖坟摸金了,当然不会错过皇宫这座大宝库。   但是这一次失窃的东西不是那些金银珠宝和古玩字画,而是——   皇太后的蓝丝喜鹊登金枝梅衵服。   衵服,就是贴身内衣……也叫肚兜。   就算是放在现代化的位面,盗窃女子的贴身衣物,那也是可以报警抓起来的变态神经病,更何况是在这样保守的古代?   这举动,近乎于羞辱与侵犯!   能叫任何一个女子都恶心得三日吃不下饭的那种!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这些不要脸不要皮的小畜生偷你的贴身物品用来做什么。   皇太后受了惊,又觉着羞恼至极和愤怒无比,直接被气晕了。   这事儿是刚刚才发生的,或许说那肚兜失窃,是刚刚才发现的。   如今御医已经赶过去了,温如瑾面无表情地站起,流云广袖一挥,捞起桌上的金毛犼,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被一把抄住肚子托起来的时候,守静嘴里还叼着一块缠花云梦肉,它方才就顾着吃宵夜,可没听见他们叽叽喳喳地在说什么,如今见温如瑾这般着急,那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守静也不挣扎,嘴巴快速地蠕动了几下,把那最大块的缠花云梦肉咽了下去,还好还好,它吃的比铲屎官快,它这是吃到第二盘了,铲屎官才吃到第二口。   一时之间,金毛犼庆幸极了。   ******   太监抬着的轿撵稳当且迅速,那急吼吼跟在旁边跑的老嬷嬷一路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温如瑾都注意到了。   但是见她终究满面羞耻和愤愤,又说不出来,温如瑾也只好不问。   深夜赶到太后寝宫,温如瑾没有在意跪倒的一行人,直接入内,好在他如今是女帝,但凡换了个性别,就连他也不好这般时刻如此入寝宫深处。   皇太后果然受惊严重,满面盗汗,御医正给她施针,温如瑾便站在后面没有做声。   “如何?”   那年老的御医行了个礼:“回陛下,太后娘娘这是惊着了,臣施针后,娘娘出一场汗,便无虞了。”   说来就是问题不大,温如瑾颔首让他领赏退下,又领那老嬷嬷去将殿内烧着的香换成安神的。   太后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见了温如瑾在眼前,便瞬间泪流满面。   “那……那……”皇太后满面羞耻,但最后还是说了,“那是你父皇生前所赠,上边还有……”   恐怕还有些夫妻恩爱的字短情长与私密爱语,又或许还恐怕有能辨别身份的落款或盖章。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太后反应如此剧烈,原来不仅是自己赶到恼怒和羞耻,更是害怕会波及皇家的名声。   温如瑾好生宽慰了她,并保证:“母后勿忧,十日内,朕定叫他连着双臂一同奉还!”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她又相信了几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这般愿意为她出气为她考虑,皇太后心情轻松了许多,便疲倦地沉沉睡去。   温如瑾给她盖好了被子,吩咐蒙鸿光:“这几日,你还是跟随在太后左右吧。”   满面忧心的蒙鸿光一听此话,怔怔一瞬后,赶紧谢恩……他其实对皇太后还更有感情一些,如今陛下身侧已经并非无他不可了,那他自然更希望陪伴在皇太后身侧保护她。   温如瑾以为搞定了那个无法无天的采花贼,而他又主动冒头了,应该不会有人把注意打到隐形人一样深居简出的太后身上,如今看来……还是他将这些无耻之徒想得太有道德了一些。   给了沉默的蓟雪松一个眼神,令她跟着出来,温如瑾抱着满脸困惑的金毛犼离开。   ******   黑暗中,朱红廊道被影影倬倬的花枝疏影包裹在其中,月下森冷,无半点旖旎。   “说吧。”   蓟雪松自觉自己失职了,主动跪下,语气沉沉:“应是前两日的事情……”   前两日,所有人都很忙碌,包括温如瑾和其他被他好不容易才攥在了手心里的“俜侠”以及“谛听”,甚至是蒙鸿光和周嘉云等人。   而且听皇太后的意思,那肚兜也不是用来穿的,而是追忆故人的珍藏品,所以才发现得很晚……不,或许不会在短短几日内就发现这种束之高阁的东西消失才对?   “是他们主动透露的消息,”蓟雪松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红衣神教教主萧美狸见色起意,抓了个貌美的男子正欲采阳补阴,可那男子是顾氏玲珑坊坊主幺儿顾十一郎的好友……”   顾十一郎有“盗圣”之称,就是他收敛气息的功夫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且头脑灵活,号称能偷到这世上所有东西。   为了救回自己的好兄弟,顾十一郎和萧美狸打赌,只要他能偷到萧美狸要的三件东西,萧美狸就把他的好兄弟放走。   而这三件东西,全部都和皇家有关——   第一件:皇太后珍藏多年的肚兜。   第二件:真龙天子当今皇帝当日穿着的亵裤。   第三件:传国玉玺。   好死不死,这个赌约的截止之日,正是那两个自寻死路的短命鬼要来紫宸之巅找死的月圆之夜。   只怕什么赌约之类的屁话是假,借机试探温如瑾的底线和力量才是真。   就在刚刚,守静还是满脸懵懂的,根本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蓟雪松说——他们要偷它家铲屎官的内裤和玉玺!?   “吼!”老子要干死他们!!!   金毛犼瞬间炸毛,黑夜中那双大金灯笼似的眼珠子瞬间爆发出了剧烈如火焰一般的光芒,那是愤怒的光芒。   “顾十一郎叫什么?”   “回陛下,其名升月,顾升月。”   温如瑾摇了摇头:“这名字不好,他下次再来,朕会建议他改名……”   “就叫‘升天’吧。”   金毛犼桀桀怪笑着,锋利的尖牙若隐若现:这个名字好,他再来,小爷定要叫他双臂分离地即刻升天!   前些天确实忙碌,宫中也多了许多“俜侠”,金毛犼习惯了这些陌生气息,并没有多加留意,而顾升月又却是有点盗窃的天赋,故而才叫他得手了,下一次……呵呵。   “你这几天太过沉默了些,在打什么鬼主意?”   察觉到这话是针对自己的之后,正偷偷摸摸给金毛犼塞《碎蛋十八爪》之流的神功的520动作一僵硬——   “啊?有吗?没有吧?我休眠去了啊。”   “没有最好,别休眠了,接下来你就给这皇宫当监控器,有事及时提醒我。”   520淡定给守静传输完了“五步绝孙”“断子四式”:“好嘞!小的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我要加入俜侠   看着那些白鸽来了又走, 易寒星心情复杂地看着某个书信不断,笔走龙蛇的男人:“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裴鸣璟在激化矛盾,让本来就有些因为朝廷的各种小动作而有些安耐不住的江湖中人, 选择了雷霆出击, 还是直捣黄龙——对最高贵的帝王下手。   易寒星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江湖那么小,白氏重楼山庄,梅氏千金楼, 顾氏玲珑坊……各大门派之间的互通有无比他想象得要更多一些,甚至他们之间的合作与羁绊,也远非他所了解的那般浅显。   就连所谓的魔教, 都恐怕算得上是“自己人”。   那……无极宗也是这样的吗?如果不是的话, 父亲为什么会叫自己非要跟着皇帝身边,又为什么会和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有那么多的来往?   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之前认识的世界, 仿佛还是太浅显了一些。   “嗯?”在烛火下仔细读信的男人讶异地转眼看来,他黑色的眼眸像是一滩月下的沼泽之地,“怎么还问我为什么?我不是说过了么, 我要把注……下在那美人帝王身上吗?”   “那你还这样做!?”易寒星觉得祖父也是在朝廷上边下注了, 他自觉自己和少女皇帝没有太大个过节,最多只是闹别扭的小矛盾罢了,故而现在也在理所当然地质问裴鸣璟。   如果他真的也是下注给他喜欢的女孩的话,那为什么要在她还没有完全将自己的势力组装好, 拥有强大的力量的时候再出手?   而是趁着她在崛起之际, 最关键的时刻, 给她找麻烦?   “别告诉我你在磨炼她, 我可不相信这鬼话。”易寒星冷哼着说完,一跃跳上了窗台。   晚风佛面而来,少年的黑发飘扬,俊秀的面容更显意气。   “我不是磨炼她,”裴鸣璟深邃的眉眼像是带毒的罂粟一般慢慢绽放,“我是趁着她还‘弱小’的时候,抓住机会,使她明白我的重要性,让我这下的注,更重一些。”   等到她组织起了自己的力量,足以应对各种意外,那他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当然是趁着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抓紧时机给她添乱,然后再如天神一般将领为她排忧解难呀……帝王之心可不好琢磨,就算这位帝王年纪尚幼,还是个女子。   ******   “波涛顿生,此起彼伏,小皇帝会不会来找外援呢?接下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裴鸣璟面上露出了些许唏嘘之色,如此天资聪颖有本领的女子真的太少了,他就像是在黑暗的浊世中发现了一颗遗世独立的夜明珠一般,他真的……   好想爬上她的龙床呐!   可是上赶着做不成买卖呢,裴鸣璟暗暗叹了一口气,所以他还是努力地给她找点麻烦,将她逼迫到极致,然后等着她求上门好了。   上龙床已经成为了裴鸣璟的夙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遂愿。   少年灰色的眼中露出了厌嫌的神色,他最讨厌这些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狗男人了,啧!   “她不是有一只天上神仙送的神兽吗?有那么能打架的神兽,怎么还会来求你?”   “你最好别自作聪明,然后玩火自焚。”警告了一句,易寒星就准备要离去。   “神兽也不过一只,浪涛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她如何能仅凭神兽与那三瓜两枣处理这些事?”   那些投靠她的江湖中人,自己是高手不错,但是都是叛出了宗门形单影只的孤狼,可是他不同,裴鸣璟自信一笑,尽显风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昌盛强大的门派啊。   易寒星冷哼了一声,似乎不欲再与他分辨了。   眼看着他要跳下窗台了,裴鸣璟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摆:“怎么?少宗主又要偷偷摸摸回宫里去?”   “与你无关!”   “她如今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你这又是何必?”   “闭嘴吧你这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狗男人!”   ******   如果易寒星知道皇宫有人在守株待兔的话,他是不会回去的,哦不对,应该说——   如果他知道,皇宫中有个武林高手,带着一群会点拳脚功夫的侍卫,各自手持御医之首傅思无针对会武功的强者最新研发出来的“化功散”,这化功散还弄成了液态药物沾染在工部最新出品的“天女散花筒”上,然后一群人在他原先居住的小院子里守株待兔,并且还能成功把他五花大绑捆到小皇帝面前的话,他是不会回去的。   后悔,总之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他就应该听裴鸣璟那个狗男人的!   易寒星从未试过有朝一日自己能丢脸到这份上,狼狈不堪还被粗鲁地捆绑着,几乎是连拽带拖地被拖进了温如瑾的办公处。   “陛下,我抓住那只小老鼠了!”邱伟志兴奋的声音大得像是在打雷。   刚刚换了衣服躺下还未来得及与周公邂逅的温如瑾:“……”   已经两只爪爪踏进了梦乡的金毛犼,不耐烦地“嗷嗷”了两声,闭着眼睛扒拉着钻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一个圆滚滚的金色屁股在外边,尾巴不耐烦地颠颠了两下,明晃晃就是摆烂不理人了。   温如瑾默默地扭头看向窗户,哦豁,黑夜的墨色都暗淡了不少……今天要上早朝来着?   他居然被迫通宵了!!!   通宵伤身啊,更何况,他还如此年幼!   温如瑾出离愤怒了,但是没办法,拖拉不下去了,只好叫人进来准备梳洗,他要穿上那套原身所有衣服中,除了祭祀所用的冕服之外,最厚重,最繁复,最华丽的衣裙了。   邱伟志按着那个被几十个“天女散花筒”包围,在铺天盖地的毒针中生生被扎中了十几针的陌生少年,兴奋地在温如瑾的寝殿外跃跃欲试想要进去邀功。   但是他没能等来温如瑾的允许入内,反而看到大宫女冯竹雨带着一群或是端着衣物,或是端着水盆的宫女鱼贯而入。   邱伟志:“……???”   等等,不应该是我先来的吗?   ******   天蒙蒙亮的时候,邱伟志终于被允许入内了。   他甫一进入,就发现原本就已经精致华美到让他大脑空白一片。想不到任何词汇可以加以描述的陛下,今日居然更加光彩照人了!   邱伟志都看傻眼了。   抓紧时间吃早餐免得早朝肚子在群臣面前唱空城计的温如瑾:“怎么不说话?”   回过神来的邱伟志赶紧参拜,被那身厚重华美的服饰所震惊到呆滞的大脑再次兴奋了起来:“陛下,您快看,我抓到了这只小老鼠!”   易·小老鼠·寒星:“……”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最丢脸的两次都在温如瑾的面前,第一次好在距离隔得远也没人亲眼看见他被那只该死的什么神兽扇耳光了,这第二次……   他垂头丧气,一眼不吭——开摆!   “你做的很好,”温如瑾含笑给予肯定,“不愧为朕俜侠的副首领。”   邱伟志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膛,口中学着那些官员虚伪道:“都是陛下洪福泽天。”   君臣二人程序化的你来我往了一番,温如瑾才终于将视线落到了某个装死的少年身上。   “易寒星。”   少年浓密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抿了抿唇,终于不再装死,抬眸看了温如瑾一眼。   只一眼,他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不是因为她美而无度,而是因为,易寒星忽然发现不过是短短几日未见,眼前这个少女今日全然陌生了起来。   同样的眉眼,明明之前还像是个雏鸟一样羞怯腼腆,而今却像是高贵的凤凰展开了华丽至极的双翅,眨眼便上九重天。   她没有刻意在傲慢,但是她的漫不经心,却还是叫易寒星心头一窒。   “朕已将无极令还给你了,五十年之约也早已提前结束,你屡次擅闯皇宫,意欲何为?”   易寒星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他甚至不敢去看高台之上帝王的眼睛。   他还以为自己是“回”皇宫来的,原来对她来说,他这是“擅闯”么?   眼看他不回答,温如瑾也没心思与他多废话,今日钟思远便到京城了,按系统所说,应该能赶得上早朝,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忙,实在没心思理会这个并非无可替代的破易拉罐。   于是温如瑾挥了挥手,叫人把他带下去,送给傅思无当备用实验材料?   眼看着那些人又要上前按压自己了,终于将化功散的毒素逼出的少年肩膀一晃,躲开了他们的钳制,在邱伟志冲过来之前,他倏地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了温如瑾:“为什么没有在桌上放花?”   ******   在桌上放花?   他为什么要那么闲着没事找事?温如瑾满面寡然地看了看自己新做的美甲……   忽然发现就算是放在其他位面,这样的美甲也真的将美感张力拉满了呢。   少女秀丽的指甲上,烟雾一般玄黑与墨灰打底,金色的珠光水彩以寥寥几笔,勾勒出了金色小兽或是憨态可掬、或是威风凛凛的模样,间或还有些许或红或粉的闪点,浑然天成地为它的小模样更添灵动。   金毛犼的模样,在他的指甲上栩栩如生,指甲的最上一层,还是一种提亮的,类似于钢化封层一样的东西。   温如瑾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眨了一眨,有这种涂油封层的技术,是不是也可以用于热武器的保养和保护?还有其他各类的器物……   “你说啊,为什么没有在桌上放花?我每日都会回来,但是你一次都没有放过!”   少年的眼神太过绝望,那种灰蒙蒙的破碎感,让邱伟志都犹豫着停住了。   他执拗地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仿佛一个祈求神明垂怜的可悲的信徒。   “无极宗好像没把你教育好,你总是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温如瑾终于舍得将眼神从自己的指甲上挪开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眼神嫌弃,语气冰冷,“朕说过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均已作废。”   不论是先辈许下的五十年之约,还是两小无嫌猜的原身与他曾经做下的——“如果你生气,那我就每天给你摘最新鲜的,染了露水的花,送到你桌上哄你高兴”的约定。   毫无营养的你侬我侬,他连干饭的时间都没有,昨晚的宵夜只吃了一口!   给你摘花?你怎么不把头摘下来送给我玩?   易寒星先是感到心被撕烂,眼眸失去了所有亮光,缓缓地熄灭……   但少年人总是更有朝气也更单纯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了过来:“我也可以给你办事的!”   “我要加入俜侠!”   作者有话说:   520:啧啧啧……委实是贱得发慌。   --- 第71章 依其特性,叫毒雾弹   “我要加入俜侠!”   “我不同意!”   突如其来的一声拒绝, 但不是温如瑾发出的。   易寒星皱了皱眉,不满地扭头看去,一个高挑瘦削的面具女子, 缓缓入内。   三跪, 九叩,礼毕:“卑职恭请圣安。”   温如瑾颔首:“朕安,你这是想通了?”   眼看着温如瑾的眼角余光都分不到自己身上了,易寒星刚想说话, 抢回注意力,就听到这跪得笔直的女子比他更快出声:“回陛下,尚未。”   “卑职苦思冥想一夜, 未能有果, 故而只能回来求助陛下。”   “哦?”温如瑾这次终于来了点兴趣,扬了扬下巴,“那你说吧。”   赵婷玉抿了抿唇,仰头看着那金尊玉贵的帝王:“陛下, 您觉得……卑职是应该想起来,还是不应该想起来?”   “原来还是为了此事,”温如瑾托着下颚沉吟了一下, “阏逢,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就算是要死,也不能当个糊涂鬼,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什么东西?易寒星茫然地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 由于没有前情提要, 他现在听得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就不明白了, 明明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的是自己, 为什么只是离开了短短几日,却好像两人已经隔了万水千山?   跪在殿下的女子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顷刻之间眼底便是湿意。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温如瑾淡然地看着她,“朕的俜侠,不留懦夫,你觉得呢?”   赵婷玉哽咽一声,颤抖伏地:“卑职,明白了。”   温如瑾淡淡地笑了笑:“你能明白便好。”   “把他一同带下去吧,”他指了指底下满脸憋屈与不爽的少年,对赵婷玉道,“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话显然就是针对她一开始的那句“我不同意”了。   赵婷玉深吸了一口气,俯首:“是。”   这就是明白了的意思,温如瑾满意道:“他要加入俜侠,朕便将他交给你了,璞玉需打磨。”   少年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满脸的憋屈,他还以为他这样低声下气地回来,她会直接让他当俜侠的首领来着。   温如瑾都开口了赵婷玉也不再拒绝,转身之时瞥了易寒星一眼,冷道:“跟上。”   易寒星应该感谢一下自己的急中生智,倘若不是他主动提出来要加入俜侠,那……他还可以加入傅思无的实验材料群体。   还会成为其中最特殊的一个,让傅思无最宝贝的一个,只因为——就目前而言,他是活的。   邱伟志再一次傻眼,看着那两人离开,不对啊……负责俜侠新加入成员的考核的不应该是身为副统领的他吗?   而且,这个人是他抓到的吧?为什么陛下把他辛辛苦苦的成果直接给了赵婷玉?   “总要给她找点事做的,”台阶之上的女帝淡淡出声,眼神落在他身上,“你今日……随朕上早朝吧。”   上朝!!!   还有这等好事?   ******   今日的早朝,可谓是温如瑾来到这个世界,最为有意义的一次廷议。   只因为……官复原职的工部侍郎钟思远呈上了自家四代人的研发成果。   看着那个白发苍苍,满面风霜的断臂老人令人一一呈上的武器,就连温如瑾,都不得不惊喜地从龙椅上起身,而后缓缓自陛阶走下。   钟思远见女帝满面的慎重,察觉到了她对此事的重视,更是惊喜至极。   他忍不住跟在了温如瑾的身后,跃跃欲试地要为他亲自介绍自己苦心孤诣呕心沥血多年的成果。   钟思远指着他大儿子托盘上粗糙的铁制圆球:“陛下请看。”   “蒺藜火球。”温如瑾颔首表示知道。   钟思远有些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苦涩:“是臣改良过后的蒺藜火球。原先祖父制作出来的蒺藜火球是利用火药爆..炸的强大推力,将球内的铁蒺藜四射开来,以重创敌人的马腿马足,专为阻遏敌骑冲击而设。”   “祖父时年还在担忧国家战事,如今……”   也用不上了,那些江湖中人是靠着个体武功实力在作乱,他们并没有骑兵营。   “先皇认为此物只可阻碍江湖中人骑马外出,并无太大的作用,故而自臣之父亲,便开始改良,如今……”钟思远单臂一挥,居然也有一种豪情万丈,“臣老父与臣多年尝试调节火药三种主要成分的各种比例,终于制出此物——”   此物点燃之后主要作用已经不在于铁蒺藜的射击,而在于火花迸溅之后沾之即起的燃烧作用,以及能催生毒气烟雾!   烟雾……?温如瑾忽然有种打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的感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傅思无正在不断地提纯“化功散”中的主要作用成分,并且正在攻克将其变成不同状态存在的难关,如今已经能是粉末状和液体状,想要让它成雾状亦或者浓烟状,想必也不难。   “此物尚未命名,还请陛下赐名。”   帝王妆容浓艷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赞赏地笑意:“此物不错,便依其特性,叫做毒雾弹罢。”   此言一出,尚书令少正思德带头给温如瑾营造气氛地疯狂鼓掌,仿佛他取了个什么冠绝古今的绝顶好名字一般。   随着他的逐一讲解其用法与威力,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一阵又一阵的惊呼过后,年老一些的甚至当场激动得晕过去,还好温如瑾的御医里头有几个年轻的,跑得快赶过来各种施针急救了。   醒来过后,这些垂垂老矣的老头们仍在热泪盈眶地觉得自己仿佛活在梦中。   “有救了,陛下,有救了!”   “陛下好端端的呢,老东西胡咧咧些什么?”   老臣却听不见他人的暗示,仍在喃喃自语:“有救了啊陛下,这天下黎明百姓,都有救了……”   最后这些个老了脑袋瓜子不灵光的家伙,被尚书令少正思德眉眼暗示,年轻官员一致努力,拉到角落去了。   ******   温如瑾缓缓踱步,一一看过这些凝聚了无数人毕生心血的精心之物。   看来钟家几代人确实没有白干,听说钟思远回乡后,还让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四处游历拜师名匠,习得了不少巧思与机巧,如今看来,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些火器,若仅以温如瑾的阅历而言,太过粗糙了。   但若是以这个位面的整体生产力水平而言,这已经是超越了其生产力的巨大的飞跃式三级跳,甚至可以称之为——奇迹。   一项依靠人类聪明的大脑与绝佳的动手能力共同凝聚成的奇迹。   钟思远当年是因为火.枪炸膛了,这才黯然离开了朝廷,回乡后他自然不愿再叫自己重蹈覆辙,如此有针对性地努力了多年,钟思远手上的这些东西,他已经基本可以保证其不会炸膛了,他倒是很想立刻就给温如瑾展示一番,但是温如瑾却让他不用着急。   “这不是还有最后一个吗?钟爱卿为何不介绍?”温如瑾指向了最角落的那个托盘中,红布掩盖下的长长的器物。   钟思远脸上有些不自然,但温如瑾既然指出了,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拉开了那红布:“陛下,此物尚未制作成功,其还有很大的不足,这两年臣对其久攻不下……”   嗯?瞧瞧他看到了什么!   火绳枪!   它还有个俗名,叫鸟嘴铳,也叫鸟枪、鸟铳,就是因其形似鸟嘴而得名。   这玩意不仅射程远,侵彻力也强,精准度也更高,这是个单兵配备的好东西,温如瑾让彭元甲筛选出来的精锐们,如今还在秘密训练,这东西就适合配备给他们,这可是未来的侠客营啊!   不论钟思远有什么难关尚未攻克,温如瑾都能精准地给予他指点,但是今日……温如瑾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四周,与少正思德对视的那一刻,他几不可见地颔首。   于是早朝就在钟思远回归且带来巨大宝藏的热闹中开始,而后在温如瑾中规中矩地嘉奖鼓励过后平平淡淡的结束。   全程旁观了这一切的邱伟志人都傻了,跟在温如瑾的身后,回紫宸殿的路上,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忽了起来。   天啊……他是不是见证了什么将会被那个什么载入史册的画面!?   怪不得陛下说他们的迷途知返,弃暗投明,看看那些东西,早晚得轰到他们的头顶,把他们炸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如此想想他主动投靠皇帝的行为——   这可不就是从自寻死路中迷途知返了吗!?   ******   走在出宫的路上,钟思远都还是懵逼的。   他不懂,他不明白,陛下明明看起来对这些很感兴趣不是吗?   他还听说了宫中有个御医之首,针对那些江湖中人研发了很多毒素,他有很多的武器很适合彼此之间进行结合,让其发挥更大的威力……   倘若每一个士兵都能配备这些武器,那些江湖中人再如何强大那又能耐他们如何?   很快,钟思远的思路就被打断了。   “侍郎大人,陛下有请。”   钟思远定眼一看,一张陌生的女人脸,他不认识……   冯竹雨微微一笑:“奴婢是陛下身边的奉茶大宫女,因着今日有了些许变故,故而今日早朝奉茶的不是奴婢,大人不认识奴婢是应该的。”   而所谓的变故,就是——金毛犼今天赖床不肯起,于是冯竹雨被温如瑾留在紫宸殿中照看守静。   “哦哦,原是如此!”钟思远也不敢怀疑,赶紧跟着冯竹雨前往紫宸殿。   让钟思远背后还跟着他一长串的儿子们,大家伙都有点不上不下的茫然,似乎根本搞不清楚陛下的心思。   入了殿,行了礼,钟思远才发现,原来尚书大人早早就已经在紫宸殿了,并且还在和陛下说着什么。   温如瑾对钟思远颔首示意,又对旁边的冯竹雨道:“看座上茶。”   钟思远受宠若惊地坐下,然后听得少正思德依然在有条不紊地向陛下汇报着什么——   “召儿已经平安抵达汴城,那边的说书先生前两日已经开始说陛下要求的新故事了……”   少正思德口中的召儿就是他嫡次子少正超,字召。   温如瑾颔首:“如此天下舆论之势,可启。”   这也说明,温如瑾来了这个世界就努力想要争取的江湖众人自己内讧与混乱,以此搏得韬光养晦(猥琐发育)的时间段要开始了。   正好,主人公也到位了,温如瑾不动声色地瞥了规规矩矩坐在小板凳上,单手端着茶不声不响的钟思远,这一点点的时间,刚好用来制作武器。   少正思德面色一冷:“各大江湖门派这段时日来信十分频繁,显然是在互通有无,然臣之内线皆不在上位,故而未能得知他们具体的谋划。”   但能肯定,那些恶心人的家伙商量的,对他们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少正思德今日也听说了那些可恶的家伙约战紫宸之巅的破事!   温如瑾随口安慰了他一下,他多年发展的内线虽然没有大用处了,不过还是有些小用处的,比如捕捉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而他么……   温如瑾懒洋洋地抬眼,他也该让“俜侠”秘密“入职”后,回归原单位当个二五仔……   哦不对,是当我方谍报工作人员。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他是遭报应了吗   温如瑾听完了少正思德的进度条汇报, 与他敲定了其他事情的细节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钟思远的身上。   这也是个他计划中必不可少的宝贝角色了。   钟思远诚惶诚恐地要跪,温如瑾挥手免了。   只是吩咐钟思远和他的崽子们, 都可以多在皇宫住几日, 看看皇宫中工艺水平抵达了顶端的各类堪称精品艺术具体化的日常器具,看会不会有什么别样的启发。   比如温如瑾就觉得他指甲盖上那层封油完全可以用作其他地方。   这个想法在钟思远看过温如瑾的指甲和美甲匠人奉命拿来自己各色的材料后,得到了钟思远本人一脸慎重地颔首:“确有奇思在脑中成型。”   这种跨界的触类旁通,一般情况下钟思远已经很难触发了, 他毕竟老了,早几年就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木了,如今见到陛下只觉天下一亮!   让钟思远留在皇宫, 除了是为了给他时间休息, 顺便通过观察皇宫获得启发,以及更方便与工部众人交接以外,温如瑾也是为了保护钟思远的人身安全。   他回京城的时候还好,不过是正常的皇帝召回某个臣子罢了, 没有人会留意到他。   但他那些东西在今日的早朝那么一个亮相……那接下来,他要是还在外头毫无防备地胡乱晃荡的话,那他的小命可就不好保证了。   “日后你便跟在钟爱卿的身侧, 保证他的安全。”温如瑾对身侧的邱伟志道, 又给钟思远加上了一层保险。   邱伟志没有犹豫地应下了。   末了,温如瑾又吩咐钟思远要提前准备好他的图纸、材料表等等东西:“工部的那些工厂需运转起来了,届时钟爱卿恐怕会忙得抽不开身,不如早做准备。况且, 你也需与同僚多多交流。”   钟思远恭敬地表示他早已在启程回京城的路上就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届时工厂开工, 他也会逐一过去视察与监督。   但目前而言, 还有些数据不够精细,也有些许细节需要修改,多多少少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的困难没有攻克……   “哦?”温如瑾眉毛微微一扬,“拿来,朕看看。”   温如瑾喜滋滋地想到:刚好给他讲解完,就可以吃午饭了。然后吃过午饭,他就可以睡个午觉,至于他的爱卿们嘛……温如瑾笑眯眯地扫了他们一眼,吃完午饭他们刚好又充了下电,恢复了些许精力,刚好可以继续干活了——   毕竟启发需要及时记录和使用嘛,不是吗?灵感可不等人呢。   温如瑾:朕希望自己的爱卿们都要有孩童的精力,充电两分钟就能通话五小时!   ******   女帝这边还在给钟思远启迪如何攻克困扰他许久的火器制作难关,忽然520在他脑子里“哦豁~”了一声。   没一会儿,温如瑾刚好讲完,被他的聪慧与天赋震惊到脑子要当场炸裂的钟思远尚且没有来不及惊叫出声,外头就有人风风火火地求见,原来是蓟雪松。   “陛下!”   “宫门口有人交了一枚雕刻了寒梅的白玉,自称是千金楼楼主梅光臣,求见陛下。”   温如瑾:“……”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梅光臣和他初始必杀名单上排在top one的那个白无克,约好了过几天月圆之夜要在他的屋顶打架来着?   怪不得520会“哦豁~”了一声,温如瑾垂眸看着蓟雪松呈上来的寒梅白玉佩,也觉得这件事诡异极了。   温如瑾扬了扬下巴示意,邱伟志便恭敬地接过了这玉佩,他仔细地观察过了两面,最后慎重地对温如瑾点了点头,缓缓道:“陛下,这确实是千金楼楼主的贴身玉佩。”   也就是说,这确实就是梅光臣的身份象征……在宫门口礼貌求见温如瑾的,真的就是那个早就被温如瑾划在了“必死”名单上的作死急速赛道上的绝世赛车手。   少正思德皱紧了眉头,终究还是气不顺的冷哼了一声:“这宫门都快要落匙了,不说陛下身份尊贵,岂能是那布衣草民能随意求见的?就说这入宫的规矩,也不是随意递上一块玉佩!”   这完全不符合本朝求见皇帝与请求入宫的“规章制度”与“流程”,如此行径,果真令这位循规蹈矩的士大夫一场恼怒,恨不得那个梅光臣人就在他眼前,好叫他生生将对方喷死。   然而,温如瑾却漫不经心地挑了挑指甲,欣赏着那上面金色小兽翘屁股扭头看来的憨态,只笑着道了句:“有趣。”   确实有趣,有趣到诡异。   比起那些不仅毫无规矩,甚至对没有武功的人连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都没有,别人家的房子(包括皇宫)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想毁就毁的混账东西,这位梅光臣的做法,可以称得上是非常的礼貌。   但是他这种掐点冒头,还完全不按朝廷的规矩法度流程走,直接按照他们自己的江湖规矩随意递上一块玉佩就想要见面的行径……   在文武百官看来,这是明晃晃地挑衅帝王的威严,和偷偷摸摸进皇宫偷鸡摸狗那种暗戳戳的挑衅不同,明晃晃地犯贱更能惹众怒。   就像是现在,在少正思德看来这群人都是该死的乱贼!陛下若是见了此人,那规矩法度有何用,岂不是一切都在为这些江湖中人退让?   但若是陛下不肯见此人,此人直接擅闯皇宫,也是在打温如瑾的脸。   温如瑾抬头,笑着对少正思德安抚地往下压了压:“尚书令不必想太多,也许此人只是单纯不懂皇宫的规矩罢了,不知者无罪。”   ******   热闹的大街上,一袭靛蓝衣衫的青年正缓缓穿梭过人群。   靛蓝色的衣衫,靛蓝色的发冠。   此人和乍一看和常人并无不同,但仔细看看便能发现他的异样之处——   旁人逛街,不说东张西望,至少也会有目的性地看着目标走去,唯有他,不仅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而且那双眼睛更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往两侧看去。   这不像是沿街的叫卖和各种精美的东西无法吸引到他,这更像是他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故而不会为此驻留自己的视线。   “楼主,您若想见那小皇帝,直接进宫去不就好了?还要给他们交上您的玉佩?而且他们也没说能不能进,真是的,那些个守卫,不过尔尔!”跟在梅光臣身后的小厮嘟囔着。   梅光臣看不见四周的东西,但只觉这街道走起来十分宽敞,让他难得的舒适,明明他感觉到了很多人的气息,但是却没什么人造成了他行走的障碍,如此看来……京城的这些百姓,都是好心的。   好心的京城百姓,见他是盲人,还默默无声地为他让道了,既照顾了他,也不叫他难堪,当真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梅光臣不理会自己的小厮,只是忍不住笑了笑,对四周看不见的人群道:“在下多谢诸位了。”   多谢你们如此温柔纯良,善解人意。   人群又退开了一些,梅光臣的笑容也更深了一些,他以为是大家不好意思,给他让出了更宽敞的道路。   ******   远处屋檐上的赵婷玉,看着前方古怪的场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面具底下的眼睛却很冷,如同死人一般彻骨冰寒。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百姓会让开,根本不是注意到梅光臣眼盲,好心地给他让路,这完全是因为梅光臣的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双剑的小厮,百姓发现了这是江湖中人,不想要多惹事端而已。   君不见,面如美玉的男子,在这一行为了躲避江湖中人而自毁容貌的人群中,多么的突兀!   君不见,梅光臣身后的小厮口中毫无尊敬地喊着“小皇帝”,旁边卖肉的屠夫都咬牙切齿地怒目而视!   君不见,原先热热闹闹的、人声鼎沸的街道忽然安静了下来,人人自危!   哦不,梅光臣确实眼瞎看不见,但是他还是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了,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茫然地向四周“看”去。   明明刚刚还很热闹的街道,为何忽然悄无声息了,大家为何都不说话?   他看不见,没有人好心地同情他,所有人都在扭曲着脸,手不自觉地蓄力,眼中流露出了愤愤之色地瞪着他——这些狗东西,成日“小皇帝”“小皇帝”地喊,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就在梅光臣的小厮察觉周围人的不对,想要拔剑的那一刻,赵婷玉如鬼魅一般出现,按住了这小厮的手,将那双剑生生按了回去。   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出现在身侧,梅光臣倏地“看”来。   忽然,梅光臣发现热闹的街道莫名“暴毙”后,又忽然“死而复生”了,百姓的窃窃私语多数入耳——   “是俜侠!那日游街,我见过她的。”   “还好还好,刚刚那个小畜生是想要拔剑吧?还好俜侠及时赶到了。”   “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想杀人,果然刚刚我没认错,就是那群江湖恶鬼!”   “俜侠来了,是要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抓走吗?”   “快把他们带走吧,怎么又有江湖中人来东街,真是晦气!”   “那好像是个瞎子吧?哈哈哈哈哈,他是遭报应了吗?”   梅光臣茫然地站着:“……”   周遭人群的恶意如海啸浪涌朝他倾轧而来,可他不明白恶意从何而来,又因何而来。   赵婷玉警告地冷冷瞪了那小厮一眼,生生将他的气势压下去,再漠然地看向梅光臣:“跟我走。”   梅光臣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蹙了蹙眉:“你……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   “我们不曾见过,你怎么可能听过我的声音?”赵婷玉冷淡地否认。   “不,不对,你是炼器门的……”   “你听错了,我是‘俜侠’的首领,阏逢。”   ******   温如瑾本来对提前见一见必死之人是没什么想法的,但奈何这人的举动太过奇妙,而他又恰好有了些许临时组建一下谍报网的想法……   总之是勾起了他的兴趣,但是让他就这样光明正大进宫是不可能的,故而温如瑾让赵婷玉趁着夜色,将人秘密带回来,他见上一见看看是不是个可回收垃圾。   不过事情总有些意外的,就比如现在,赵婷玉还没把人带回来呢,就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了。   少年于黑暗中的夜视能力也很好,他精准地走向了那个摆放着帝王还未来得及送去浆洗的衣物的红木高架子。   顾升明心中暗暗地叹气,为了救好兄弟脱离魔教妖女的魔爪,他真的是牺牲太大了,还要去偷老女人的贴身衣物……   虽说他自始至终没有打开过红衣神教教主说的那个精美的实木多宝箱子,但是顾升明心中还是十分的不得劲。   他就不明白了,皇宫的东西都失窃多少次了,让他来偷皇室的东西,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考验好吗?   但凡让他去偷五岳七姓这些大佬的东西,顾升明都觉得自己更有动力一些,毕竟那才叫考验呢!   心中不屑地想东想西,动作却不慢地走向了挂着帝王华服的衣架子。   只是顾升明刚一伸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到那衣料,就见猝不及防之间,白光一闪,他惊觉不对,猛地后撤。   躲过易寒星冲着他心窝子去的一剑,顾升明正欲跑路,然而一扭头——   只见黑暗中有两盏圆圆的、发光的、金色的小灯笼,正默默地“照射”着他。   作者有话说:   守静:来了老弟?   · 第73章 某个下三路的部位   “咕咚~”是顾升明自己条件反射咽口水的声音。   现在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顾升明自知如今打起来他就是送菜的,因此他完全不敢动弹。   早在进入皇宫之前,顾升明就已经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传言, 诸如“俜侠”“神兽”之类的, 他自负武功过人,但也是有前提条件的。   看着黑暗中另一个少年持剑而立,瘦削笔挺的身影,以及另一边那只懒洋洋蹲坐在博古架上的神兽, 顾升明觉得现在就没有让他能骄傲和自负的前提条件。   好在或许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了,他没有率先动手,那一人一兽虽然也依然两面夹击地堵住了他的去处, 却也没有对他下狠手。   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忽然, 有另外一长串脚步声响起,虽然这些脚步声已经经过特殊的训练,基本上可以说是落地无声,但是她们没有练武, 呼吸节奏太过明显,以至于顾升明似乎都能听到她们的脚步声。   在冯竹雨的指挥下,油灯一一被点亮, 宽敞的内室也不过顷刻之间便亮如白昼。   而后宫女们齐刷刷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在大宫女冯竹雨带头下,众人恭敬跪地。   有一少女,锦衣玉带,环佩叮当, 缓步而来。   ******   天啊……   顾升明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子, 云鬓花颜金步摇, 不说其举止中浑然天成的矜贵之态, 就连她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精致无比。   他看傻眼了……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侠女,她们或飒爽或俏皮或泼辣,但他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有那些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感觉——惊为天人!   顾升明痴痴地将温如瑾望着,近乎于失魂了一般。   易寒星眉峰一聚,手腕一番,正要出剑杀了这该死的登徒子,就见温如瑾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   易寒星的动作顿住,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乖顺地收起了剑。   守静眯着眼,意味不明地桀桀怪笑了两声,一个扭身跳到了温如瑾的怀中。   帝王淡然地看着被包围在中央的顾升明,对他满脸的痴迷视而不见,声音冷淡:“宫中失窃了一只戗金凤凰纹朱漆木箱,可是你拿了?”   他只字不提这尊贵的木箱子里头装着的东西,这是为人子女所能为母亲保留的最后的体面了。   顾升明怔怔地看着他,好美,好美,他如今只感觉自己大脑像是浆糊一般,听了美人的问话,依稀中也只记得之前从太后宫中盗走的木箱子上边好像确实雕刻了精致的凤凰。   “是我拿的。”说话的时候,顾升明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金尊玉贵的少女的身份。   这时候再想到他今夜前来的目的居然是要偷对方的……顾升明忽然感觉难为情了起来,早知道这位小皇帝是如此冠绝当世的美人,那他就不答应红衣神教那个老妖婆了。   “哦?原来真是你拿的,”温如瑾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放在何处了?”   顾升明现在感觉十分复杂,他想好好和人结识一番的,但是现在好像不太可能,他偷走了人家母亲的肚兜,估计她得恨死他了吧?   “我没有打开看过的!”顾升明急中生智地给自己辩解,“我只是为了救我的好兄弟,这才不得不答应了和红衣神教的那老虔婆打赌的,偷了东西后我也只是打算给她看看,证明我确实能偷到,届时老妖婆放了我兄弟,我便会把偷来的东西都物归原主。”   易寒星只觉得自己的剑柄在发烫,金毛犼比他更夸张,它眯着眼睛打量着顾升明,那《碎蛋十八爪》已经在它脑海中上演了十遍不止了。   顾升明这狡辩的话,听得周遭无数人都格外的愤怒。   甚至好几个宫女都对他怒目而视,什么老畜生才能教育出这样的小畜生,随便偷女子的贴身衣物,还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过!   默默站在温如瑾身后的蓟雪松更是呼吸都沉重了一倍不止,温如瑾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冰凉一片,却又在昏黄温暖的油灯下仿佛蒙上了一层温柔的轻纱,显得格外平和而没有攻击性。   他不紧不慢地问:“所以,箱子现在在何处?”   “就在云来客栈甲子三号间的床底下。”顾升明条件反射地回答。   温如瑾那若有若无的笑容倏地消失:“你没有骗朕?”   “我骗你做什么?”顾升明像是被老鼠咬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梗着绯红的脖子,“我都说了,我真没打开过,我也没看里头的东西,我就是依照赌约把箱子偷走了而已。”   “那个……你就是皇帝吗?咳咳咳,你叫什么名字呀?”   可是温如瑾已经不理他了,只是不紧不慢地给了蓟雪松一个眼神。   蓟雪松接到命令,立刻带着自己的人消失,直奔云来客栈甲子三号间。   ******   “你很喜欢和别人打赌吗?”温如瑾笑意不达眼底地看着这种恶心人而不自知的混账东西。   “也没有啦,”顾升明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整个人显得十分少年气,“不过我一般打赌都不会输的哦,就算是赌坊也很难赢我呢!”   “哦对,你是皇帝,你应该不能随便出宫吧?你知道赌坊吗?就是那种超好玩超刺激的,下次我可以带你去啊!”   金毛犼:“……”哪里来的煞笔?   易寒星:“……”我的宝剑饥渴难耐!   温如瑾却挑眉,笑了:“既如此,那么今夜,朕也和你打个赌,如何?”   “啊?”顾升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如瑾,“你要和我打赌?赌什么?赌赢了你可以把红衣神教的老妖婆要的东西先借给我一下吗?我自己要偷也怪难的,没想到这无极宗的少宗主还真那么听你的话来着……”   易寒星握着剑柄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稳住稳住,说好了要乖乖听话的。阿弥陀佛,深呼吸,深呼吸!!!   “唉算了算了,我自己也能偷到,那我赌赢了,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顾升明心道外边的人真烦,各个都喊着“官家”“陛下”,搞得他完全不知道皇帝叫什么。   虽然没有很明显的挑逗的意味,但明晃晃地询问帝皇名讳,这就是赤裸裸地以下犯上,顾升明不太明白为什么周围的气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变得更凝重,不过好在掌控了话语权的那人没有拒绝他——   “可以啊,只要你赢了,朕什么都能告诉你,但若要你输了……”温如瑾的笑意加深了不少,“你可就得什么都听朕的了。”   “好!”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马上应了,“那我们赌什么?”   “就赌给你十息时间先跑,看看你能不能跑得出皇宫。”   顾升明悄悄地瞥了易寒星一眼,哈哈大笑:“这个简单,我随时可以开始。”   被前后堵住了他确实跑不掉,但如果能够先跑十息的话,那从无极宗少宗主手中脱身也不是不可能。   易寒星赶紧上前一步:“棠……陛下,请让卑职在十息后去抓住此贼。”   窝在温如瑾怀中的金毛犼扭头怒瞪他,转而哼哼唧唧了两声,拿自己的猫脑袋猛蹭温如瑾的下颚:“嗷嗷~”让小爷上!小爷比他快一百倍、一千倍!   它心中暗戳戳地想着——小爷能忍吗?小爷千辛万苦刚学的碎蛋绝技!   *******   一人一兽在为十息后谁去抓住顾升明而疯狂明争暗斗。   但他们的请求温如瑾都没有答应,只是笑道:“这是朕与他的赌约,自然得朕亲自来。”   顾升明嘿嘿一笑,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女帝一眼,心道这小皇帝生得可真好看,比玲珑坊中所有女子都好看。   那些个什么江湖仙子,和她一比,都成了庸脂俗粉。   顾升明自信自己必赢无疑了,让易寒星来追他,那确实有点惊险但也能搏一搏,但是让这位丝毫不会武功的女帝来追自己的话……   他也不是不能陪她玩一玩小女孩玩的抓猫猫游戏啦,毕竟她生得那么好看,叫人怦然心动。   “既如此,那我跑咯?”顾升明试探着说完,见温如瑾微微颔首。   在温如瑾的示意下,没有人阻拦他。   下一瞬,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一眨眼,他已经轻松突破了重围,正往宫门口的方向飞跃。   温如瑾冷冷一笑,摊开手,冯竹雨得到指示,艰难地将一长杆重物交到了他的手中。   那赫然就是今日温如瑾才亲自调准细改过的——   鸟铳。   众人微怔,不太明白此为何物。   温如瑾已经熟练地将右腿后撤一步,右膝锁紧,左膝微曲,身体重心前倾,提枪上肩,右手托枪。   他的动作很快、十分流畅,姿态是教科书式的标准,似乎已经经历过千百次地训练与战斗,一切都是身体的本能。   这直接看愣了在场所有人,易寒星更是直接呆住了,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这笨重的东西为什么能叫她看起来如此英气勃勃?   温如瑾心中默数着:3、2、1……时间到!   轻笑着闭了一只左眼,瞄准——   “砰!”   “砰!”   连发两枪,分别正中左臂与右臂,分毫不差。   前方那个腾跃的人在枪响后身体一顿,继而一边杀猪似的惨叫,一边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   “噗通”,是重物坠地的声响。   ******   空气中还弥漫着难闻的硝烟味,呆傻的围观群众一时反应无能。   温如瑾已经冷酷地放下了枪,示意易寒星:“现在,朕要他的两只胳膊。”   易寒星甚至不敢抬头再看温如瑾一眼,身形一顿便倏地追了上去。   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魂依然被摄在了她漠然开枪的那一瞬间——   威武、霸气,同时也冷酷无比。   冷风呼呼地往衣服里灌,他不得不承认,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如果他没有急中生智要加入俜侠,如果他也曾忤逆了她,那他的下场,恐怕不会比顾升明这个混账好多少。   易寒星甚至觉得,她的枪口下不论换成任何人,只要是阻挡在她前方的人,她都可以毫不留情地开枪。   “嗷嗷嗷!”小爷也要去!小爷也去!!!   温如瑾奇怪地看它:“静静怎么突然对这么弱的家伙也有兴趣了?”   这不太对劲啊,它积极得过于微妙了。   金毛犼:“……”有点心虚怎么破。   它不安地跺了跺小脚脚,该死的,它学了新的功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520偏偏哭着喊着求它不许告诉小温温。   “过两日不就有送上门来的么?到时候都送你如何?”温如瑾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壳。   易寒星拎着两条血淋淋的胳膊,和一个长条垃圾状的人回来了。   温如瑾只是扫了一眼,吩咐冯竹雨:“两条胳膊处理一下,待蓟雪松寻回失物,与之一起给皇太后送过去。”   “至于剩下的,”温如瑾瞥了那瞬间没了人形根本谈不了什么少年意气的不规则生物体一眼,对易寒星道,“你将他送到御医署,告诉傅思无……”   “他还是个孩子呢,”温如瑾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可以教训,但是得留条命,毕竟晚些时候,朕还得把孩子物归其父母。”   不知为何,易寒星看着她笑得端庄艳丽,自己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拉着人转身的时候,易寒星还注意到了她怀中的那只小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顾升明的某个下三路的部位,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那目光,十足十的凶残。   易寒星:“……”   这下不是身体打了个寒颤,是直接两股战战了。   作者有话说:   金毛犼:遗憾+3.141592653589793   这个世界大概率不会超过30章哦~我又快要写完一个世界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母亲节,祝天下妈妈们节日快乐,身体健康,天天开心^_^   · 第74章 绝不可辜负自己   皇宫, 深夜,灯火通明。   易寒星将那个血条条的人拖曳着前行,动作十分粗鲁, 丝毫不留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他特意走得很慢不说,还尤其爱在转弯之时靠近那拐角,再猛地一个急转,让某个已经痛昏迷过去的人的身体猛撞墙角多次。   于是顾升明那本就并不“健康”的身体, 被易寒星人为的加雪上加霜了。   易寒星将人拖到了御医署,在最外边的大堂等待着里头的傅思无出来的期间,他慢慢地打量起了那些穿着白布服的御医和学童们。   所有人都在忙碌, 整理分类那些瓶瓶罐罐、记录各种他看不懂的东西……易寒星眼尖地发现了“禁止入内”的布帘里头, 似乎有两个人类的模具。   木制的模具等同大小,等同经络,等同标上了人体穴位,不同的是:其中一具模具被以各种颜色的笔迹, 注释了很多密密麻麻,看不清内容的字迹,各处穴位上还扎满了银针, 而且这具模具的经脉, 很明显比另一个模具的更加宽敞。   仿佛这具复杂至极的模具,才是重要的存在,而另一个模具就只是作为对比参照物。   这怎么这么像……电光火石之间,易寒星忽然想起了练武之人的独特之处。   他们会吸纳天地之间的“气”, 而后让“气”游走全身经络, 起初经络会很痛很痛, 后来在“气”的反复冲刷之下, 那滞涩的狭小的经络似乎被打通和扩宽了。   而那具备扎满了银针标注了满满的注释的模具的经脉,就比旁边的模具更宽!   “砰!砰!砰!”是易寒星的心惊肉跳的声音。   摇曳的油灯,灯光昏黄温暖,可易寒星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自地底扎进了脚底板,而后沿着脊椎一路向上,直冲天灵感。   傅思无出来之时,便看到了一个冷汗淋漓、满面惨白的少年。   她扫了地上那不知生死的无臂人一眼,冷淡道:“人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易寒星从那股被摄住心魄的惊惧中回神,再看傅思无之时,他的瞳孔都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这位当真是和江湖人不死不休了吧?   “你还有事?”傅思无已经让人去拉他手中的顾升明了。   易寒星猛地掐住了自己发麻的掌心,让自己定了定神,这才能开启自己艰涩的嗓子:“陛下让你留他一条命……”   这时候,他才忽然惊觉有什么不对,空气之中除了那浓郁的草药的味道,还有眼前这位御医之首身上的……血腥味!   刚从解剖台上下来的傅思无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了。你怎么还不走,你也想留下来吗?”   此话一出,易寒星立刻火烧屁股似地逃窜而去。   他是一息都不想多待,谢谢!   ******   本朝京都无宵禁,但夜色已晚,繁华的东街也稀稀落落了起来。   没有人逛街、大部分摊位都已收摊,便是连那些大酒楼都已关门了。   梅光臣便是这样漫步在这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   风度翩翩的千金楼楼主,面上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笑意,跟随他多年的小厮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   了无生趣的气息在蔓延,令人绝望到几乎要落泪。   小厮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他很想说点什么劝一劝主子。   但是想起茶楼里的一幕——   那些堪称恐怖故事一样的说书,以及底下听书的百姓都在同仇敌忾地吐苦水与诅咒。   苦涩、痛苦、恨意、悲哀、绝望……所有生命不能承受的极端情绪,交织成一片,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网住了那些躲在角落,偷偷听书的“江湖人”。   小厮眼中闪烁过复杂与难受的情绪,他一想起这些,他就开不了口劝自己的主子。   一开始被那个什么俜侠首领拉到茶楼,听了那些狗屁不通的故事,他还剧烈地反驳说这些都是假的,但是他的抗拒以被赵婷玉直接卸掉了下巴作为结束。   等到天色渐晚,说书先生都要回家吃饭去了,故事也终于结束了,他的下巴才被接回来。   而他一直不曾说过话的主子,梅光臣这才缓缓地扭头“看”向了自己忠心耿耿的小厮,语气平和地问道:“你说这是假的,那你告诉我,千金楼之人外出行走江湖,打尖住店,无意损坏他人财物,如此种种,可都有给银钱?”   小厮如同大白鹅被掐住了脖子似的,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哼哧哼哧了一阵,他才硬着头皮狡辩:“我们千金楼的少侠,相熟的掌柜很多,大家都是朋友,不计较钱财……至于,至于赔偿损坏之物,那他们也没说要赔偿啊……”   “所以就是都不曾给过银钱?”梅光臣打断了他。   赵婷玉在旁边抱着手臂,冷眼睥睨着他们,听着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她更是直接不屑地冷笑出声。   小厮臊得慌,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算了,可他的主子还在问——   “千金楼所出首饰头面,一一记录在册,皆有收钱,为何尔等出门行走,却无需花钱?他人不需营生么?”   小厮答不出话。   “你知道,我们千金楼的那些铺子,都是从何而来的吗?可是我父辈所购入或始创?”   “那、那些铺子,好像都是各路富豪见前楼主侠肝义胆,自愿送给我们千金楼的……”小厮说着也觉得没有底气了。   “自愿,送的?”梅光臣笑着摇头,笑容极为苦涩,那双本便无神的双眸更加暗淡。   “是祖辈父辈们强抢而来的吧?”靛蓝衣衫的男子用一双空茫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血腥,“就像这些说书人说的故事一样。”   “为此,他们是不是也杀了很多无辜之人?”   “我,我不知道,楼主,我真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楼里与您在一起,我也很少出门的……”   “那你知道,千金楼周遭各村的村民,也都在给我们‘自愿’交地租么?这些地租都是管家在打理吗?”   小厮:“……”他哭了,他真的答不上来。   但依稀中,好像真的在收各种农税和地租,这都收了多少年了,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呀。   “千金楼的诸位,”男子顿了顿,“包括我的兄长们与侄儿们,是否……也曾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亦或者也曾滥杀,呵呵,滥杀、滥杀……罢了,我换个词吧,他们可曾误杀过无辜之人?”   “咕咚——咕咚——”是小厮艰难咽口水的声音。   “原是如此么?……我,明白了。”   他淡淡一笑,满面凄然。   那些字字带泪,句句泣血的语言,徘徊在他的脑海中,肆虐着他的良知,令他痛不欲生。   梅光臣那双本已暗淡的眼眸,终于……彻底熄灭了所有的光,归于寂然。   ******   梅光臣趁着夜色入宫了,但温如瑾并没有立刻见对方,不是要晾一晾人,是他当然得先见见一见自己的俜侠首领。   赵婷玉如实地禀告着今日她找到那千金楼楼主之后的所有事情,包括为了拖延时间到晚上,将他们带到了茶楼听故事的行为……   高座之上的帝王闻言微微歪了歪头,笑了:“你怎会突然有如此奇思妙想?”   虽说赵婷玉她自己是从“茶楼听书”中觉醒的,但她怎么那么能肯定梅光臣也会觉醒,而不是恼羞成怒地和她打起来?   “我和他打过交道,他虽然双目失明,从不离开千金楼,但他依然是当世最杰出的练武奇才,天下无人能出其右……”顿了顿,赵婷玉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曾指点过我的刀法,我……”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大概知道他的为人。”   听了她的描述,温如瑾就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兴趣又给他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原是这肮脏污泥中,竟生出了一朵纯洁的荷花。”温如瑾的笑容淡淡的,看不出有多少真心。   那些虚伪的渣滓们,能哄骗徒弟,洗白自己,当然也会哄骗自己不谙世事的孩儿呀……   当这孩儿生来眼盲,只怕那当父母的就更心疼了,恨不得将他永生永世养在象牙塔里头,哪能叫他这样一朵遗世独立的荷花,染了那肮脏的污泥?   赵婷玉只觉温如瑾这形容,精准的同时,讽刺极了——污泥中长出来的荷花,荷花很美好,可被蒙在鼓里活成了这荷花的人可笑、可悲!   ******   看着底下恭恭敬敬的赵婷玉,温如瑾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傅思无给你施过针了吗?”他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已经想起来曾经失去的记忆了,而是委婉地换了个问法。   但是这话刚说完,赵婷玉还是顷刻之间可见面目扭曲了,便是那华美的厚实的面具,也没能挡住多少那双瞬间猩红可怖如恶鬼的眼睛。   单膝跪在殿下的女子,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深呼吸,才艰涩地开口,嗓音颤抖着:“回陛下,卑职……确已想起一切。”   想起来了,才格外的痛恨那个既是她生父,又是她杀母仇人,灭族仇人的畜生!   记忆之中,那浑身书卷气,满是草药香的女子张开双臂挡在了她的面前,然后当着年幼的她的面,被刀刀没入血肉。   飞溅的血液与肉沫,曾落在她的脸上,嘴边,眼角,眉梢……点燃起一阵灼热如火烧的烈焰,那是仇恨!!!   屠刀高高举起,却没能落在她身上,那些畜生嘴脸丑陋地笑着,漫不经心地说着什么——   “她根骨不错,留着吧……”   “怕是养不熟。”   “怕什么,这傻子不是制作出了能叫人失忆的药,待我医仙岛好好研究研究,给你特制一瓶,你还怕养不熟一头狼崽子?”   他们暧昧地打趣着:“再说了,这女的和你有那种渊源,你回去也不好交代呀,不如带回去给你家娘子当个出气筒。”   “说的有理,那先关在笼子里带回去吧,等你们送那失忆的药过来,再将她放出来……”   ******   想起她曾眷恋这个男人的慈爱,总是渴慕成为他那样的人,觉得他高大威猛,心中不止一次地感恩他的曾经的悲悯将他救活了……赵婷玉就恶心得想吐!   实际上她也吐出来了,吐了大半个时辰,恨不得将自己的胃也一同吐出来。   年幼的她不止一次被那个自称“师母”的女人明里暗里地磋磨,皮肉之苦言语羞辱不过常事,赵婷玉那时可都懂事了,她不敢告诉“师父”,怕师父和师母感情有损,如今——   这两个该千刀万剐的贱人!   她一定要亲手砍下他们的头颅,以祭母亲和族人在天之灵!!!   赵婷玉的情绪起伏太大了,她周遭的空气都因为她而充斥着一股暴戾的气息,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把自甘跳下地狱的魔刀,只求饮血而饱。   “阏逢,”帝位之上的人打断了她疯狂席卷的黑色旋涡,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赵婷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压下所有情绪,缓缓地膝行过去。   她恭敬地垂着头,低垂着眼睛,跪在温如瑾的脚边,等待着他的指令。   但赵婷玉没有想到的是,她等来的不是什么命令,而是一只落在了头顶的,温柔的手。   温如瑾柔和地抚了抚她的发顶,那双眼睛宽宥如山海:“阏逢,你并无过错,何苦拿他人的罪孽,来折磨自己呢?”   九五之尊温柔的摸摸头,这可是只有那只神兽才有的待遇,今夜却……赵婷玉怔怔地抬头,便落进那双如海之能包容,如地之能负载的眼中。   她心下一悸,继而只觉鼻间一酸,泪水便在顷刻之间,淹没了眼眶。   “陛下……”年轻女子的彻底崩溃,只在刹那,她痛哭着扑在了温如瑾的大腿上,泪流不止。   温如瑾叹了一声,那些畜生真的不干人事,恶毒至极,卑劣至极。   他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头,开解道:“哭吧,今夜过后,擦干眼泪,便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落泪了。”   “记住朕的话,你无错亦无罪,你的母亲族人若有灵,也绝不会怪罪你,他们只会心疼你……”   “命运越是践踏你,清醒之后,你便越要优待自己,绝不可辜负自己,更不要折磨自己。”   “唯有如此,才能叫爱你之人,不为你生时痛心、死后难安。”   在一阵压抑的呜咽中,温如瑾的嗓音低低的,与那温柔的烛火交织成一片春风般暖意。   “我、我嗝,我知道的呜……”   我都知道的,我都懂的,可是陛下,我还是难过得快要死去了。   作者有话说:   那就举起屠刀吧,将这些痛苦加倍奉还。   · 第75章 你我早晚会共事   皇太后原已睡下, 但浅浅睡着后,又被噩梦惊醒。   满背冷汗的皇太后自知无法睡下了,慢慢坐起, 竟发现外头点燃了蜡烛, 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守候在那。   知道那是蒙鸿光,皇太后心中松了一口气,温和道:“你也早点睡吧,别守着了, 哀家无事。”   但此话说完,蒙鸿光也没退下,反而是出声道:“太后娘娘, 陛下身边的冯竹雨, 送东西过来了。”   “原是如此?你怎不早说,便是哀家睡下了,皇帝送东西过来,也该将哀家叫醒的……”   见皇太后要连夜起身了, 蒙鸿光赶紧示意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入内,伺候太后起身。   虽早有预感,但眼看着冯竹雨捧着那个熟悉的宝箱靠近, 皇太后还是无法控制住满心的欣喜, 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身边的老嬷嬷细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的皇太后,苍白憔悴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笑容,她仔细地看了看那箱子上的小锁头, 发现它确实没有被触碰过, 更是如释重负一般地仰头出气, 就差当场昏厥了。   在蒙鸿光的提醒下, 欣喜若狂的皇太后终于发现了冯竹雨她们还带来了其他的东西……   “这是个什么?”太后原是要伸手向另一个托盘的,但心中莫名的预感却又叫她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冯竹雨恭敬地跪地,将这托盘上的东西具体是何物说了。   皇太后闻言,倏地站起,满面震惊:“你说这是什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这确实就是那贼子的双臂!”   恍惚中,儿子笃定的话语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母后勿忧,十日内,朕定叫他连着双臂一同奉还!”   他真的做到了,皇太后颤抖着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她的孩儿啊,若非因她一时鬼迷心窍,他是不是……   是不是就能成为那些臣子所说的,明君雄主?   ******   梅光臣终于被允许入内面见陛下的时候,夜色都暗淡了许多,他的小厮甚至都站不住跑去靠着柱子站了。   但梅光臣依然站得笔直,并无失态之处,如此可见,他武功确实高深。   “草民千金楼梅光臣,拜见陛下。”   对方很恭敬地行礼了,却远不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刚从太后宫中回来的冯竹雨见状就是一个猛皱眉,但她刚要开口训斥对方无礼与放肆,就被温如瑾打断了。   “静静如何了?”   冯竹雨方才回来还被要求去看了一下内殿睡着的神兽,也是刚从内殿出来的:“回陛下,神兽大人熟睡了,只是奴婢给它盖了几次被子,都被它踢开……”   温如瑾笑了笑:“它贪凉,不过它有那一身蓬松的毛,倒也不必担忧会着凉,由着它去吧。”   语毕,温如瑾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殿下的那人身上,他淡淡地注视着对方,语调不高,语速缓慢:“千金楼楼主梅光臣?你求见朕,所为何事?”   在帝王开口后,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的梅光臣这才不紧不慢地直起了腰杆,他没有生气,如玉的脸庞上还露出了谦和的笑容。   他身后的小厮满脸愤愤,但是看着温如瑾身侧的易寒星和蓟雪松,察觉到这殿内里里外外数个无法第一时间“看见”的人,别说他了,只怕连楼主都不敢轻举妄动。   梅光臣也发现了这大殿内的不同寻常,人很多,不会武功的人很多,但是武林高手,却也不少,尤其是最靠近帝王的那几位。   如此看来……他今日的“决心”,倒也不显得多么惊世骇俗了。   他不仅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甚至是这群包围在帝王身侧的人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不过……为何这大殿内,没有了那个俜侠首领的气息?   梅光臣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确实不见了……   “你在找阏逢?”温如瑾淡淡出声,点破了他的微动作。   梅光臣面上一怔,他这是第一次被人点破自己隐秘的内心,记事以来,那么多年了,从不曾有人能这般精准地捕捉到他在想什么,这位陛下……是第一个。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过,身体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沉默得久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可是这位女帝,还是第一时间就看穿了他!   还真是,格外的敏锐,敏锐到骇人。   “回陛下的话,草民无意冒犯,只是草民生来眼盲,却觉那首领大人的声音颇为熟悉,故而有些在意。”   温如瑾颔首,表示接受了他的说法:“既如此,便不追究你之过,但俜侠来去,尔等不可探究。”   “是。”   “说罢,你为何而来?”   梅光臣有些恍然:“草民此次前来,最初,是为了道歉……”   ******   事实如此,梅光臣没有说谎。   他生来眼盲,得家人爱护,因着天赋过人,根骨绝佳,武力最高,故而虽然他几乎不理庶务,却也依然被推上了千金楼的楼主之位。   多年来梅光臣几乎没有离开过千金楼,成日醉心于默默习武,亦或者提点门中弟子与其他前来讨教的其他门派的武林中人。   这一次,白氏重楼山庄的庄主白无克说自己有了新的突破,悟了一招绝佳的剑招,请他试上一试,约在了紫宸之巅。   梅光臣最初根本没有往其他方面想,他并不知道原来是江湖与王朝的矛盾突然加剧,白无克此举只是为了向皇帝示威的,更何况,替白无克传话的人是梅光臣的亲哥哥,梅光臣自然应了。   一直到前几日,梅光臣偶然听到了楼中下人的谈话,这才知道所谓的“紫宸之巅”,居然是皇帝的寝宫紫宸殿的屋顶。   梅光臣觉得这样很不好,他可以随便找块空地,亦或者在千金楼的演武场中与白无克过几招也无妨,总之不应该千里迢迢跑到别人家屋顶上去霍霍他人财物,而且他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与不安并非空穴来风。   他快马加鞭赶到京城只为提前道歉,且还打算提前赶来,等待白无克到来后,与之说明比试换地点。   但是谁又能想到呢,梅光臣最后被迫撕开遮挡丑陋与血泪的遮羞布——“看”见了罪恶的血孽。   “最初是为了道歉,”温如瑾听着都笑了,“那现在是为了什么?”   梅光臣那双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笑容淡淡,语气淡淡:“现在?现在是为了看一看,草民可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或许说,他还能洗掉多少包裹了他一生的罪孽与污秽。   见他如此上道,温如瑾也不与他废话,单刀直入道:“既如此,朕还缺一个有分量的细作。”   天盲的男子笑着行礼:“草民觉得自己很合适,今日特向陛下毛遂自荐,还望陛下不拘一格择人才。”   他身后的小厮闻言,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   他从未有一日,会像今夜这般,觉得楼主陌生极了,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楼主在说什么,他知道吗?他真的知道细作的意思是什么吗?他都答应了这个小皇帝什么啊他!   他……   事实就是,梅光臣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他眼盲却不心盲,他就是看得太透彻,太痛心,才会如此决然与坚定。   ******   出了紫宸殿,梅光臣心道:他终于理解了书中所谓“天威难测”是为何意了。   这位连嗓音与语调都格外矜贵的真龙天女,明明是笑着与他谈了几句的,可他始终琢磨不透她究竟是否是真的在“笑”。   而且也是她自己说自己缺一个“细作”的,可是梅光臣主动咬了她丢下来的那鱼饵,她却懒洋洋地搁下了手中的鱼竿……全然不说这条鱼,她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当真是,天威难测,圣心难猜。   梅光臣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政治智慧,思路也不够千回百转,不过……他想这应该不是这位陛下不想收下这条“鱼”,而是想先看看这条鱼究竟值不值得她用力去拉鱼竿。   他需要向她证明自己这条鱼的“价值”,越快越好!   最好的机会,就是两天后的月圆之夜,白无克与他约好的决战紫宸之巅。   梅光臣的双眼没有神采,在深宫这样悠长的廊道,昏暗的环境下,那双黑色的眼珠,更显诡异与浓郁。   他的小厮,已经惊悚到说不出话来了,尤其是梅光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勾起。   “啪嚓”,是轻功绝佳之人,脚尖点在树枝上的轻微声响。   梅光臣微微偏了偏头,却没有扭头去“看”:“阏逢首领。”   月色朦胧,廊下男子神色安然,树上女子身如轻燕。   赵婷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陛下命我送你出宫。”   “如此,多谢了。”   看来那位陛下还是很体贴的,知道他们这些江湖中人脑子不太灵光,怕是猜不透她的所思所想,还会多给一些明示。   赵婷玉轻松落下,往前走去,却听见那眼瞎却又格外多事的人开口了:“阏逢首领,您受伤了?”   “没有。”   “您身上有药草的味道。”   女子猛地扭头看去,面具下的双眼犀利如刀:“你应该知道何谓难得糊涂。”   不错,她心情不太好,陛下还要见一见这厮的,安抚了她后,便让她去御医署看看,多少和傅阿姨聊几句自己的母亲,心情也会好一些。   “你我早晚会共事,便是一条船上共同进退的同道之人。”   男子轻笑:“道既同,相与为谋,无需装糊涂。”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这把趁手的刀投诚太快了,那先前留着的自恋鬼就显得有点多余了……   --- 第76章 有来无回的观战   翌日, 温如瑾难得享受了一下真正的帝王应该享受的生活。   睡到自然醒,享用了当世最顶级的美味佳肴,再抱着自己毛茸茸的活体暖手宝, 懒洋洋地半坐半依在那奢华宽敞的龙椅上, 欣赏冠绝当世的笙歌燕舞。   金毛犼对歌舞不感兴趣,不论他们唱的有多好,跳得有多美,都不如它盘子里的食物诱人:“嗷~”一口吞一盘!   它跟着温如瑾千百年了, 深刻认识到一个道理:跟着这厮就是山珍海味与味同嚼蜡之间的来回横跳。   所以在能吃到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它都会敞开了肚皮吃,若说人类是那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它就是“有吃能吃赶紧吃,别等没了再哭唧”。   总之就是觉悟非常高。   明明第二日就是所谓的月圆之夜了,就连远在汴城的少正超在汇报自己的进度条与各类状况与他好友百万万准备加入等等要事之余,都忍不住暗戳戳地担忧温如瑾的处境。   温如瑾本人却还百无聊赖地熏陶起自己的艺术情操来了。   少正超他爹少正思德甚至自请入宫, 希望有需要的时候还能给小皇帝当个人肉盾牌,朝中许多官员都是如此想的,就连羽林军大将军彭元甲都开始在今天亦步亦趋地跟着温如瑾, 死活劝不动。   他们都知道, 这群江湖人是打算要在温如瑾的头顶撒野,挑衅王朝与陛下的威严,温如瑾的安危应该不至于太过需要担忧。   但是这是一群憨批,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着打着就忍不住把无辜的小皇帝给打死了, 毕竟……他们在外头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时候, 时常把百姓家的小孩儿给失手“误杀”了呢。   据说有个洛乡的小孩儿, 因着一行高大的江湖中人入村借宿他家, 他家却没了床位,小孩父母跪地请罪,小孩却忍不住说柴房收拾一下还能睡人,那些个江湖大侠们一听,觉得让他们睡柴房是故意侮辱他们,手起刀落,那小孩子的头圆滚滚地滚到了他父母身旁……   少正思德曾路过此地,听闻此事,还悲痛至极地写了一篇长赋恨恨地痛斥了这些恶鬼一顿。   只怕不少官员都和少正思德一样,生怕温如瑾也成了过往那些无辜丧命的孩子中的一员。   对温如瑾来说,他们的担忧自然是非常多余的,但……不妨碍他允许这些爱卿们都进来一起看看戏。   于是自请入宫要在月圆之夜陪伴温如瑾的折子,温如瑾通通都痛快地批了一个字——准!   文武百官:主辱臣死,我们绝不让陛下一人面对如此险恶的处境!   真龙天女:准你们进来一起观赏江湖恶徒们的死亡演出。   ******   傅思无回头,便看到站在边上的那个高挑的女子。   她依然戴着那块精美华贵的面具,静默地站在边角,并没有影响御医署的任何人。   对于这个孩子,傅思无的心情真的……很复杂,她很想对她好一些,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那么多年了,傅思无感觉有时候自己都不太像个正常人。   “你今日怎会又过来了?”   无法像一个正常的长辈一样做出疼爱孩子的模样,傅思无也只好不与赵婷玉对视,做出自顾自在忙碌却也能一心二用闲话家常一般自然的样子。   无法热络,却也不显冷淡。   赵婷玉面具下的脸有些无措:“陛下让我过来帮你的忙……”   她自己也觉得很离谱,虽然她母亲确实是医道一路的奇才,她年幼之时也有点天赋,可是现在她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了,根本帮不上傅思无的忙,但是陛下让她过来……那她就过来了。   处理这些药材赵婷玉不会,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这些日子从各处运来的实验材料,尤其是昨夜运来的那个,会不会很不听话?”   对,没错,她自觉自己的武力值还是有点用处的,就比如暴力按压这些实验材料。   傅思无闻言笑了笑:“昨夜那个?确实是比较闹腾了些,不过几碗特质的药下去,也废得差不多了。”   这些会武功的江湖中人,也没那么难对付嘛,左右不过就是一颗脑袋两只胳膊两条腿五脏与六腑……   只要没能多长出一颗头颅来,傅思无都觉得他们有成为她药下亡魂的潜质。   更何况,她已经将这群人的“特别之处”,研究得差不多了呢。   ******   从前的帝王都无心享受这笙歌燕舞,他们和文武百官一样,成了近乎于摆设一类的存在,但这群宫廷优伶却远远不如文武百官来得自觉。   百官们不说是否在努力地实现自我提升,但至少职业素养是在及格线上的,而这群宫廷优伶却不仅无心自我突破,反而优哉游哉地躺平享受养老了。   温如瑾看得不太高兴,这些编舞一看就是因着他今日忽然提及了之后才匆匆编排的,走位不佳,观赏性一般不说,还偶有失误。   这是她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该看的吗!?   温如瑾觉得不能放纵她们,得给警告,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有躺平吃白饭的道理。   这些事原先是要交代给大总管蒙鸿光去办的,但如今他人在太后宫中侍奉,那交给帝王身边的大宫女冯竹雨也一样。   温如瑾随意点了几个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家伙,让冯竹雨给点银两就将人送出宫去——辞退!   此一举,让宫中养着的人都心惊胆战,生怕自己也会被辞退,赶紧重燃对本职的热爱,开始了新的一轮在各自领域起跑狂奔。   易寒星很奇怪,从昨夜到今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温如瑾挥退了所有的舞姬优伶,整个场子都冷下来了,他却还在发呆,就连周嘉云在疯狂翻他白眼他都没有察觉到。   不仅如此,蓟雪松上前汇报了些许工作进度,易寒星也还是双眼走神。   眼看着这又要成为一个吃白饭的了,温如瑾捏了捏金毛犼的爪子,正埋头清蒸江珧柱的守静接到暗示,百忙之中头也不抬地伸出爪子,飞快地“啪”了一巴掌在易寒星的脸上。   一声清脆的声响,成功将易寒星从发呆中唤醒。   他都来不及反应和生气,就听见温如瑾不冷不淡地出声了:“今日你当值,任务便是朕的安危,你就是这样当值的?上班开小差。”   这么多天的熏陶下,易寒星就是个傻子都知道要以瓢画葫了,他也不狡辩,默默地单膝跪在了温如瑾的脚边。   他好像学乖了,不知道要如何讨好温如瑾,也知道要如何避免让温如瑾把他丢上必死名单。   “想什么呢?说来让朕听听看。”温如瑾沉吟着给守静擦了擦嘴,心道莫不是这厮的无极宗还藏着大雷,他准备要自爆了?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易寒星沉默了一下,说出来的事情却和那无极宗并无关系,他发呆是因为他昨夜在御医署看到的人体模具。   “你……”易寒星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换词,“陛下想歼灭江湖,是不是已经很久了?”   温如瑾冷漠地看着他的发顶,思绪却飘到了那个逼仄的密室,阴暗,空气不流通,密密麻麻的历代帝王的字迹,或是愤怒,或是悲痛,全是无可奈何的绝望……   他又想到了那满大街的被江湖中人嘲讽为“丑鬼”的百姓,以及地方官员请求减免税收时的形容“百姓饮水而饱……青壮腰肢不足尺半,肋骨刺皮,根根可数……”   青壮年的腰围没有一尺半,这是什么概念?一尺半大致约为五十厘米,不足五十厘米腰围的青壮年男性!   这是瘦得皮包骨了,可他们明明不是难民!有这样的腰,可想而知他们的整体身体素质已经到了何等山穷水尽的地步,说是青壮年,可他们能有力气下地干活吗?   他们又真的还能活下去么?   易寒星自觉因他们生来就已处在仇恨的两端而心中十分悲哀,他以为温如瑾和他是一样的,可是问出这个问题,却得到了温如瑾的一声讥诮的反问——   “你说呢?”   “一定要如此吗?就没有……任何余地了?”   温如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冷笑出声。   这声冷笑包涵了太多的无法以言语形容了,让易寒星瞬间如坠冰窟。   这比直接告诉他就是如此都叫他更难受。   因为这一声不屑的冷笑,是她坚决如铁的态度。   世所皆知:不死不休,绝无回旋之地。   “易寒星,你和玉衣阁的阁主裴鸣璟倒是旧相识了吧?”   明明帝王好似只是不经意之间的随口一问,可是少年却像是察觉到了某种煞气一般,睫毛猛地颤抖了几下。   “……是相熟。”   “如此,你应该很容易就能约见此人呢,朕有个任务交给你,完成它,或者……”   “死!”   ******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京城了,没想到京城变化还挺大。”   白衣男人走在大街上,欣赏着那些面目丑陋的家伙们被他吓到,纷纷躲开的模样,满意地笑了笑,满面皆是自得之色。   他所到之处,果真一如既往的拉风呢。   白无克身侧抱着他手臂的妖娆女子,闻言冷哼了一声:“就是这满街的丑东西,倒是一如多年前。”   “诶~怎如此说话?”白无克欣赏地摸了摸自己妻子上官宛华,“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吃了医仙岛的那毁容药,世人皆知无药可解的呀,这些丑东西里头,估计不少原先是生的挺好看的吧……”   白无克的语气颇为遗憾,上官宛华忍不住掐住了他的腰肉:“好哇,你都与我成亲了,还在想着外边那些野花野草呢!?”   “好娘子,快松手,我可什么都不敢想。”   “哼,算你懂事!”   这对佩剑别鞭的夫妻一出现,整条街都空了,他们倒也不介意,开开心心地对着空荡荡的街你侬我侬地撒起狗粮来了。   “楼主,您真的要杀了白无克吗?”小厮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默默擦剑的男人,“可是今夜应该会有很多人来观战的,到时候您投靠皇帝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您到时候要被千夫所指的,而且恐怕还不会有退路……”   梅光臣擦剑的手微微一顿,继而轻笑出声:“不会有人观战的。”   “亦或者说,敢来观战的好事者,只会……有来无回。”   “啊?”   “玲珑坊坊主那位幼子顾升明,失踪了。你可曾听说此事?”   作者有话说:   520:沧桑点烟,这对夫妻主动来送,确实令人意外。   · 第77章 谁动了朕的金毛犼!   白无克夫妇被宫女恭恭敬敬地领着, 怡然自得地走在宫道上,夫妻两随意地打量着那些个大晚上还穿着朝服的官员,感到颇为好笑。   间或中他们还见到了许多被宫女领着的熟面孔, 都是来观战的, 他们高兴地寒暄着,那小宫女也不干不耐烦,就默默地等在一旁。   白无克自信满满地笑道:“看来这些什么朝中大员,今夜也是特意来观战的咯?”   “哼, ”上官宛华骄傲地冷笑了声,“什么狗屁的大官,不都是不会武功的土鳖, 还是没见过世面的那种。这不, 听闻夫君你今夜要和梅家的梅光臣的比试在这宫里,一个个地都想来开开眼界呢……”   这对自信夫妻自说自话的时候,身侧正是一个君子端方的绯色官袍的士大夫。   上官宛华可并不知道这些官僚官袍的色彩都有另外的深意,看着这人走路格外的板正, 一步一步尺寸刚刚好不多不少,且手持象牙板,走动间上半身纹丝不动……   白无克顺着妻子的眼神看了过去, 看到了一个仪态能甩他八百条街的中年男人, 便不满地阴沉了脸色,道:“啧,这些当官的,就喜欢装模作样, 走个路都跟木偶似的。”   少正思德尚且不到耳背的年纪, 自然知道这些个无耻之尤的混账东西在背后议论他, 他面色沉如水, 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倒是跟在他身侧的几个官员,都露出了愤愤之色,却又不敢被看见,沉默地低下了头。   “这都不生气?真是怂死了。”白无克冷哼一声,他还以为自己能激怒这些当官的,然后直接杀几个人热热身的呢,可他们居然唾面自干?真是的,搞得他不上不下。   转眼,白无克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梅弟,你也来了?”他迎了上去。   梅光臣听见了声音,便微笑着停下,见礼:“白兄别来无恙。”   “好说好说,今儿个可真热闹,这些人啊,全是为了你我而来,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指不定皇帝还在看,愚兄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白兄与我约战为何要挑在紫宸之巅呢?”   “我也就是书上看到的,说是这个地方最尊贵,哈哈哈哈……”   “可是你我二人打起来,这毕竟是皇宫,打坏了器物,多不好?”   “这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给那皇帝几两银子咯!”白无克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梅光臣的手臂,“你啊,就是心慈,想太多了,你看看这小皇帝,不还是很欢迎我们的吗?”   何止是欢迎,简直是礼数周到到了极致,不仅安排了专人来迎接他们这两位主角,还将其他来观战的江湖朋友们都招待得很好。   这让专程过来就为了踩一踩那小皇帝的脸面的白无克,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在这小皇帝这么上道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她还让她的这些当官的都来观战的事情了。”   梅光臣笑了,笑容亲切:“白兄当真大气。”   ******   变故发生得很快,快到还没开打的白无克直接愣住了——   那小皇帝十分的狗腿子,虽然全程没露脸,但是主动将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妥当,白无克便觉得这厮是个没骨头的,估计早就暗暗跪了,所以也没有戒心。   紫宸殿前偌大的空地,被分成了两半,都摆满了桌椅,一半坐的都是那些面色沉重的官员,一半坐的是那些千里迢迢跑来观战的江湖中人,所有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宫廷御膳都是一模一样的。   也因着这小皇帝太会示弱了,他们这群人在这样肃穆威严的皇宫中,也就没有不识趣地闹起来,都乖乖地坐好了,吃着好肉,喝着好酒,等着前方的开战,可是变故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发生了。   几颗圆滚滚的铁球滚落到了江湖中人的那一边,而后“砰”的一声炸开,浓郁到令人无法视物的烟雾直接覆盖了在场所有江湖中人。   这个炸开的小铁球,不仅放出了难闻至极的烟雾,还朝着四面八方飞射出了无数银针与小铁钉。   这简直令人防不胜防,在座的都是高手,不少没能躲过这银针和铁钉的,躲过了的也在运气的时候不小心吸入了烟雾——   在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中,这群自负至极的江湖中人,所有人都中招了!   他们中招后反应不及,就被四面八方如同从天而降一般的玄衣面具人直接制住。   不仅如此,这群面具人他们还目标明确,手段残忍地挑断了这些江湖好友们的手筋脚筋,叫他们彻底丧失抵抗的能力,如同猪狗一样瘫软在地。   “夫君,夫君快救我,我运不了‘气’了!”反应极快,烟雾弥漫就立刻屏住了呼吸却还是中了银针的上官宛华冲向了远处的白无克。   但是赵婷玉的刀快到白无克根本来不及阻拦。   “唰唰”两下,寒光一闪,没了武功的上官宛华如同被宰的鸡鸭一样,惨叫着倒地,鲜红的血,从她的手腕脚腕处溢出来。   “啊啊啊,我的手腕……”   “我要杀了你们!”   “该死的皇帝,你们这些虚伪的家伙!”   ……   惨叫与咒骂,混合着血腥,在这最尊贵的宫殿前上演。   那位从始至终不曾露脸的小皇帝,这一波,才是图穷匕见。   坐在前方的少正思德默默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瞥了一眼旁边那些惨叫与血腥,竟然心情甚好地端起了酒杯:“我敬诸位!”   在惨叫声中呆滞到满脸肃穆和沉重都来不及转变的百官们,匆匆回神,继而哈哈大笑,各自端酒:“共饮!共饮!”   都是聪明人,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一招瓮中捉鳖罢了。   原来他们不是来给皇上陪葬来了,是陪皇上看戏找乐子来了。   既如此,还沉重什么?都嗨起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   此间宛如热闹的屠宰场,另一处却静谧得过分。   女帝的猜测很正确。   无极宗与玉衣阁的牵扯极深,易寒星和裴鸣璟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生死之交,但他们都很熟悉彼此。   熟悉到,易寒星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玉衣阁的深处,而那些人却很少防备着他。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裴鸣璟,就像是现在。   一切,都在陛下的预料之中。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裴鸣璟笑着将狼毫丢在了一旁,笑着问,“今夜是他们的决战之夜,你怎么不在宫中守着你的小皇帝?”   “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易寒星抬眼,灰色的眼珠显得有些诡异。   裴鸣璟的笑容顷刻消失:“少宗主,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   上官宛华是红衣神教高高在上的圣女,她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剧痛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她,她痛到哀嚎不止,在地上打滚,尖叫着哭泣着往丈夫的方向爬去,像是一只扭动的蛆虫。   而身后那个持刀的女人,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仿佛在看一坨烂泥。   同床共枕的妻子的惨状,终于上不在状态的白无克反应过来了,他面容倏地扭曲,对着赵婷玉怒目而视:“我杀了你!!!”   可他身形一动,却被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梅光臣拦下了。   白无克蓦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位被称为江湖第一公子的男人:“梅光臣,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白无克发现了别的动静,回头去看,却见那些玄衣面具人手段粗暴地用什么东西生生将那些惨叫哀嚎咒骂的江湖中人,捂得晕过去了,现场忽然恢复了平静。   有两行宫女垂首,恭敬地提着宫灯,缓步而来,见她们的姿态与神色,白无克恍惚之间发现这才是恭敬,先前领他们入宫的宫女,不过是敢怒不敢言。   华贵的轿撵停下,有人被恭恭敬敬地搀扶出来,那两行宫女自觉地分开了一些,留出了一条宽敞的同道。   明月的光辉,像是最珍贵的鲛纱,浅浅一层地披在那人流云一般的发髻与鬓角,这人有着一张能令明月都要羞愧得躲进云层中的倾世容颜,这张脸上的那双眼睛,却冷如冰雪。   所有人,包括那些神色都格外高冷的官员,和那些如同刀剑一般的玄衣面具人,都向着这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跪下了,他们口中恭恭敬敬地喊着“恭请圣安”。   白无克第一次见到如此可称之为恢弘的场面,这让他见识过各门各派最气派的场面的他,忽然觉得曾经那些门派之中所谓的热闹与大气,在今夜对比起来,宛如小儿过家家。   让白无克最难以接受的是,他对面的梅光臣也跪下了,他也是口中呼“恭请圣安”的人之一。   白无克握着剑的手在颤抖,他不敢去看昏迷过去的妻子的惨状,他环顾四周,不说这些面具人都是高手,就是他对面的梅光臣,他也不一定能打的赢对方,如此……   他怎么敢轻举妄动。   白无克的眼睛赤红一片,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走火入魔了。   ******   如此山呼请安,享受了帝王排场的温如瑾只是微微颔首。   小场面,不,比起祭祀等等大典,这只是迷你场面……这些场面,光是上个世界,他就享受到九十九岁。   实在兴奋不起来的温如瑾神色淡淡地开口:“朕安,都起吧,各自落座,不必拘束。”   百官们喜滋滋地应是,开开心心地坐回了原座。   温如瑾便笑着问靠近首座的少正思德:“尚书令,今夜的菜肴,如何呀?”   “回陛下的话,极好,臣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体验了……吃撑了,哈哈哈哈。”   吃撑了?   七分饱是他们这些簪缨世族的要求,不能让体型过于痴肥,不符合形象,他们觉得这会显得太过愚钝了,而且他们总喜欢克己复礼,连吃喝也得克制自己。   而循规蹈矩多年的少正思德,更是已经几十年不曾有过吃撑的感受。   闻言,温如瑾便笑道:“既你如此喜欢,走的时候便叫御膳房备一份带回去,也叫妻儿老小都尝尝鲜。”   陛下赐菜!   少正思德满脸人逢喜事精神爽,立即起身,欲要跪下谢主隆恩,温如瑾摆了摆手,叫他不必拘束了。   等温如瑾照顾完了自己的爱卿们,这才不紧不慢地将眼神给到不那么重要的人身上。   见这人的眼神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白无克握紧了自己的剑,仇恨到目眦欲裂地瞪着温如瑾:“你故意的,这是一场鸿门宴……”   但是他的悲愤,却被温如瑾以一种格外轻慢的态度打断,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一样,微微歪了歪头,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荡着:“鸿门宴?你居然知道这个词?倒也是读过些书的。”   被羞辱没有文化的白无克:“……”感觉自己的仇恨和愤慨都噎住了   “白氏重楼山庄庄主白无克?”   这个男人事到临头,还企图要表演一下宁死不屈的傲骨,梗着脖子说:“要杀要剐随便你!”   温如瑾笑:“朕知道你。”   “什么?”这个转变确实让白无克没有料到。   温如瑾抱着自己的守静崽崽,缓步上前:“你还记得,西南官道上的一家茶铺里头的,那个名叫田小翠的卖茶女吗?”   “什、什么?”白无克一脸被他搞糊涂了的模样,“难不成这个什么卖茶女,也是我当年的红粉知己吗?你是来替她寻仇的?你有没有搞错,我当初的红颜知己可多了,可我现在都成亲了,我是有家室的人!”   这个男人一脸的不可侵犯:“你长着天仙的脸,却做着毒蛇的事,还不快放开这些人,就算是来找我寻仇,他们总是无辜的吧?”   赵婷玉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如果不是温如瑾的阻拦,她已经将这个该死的畜生的头都剁成肉酱了!   “无辜?”温如瑾环顾了一下四周,笑了,“哪里无辜?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你们当初不就是这般做的么?”   “朕那些可怜的子民们不会武功,无力抵抗,就成了你们刀下剑下的猪狗鸡鸭,如今,朕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怎么如此对别人的时候一切都理所当然,别人如此对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叫唤起来了?怎么,敢情你们才是人呐?朕的子民,比你们低贱?”温如瑾的眼神蓦地一冷,“你们又算个什么东西!”   白无克满面羞恼,可是他竟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言辞去反驳她说的话,他又气又恨的脑子嗡嗡作响,凌乱中居然还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   “至于你说那田小翠是你的红颜知己,你怎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大字不识几个还总以为天下女子都爱慕你,滑天下之大稽!”   “你莫要想太多,她只是曾托朕,好好招待你而已。”   笑盈盈地说完这句话,温如瑾那张明艳如娇花的脸,便倏地冷了下去:“静,废了他!”   早就已经磨爪爪磨得毛毛都冒烟了的金毛犼闻言,顿时像是监狱放监一样,嗷嗷嗷地扑了过去——   终于用上了,小爷新学的碎蛋绝技!   温如瑾本是冷笑着欣赏静静虐人的,直到他发现金毛犼重点攻击的部位过分下移。   察觉不对的温如瑾:“……”笑容渐渐消失JPG.   谁,是谁动了朕的金毛犼!   作者有话说:   520:不才,正是在下!   · 第78章 碎蛋飘零   在皇宫深处, 等待着那些“武林豪侠”们的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鸿门宴。   可这静悄悄的玉衣阁,等待着易寒星的,未尝不是同一种东西。   在裴鸣璟冷了神色, 警告他要“慎重考虑”之时, 易寒星便面无表情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然而下一瞬,不是他的剑随人动,而是无数玉衣阁门人从天而降,眨眼之间便摆好了玉衣阁最著名的杀阵。   易寒星, 就在阵中。   就在这一刻,女帝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朕有个任务交给你,完成它, 或者……死!”   少年灰色的眼瞳忽然灵动了起来, 因为他笑了,笑意牵扯了眼中的情绪,他以为棠棠说那话,是在威胁他来着, 现在看来,她可能只是在提醒他?   因为……现在不搞死裴鸣璟的话,他真的会死呢。   裴鸣璟咬紧了牙关, 脸颊的肉绷得紧, 他显然还不太想真的走到这一步。   他那双曾经桃花潋滟一般的眼睛,如今尽是深邃与暗沉:“少宗主,我想你可能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易寒星却摇了摇头,他的眼瞳平静地扫过那些神色冰冷满是杀意的玉衣阁门人, 只对着裴鸣璟笑了笑:“既然你都猜到了,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语毕, 他手腕一转, 身形如恶虎般向前扑去。   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在这万籁俱寂、浓稠如墨的黑夜上演。   打斗的呵叫声、刀剑破空之声、利器劈开血肉的声音、鲜血喷溅的动静、人的哀嚎惨叫……此起彼伏,久久不止。   一直到,这如同被龙卷风摧残过的院子中,只剩下两个站着的人。   ******   在场的文武百官、宫女太监中,有很多曾经见过神兽大人出手教训这些江湖中人,也有很多并不曾亲眼见过,但也曾略有耳闻。   世人皆知,神兽大人像是一个顽皮的稚子小童,它动手时,不似一般兽类那般凶残丑陋地连撕带咬,反倒是有一道人类的宫廷中的拿手绝活,那就是颇为优雅的——掌嘴!   正如同百姓们在坊间吹嘘地那般:“神兽大人的威力呀,要我说,“啪啪啪”三个大逼兜子下去,就是头硬如铁,也得碎成沙哩!”   见过的、没见过的,都知道它的掌嘴绝技,而作为养了金毛犼无数年岁的男妈妈温如瑾,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切。   所以当金毛犼的掌嘴绝技,变成了碎蛋绝招之时,在场最震惊的人,也莫过于温如瑾了。   看着那血花四溅、碎蛋飘零的唯美画面。   温如瑾只觉得一股邪气直冲天灵盖:“……”静静,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踏马裂开了啊!!!   “啊啊啊啊啊!!!”白无克发出了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比之前任何一个被收割的江湖中人都叫得更像杀猪。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四下飞溅的肉碎肉沫,一个个捂着嘴,连带着将脸和脑袋都给兜了起来,赶紧四处逃窜,甚至有些一向仪态得体的官员,直接钻进了矮桌底下——   仪态对不起,在下真的很不想被臭男人肮脏的碎蛋肉沫沾到,实在是对不起了!   金毛犼这一波啊,真的是刷新了在场所有生物的三观。   君子端方的堂堂尚书令少正思德看了,都忍不住面如菜色地夹了夹腿。   早已经没了那家当,去势去的十分彻底的太监们,甭管老少,见了这画面,都脸色发青地想要掩住自己的两腿之间的某处。   很多受不了的人,已经吐了起来的。   场面一度十分凌乱,唯二能挺着站在原地没太大反应的人是温如瑾和梅光臣。   温如瑾纯粹是自控力太强,梅光臣是因为眼瞎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此次的战斗,金毛犼十分卖力,卖力到用实际行动向大家伙证实了一件事——小爷没有一粒米的白吃的!   “嗷呜呜呜!!!”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   “吼——”叫你这个贱人欺负小女孩!   “桀桀桀桀~”520说男人碎蛋是最痛苦的,果然是真的嘿嘿嘿~   完成任务的金毛犼要重新扑到温如瑾的怀里,温如瑾十动然拒。   守静不解地歪了歪毛茸茸的脑袋,小爪子不自在地左右搓了搓:“嗷!”   为什么?小爷的爪上生利风,又没有真的抓到他的蛋!   温如瑾面无表情:“在你忘掉这个绝招之前,你不许回爸爸的怀里。”   ******   血腥味在弥漫,厮杀告一段落,却远没有结束。   “易寒星!你在发什么疯!?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   裴鸣璟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剑尖直指着他的脸。   扫过满园的废墟以及铺洒无数的血迹和死尸,裴鸣璟沉痛地闭了闭眼,这些门人,可都是他十几年才培养出来的顶尖高手,都是玉衣阁压箱底的存在,可今日……   “你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无极宗日后也无脸找我寻仇!”话音刚落,裴鸣璟大喝一声,面目扭曲地运气冲向了易寒星,那眼神,几乎已经把对方当成死人了。   易寒星却微微愣了一瞬,这该死的裴鸣璟不愧是诡计多端的狗男人,踏马的隐藏实力了,可恶!他全盛之时只怕都打不过对方,现在还被玉衣阁那些门人车轮战了这么久……   可他还不想死!易寒星握紧了自己的剑柄,冷锐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风驰电掣扑面而来的杀气,他不想死,他还想回去见她的。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无数声沉闷的枪响。   裴鸣璟的全力一击在半空中腰斩,他惨叫几声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了下去。   正调动了全身的气想要极限一换一的少年也愣住了——这,这这这,好熟悉的画面。   忽然,一批熟悉的玄衣面具的身影出现在墙头,其中抱着鸟铳的领头人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那赫然是邱伟志的脸。   “陛下担忧你的安危,特意叫我等过来助你一臂之力。”邱伟志笑嘻嘻地说。   少年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忽地抬眼看向了这位俜侠副统领:“陛下的担忧我的安危,还是担忧我会背叛……”   他看了看那些已经在自觉收拾尸体的俜侠们,心中苦笑了一下,只怕陛下根本不是担忧他,只是担心他完不成任务亦或者他会背叛,故而派了邱伟志带着人和新的武器,过来“黄雀在后”。   若他没背叛,那他们就是助他一臂之力。   若是他背叛了,那就是刚好一网打尽。   陛下……好计谋啊!   邱伟志摸了摸手中的枪杆,意味深长地瞥了这少年一眼:“陛下说过‘难得糊涂’,你呀,就别探究太多了,对你自己不好。”   “喏,想那么多,还不如看看这鸟铳,你有没有发现它比上次的威力更强,声音更小?”邱伟志自来熟地给他转移注意力,“这可都是咱陛下的好主意,工部的人都连连称奇,陛下当真是天人也!我看陛下才是神仙呢!”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易寒星知道他们就算是跟踪自己,也最多能确定裴鸣璟在此处,但是要深入这山谷,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至少也需要一个熟知山谷的内应。   邱伟志没有回答,倒是某个站在角落的面具人,忽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对易寒星笑了:“……是我。”   易寒星的瞳孔剧烈地一缩,有些不可置信。   那张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太熟悉了,怎么能不熟悉呢,这张脸和刚刚那个被火药武器射成了马蜂窝的裴鸣璟有八分的相似之处!   裴鸣珑,裴鸣璟的亲弟弟。   那个据说因早产而身体不适,极少出现在世人眼中却因有一个好哥哥而不断被江湖中人羡慕的娇贵公子。   “我就是柔兆。”裴鸣珑笑着眯了眯眼。   易寒星沉默,他想起自己之前投诚陛下,心道上古十二时辰“阏逢、旃蒙、柔兆……”,他没有赵婷玉和邱伟志快,但至少也应该是排第三的柔兆了吧?   现在看来,那位一向被看做娇弱而毫无威胁的小皇帝,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藏得更深。   ******   温如瑾大步流星地走在前边。   他后边就跟着某只费力迈着自己的四只小短腿滴溜溜的毛孩子。   这只毛孩子对铲屎官居然敢嫌弃自己的事实感到十分不满,一边奋力地跟上温如瑾的脚步,一边嗷嗷嗷地不断指责他。   “嗷!”有什么关系!   “吼吼!”小爷又没有碰到!   “嗷呜~”小爷对风力的掌控超赞的好吗!   “嗷嗷嗷!”这可是小爷千辛万苦新学的武功!   一边嗷嗷叫的辩解,守静一边忍不住委屈起来了,差点就想要原地滚下去然后团起来——心疼地抱紧胖胖的自己JPG.   温如瑾心中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头,弯腰将某个昂着头冲他嗷嗷叫的小兽抱了起来。   它还是个孩子呢,温如瑾在自己的心中点亮一句经典台词,错的都是该死的系统!   520:“???”   “怎么就全成我的错啦?”   “对付这种凭着自己有根雕就在耀武耀威残害无辜女性的狗杂种,就应该干碎他!”   “还有他那个老婆,真是[哔——]子配狗天长地久,要不是她晕得太快我还得叫静静给她兽工毁容!”   这对夫妻是毋庸置疑的恶人组合,白无克玩弄女子身心,他妻子各种折辱磋磨那些女子,毁容和使人强/暴那些女子是她的惯用手段。   520口中所有的报复手段,都是从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中得到的灵感。   温如瑾挥手让人退下,满脸凉飕飕的冷气:“你说的不算有错,但你不应该让静静去做,你教坏未成年幼崽,罚你十个世界各类消费不许刷我的功德值。”   守·未成年幼崽·静:“嗷嗷!”对对对,都是它的错,小爷是无辜的!   金毛犼窝在温如瑾的怀里,抱着自己的尾巴,冲温如瑾卖萌地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踏马!稳如鸡你不是人,嘤嘤嘤~我现在就去上吊给你看!守静你这个老六你还有没有节操了!”   对付这对夫妻,温如瑾只需要吩咐傅思无一句要特殊照顾,就能叫他们生不如死地煎熬个三五个月,哪用得着脏了静静的爪子呢。   不理气急败坏的系统,温如瑾问:“祝云英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吗?”   “回去了。”   “哦……”有些遗憾了,没回去的话还能给她看看这两个恶徒的惨状。   虽然如此,温如瑾还是关心了一下她的情况:“她治疗效果如何,恢复得怎么样?”   “哇!说到这个,她太绝了,”520的声音忽然就扬了起来,“她居然选择了保留记忆!”   “对了,她离开轮回司的时候,还给你送了一幅画来着。”   作者有话说:   柔·裴鸣珑·兆:我只是觉得兄长这样活着太可悲,才好心送他一程的,你们不会误会我吧?   --- 第79章 只好先委屈你了   “她……选择了保留记忆?”   正歪着头, 拿着自己的镶金兽面纹白玉梳梳理头发的温如瑾,手顿住了。   他抬眼,看到了颇为清晰的铜镜中的人影, 镜中人神色微怔, 似乎是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520满不在乎地哼唧,“我刚刚查了一下,祝云英确实就是选择了保留自己这段穿越的记忆, 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了。”   温如瑾垂眸,又往下梳了梳头发,他想起那个思路混乱半疯半癫的可怜女孩。   她抓着他的手, 苦苦求他杀了那个两个畜生, 在他答应之后,她又惶恐地扫视着自己,悲哀地发现她自己没有东西可以回报他……   那时候温如瑾就知道了,这是一个拥有赤子之心却惨遭践踏的人。   “她送我的那幅画在哪里?”   520没说话, 直接把画传输到了温如瑾的脑海中。   趴在梳妆台上昏昏欲睡的金毛犼忽然又闹了起来,嚷嚷着“小爷也要看”,520心里恨恨地给它来了一通容嬷嬷扎针绝技, 但还是给金毛犼也传输了那幅画。   这是一幅水墨画, 图绘一片延绵到天际的梅林,梅树的枝条自由自在地左伸右展,且树与树之间枝条茂密交错。   她用勾瓣点蕊法画梅花,寒梅姿态万千, 繁花盈枝, 怒放如无垠的花海。   这是, 扑面而来的凛然生气, 勃勃生机可见作画之人的心性。   梅林的深处,似有一道人影在舞剑,姿态疏狂若翱翔天际之雄鹰,缥缈如路过人间之云月。   在这幅画的右上角,她还写下了一句题词——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温如瑾喃喃地念出了这句题词。   他看出了那道舞剑的人影画的是他本人,不仅是因为那道人影穿着的是他幻化出来的衣物,更因为这道人影的身体比例远不同祝云英曾见识过的正常人类。   也因为……祝云英着重刻画了这个人影的握剑和掐诀的手部,修长、有力,恍若有手控的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   看来她一直记得温如瑾在她最厌恶自己的手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观察力很敏锐。”那样意识混沌的情况下,还能记住有关于他的那么多细节。   “嗷~”看不懂,那个人影好糊,能不能搞成高清版的?   温如瑾好笑地揉了揉守静的脑袋,他的视线最后从那两行字上滑过:“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凡杀不死我的,会使我更强大。   苦难、困厄、折磨,凡所种种,在她奋力征服之后,都将成为成就她的养料。   所以……她不需要去逃避,遗忘这段糟糕的记忆,因为她已经征服了它,让它成为她披荆斩棘获得荣耀的见证之一。   “她很好,”温如瑾笑了笑,沉吟道,“难得有人送我东西,你把这幅画放系统空间装裱起来。”   “哦对,反正你也不能用我的功德值去浪了,不如就整理一下的我储物吧,顺带看看有什么东西合适送给她,又不会被她的世界法则所排斥的,搞点漂亮的那种亮晶晶的纸包裹一下,走轮回司的官方物流。”   520闻言,出离愤怒了:“你禁止宝宝刷你的功德值,还让宝宝给你当苦力,还让宝宝给别人挑礼物!?你还是个人吗?”   “我不是,”温如瑾冷漠脸,“还有,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干活了。”   看着系统吃瘪,金毛犼就捂着嘴巴桀桀地偷笑——嘿嘿嘿,它就是喜欢欺负这个小系统,谁叫它最开始那么坑它来着?   ******   易寒星原以为裴鸣璟的弟弟裴鸣珑居然背叛从未对不起他,还把他当眼珠子似的呵护的亲兄长,已经足够令自己震惊一百年了,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令他震惊的。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活生生的裴鸣璟,易寒星几乎要以为他亲眼看着裴鸣璟被邱伟志带人射成马蜂窝,炸开的血雾洒满一地的画面是假的。   就在易寒星的眼珠子快从眼眶里掉出来的时候,作为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温如瑾姗姗来迟了。   他看了“裴鸣璟”一眼,眼中没有易寒星曾经看见的那种厌嫌,反而是淡淡的平和,和她看其他属下(打工人)的眼神一样。   果然,易寒星听着温如瑾开口对那个“裴鸣璟”说:“强圉,怎么这么快就把装备换上了?”   “裴鸣璟”哈哈一笑,继而当着所有人的面,刺啦一下地撕下了自己的脸皮,露出了一张和裴鸣璟没有半分相似的年轻人的脸。   “我这不是看这位无极宗的少宗主好玩嘛……”这个脸生的男人捏着那层薄薄的人皮,在油灯下晃荡了一下,又说,“御首可真厉害,这皮子贴好了,连那么熟悉裴鸣璟的少宗主都分辨不出真假了呢。”   “这、这竟然是……!?”易寒星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手里头那块晃晃荡荡的皮,回想起昨夜来,裴鸣璟确实没有面部中枪,虽然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了,但是那张脸皮肯定还是好的。   没想到……那傅思无动作居然这么快!?   易寒星脸上的神色太过碎裂,温如瑾看着他这副模样就觉得伤眼睛:“好了,别瞎猜测,这不过是猪皮熬制出来的。”   这当然是准备了很久的东西了,就算要剖裴鸣璟的脸那也来不及啊,而且还不如猪皮好用。   “猪、猪皮!?”   周嘉云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她好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傻子,当初居然觉得这个无极宗来的少宗主十分不好惹,总是小心翼翼的,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个憨货。   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太多太多曾经“高高在上”的江湖中人在陛下面前折戟沉沙了,故而在温如瑾的这些身边人看来,江湖中人的威武面纱已经被撕烂。   再看他们的时候,也就没了那层“厉害”“不可招惹”的光环,左右不过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三枪下去六个洞,活人变尸体。   温如瑾懒得理会这个仿佛不在状态,只有满脸疑惑的家伙,如果不是他武力值不错,某些时候刚好能派上用场又恰好临危投诚……傅思无估计得用猪皮多做一张他的脸皮了。   ******   “昨夜之事,便是对江湖的警告。”龙椅上的帝王,淡淡地开口。   无需威胁,便已霸气侧漏。   “柔兆你的任务,便是辅助强圉当好他的玉衣阁阁主,不可令他人察觉不对,可能做到?”   裴鸣珑额头触地:“臣柔兆万死不辞,谨遵陛下吩咐。”   “强圉,你伪装成裴鸣璟,目前要做的任务便是与梅光臣一同,引导整个江湖的上层决策倾向……”   这就是为什么温如瑾说的,少正思德发展出来的那些中下层间谍暂时用不上的原因了,因为他需要有人能打入这些伫立了两百年的盘根错节的江湖门派上层,他需要有人去引导这些江湖中人的倾向与抉择,如此,只有策反能影响他们顶层的人才行。   否则倘若发展不如他意,那留给朝廷造武器的时间恐怕不多,也有泄露的危险。   现在,温如瑾的指令便是——由本便是江湖门派特意安插在京城且负责了各门各派联络通讯的玉衣阁阁主“裴鸣璟”,与声名在外、威望极高、对无数江湖中人有指点之师的千金楼楼主梅光臣,两大能最大限度左右江湖抉择的人,引导这些江湖中人按兵不动。   原因很简单:重楼山庄的庄主白无克,与曾经红衣神教的圣女上官上官宛华,和那有盗圣之称的玲珑坊小公子顾升明……等等人,都在冲朝廷的时候,有来无回了。   那朝廷肯定有什么秘密武器,小皇帝肯定有后手在等着大家,大家千万不要像之前那样轻举妄动,派人去决战紫宸之巅地挑衅小皇帝了,指不定又是一场鸿门宴。   大家要从长计议,慢慢商量,诸如此般,按兵不动,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肯定露出马脚,到时候大家都知道这王朝的底气是什么,可不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吗?   温如瑾为什么要引导他们按兵不动、从长计议?   一则他确实需要一个更为稳定的时间段去制造和改良各种热武器,韬光养晦(猥琐发育);   二则这些江湖中人虽然纠葛极深,但是实则各自为政,就怕他们快,快就是快刀斩乱麻,像是这一次他们搞的什么试探,直接跑来帝都决战紫宸之巅了,在此过程半点没有什么难度。   慢才好,越慢,越是商量,矛盾就会暴露得越多,门派那么多,谁能真的服了谁不成?再加之温如瑾废物利用起了少正思德发展的那些中下层门人,给这些江湖门派做一做内部舆论大爆..炸,到时候就等着他们没打来京城,先各自狗咬狗起来。   三则温如瑾还需要点时间疏通各门各派内部的情况,做到万无一失。他倒是想直接丢几颗炸/弹进去,直接火力覆盖,山头都给轰炸成平地,还害怕你是武林高手?加特林在手,武林高手就是个锤子!   但问题就是这些门派里头很多奴隶和丫鬟小厮等等之流,都是被抓去的平民,他们无辜遭受奴役,身为他们父君的温如瑾却不能这样理所当然地漠视他们的生命,温如瑾是要尽最大的努力保全这些人的。   四则这些武林门派占据天下各处肥沃之地,分得还是挺散的,制造武器需要时间,训练士兵使用武器需要时间,运送士兵和武器抵达当地也需要时间,为避免惊扰各地的平民老百姓,也为不打草惊蛇,当地安排种种细致的布局更需要时间……温如瑾就在争取这个时间。   最后,引导了他们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多次之后,就能熟能生巧地继续引导着他们走向火力覆盖区呢。   这能减少很多很多的麻烦。   ******   温如瑾的安排没有人会有异议,他们既已经把陛下当成救赎罪恶的神灵,又怎敢对她有异议?   但是,建议总会有的。   裴鸣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侧那个站得如同一株翠竹一般的男人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世上最了解哥哥的人是我,强圉有我的帮助,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有什么不对,但是某个人嘛……”   温如瑾吩咐冯竹雨去将钟思远和工部众人叫来,在他这里,好似要交给俜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该换朝廷的人了,但是……   听见裴鸣珑的话,他却没有怪罪,反而是懒洋洋地戳了戳金毛犼的小屁股:“哦?”   “白无克人都没了,这位梅楼主还这么活蹦乱跳的,不太好吧?”裴鸣珑暗暗地出言试探。   “这个满脸病弱的小白脸,真的好像各种小说电视剧里的邪恶反派身边的狗腿子哦!”520吐槽道。   “但是他说的很有道理,不是吗?”被戳中了隐秘小决策的温·邪恶·如·大反派·瑾笑而不语。   裴鸣珑开口之前虽然没有温如瑾的指示,但是那个简简单单似乎在表达感兴趣的“哦?”,已经让他明白了温如瑾的意思——   陛下早就想到了这一步,就在等着谁提出来而已,他提出来了!   裴鸣珑兴奋地抬头看着温如瑾,建议道:“卑职觉得,他多少也得挂点彩才能蒙混过关!”   邱伟志皱着眉看了看周围的这两个人,心道这还没大决战呢,难道大家要内部打起来吗?   赵婷玉一开始也不爽裴鸣珑这阴阳怪气的模样,但是——   “陛下,卑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对,确实很有道理,白无克夫妇有去无回,梅光臣却毫发无损地回去,这要如何取信于人?这位掌控了秘密武器到逼得众门派不得不从长计议、按兵不动的小皇帝,凭什么要放过他?这不符合逻辑,太过反常,就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而关注则会变成警惕,警惕则会生出事端。   梅光臣哪里不知道这实际上是温如瑾的意思,在场的这些人,说是他的同道之人,实际上,他们不是女帝的耳目,便是女帝的爪牙与刀剑。   “梅光臣,你自己觉得呢?”温如瑾在戳了守静的屁股,在它愤怒扭头咬自己之前,感觉疯狂撸撸它的脑袋,施展“仇恨值清空绝技”。   作为没能得到新名号的人,梅光臣知道自己地位,他笑得很坦然:“卑职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既如此,”温如瑾拿出了改良的手铳,“只好先委屈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下章就结束这个世界啦,倒计时开始了!   —— 第8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雕龙画栋、奢华至极的室内, 沉香袅袅中,隐约有血腥之气。   众人围拢在床榻前,却又离了一些距离, 并不敢太过靠近, 只恐干扰了女人的诊断。   许久,沈梦仙松开了搭在床榻上梅光臣手腕处的手。   她刚起身,那些人便关切地立马上前一步,问:“如何?”   众人也不敢太过着急冒犯了这位大夫, 这可不是普通的大夫。   沈梦仙曾是医仙岛的嫡传弟子,当世有名的江湖第一美人,而今, 沈梦仙已经成了铸器门掌门赵阳成的妻子, 那更是冒犯不得了。   沈梦仙一身素白衣裳,白莲发冠高高筑起,面容素雅,略施粉黛, 脸上向来不会有太多的感情……真真切切宛如观音菩萨下凡来了一般游离世外。   这就是他们医仙岛一贯的做派,沈梦仙就是嫁人多年了,也依然保持了她这幅观音下凡相。   对于这些人急切的眼神, 沈梦仙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不紧不慢道:“梅楼主此次甚险,我亦无把握,只能吊住他的命。你们还是等医仙岛来人,让我那继承了岛主之位的外甥来看看吧。”   真的很险, 沈梦仙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床榻上陷入了昏迷的、满面青白的男人一眼, 这男人就是梅光臣。   梅光臣虽然生来眼盲, 但他的根骨, 他的武学天赋,他对气的感悟和运用,当世无人能及。   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前众人商量让谁去踩一踩那小皇帝的脸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首推了这位光风霁月的江湖贵公子。   怎料到,不仅白无克夫妇和无数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好手有去无回,就连梅光臣……都是丢了半条命才逃回来的。   沈梦仙并不清楚朝廷中人是用什么东西重伤了梅光臣,但是她能肯定:“伤口距离心脏,不足一寸,稍微有些差池,梅楼主便是神仙在世,也无济于事了。”   这东西比之刀剑更凶残,因为它似乎在梅光臣的体内爆破了,而且穿透了梅光臣的胸膛,一枪两洞……如果梅光臣不是江湖顶尖高手,是不是,连这一寸,都争取不到?   那些朝廷中人,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如斯恐怖!   ******   静谧的室内,一股压抑的气氛在蔓延。   便是不用沈梦仙仔细地说,大家伙也都是有眼界的人,只一眼,就知道梅光臣这一道伤口有多惊险!   但凡偏移那么不到一寸的距离,不到一寸,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可恶!那小皇帝手中究竟是有了什么,居然能重伤千金楼楼主梅光臣!?   梅光臣的兄长,千金楼真正掌控话语权的人极为恼怒地转身,就给了一直跪在角落里的小厮一掌,直接将人打飞了出去,撞到了院子中的假山,哀叫一声,口中疯狂吐血。   “说!”   口中哇哇吐血的小厮,强忍着将血咽下,将刚回来之时,就说过多次的说辞,颤抖着不知道在说第几遍——   “重楼山庄庄主白无克与其妻子先到了皇宫,那时候,皇宫里已经坐满了来观战的江湖中人,那小皇帝一副无力抵抗,不得不做出一副欢迎的模样派人来迎接,还安排了宴席……”   “我们都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就跟着宫女进宫去了,可是变故突然发生!”   小厮痛苦地抓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料,但是他不敢再多停留和喘息,这些人可不是他好心的主子,会怜惜他的性命,他们虽然与主子是同一个爹妈生出来的,但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比人和狗的区别都大。   “朝廷中人手中有威力巨大、恐怖无比的武器,在座的武林高手根本来不及防备,只听见无数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下子就倒下了好多人,满地都是血……主子察觉不对的时候,白庄主和他妻子都已经碎了一地了。”   小厮开始真情实意地哭泣了起来,哽咽着满口血腥地重复着已经说过好多次的话:“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主子自己可以逃出去的,都是为了救我,主子才会被击中的……”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主子可以全身而退的,我该死,我该死呜呜呜……”一边说,他一边发狂地去撞假山。   旁观的丫鬟小厮接到指示,赶紧上前拦住了他。   ******   一场闹剧,持续上演。   闹到大晚上,终于消停了一会儿,小厮也能喘口气了。   他知道自己在企图骗过所有人,可是他没有办法了。   事实上,他是亲眼看着那位前一刻还在言笑晏晏的女帝,后一刻掏出了那个长杆状的铁疙瘩,并无多少真情实感地道了句“只好委屈你了”,便漫不经心地抬起枪口,直接开枪——   那一声枪响,在小厮听来,当真如同雷鸣一般骇人,血花在主子的胸口喷溅开,溅了他满脸,也溅了特意提出此事的那裴鸣珑满脸。   裴鸣珑丝毫不以为意,笑得诡异地擦着脸上的血,只有他在尖叫,在发狂地扑向自己的主子……   他不懂这些什么权衡利弊、人心叵测、苦肉之计,他的主子对那位陛下还不够忠心么?她为何要这么残忍!   可她就是那般残忍,看着他主子捂着胸口跪下,也只是淡淡地吩咐他,将主子带回去之后,要如何向千金楼的人和其他武林中人交代事情的经过……   那时候小厮是愤恨的,曾想过揭穿这一切,可是他主子,梅光臣在昏迷前,交代他的就是——   便是被打死,也一定要按照陛下的吩咐去说,决不可改口背叛陛下,否则他们两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被拷问了那么多次,他的说辞从来都只有这一种,他痛恨冷酷无情的女帝,却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   小厮想起那血腥的一夜,眼中充斥着怨愤与仇恨。   这样的眼神,恰好安抚住了那些怀疑他的人,梅光臣的哥哥们与赶来千金楼的各位掌门相互眼神示意,便安耐住了心性。   他们耐心地再次询问小厮事情的经过,以及种种细节,小厮不说对答如流,但是全然并无值得怀疑的差错和出入。   然而小厮越是回答,便越是对那个年纪尚幼的女帝感到恐怖……这世界上,原来当真有人能够料事如神的!   他看着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各派掌门人,忽然低头,笑得有些讥诮,这些自诩武功高强、又心机过人的老油条,却没有一个,不是被那位小皇帝隔着千里万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你告诉我,我弟弟当真是为了救你?”梅光臣的大哥一脸阴沉地看着小厮。   小厮艰难地点头:“是的,如果不是为了推开我,主子不会中这一枪的。”   那位医仙岛的前首徒说伤口距离心脏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小厮想到这里,冷汗便簌簌而下,他再回想起那位小皇帝如花似玉的脸,只觉得满心惶恐——她的枪法得有多准,才能做到这一步!?   “你主子昏迷前,和你说了些什么,你都给我从实招来!”   “是,主子、主子昏迷前,让我告诉大老爷二老爷们,朝廷与皇帝深不可测,他们手中掌控了一种恐怖的秘密武器,能将最顶尖的武林高手都诛杀。”   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沉重的神色,皱紧了眉头,面面厮觑,却谁也没先开口。   小厮还在尽心尽力地交代:“主子让大家宁可按兵不动守株待兔,不可再像白庄主那般轻举妄动,一定要从长计议,千万不能冒进,平白让我们的人死更多……”   ******   江湖诸首齐聚一堂,为王朝的秘密武器而焦头烂额无法达成统一意见之时,王朝还在争分夺秒地疯狂造武器。   “火药是这世间的瑰宝!”钟思远兴奋无比地说着,看着工坊内无火如荼的画面,他虽然热汗盈身,满脸的狂热却比这工厂内的火炉更灼热。   “爱卿说的极是。”   温如瑾已经连续几天巡视各个工厂了,为了工厂的安全,他调整了诸多细节,又解决了生产过程中会遇到的各种问题。   如今工厂已经可以正常的、甚至是加速的运转了,知道自己的手中正在打造的是什么东西后,这些工人们更是废寝忘食、争分夺秒地恨不得多造哪怕是一杆枪,一颗子弹。   随着热武器流水线的完善,越来越多的枪支机械被秘密运往了各地,温如瑾也察觉到,随着工部众人越来越多奇思妙想,越来越精进的武器被设计出来,这个世界存在的所谓的“气”就越来越少了……   看来启发人们大脑与开发江湖人身体的,这些东西是归根结底,还是同一种东西。   从前朝廷无心这些工艺发展,故而大部分的气还是被这些江湖人吸纳了,如今温如瑾大力发展各行各业,着重发展热武器,这些气的消耗速度比从前提高了一倍不止。   武林中人没了气,就是待宰的猪羊,可朝廷没了气,却依然能造出这些武器,并且是源源不断地造出来。   温如瑾先前让羽林军大将军彭元甲挑选出来的那些精锐们,早早学会的基础机械知识,他们的刻苦与勤奋让他们短时间内掌握了如何运用这些热武器,并且能很好的运用。   就在前两天,这批人也都已经分散成各个小分队,秘密前往天下各地,在当地兵营就地挑选精锐加紧训练,时刻准备着拿枪拿炮去轰死那些凌驾于整个天下两百年的江湖门派。   ******   很多像是柔兆那般被温如瑾不动声色吸纳的俜侠,如今也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原来的“工作部门”。   温如瑾的谍报组织网,远远比所有人想象得都更深入,更错综复杂。   易寒星总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被瞒在鼓里的,这话不对。   所有人都是被瞒在鼓里的,只是瞒的多少不同而已,将一切握在手心的人,只有温如瑾,也只能是他自己!   而温如瑾手底下的人能得到的信息和做的事情,都是交叉分散的,他们就算集体叛变也无法及时拼凑出温如瑾手中的网。   梅光臣昏迷前对小厮说的那句:“不可背叛陛下,否则你我二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句话指的可不是说他投靠皇帝的事情,被发现了那些江湖中人会如何,而是说他的小厮若是不够上道,那温如瑾只好给他一个伤重不治而亡,小厮也愧疚自尽了。   他很聪明,聪明地选择相信温如瑾的技术,站在原地挨枪,而不是胡乱躲避,让本来精准的计划一不小心多死一个人。   那温如瑾的人有多少呢?   观看这个小厮表演的,远不止那些掌控了江湖各门各派的老油条们,也有一心向皇帝的觉醒派……   这些人除了监视武林的动向、明里暗里推波助澜、为统筹布局大总攻提供关键信息以外,还负责监视哦不对,是监督同僚梅光臣与假扮成裴鸣璟的强圉的动向。   温如瑾手底下的人都很自觉的,互相监督,举报有奖。   人心叵测,但能攥在手里的时候,便也只是一个能肆意揉搓的小东西罢了。   ******   暗涛汹涌,山雨欲来风满楼。   江湖中人在重伤卧床的梅光臣的劝告,与京都掌控信息第一人裴鸣璟的建议下,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不仅如此,他们在几次大会后,反而有好几个门派因意见不同且互相不肯理解和妥协,于是他们之间居然生了龃龉。   就在他们盯紧了那位小皇帝和王朝的动静,选择从长计议,企图先拿捏准一点有关于秘密武器的信息的时候,温如瑾手底下的人也抓紧了这个时机,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般,疯狂地运作了起来。   这时候,无论是俜侠还是谛听,无论是官僚还是工人,甚至是温如瑾本人,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走路生风,恨不得一个时辰能掰断成两个时辰用。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给自己放假了。   少正超回京小半个月了,他连他亲爹的面都没见着一次。   别问,问就是各地地方官僚系统与人马冗杂极了,只有他这位尚书令能一马当先替陛下最精准地用人与调度他们。   嘿,大家都这么忙?   已经将说书与小说事业彻底点燃,还直接交给了自己的好友百万万接手的少正超无聊极了。   缺了条胳膊也躲不过被这位好友奴役的下场的百万万:“……”   少正超太闲了,他决定进宫邀请陛下,出宫来欣赏一下寻欢馆那些美男们新排的褪衫舞。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你那么闲,就去帮驴把磨给拉完,把村口大粪给挑了。   下章就结束这个世界啦~   下个世界应该是——一只喵要如何领人类征服宇宙?   --- 第81章 陛下重返九重天了   对于温如瑾而言, 少正超只不过是个用完了就可以丢掉的,身为皇帝的他手中千千万万个之一的工具人罢了。   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 工具人也敢跳到他脸上来蹦迪了——   不错, 在他疯狂忙碌的最后关头跑来找他出去玩,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这是把自己的吃饱撑了可以没事做到发霉的近况直接秀到他脸上来了!   温如瑾阴嗖嗖地盯着殿下那个不断怂恿他出门的妆容辣眼的男子,无视他努力睁大的眼睛和嘴里不断嘟囔“去嘛去嘛,陛下出去走走嘛”, 温如瑾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朕得闲么?”   少正超瞥了一眼他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册子,选择无视这些册子的同时,一起无视了还在殿外等候的多个脸熟或是脸生的人:“陛下, 奏章是批不完的, 事情是干不完的,不如先和我出去玩?”   “外头也没什么好玩的。”   温如瑾摸了摸旁边扑他笔头玩的金毛犼,心道毛茸茸果然治愈一切,刚刚想要刀了少正超的心都平静了不少呢。   “怎会!那个新排的褪衫舞, 一听名字就很有意思,不是吗!?”   温如瑾:“……”褪衫舞?脱衣舞?   居然邀请女帝去看这玩意儿,好家伙, 小看你了啊少正思德他不着调的纨绔嫡次子。   虽然是很冒犯, 不过看在这小子可能当真脑子不太着调,温如瑾觉得情有可原,就不打算在宫里把人打完板子再丢出去了。   不过,温如瑾还是在心里暗戳戳记了他一笔, 打算让他爹来管教这个皮痒的儿子。   “改日吧, ”温如瑾敷衍地挥挥手, “少正超, 朕听闻你和百万万是莫逆之交?”   少正超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了,就直接点头回应,确实如此。   女帝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神兽的毛毛,忽而道:“百家商路通达,想必也囊括了海路,那医仙岛的物资往来,他可有一二把握?”   本朝并不禁止下海经商,百家生意做的如此之大,自然不会放弃海路的,而医仙岛作为一个背靠大陆的小岛,其物资补给还是得靠大陆,就是不知道这些是他们自己人,还是也有和他人商业往来了。   温如瑾手里头也有叛出医仙岛的人,他收集了各种信息后,可以断定医仙岛就是一个恶心死人的乌烟瘴气之地,可是它偏偏就是要披一层观音在世的皮囊行走于世,诓骗自己,自我安慰。   医仙岛靠屠杀无数医者世家起家,摇身一变成了江湖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它对“洗白自己”有着极度难言的执念,想来与它想走的路子——“医者”有关。   在其他江湖势力直接抓平民当奴隶的时候,医仙岛偏偏不如此,他们整什么慈悲的不染纤尘的外在形象,奴仆全是从各地地牢里劫出来的死囚犯不说,他们岛上还不自己耕田,一切物资皆从外购。   但是温如瑾手里头那个叛出之人嘛级别够不上,并不知道岛上的生存物资具体是如何安排的。   提起这个医仙岛,少正超就来气了:“别说了,这些人好生不要脸的,自称什么仙子仙人学医救世,结果交易都不给钱,他们绝大部分东西都是百家提供的,付的银钱全当是走过场,连本都不够,百家不敢得罪他们,已经苦苦忍了少说一百多年了吧……”   温如瑾闻言,却笑了:“是吗?”   还有这等好事!?   ******   善泅者死于水,善战者死于兵。   在医仙岛内,众人最自负的便是他们网罗到了天下医者的典籍,最不惧的便是有人下毒。   而温如瑾偏偏,就是要给他们下毒,让擅医擅毒的人,死于医毒,不会有比这更折辱自傲者的方法了。   况且,这也能满足夙兴夜寐不断在医道上精益求精的傅思无复仇的夙愿——让这些依靠屠杀医者起家的畜生,死在医者手中!   这一日,百家送来医仙岛的食材有问题。   厨房那些被毒聋毒哑了的仆人们,并不是一无所觉,但是他们不仅不会上报,反而会用心地帮忙遮掩,只求能让这个肮脏的医仙岛多死几个人!   他们本就不是自愿过来为奴为婢的,就算是死囚犯,朝廷也会给他们个速死,凭什么被抓来服侍人!?   大部分医仙岛的人,根本没有发现食物和水源的问题,他们正如同傅思无轻蔑又鄙夷的评价一样——“根本不是医者,根本不懂医”。   顶层的那些人,在各种医书的多年熏陶下来,就是头猪也得会把脉了,他们多少察觉了食物的问题,但他们都很自负,要么想着只不过是未能处理好食材自带的毒素,要么想的是便是毒吃了又如何?医仙岛的人还能被毒死?   或是不知,或是自负,总之,该吃下这毒的人,全吃下了。   可这毒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更可怕,毒发的瞬间,他们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可他们的意识却无比的清醒,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毒素如同利刃一般在五脏六腑疯狂地搅动,痛得人连哀嚎都出不了声。   他们翻出了各种自制能解百毒的药,可是一瓶瓶灌下去,全然无用,反而激发了那凶狠霸道的毒素,令他们痛不欲生,有种经脉被一片片切开的感觉——   不可置信!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人能制出医仙岛都无法解的毒!   就在这时候,静悄悄的医仙岛周围,海上迷雾中,有无数战船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个小岛。   船上的将军看了看天象,笃定地出声:“吉时已到!”   话音刚落,士兵们一把掀开了红布包裹之下的巨大物体——红衣大炮。   好在那位叛出医仙岛的人,已经提前转移走了医仙岛的各类书籍,现在陛下的意思是这块地太脏了,不必让那些人上岸处置了,直接……扬了吧。   将军看着仍由海风肆虐,沉默不语的人,开口问:“傅御首,这红衣大炮,您可要试一试?”   傅思无闻言,缓缓抬眼,笑了:“自然。”   她要在医道上,击败他们的意志,碾碎他们的傲骨,告诉他们,他们从不是什么医者……   她终于,做到了!   不过,这又与她将后续将这些渣滓挫骨扬灰有什么冲突呢?   ******   医仙岛一夜消失。   但这不是江湖的第一例,也不是最后一例。   千金楼如今混乱成一片,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府上的丫鬟小厮奴仆总有失踪的,而且总是无处可寻,据说那红衣神教还接连死了好多男宠,也失踪了不少奴仆……   总之,现在失踪的人已经多到千金楼无法运转了。   但这并非仅仅只是千金楼的现象。   梅大郎看着这乱象,依然觉得愤怒:“该死的,那些奴才都滚哪去了!?伺候的人呢!?”   “他们可能都回家了吧,大哥就别气了。”   听到声音,梅大郎抬头,看到了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梅光臣持剑而立。   “七郎,你能下床了?”   梅光臣颔首:“我听见外边枪响了,怕时间来不及了,只好提前下床了……”   “你在说什么?七郎你犯糊涂了!?”梅大郎忽然觉得有些惊恐。   千金楼没了丫鬟小厮,人气骤降,在这漆黑的夜晚,那位向来光洁的弟弟显得恐怖无比。   梅光臣轻笑着摇了摇头:“大哥,真的来不及了,被枪打中后,火药会在体内炸开,会很痛很痛的,所以,还是由我亲自动手罢。”   “我的剑,会很快,很快,不会叫大家太辛苦的。”   黑夜中,剑刃的panpan冷光一闪。   梅大郎的脸上的惊恐、不可置信、扭曲、戾气……种种复杂的沉重的表情,都永远地定格在了脸上。   血线开在脖颈处,犹如一朵朵猩红的花。   一具瞪大了眼睛的尸体跌在地上,溅起了尘埃。   而梅光臣,只是轻轻甩了甩剑上的血渍。   “大哥,好梦。”   “我去送其他哥哥们了……”   “鸣儿他们你也不必担忧,我都会一并送去的。”   ******   炮声隆隆,惊天动地,任你武功再高,也插翅难逃。   铸器门曾金碧辉煌,如今残垣绝壁,死伤一片,满地血腥,尸横遍地。   惊恐的尖叫,混乱的哭泣,惨痛的哀嚎,交织成一片动听的乐章。   赵婷玉仰头笑着,似乎是在倾听着什么悦耳的音乐一般,大刀拖曳在地上,划出一片深深的痕迹,这痕迹,染了满满的血腥。   “赵婷玉!我可是你亲生父亲!!!”赵阳成是高高在上的铸器门掌门,何曾有过这般狼狈如狗的时刻。   “你敢!!!”   这个黑衣戴面具的领头女子,旁人认不出来,可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赵婷玉!   消失多日的赵婷玉!!!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居然还出息了,养条狗还被反咬了!   一旁呕血不止的沈梦仙闻言,猛地抬头,面容再不见什么观音恬淡之相,只如同恶鬼一般扭曲狰狞:“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你竟然敢!你竟然敢!”   她眼睛疯狂转动了几下,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之前忽略掉的细节,电光火石之间将它们串联了起来……   “不,不对……这一切都是你们策划好的,那千金楼的梅光臣,他和你们是一伙的!”   “是又如何?”女子神色冷淡地甩了甩刀上到血迹,有些漫不经心。   沈梦仙却发疯似的嚎叫着:“你们这对贱人!看来我当年把信扣了也无用,贱人终究是要走到一起的!”   “岛主说得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早知今日我就给把你锁狗笼里沉河!与你那亲娘一块下地狱去吧!”   被如此辱骂的女子脸色却分毫不变,她握着刀,以那断井颓垣、火光冲天为背影,犹如修罗降世。   “嘘~别说话了,保留体力。”   赵婷玉笑了,笑得可怖,语气却温柔:“二位恩人别着急,我这就来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来了。”   “我娘亲身上的二十八刀,”她咬牙切齿,自字顿顿,“我必定会一刀一刀,还给二位的!”   赵阳成与沈梦仙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到了极致的扭曲的表情,果然这些畜生们都无法接受自己会死亡呢。   ******   “小师叔……为什么!?”   年轻的藏剑宗弟子捂着胸口倒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也曾温柔抚摸他头顶的剑客。   邱伟志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你去岁曾与其他弟子,奸.杀了山下陈家村的陈二家里头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儿,你还记得吗……”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这个弟子已经眼睛暴凸地咽气了。   邱伟志讥诮地笑了笑,提着剑继续往前走。   持枪的士兵就跟在他身后,他们是来收拾落网之鱼的。   跨过这他熟悉了几十年的美轮美奂,如今却被炮火轰击成一片残砖断瓦的房屋,邱伟志的心情没有丝毫沉重,反而俱是解脱之感。   还活着的人,只要是他知晓对方曾经的罪孽的,他便送对方一剑穿心。   若是记不得了,那就让后面的士兵拖走,朝廷自核实与处置。   一直到他终于堵到了狼狈不堪,匆匆出逃的藏剑宗掌门。   “大师兄,您这是要去哪里?”   藏剑宗掌门一回头,发现是邱伟志,面容倏地扭曲:“果然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   “大师兄怎么如此说话?今日无事,”忽视掉那震耳欲聋的炮火在不远处响起,邱伟志笑着问,“不如你我谈谈往事?谈什么呢,就比如说……我是怎么到的藏剑宗?”   闻言,藏剑宗掌门眼瞳猛地紧缩了一瞬:“你!你果然知道了,我就说父亲不该心慈手软留下你这个小畜生的!”   “我当初就说要送你和你那不知好歹的爹娘阴间团聚!都是会武功的人,他们却一心看不惯江湖中人的做法,总是阻拦我等扩张地盘,他们该死!!!”   “原来真是这样啊……”   邱伟志的笑容倏地收敛:“那我没什么好问的了,你去死吧!”   剑出如虹,人头落地。   ******   回到无极宗,易寒星的心情很沉重。   他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恨不得即刻举剑自杀。   可是他身后还跟着一支军队,一支配枪的军队。   易寒星在想,无极宗和其他那些藏污纳垢,肮脏至极的宗门比起来,是如何的呢?是一样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要不要学习一下其他同僚,给他们一个痛快?   不过,易寒星是幸运的,或许说,他是所有俜侠中,最幸运的一个。   因为,他亲爹,无极宗宗主,已经领着无极宗所有人,在山谷的入口处,等候多时了。   完全……不需要大家用炮火犁平一番再进入呢,真是令人意外。   无极宗宗主笑得洒脱,摊开了双臂,道:“无极宗上下六十八人,悉数已自废武功,等候多时了。”   “爹!?”易寒星震惊地看着父亲和父亲身后熟悉的长辈们。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有如此果敢的选择。   “无极宗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宗主笑着看着儿子,“从创宗时起,祖师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今日我等束手就擒,还望朝廷要依法问罪,依罪处置。”   无极宗在江湖屹立多年,虽说极为克制,但谁知道有没有曾经搅和进什么不法事件中去惹了一身骚呢?   总之,不会是要杀头的大罪,众人都很坦然。   ******   其他人的收尾任务,要么惊心动魄,要么是陈年旧事重见天日,负责黑红二魔教的蓟雪松和裴鸣珑就轻松多了。   对于红衣神教,蓟雪松信奉炮火碾压,轰碎成渣就成了,至于那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萧美狸……哦,没见着面,可能已经被杨飞了吧?   而负责黑衣鬼教的裴鸣珑,却感觉自己如同鱼儿入水一般,他所有阴鸷残忍的非人念头,都能在这个黑衣鬼教中实现。   因为陛下亲□□代了:“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黑衣鬼教的教主曾那般折辱原身,温如瑾是不可能放过对方的。   正好,裴鸣珑这小子够变态,就看着黑衣鬼教众人能在他手底下煎熬多久了。   潮湿的地下囚牢内,暗不见天日,腐臭熏天。   裴鸣珑皱着眉看着那个没有了人形的东西,那臭烘烘的东西一动不动的。   “死了?”他的语气颇为遗憾。   “不是说神兽大人曾练就碎蛋绝技,那白无克至今还有一口气呢,怎么一教之主死得那么快?”   裴鸣珑皱着眉,喃喃着:“难道……是我的手法不过关?”   “啧,罢了,还是先回去找神兽大人讨教讨教再说。”   语毕,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温如瑾抬头看了看天,又伸手感受了一下流动的空气,终于断定——   气,彻底消失了。   或者说,终于消耗殆尽。   火力压制下,无法运气的江湖中人,连一夜都撑不过去。   天明,好消息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天下各地冒头。   温如瑾都能想象得到,那些单纯的老百姓接到这些好消息后,会如何的欣喜若狂。   可惜,他应该看不见了。   温如瑾猜测过,首个试炼任务世界没有期限,后面的任务世界应该是有期限的,而这个期限……是原身的死亡日。   这个猜测,得到了520的肯定。   摸了摸自己的开始慢慢冒头的喉结,温如瑾心道时间也刚刚好。   “陛下?”风尘仆仆的男人出现在温如瑾身后。   男人有一张毁容的脸,他就是颍川王,原身的大哥。   颍川王的风评不错,温如瑾综合考虑过后,觉得一个守成之君他还是能当得的。   “大哥,我而今传召你,是有要事相求。”   颍川王满脸震惊:“陛下但说无妨,臣万死不辞!”   温如瑾只是笑了笑:“照顾好太后。”   颍川王猛地抬头,却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翌日,大朝。   文武百官齐聚一堂,首座上抱着金毛犼的女帝更是盛装出席。   女帝之美貌,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无论看多少次,都叫人觉得其艳能灼双目。   不过今日重要的不是欣赏陛下的美貌,而是大家手里头的好消息!   众人喜气洋洋地等着女帝的那句——有事起奏。   但是他们没能等到这句,也未能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女帝淡淡地出声道:“诸位爱卿……”   “朕御宇不足十载,却与尔等相处甚是愉快,虽心中不舍,然朕离开之际已临……”   “朕之长兄,颍川王,性行淑均,治政有理,朕走后,便由颍川王继位为帝。”   “朝中诸事,天下百姓,朕都交付给你们了,诸君万莫相负。”   众人满脸懵逼,完全听不懂。   只有尚书令少正思德心下一凛,认不出焦急地抬头看去,脱口而出:“陛下这是在道别!?”   温如瑾淡然地颔首,一脸窥破天机、勘破红尘的玄妙与淡然,全然不理他在朝堂上,扔下了怎样一颗惊天动地的炸.弹。   少正思德脸上已有了泪痕,心中有了某种预感,却还是哽咽地问:“陛下要去何处?”   “朕……要重归九重天了。”   众人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陛下的脸,顿时便觉双目刺痛。   金毛吼悄悄地喊:“嗷!”520你快呀!   话音刚落,只见灼目天光在女帝背后亮起。   仙音袅袅,仙鹤来仪。   而后女帝登上七彩祥云,于空中回首,娇艳含笑,与诸位告别。   再一眨眼,陛下已挟神兽御风而去,消失在天际。   “陛下,陛下!!!”   “陛下您别走啊,我的好消息还没说呢……”   “陛下重返九重天了!!!”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朕,小仙女,回天上去了,再见!   还有一章番外,下下章写猫猫了。   ----注----   ①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出自曹植《洛神赋》:“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 第82章 素手断刀剑,澄清万里埃   陛下走得很突然……   当然, 他们的意思不是陛下去世了,陛下只是从天上来,完成了使命, 又回到天上去了而已。   陛下走得虽突然, 却也将诸事都已安排妥当,事无大小,悉数了然于心。   赵婷玉还记得陛下离开的前几天晚上,陛下垂问她日后想做什么?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想要一辈子跟着陛下, 给陛下当一把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的刀。   陛下只是笑了笑,说希望她做人,做自己, 更希望他能回到祖地去看看……   后来, 赵婷玉也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因为俜侠就地解散了。   谁也不知道陛下交给新帝的资料有多少,新帝了解每一个俜侠,他给他们安排了新的合适的身份, 让他们能够融入普通老百姓中,和这天下的苍生一样,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新帝拿出了陛下撰写的《退役俜侠行事规则手册》, 让他们所有俜侠都必须背诵,将“不可暴露自己会武功”等等要求烂熟于心,还得要通过笔试和面试,才能正式领到“俜侠退休证”。   为了安置俜侠们, 新帝启动了陛下早就安排好的“王朝退役俜侠事务部”, 这个部门专门负责管理和监督他们这些退役俜侠, 文职人员由谛听组织成员担任, 暴力机关则由持枪的神机营兼任。   当然,神机营的管控更加严苛,日常持枪的细则也极为繁复,交叉监督的部门机构更多……   比起他们来,退休的俜侠过得还都算不错,轻轻松松、平平淡淡过一生。   ******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已经摘下了面具,跌跌撞撞在学医一路上摸爬滚打的赵婷玉如是想到。   邱伟志真的好废,他退役后居然在东街当屠夫,还自称他的杀猪刀是天下第一刀,气得好不容易养出了一身医者风度的赵婷玉差点就要拔刀教他做人。   裴鸣珑就比较讨厌了,他在抢夺傅姨的关注度,不过傅姨也说了,这厮毫无学医天赋,但颇有解剖的天赋,想来他要是去当屠夫应该能将此业发扬光大。   易寒星那个讨厌鬼倒是很久没见到了,不过赵婷玉听说他似乎在苦读诗书,准备弃武从文?笑死人了,就他,还想金榜题名?   今日赵婷玉又来给梅光臣送药了,不错,他们这一群俜侠的高层,原本是裴鸣珑的身体最差,结果现在变成梅光臣了。   梅光臣在街口摆摊给人写信赚取微薄的银两,大家都是退休苦命人,又是同道之人,自然得要互相扶持,赵玉婷难得大方,给梅光臣的药都是不收钱的。   当然,她把对方当自己的“活体实验小白鼠”的事情可不能暴露。   路上她遇见了出来看美男跳舞的少正超,赵婷玉不熟悉少正超,但在“王朝退役俜侠事务部”挂职摸鱼的少正超很熟悉她。   少正超热情邀请赵婷玉一起去寻欢院见识见识,还说这次是他好友百万万买单,尽管吃,敞开了肚皮吃。   赵婷玉对寻欢院和美男跳舞没兴趣,但是她对不要钱的饭菜很感兴趣。   为了白嫖一顿饭,她去了,然后发现……美男脱衣确实很哇塞,可惜了陛下匆匆回那个什么天庭去了,不然她也能看到。   赵婷玉心想天上神仙就算要跳舞给陛下看,也不会跳脱衣舞的,不知道陛下想起来,会不会遗憾。   ******   “你今日迟了些,咳咳咳……”梅光臣无神的双眸,定定地注视着院子的木门。   开门的赵婷玉讪讪一笑,道:“让你久等了?不过你这病也急不得,诺,带了饭菜,给你赔罪了。”   梅光臣笑了笑,没说话。   赵婷玉又道:“我准备改回本名了,苏木,以后你记得要叫我苏木。”   “好,什么时候改好?”   “不知道,刚上报呢,刚刚遇上了少正超和他提了一下,应该很快就能审批下来了吧……”   “嗯。”   赵婷玉看了看他,忽然想起了一事:“对了梅光臣,之前我去宰那群牲口的时候,沈梦仙那毒蝎说你之前给我写过信到铸器门,但是被她截了,你写了什么?”   正慢慢咀嚼的梅光臣只是笑了笑,脸上无一丝一毫的破绽:“只是那年你来千金楼讨教,你走后,我忽然想到了如何帮你突破第三层刀法的办法……”   “没看到那封信也没关系,你已经突破第八层了。”   “哈哈哈就这点小事也值得那个老妖婆骄傲,啧,我就是突破第九层也没有用啊,现在‘气’都没了。”   梅光臣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赵婷玉想到了自己还要传达一条消息来着,“俜侠三年一去神山祭拜陛下,今年约好了在七月份,你早点做准备。”   “好。”   “虽然不知道陛下在天上能不能看到,不过我还是想穿好点……那我先回去了,我还得挑衣服。”   “嗯,来日再见。”梅光臣‘目送’她离去。   赵婷玉没发现梅光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向来这般淡淡的,如无味的河水。   赵婷玉住的地方距离皇宫很近,是必经之道,现在的她进宫太难了,但是她想要离得近一些。   夕阳下,她看到了蓟雪松领着一队人打马而过。   唉~想起来,她还是好羡慕能留在皇宫中的蓟雪松和周嘉云。   不过比起来,她还是比邱伟志和梅光臣好多了,她决定明日就申请入宫,去帮傅姨熬猪皮。   如今这猪皮面具可畅销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用它来“恢复”容貌呢。   赵婷玉推开了窗,看到了繁星点点。   天上会冷吗?陛下在天上过得好吗?   怎么陛下只带走了神兽呢……   她真的想给陛下当一辈子的刀的,可陛下没带上她。   那她只好……好好当个人了,当一个像娘亲那样的医者。   ******   “太后娘娘,皇上接您来了,如今正在山脚下呢。”   太后白发苍苍,满面褶皱,此刻那双手苍老的手正掌心相合,默默祈祷。   听闻了那细声细语的提醒,太后茫然地睁眼,皇上来了……皇上?   她条件反射地高高扬起了头,努力去看面前那磅礴巍峨的石窟神像,企图看清楚祂是否要幻化成人。   神像高百尺有余,头戴繁华至极的花十二树帝王冠冕,冠冕直达天际,隐匿于云雾缥缈中,不可见其顶。   这尊高大的神像身着五彩霞衣,衣裙随风飘拂,表情尊贵肃穆。   她目视前方,左手成捧状,置于胸前,掌心镌刻神州大陆无尽山河,意为将芸芸众生护佑于心,万物生灵于其掌心生息繁衍;   她右臂刚劲有力挥斥方遒,衣袖延绵不绝,意为开天辟地、无可阻挡之霸气与锐利。   刀剑枪斧在她脚下碎裂成一片无垠的废墟,踏碎这片废墟后,隐有祥云在成型,祥云上有一只毛发蓬勃,目有精光的神兽在打滚撒娇……她要回到天上去了。   乾坤日月、银河无尽为石壁神龛之背景,其后有无数金童玉女,神将神仙手持幡旗伞盖、贡品乐器,不一而足,他们都是来迎接她重归九重天的仙界来使。   “皇上,吾儿,她回来了吗,她下凡来看我了吗……”太后脸上露出了小孩儿似的惊喜。   同样垂垂老矣的冯竹雨笑道:“太后娘娘,奴婢说的是皇上来了,来接您回宫了,不是神帝下凡来了,下凡哪有那么容易呀。”   神帝,不是武帝文帝,是的,她的孩儿已成了这天下的神帝,她是神仙下凡来当皇帝的,只为了拯救苍生。   功成,她便重回九重天去当她的神仙去了……   冯竹雨上前搀扶住了腿脚不便,已有些迷糊了的皇太后,一边扶着她,一边说道:“您先到山腰那处宫殿歇息,奴婢啊,再带人去给大总管烧柱香……”   回首,她看到了云海翻涌,无垠天际。   这可能是她与太后最后一次到神山看陛下了,日后再是有心,老胳膊老腿的也怕是不鼎力了。   ******   五百年后,某重点高中。   “不是吧?学校领导在想什么,高考前去神山祭拜神帝我能理解,但是不做观光车,要爬九百九十九个虔心梯是什么勇者flag!?”天生爆炸头的女生焦虑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眼镜女孩扶了扶眼镜:“好了,快别抱怨了,只是通告这样说而已啦,而且学生真的没力气了,到时候肯定还是得做观光车。”   前头个黑长直的女孩,直接忽略讲台上地中海老师的愤怒目光,扭头加入群聊:“选我选我,我体力超好,我还只在手机上看过神帝的神像呢,听说神像有三十五米高,天啊,我真的好想看现场,一定会震撼死我的!!!”   “别想了,除了校领导和老师们,学校只带66个学生去,肯定又是那些好学生内定咯,哼~等我考进神州女大,我一定要我爸妈带我去看。”   “不是啦你们先别冲,学校这次还挺人性的,自愿抽签哦,神帝神帝,保佑我,我一定诚心诚意爬完九百九十九个虔心梯去见你!”   大家都在热闹地讨论学校的“高考大祭”,唯有角落里的小玲还在网络上大杀四方,冲垮敌军一片。   “小玲,小玲啊?你在干嘛?你参加“高考大祭”的抽奖没有?”   “现在没空,我在冲傻逼砖家。”   “啊?砖家又做了什么?”   砖家不愧是砖家,一天到晚瞎几把捣鼓,就比如小玲手机上的一篇骇人听闻的标题——   《惊!解密千年骗局,千古神帝竟是男扮女装!》   “他们是不是就见不得有这么优秀的女性啊,什么都能扯到男人升上去,史书记载的女皇帝的功劳按头到男人身上是吧!?”   同桌看了标题,就恨不得立刻开冲了。   众所周知,神帝冼甘棠,是九州大陆最神秘、最威武的一位女性帝王。   据史书记载,当时忽然出现了一批拥有超高武力而不受约束的武林中人,肆意杀人劫掠,导致民不聊生。   天上有个神仙,见凡间如炼狱,于心不忍便主动下凡重整乾坤,拨乱反正。   这个神仙就是神帝,神帝起初并无大作为,一直到她后面觉醒了记忆,她天上的好友和光神君给她送了一只金毛神兽下来襄助,女帝便开始叠加了各种buff,直接大杀四方。   一如无数诗人所撰写的那般——“素手断刀剑,澄清万里埃!”   江湖在女帝的在位时消失,一如她神像脚下折断的无数刀剑。   万物在女帝手中肆意发展,一如她神像左手捧着的山川日月。   谁人不知到神帝的功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后世各行各业万事万物百分之九十的种子,都由她种下,都由她的继承者发展。   律法制度、官僚制度在她手中完善,包括行商、耕种、制药、冶炼等等三百六十行的发展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而神州大陆最为强大先进的火器,让国土面积不断扩大的底气,也是由她的大力支持下,蓬勃发展起来的……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神帝在位时,王朝的一切如喷井式发展,诸如钟思远这个火器专家一样的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各行各业的天纵之资,都挤挤挨挨地出现在同一个时代……   而神帝重返九重天后,那些天纵奇才就直接像火山喷发喷完了一样消失了。   但是不论如何,那一批天才,他们确确实实疯狂推动了无数行业的发展,将一切都发展到了顶峰,很多东西一直到今日,都无法突破王朝那时候立下的最高水准,特别是艺术类的东西,诸如绘画、作诗、编曲、编舞一类……   导致好多后人都怀疑,神帝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的东西,可以用来开发大脑的,比如说下凡的时候带了仙露琼浆?   可无论如何,这么强大、这么完美的一个帝王,这些砖家他们要硬生生扭曲她的性别,他们不答应!!!   “狗日的,理由说来说去就那几点,不就是神帝其他兄弟都各种装疯卖傻毁容残疾嘛,这就说明神帝是男的了?什么鬼的逻辑。”   “搞笑了,神帝可是神仙下凡,她早熟会自己打理自己不让贴身伺候怎么了,有什么毛病吗?”   “好啦好啦,这玩意都吵了多少年了,有意思吗,神帝不论是男是女,都是神帝呀!”   “等等——兄弟姐妹们,你们别吵了,快看新闻!!!”   讲课的地中海也不讲课了,掏出了手机,一看,铺天盖地同一主题的新闻——   《重大发现,王朝皇宫石渠阁惊现秘密暗室!》   《石渠阁暗室《无名禁书》将揭晓真正的武功与江湖。》   《尘封百年的《无名禁书》,是王朝历代帝王的眼泪。》   《没有什么琼浆玉露,只有消失的‘气’,论‘气’究竟是何物,王朝败也由它,兴也由它——一切尽在《无名禁书》中。》   ……   所有人都被这个新发现给惊懵了。   “《无名禁书》是什么?‘气’又是什么?”   “只看标题的话,”眼镜女孩的手有点颤抖,“意思是说,那些人会飞檐走壁的武功,是因为‘气’,神帝手底下那么多能人志士,各行各业天才辈出,也是因为‘气’。”   “所以开发大脑的神药是一种‘气’!?‘气’从哪里来?又为什么消失了?”   “我靠,你们看新闻,全球紧急联动了,不是这些顶尖科学家为什么要为了我们发现一个帝王笔迹就开会?”   “因为……‘气’从异世界而来。”   “什么!?”   “做好准备,我们——”   可能要开启星际世界了!!!   “不!是我们即将摸到世界的壁垒!   我们即将见到神帝本人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耶耶耶~我写完啦!   温喵喵:没时间解释了喵,快上车!   --- 第83章 现在还流行猥琐男升级流吗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完成“垂拱计划”第二位面考核!】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二位面考核中, 获得位面意识评分:89分。此分数超过66.8%的竞争者!】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荣登“垂拱计划”赛场百佳排行榜,目前排名:87。请再接再厉。】   【“垂拱计划”考核世界所获取的功德值与信仰值不受计划的影响,详情请咨询您绑定的系统520。】   温如瑾:“……”   89分对于百分制而言, 不算低分, 但是这也要视情况而定,就像是在这个“垂拱计划”的考核中,三分之一以上的执行者分数都在89分以上,这就说明这个分数过于差强人意了。   而后面的排名榜, 更是直观地表现了这点……直接跌到第87名了,温如瑾虽然没有要争当第一的野心,但是他想要躺平当咸鱼啊。   哪怕是第100名低分飘过温如瑾他都能接受, 但是这很危险!   保险起见, 他应该力争高分,分数得在90+才具备一定的竞争力,不能小看任何能够成为执行者还能通过第一关考核的宿主。   “它为什么不给我高分?”温如瑾纳闷地问。他自觉自己完成度还行?只要颍川王登基后按照他留下的安排走,一般不会有大问题才对。   还在统计功德值的520回答道:“89分不算低分了吧?你这个世界空降成女帝, 从一开始能做的事情就非常多,难度系数远不比第一个世界,分数没那么高也能理解啦。”   温如瑾冷笑道:“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和它打赌, 赢了它两倍的功德值, 它心情不爽公报私仇?”   一针见血,果然系统又开始支支吾吾了。   不过没等金毛犼开口骂它,它立马支棱起来,理不直气也壮:“这、这个最多就只有一两分的出入咯!你这个任务真的很简单啊你自己不觉得吗?”   简单吗……?   其实温如瑾并没有生气, 他抱着日渐沉重的金毛犼崽崽, 在翻阅任务版面的排行榜。   顶端的人确实甩开他很多, 但是他才完成第二个世界, 而很多人已经开始第四个世界了,好在“垂拱计划”并没有总体的时间限制,每个任务世界的时限就是原身的寿数,就算他们比他快五六个世界,温如瑾只要自己稳住,做好自己的任务,争取高分就行。   至于70名以后的执行者,要么和温如瑾一样刚完成第二个任务,要么已经开始了第三个任务,分数相差不大……   总之,温如瑾粗略评估了一下,确定自己能卡在一百名内成为咸鱼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而且系统说的也是有道理的,难度也是评分的参考项之一,但是考核任务是随机的,难度也看位面意识的安排,总之,这个就得拼运气这项软实力了。   简不简单不好确定,但是这样的任务对于执行者而言,绝对算不上困难。   虽然但是,他就想条件反射杠一下520:“不觉得。”   小系统果然炸毛了:“什么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啊老温,你仔细看看,那些执行者的100分的高分又不是白来的,我可是知道有个执行者在一个奇幻位面当草履虫呢,他还要斩杀当世天下第一的无情仙君,这不比你的任务难?对对对,就他,榜一的那个。”   论一只草履虫修行到能斩杀当世天下第一的无情仙君究竟有多难。   温如瑾默默地瞄了一眼榜一的名字,双眼满满都是同情,辛LJ苦了,同行!这就是他没有力争第一的野心的现成的理由。   他抱了抱拳,服气道:“是在下输了!我希望我继续当个人,小乞丐也可以,谢谢。”   比起草履虫的身份,小乞丐的身份简直是镶嵌了金光!   此时的温如瑾还不知道,有些flag,是不能乱立的。   ******   温如瑾进入了第三个位面。   甫一进入,他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死气,恍若是尘封千年的无人死境,将生灵卷入的刹那。   天空是一片沉沉的浅墨,阴云密布,细雨如牛毛却未能带来清新的空气,四处都弥漫一股堆积已久的肉类腐烂发臭的味道……   温如瑾飞掠而过,俯瞰着枯萎的世界。   入目是枯竭的河道,龟裂的大地,一座座伫立了满满摩天大楼的城市,竟变成了一片混乱的废墟,残垣断壁的阴影,笼罩着街上锈迹斑驳的废弃车辆。   也曾繁华的大街,如今空无一人,只有那无数蒙尘的破败的“隆□□脚饭”“柳州螺蛳粉”“花颜美甲事务所”“天使宝贝宠物医院”“买买买便利店”等等各类店铺的招牌,昭告着它曾经的热闹。   定眼一看,温如瑾发现了几个稀稀拉拉的丧尸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啊……原来是末世?   这些丧尸的状态和那些科幻电影中拍摄的相差无几,浑身上下都是撕裂的痕迹,血迹斑驳,衣不遍体,缺胳膊断腿,角落中也有些脑袋不翼而飞的,便无法动弹了。   有点想吃猪脚饭,但是看这个架势……约莫是吃不上的了,唉。   而且,这气息不太对,这似乎不是普通的末世?   温如瑾仗着无人能看见自己,便肆意地漂浮在空中,仰面感受着天地的扣响,但他还没有个结论,眼角余光忽然发现了有几道透明的人影穿梭过了断壁残桓……   嗯!?温如瑾猛地扭头去看,鬼魂?   那双眼瞳不断地收缩着,在捕捉着无限精妙的信息,但是始终没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透明人影。   错觉……个鬼,他怎么会有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错觉。   “温啊,别看了别看了,快去找这个位面的异端。”520急哄哄地催促。   “急什么?”温如瑾收敛了自己的过于敏锐的观察力,开始尝试去感知位面异端的存在。   520还在巴拉巴拉:“怎么能不着急呢,谁知道这个位面的异端是正在受苦的好人还是个霍霍世界的狗东西……”   前者早点找到了,早点解救她。   后者早点找到了,早点干废他。   总之就是要早点找到。   ******   这个位面的异端并不难找到,纵使那个依靠原来的监狱建立起来的幸存者基地——阳光基地的气息驳杂又恶劣,但温如瑾还是从这一堆臭气熏天的幸存者中,找到了那个“异端”。   有本位面的原住民在现场,不是特别关键的情况下,温如瑾不会去违规。   比如现在,他懒洋洋地坐在了那残破的断墙上,漫不经心地听着墙角下的一男一女的对话。   一头染成火红色的毛发已经褪色褪得惨不忍睹的男人,大声地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了得意又猖狂的神色,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   一副小瘪三一朝得势的猖狂模样表现了个十足十。   “两包盼胖法式小面包,今晚陪老子耍,嗯?”他说。   温如瑾没去看女人的反应,他反正是忍不住感到十分辣眼地闭了闭眼睛,天啊……这货是人油生产机中的战斗机吧?   光是他那自得无比的表情,尾音带着威胁的霸总类上扬的“嗯~?”,出油量已经足够烤半箱的盼胖法式小面包。   他说话就说话,手脚还特别不干净地沿着女人的衣襟深入……女人倒也没拒绝,一边娇媚地哼哼,一边去接那两个不知道过期没过期的盼胖法式小面包。   然后这男人就更得意了,王八之气全开:“日后,你就是老子的女人,也别出去接待别的男人了,老子养你。”   “杰哥,你怎么养我?”女人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一问到现实问题,男人的龙傲天气息就弱了几分。   他犹犹豫豫,最后一脸肉痛,牺牲极大,十分艰难地做出许诺:“每天至少给你一个盼胖法式小面包,饿不死你。”   温如瑾:“……”   这话若是放在三个月前,任何一个人,都得建议徐鹏杰有病就快点打车去青山医院,那儿的医生是专业的,不要在普通人面前胡乱发病,吓到无辜的大家伙。   可是这是在现在,在末世,一个人命比草贱的末世,一个随随便便就能饿死人的末世,贞操算什么?抵得过一口小面包吗?   在徐鹏杰看来,他肯给这女人每天一个小面包,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女人也露出了一脸感动的模样,娇嗔着和他嬉笑了几句。   然而,变故突生。   在徐鹏杰想要有下一步的时候,女人抓准时机,铆足了劲一击命中男人不可承受之痛,而后撒丫子跑路,头也不回。   被摆了一道的徐鹏杰恼怒非常,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贱人,就要坚强地忍痛,去追那个逃跑的女人。   可惜他还没跑出去半米呢,猝不及防就被拖进了一处静谧的空间。   “现在市面上还流行猥琐男升级流吗?”   看到眼前那个不可名状的生物,这片空间的主宰者,如此垂问。   徐鹏杰被吓得浑身乱颠了起来。   ******   这个位面的异端乏善可陈。   不过是个划水连九年义务教育都划不到对岸的家伙罢了,好在爹妈有家小店,倒也饿不死他。   徐鹏杰最爱的,便是看市面上流行的小说,尤其是那种:猥琐男穿越书中世界,成为废柴后,依靠各种金手指和各种美女眼瞎倒贴,逆袭打脸的升级流大长篇爽文。   因为总是昼夜颠倒,作息混乱如麻线,休息时间常年不足,又不运动,身体各项机能都十分拉胯,徐鹏杰终于把自己作死了——   就在他某天熬夜看晋江不可详细描述之脖子以下龙傲天与其后宫三千美女日常的描写并配合些许自我抚慰的轻微运动时,过于激动,猝死了。   死后他穿越到了一个末世位面,还好死不死地激活了一个“末世求生系统”。   靠着这个“末世求生系统”,徐鹏杰尝到了些许甜头,于是打算开始自己的龙傲天之路,开头就想要满足一下自己“救风尘”的意淫——正是开头的那一幕。   真可惜,这一切都因为温如瑾的到来而夭折了。   徐鹏杰应该感谢他足够的怂,一直都是有贼心没贼胆,没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全程划水苟命,好不容易因为贼胆爆棚想要做点什么也最终是未遂……   所以,温如瑾给他的审判便是滚回他原世界的地府,生前功过如何,来世当狗当草都让他的原世界来判断。   至于那个所谓天降金手指的“末世求生系统”,不过是个想要趁火打劫,趁着这个位面濒临崩溃,就贪婪地想要吞噬人家能量的邪物罢了。   邪物读懂了徐鹏杰的脑子,理解了他脑子里一堆龙傲天小说的大致设定,为了取信于徐鹏杰,它自称系统。   “嗝~有点撑。”520发出了满足地喟叹,它已经很久没有吞噬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的能量了呢。   不错,这个“末世求生系统”最后到了520的肚子,也算是善终了吧。   温如瑾慈悲地想到。   ******   解决了异端,温如瑾便淡然地暂时放松自己的意识,让520引导着他进入本世界的位面意识给他安排的身体。   这个过程不说如鱼得水一般畅快,至少也是轻松不难受的。   只是,温如瑾一睁眼,便感觉自己的视野低得过分。   而再一低头,就发现了两只毛茸茸的剥皮山竹一样的爪子近在眼前。   等等——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520:没有,一切如常!   · 第84章 我是一只猫   天际晦暗, 乌云缭绕。   在一片酸腐的腥臭味中,温如瑾颤巍巍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哦不,那怎么能说是手呢?这玩意他很熟悉呀, 这东西应该叫爪子!   所以, 他是颤颤巍巍地举起了自己雪白的爪子!   这一刻,温如瑾的后脑勺自带了天崩地裂的特效,他不明白,真的, 他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今的这幅场景,在第三者看来, 便是一只瞳孔地震的猫猫, 一脸怀疑人生地盯着自己的白色的爪子。   哦~它那毛茸茸的小胖脸上,字字句句都是——   “我怎么变成猫猫啦?”   “难道……我是一只小猫咪!?”   “救命!我被变成猫了!”   “这要怎么做任……”温如瑾话都没说完,就因为煤气罐子的身材无法用三只腿腿支撑(不承认是自己第一次当猫猫没经验),直接跌到在地, 用的是下巴刹车,痛到他当场大声地“喵呜!”了一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我死了, 我的小温温, 快来让爸爸亲亲~mua~”这是发疯的系统。   摔得五体投地的咪咪猪一动不动,没错,温如瑾直接摆烂了,摔痛了也不爬起来, 就地趴着不动弹。   “别这样啦温猫猫, ”520阴险地嘿嘿嘿, “人家是草履虫不还是反杀仙君了?我相信你也可以!”   是哦, 比惨的话,就有被安慰到了呢。   温如瑾闭上了漂亮的大猫眼睛,心里开始碎碎念念,企图给自己洗脑——   没关系没关系,别人还是草履虫呢。   我是一只猫,猫怎么了,猫也比草履虫好呀。   这可是原始的单细胞生物,与高等哺乳动物的天堑!   不过……   榜一的草履虫,是怎么完成他那个世界的?   520:“当然是因为他有外援啦……”   原来,榜一那位,好基友遍布三千世界。变成草履虫后,他不慌不忙地选择了请求外援——   哦豁,没错,原来当位面意识给执行者安排的是“非智慧生物”时,执行者拥有一次召唤好友前来相助的机会。   榜一的某一位好朋友,为此加速完成了自个儿的任务,然后被榜一召唤成功。   降临榜一的任务世界时,好基友携带着来自某个科幻位面研发出来的“进化狂飙剂”,榜一服用了该药剂,直接进化成了……龙。   温如瑾:“……???”   “王德发!这不就是开外挂吗!?”   “我不服!!!”   这哪里还是草履虫和仙君的战争?   这是科幻位面和奇幻位面的斗鸡好吗!   这是科学和玄学的撕胯!   “别不服气,运气是实力之一,朋友能随时召唤到也是,你不服,你召唤你好基友啊。”   虽然520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   向来孤家寡人的稳如鸡:“……我选择开启我的储物空间。”   没朋友怎么了,他有无数珍藏储物!   “不行,要能打开自己的储物空间使用里头的东西,榜一就不用召唤别人了,他是老牌执行者了,东西不会少的。”   “那我要召唤我的狗徒弟。”狗徒弟应该有能妖丹之流的常见物品,随便吃吃他就不是小猫咪,而是——大妖!   嗷!!!   “你大徒弟难得在休假位面当什么国舅,就是躺平当咸鱼团宠诶,你确定要召唤他吗?”   温如瑾:“……”   大徒弟劳苦命难得休息,那他就召唤精力旺盛的蛇精病二徒弟,总行了吧?   “那我召唤夏小满。”   “啊?可是你二徒弟正忙着和她cp给你造外孙呢,你确定要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召唤她吗?”   “你自己说呢?”   这合适吗!?   ******   小猫咪温就算是难得摆烂了,也没能摆多那么三五秒,只因一只丧尸狗发现了它。   那只丧尸狗的半个脑袋都已经被啃得稀稀拉拉,血液与脑浆混合着盖浇饭一样地覆盖了大半个头,它的尖牙血腥无比,里头还隐约可见撕碎的肉末肉条……   发现温如瑾之后,这只丧尸狗的喉咙里发出了古怪的嘶吼声,紧接着凶残地扑了过来。   温如瑾也不耍赖皮趴地上了,他一个煤气罐打滚,瞬间蹦跶了起来。   而后他眼睛极尖地找准了逃跑的路线,动作灵活得和这圆滚滚的体型没有半点关系,三下五除二地,他就窜上了一个现代世界不常见的陶瓦大屋顶,居高临下地用实际行动鄙视笨狗子。   哼!就算是一只小猪咪,那也是一只灵活的小猪咪!   猫科始终是点亮了敏捷技能的生物,而这只小猫咪的身体数据还已经是被调整到能够容纳温如瑾的灵魂。   这是普通的猫咪吗!?不是,他是——钮祜禄·猪咪!   丧尸狗只能在地面上无能狂怒,嗷嗷地叫唤个不停。   它太激动了,挂在剩下的半颗脑子上的脑容物都挂不住了,哗啦地一声,红的白的,雪崩似的全淌了下来。   但它依然毫不受影响地在原地蹦蹦跳跳,企图要跳上屋顶来抓温如瑾。   屋顶上的猫猫歪了歪圆圆的大脑袋,怎么……这个位面的丧尸病毒,弱点不在脑部?   暂时解除了危机的温如瑾冷静地吩咐520:“先把任务剧情的重点给我传输过来,然后你以本位面为圆心点,搜索一下附近位面有没有我认识的人。”   虽然没有万千位面,基友无数,但是温如瑾还是喜结善缘的,想让一只高等哺乳动物成为智慧生物,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很多人都可以……像是榜一的朋友那样,成为他的外挂。   520“哦”了一声,就去干活了。   温如瑾则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认真地去瞅任务剧情。   墙角下的狗还在嗷嗷叫唤着,奇怪的是,它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引来其他丧尸……   唔,所以这个位面的丧尸并不像是那些电影里头的丧尸那样,简单粗暴地依靠视觉或者听觉来行动?   真有趣啊……那它们是根据什么行动的?   ******   温如瑾一边快速地查阅剧情,一边不紧不慢地捕捉着周遭的信息。   突然,他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肉垫上也传来了细微的反馈,他立即当机立断地跳离了原位——   “猫猫小心啊!”   “啪嚓”一声,温如瑾所在的屋顶的屋子里头的丧尸,直接用手捅穿了这个已经有些开裂了的瓦屋顶,一只染满了血腥的,枯瘦如树枝,指甲如钢铁一般的鬼手,在屋顶上疯狂胡乱的抓挠着。   早已远远跳开了的温如瑾,看着它激动地抓挠了个寂寞。   不过……他猛地扭头,看到了一个透明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剪着清爽的短发,大眼睛正担忧地看着温如瑾。   鬼魂。   女鬼小心翼翼地和温如瑾对视着,眼睛里忍不住带上了些惊喜:“猫猫!咪咪!小猫咪~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哦豁——有鬼诶!   那它成精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了吧?   和鬼魂对视的温如瑾眯了眯眼睛,小猫咪漂亮如荧光石一般的眼睛露出了惊喜之色,更是仿佛会发光!   女鬼努力地想要露出笑脸,正要慢慢靠近温猫猫。   然而就在这时,天际密布的阴云忽然像是狂风猛吹一样地消散,暴烈的日光倏地照下。   女鬼被日光照射到的地方猛地冒起了一阵烟雾,她痛苦地尖叫了一声,甚至来不及和小猫咪再说多一句话,一下子就钻进了墙里,消失不见了。   咦?温如瑾抬头,发现自己居然不能望天,眼睛会有被灼烧的感觉。   这温度太高了,已经高到连体温低的猫都觉得太高了的程度。   墙角下那条丧尸狗的脑浆被暴晒后的气味太过感人,温如瑾受不了了,暂时将这异常的烈日记在了心中,它掉头准备离开此地。   然而它一扭头,居然发现了一只奇怪的肥肥圆圆的小熊蜂正在它后脑勺,飞呀飞,飞呀飞。   温如瑾:“……?”奇怪,这只圆滚滚的小熊蜂也是丧尸?还是变异,怎么飞起来没声音?   而且……它怎么做到的?能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见猫猫扭头看来,小熊蜂居然扑闪着翅膀,冲着温如瑾的脸又凑近了一点。   它将温猫猫的大圆脸盘子拍得更清晰的同时,也让温猫猫看清楚了它的眼睛——   那不是生物的眼睛。   “喵呜~”温如瑾头一探,一张嘴就把小熊蜂给咬了下来。   嚼嚼嚼,嚼嚼嚼~——这不是小熊蜂,而是做成了小熊蜂的监控一类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温如瑾不喜欢被人或其他生物在暗中偷窥,它仗着这具猫猫的身体早已今非昔比,直截了当地将小熊蜂的监控摄像头都给直接咬碎,然后——   “yue~”   吐出来。   稀碎的小熊蜂零部件砸在了墙角下那只狗的头上,它又开始嗷嗷嗷地嘶吼,温如瑾不理它,傲娇地扭头就走。   ******   一只肥肥的猫猫,动作灵活地穿梭在一片死寂的居住地,想要寻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躲避阳光的场所。   就在这时,520出声了:“老温老温,我检测到阿修罗就在附近位面也!”   阿修罗,天龙八部第五部,生来非人胎,听讲于无量光佛座下,已铸神躯,通常以普通和尚的形态行走于世。   他无姓名,或许说温如瑾不知道他曾经用过什么姓名,但缘分令他们多次在浩瀚宇宙,无垠世界中相遇。   总之,这算是温如瑾难得的好“兄弟”。   “快,给他打个跨位面视频通话。”   温如瑾依来到一处小洞口,仗着猫是液体做的,抖动的白胡子测量了一下,告诉他,他能进去,于是他死命地挤进了一处入口极其狭小,但内部却四通八达的隧道。   这隧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挖的,也许是什么田鼠老鼠?总之,现在是便宜他了。   任务版面在眼前亮起,是视频通话等待接通。   温如瑾琢磨着这阳光消失,恢复成他刚来的时候那种阴云密布的状态后,他就得出去找一下这个位面的气运之子。   还好还好,这个世界不像是第一个世界那样,气运之子给搞死了。也不像第二个世界那样没有气运之子,就目前看来是位面意识自己的策略出了点问题。   它的选中的气运之子们似乎没能得到它的庇佑和恩赐,反而霉运连连……   就目前而言,温如瑾觉得自己得尽快找到气运之子,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别给整死了又给他的任务加大难度就行。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不算太难,猫猫趴在地上,严肃地点了点头,前提是,如果他不是一只小猫咪的话。   视频终于接通了——   只见任务版面呈现一片猩红,温如瑾定眼一看,发现这猩红的东西居然是活物!   不仅如此,这似乎是一片肉泥肉糜凝聚成的海洋,巨大到能叫巨物恐惧者当场断气。   这片巨大的肉泥,正疯狂的蠕动着,似乎是在攻击着什么人,打算将那人吞没。   “和尚,你在哪呢?”温如瑾瞅了老半天就只看到了这片辣眼睛的肉泥海洋。   “咦?为何是猫叫声?”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520体贴地帮温如瑾把视频拉大了无数倍,温如瑾终于看到了在肉泥的包围中,如同沧海一粟一般弱小无助可怜的少年体的阿修罗。   那是一个眼看着,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和尚,一身灰扑扑的僧袍,粉雕玉琢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眉心一点朱砂红,平添生气。   小和尚一拳打爆了凝聚成触手向他抽来的怪物肉泥酱,抽空扫了一眼视频,发现视频对面的——居然真的是一只猫!   这是一只毛发非常漂亮的猫猫,背部的毛发,是深深的橘色,这颜色深到像是红色,又不是红色,这是温暖的火焰的颜色,枫叶的颜色,火烧云的颜色,更准确的说,这就像是……   溏心烤红薯色。   而且这只猫的脸盘子是圆的,圆滚滚的那种标准圆,它还长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左眼蓝色,右眼绿绿鸳鸯瞳大眼睛,这眼睛还自带更神深色的天生眼线。   色调如此妖异美艳的一只猫,嘴部是被白毛覆盖,白毛延伸到额头,白色花纹扭成了一朵火焰的形状。   在它眼角处缱绻的白色纹路,和它向下的眼线,让它有一种可怜兮兮的委屈感。   此时这只猫蹲坐了起来,小和尚就发现它胸口的毛发居然也有一块是白色的。   这块白色刚好在胸口,还很神奇地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它的四只爪爪也是白色的,圆滚滚的像是剖开的山竹。   橘红色的四肢,白色的爪子,就像是……戴着小手套。   就算是阿修罗,也得说一句——   啊,这只猫真可爱!   作者有话说:   温猫猫:你才是烤红薯!你整个西天极乐都是烤红薯!!!   --- 第85章 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   在辽阔的星际, 遥远的另一个星球。   享受着光网冲浪的智慧生物们不满了,在光网上闹腾了起来。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在观看某些弱小卑微的原始星球进化的直播过程中, 直播的其中一个平平无奇的摄像头, 被暴力破坏了。   光网留言版面是一片哀嚎——   “哦~那到底是什么生物,为什么可以这样毛茸茸的!”   “我的阿拉玛神灵呀!我才刚被它那双绿色与蓝色的眼睛迷住,屏幕就全黑了。”   “它一眨眼,我感觉我整个身体都要化成液体了, 真的太可爱了,天啊,我的心脏都在为它身上那吨吨吨的肉肉在颤抖。”   “去查的人还没有回来吗?这种生物叫什么名字?是只有这个原始星球才有的特殊物种吗?我们隶下的那些奴隶星球有没有类似的生物?我真的很需要一只, 立刻, 马上!”   “唉~它真的好胖,胖得好可爱,我觉得这样可爱软萌的生物与猛兽的距离太遥远了,它除了我的心, 什么都捕获不了。”   “它就连咬碎监控器都那么好看,我都恨不得让它来咬我的手指头了,这种软绵绵毛茸茸的生物, 又能有多少力气呢, 只怕连皮肤表层都咬不开,太可爱了,又弱又可爱!”   “我爱上它了,就算不是智慧生物也没关系, 联盟政府呢?能派一艘星际飞艇过去, 直接把它给我带回来吗?多少星币都无所谓, 我都给得起, 快把它带到我的怀里来吧,我一定会给它最优渥的生活。”   “该死的,难道就只有一个监控器在工作吗?坏掉了就赶紧让其他监控器补上啊!”   当然,除了这些哀嚎惨叫,也有冷嘲热讽的留言。   “楼上那些人真的是本星球高贵的主宰生物物种?还是哪些大人物们,不好好管管自己的智慧宠物,又让宠物上光网冲浪来了?”   “麻烦某些人搞清楚,光网是给各个星球的主宰生物物种娱乐的,而不是给你们的宠物们娱乐的,宠物滚出光网!”   “这种肥胖的、丑陋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喜欢的?真是莫名其妙的一群奇怪生物!”   “笑死人了,我们观看原始星球进化直播,难道不是要观看主宰那个星球的智慧物种吗?你们关注给我们当宠物都没有资格的低级智慧物种的宠物,算什么回事?”   另一片星系、另一个星球的争吵,并没有影响他们口中那个弱小的原始星球,还在艰难地进行着所谓的——进化。   ******   温如瑾眼前的屏幕依然是一片尸山血海,这片尸山血海依然在疯狂地攻击某个小小的身影。   小和尚手中佛珠骤然散开,一粒粒围绕在他周身自成绝对领域,金光普照,万邪不侵。   他终于从和那肉泥海魔物的搏杀中暂时脱身,有空嘲笑某人变成猫了:“如此……好看是好看,不过你怎如此胖?”   肥猫愤怒:“胖关你什么事,又没偷吃你家老鼠!”   “好罢,你如今这副模样,我看着都觉得没那么讨人嫌了,听你骂人都没那么生气了。”   “你才讨人嫌呢!”温猫猫愤怒地哈了一声。   “罢了,不与你争,那么这位……猫施主,你此次寻我,可有何要事?”   哦,提醒某只脑子被猫同化了一点点的家伙,想起了它最重要的事。   “和尚,你快过来点化我一下,我急切需要成精!”   “嗯?!”小和尚惊讶地睁大了眼,“可小僧只会超度,不会点化生灵。”   不仅如此,他业务能力极为狭隘,超度也只会……物理超度。   那只骄傲的烤红薯色的猫猫,用那双亮晶晶如双色宝石一样的眼睛,优雅又灵活地翻了个白眼:“那你给我偷点佛祖的香油过来,我喝了就能成精了。”   “那个……那什么……”520欲言又止,却最终因害怕被暴揍,选择了闭嘴。   “你想化形?倒也未尝不可,”小和尚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那只肥胖的猫猫,有些幸灾乐祸,总是忍不住,一直在笑,“无需去偷灯油,我有东西能叫你化形。”   温如瑾挠了挠自己的脸蛋,高兴极了:“那你快来,我立刻召唤你!”   但和尚却摇了摇头,用那少年清朗的声音道:“不可,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我受此方天道之托,要除掉入侵之魔物,如今这吞噬人肉凝聚成的肉海魔怪已在城市边缘,我须得拦住它……”   “待我此间事了,我立即去助你化形。”和尚信誓旦旦地说道。   然而那只长得本来就显得委委屈屈的猫猫,直接用死亡眼神(→_→)看着他,幽怨道:“是不是等鸡吃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你就会过来帮我了。”   和尚挥手收回佛珠:“唔……那倒也是不至于,我的速度,应该会比凤仙郡下雨稍微快一点。”   温猫猫震惊脸:“你居然会接梗了喵!你不是喝花露水长大的吗!?”   这话是看不起谁呢?   和尚露扭头,出了一个明晃晃的表情——我的母语是无语。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决完?给朕一个明确的时间。”猫猫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   “唔,我第一次来克鲁苏世界,还在探究其本质,时间……不好说。”   温如瑾:“……”   气氛陷入了沉默。   沉默良久,温如瑾居然听到这该死的臭和尚说:“……你这样委委屈屈幽幽怨怨还不说话的样子,挺可爱的。”   “喵!住口你这个妖僧!”   这死和尚看样子一时半会根本抽不开身,温如瑾心中已经笃定他无法及时赶过来助自己化形了——   自己用不上的工具人,宝贝也成辣鸡了,哼!   温如瑾胡子一翘,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啪”一下,直接关掉了视频。   再见!妖僧!   ******   关键时刻,靠谁都不成。   靠山山会到,靠人人会跑,温如瑾向来喜欢靠自己,平常时候,就算是比较难的任务世界,也很少使用道具和自己的储物,如今……   我淦啊,一只猫要怎么阻止高等星球对弱小星球的迫害!?猫要有这本事,猫星早就侵占地球了好吧!   不错,温如瑾一直一心二用,一边问和尚得不得空,一边还在狂刷原剧情,现在它大概理解清楚了这个位面的问题所在。   很简单,温如瑾脚下的这颗,被称之为蓝星的星球,是位面意识的天选之球,而位面企图让蓝星进化,成为宇宙领袖,而后实现位面的等级突破。   也就是说,位面意识把宝压在了蓝星身上,目前蓝星就处在进化状态,这个状态的具体表现,就是——病毒肆虐,丧尸横行。   问题就这样出现了,根据位面意识对未来走向的精细评估,它发现自己有点压错宝了,翻船的可能性极大——   一是因为,蓝星的位面之子们,就目前而言,似乎还处在困厄状态,没能找出让蓝星完成进化的方向,这就导致后续的什么加入星际,再引领星际的构想都成了奢望。   最骚的是目前这些位面之子的处境都不太好,还有生命危险,急需温猫猫赶到现场保证他们的狗命,才能图以后。   二是因为,虽然蓝星是位面的天选之星,但是一个法则完善的磅礴星际位面,不可能只有蓝星,而很多星球的科技技术早已远远甩开了蓝星。   这些高等星球,甚至能精准地捕捉到那些正在经历着进化的原始星球,继而开发出一档名为《俯瞰——全球进化》的直播节目。   这档节目,让高等星球的高贵智慧生命,高高在上地“俯瞰”“睥睨”其他原始星球的低贱智慧生命在全球进化中苦苦挣扎与摸索,他们对生命并无尊重,并以此为娱乐。   也正因为这些老牌星球在当拦路虎,位面意识的理想化蓝图才无法实现,因为后期完成了进化的星球,也并不是拥有加入星际体系的名额,而是……会被早就完成了进化的老牌星球,瓜分殆尽。   新完成进化的星球,不仅会成为老牌星球的殖民地、娱乐场所、垃圾星球等等,就连这个星球上,刚刚艰难完成了进化任务的智慧生物,也会被其他老牌星球的高等智慧生物,抓去当……宠物。   现在,蓝星的问题就是还没能看见能够完成进化的曙光,以及位面意识的天衍推算中,蓝星即使完成了进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它最有可能在完成之后就被扼杀,继而全民被掠走当宠物玩弄。   按照常理来说,一两个星球的生死存亡,这个星球上无数物种的生息湮灭,对于一个位面而言,微不足道。   前提是这个位面,没把自己升级的宝压在这颗星球上。   一旦下注,投入的东西根本无法计量,那些冥冥之中的天韵、气运、规则与法则的倾泻……   气运之子不给力,气运之星蓝星完蛋,蓝星完蛋,位面推演失误,法则崩溃,位面跟着一块完蛋。   ******   任务很清楚了,可是……我只是一只猫啊!温如瑾心中发出了惨叫。   一只猫,话都不会说,只会喵喵喵,一般人根本听不懂!交流都成问题!   一只猫,要怎么促进这一切,又要怎么阻止这一切!?   猫咪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就地又趴了下去,把脸埋进了自己前肢的肉垫里——累了,毁灭吧!   别特么的搞什么位面升级了,都学猫猫吧,当一只宠物吧!   快乐一天是一天,明天会死明天死——开摆!   “我要成精!”   “不然这任务没法子做了!”   想到那只怼脸拍的小熊蜂,温如瑾就很无语,不愧是高等星球的智慧生命呀,闲得发慌了,什么都觉得好看,就像是人类无聊了去看蚂蚁搬家一样,可是温猫猫不想给人免费直播。   “那个……”520终于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了,还忍不住在含沙射影,“草履虫能用那个科幻位面的药剂,是因为奇幻位面的限制本来就比较小,所以才能使用同级异位面的东西……”   猫猫温敏感地猛抬头:“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和尚的东西,一般应该是佛教系统中真神世界的东西,这个未能升级的位面,应该……不允许使用。”   王德发!   “我只有一个问题,”烤红薯色的猫猫严肃极了,一针见血地问,“我还能成精吗?”   “那个……你不记得了吗?建国后,不许成精呀!”   神特么的建国后不许成精!   “那这个世界还有鬼魂呢,”猫猫粉色的鼻子翕动了两下,哼唧一声,“别告诉我这鬼魂不算奇幻种类的魂体,属于另一个位面体系的灵魂种类。”   520:“……还、还真就是这样。”头皮发麻得厉害,但事实如此,只能麻着说完。   温如瑾:“……”   “喵呜~”毁灭吧!   猫猫直接翻了个身,肚皮朝上,浑身上下都是生无可恋地——老子不干了,爱咋就咋,我就在这摆着!   “可是它说这是它身为天道,亲手造物给你创作的身体,作为迎接你到来的礼物……”   猫猫把鸳鸯眼闭上了,一副老子不听的模样。   “而且,它还说只要你让一切回归正轨,它就给你一百分……”   高分的诱惑!!!   温猫猫果断一个咸鱼打挺,原地满血复活:“气运之子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给他当保镖,哦对,快把我家静静放出来,要开始干活了。”   作者有话说:   注:   ①“天师解释,只有等鸡吃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凤仙郡才会下雨。”,源于电视版《西游记》的梗。   --- 第86章 铲屎官我养你啊   艰难而沉重的喘息, 自阴暗逼仄的小巷里传来。   苏钧之将自己的白T恤粗暴撕开,在没有口罩的情况下,草草地用这烂布一样的白T恤包住了自己的口鼻。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长长的西瓜刀, 左手艰难地抚上了自己的左胸口, 手底下,隔着皮肤的,是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身上头上都是血,这时候像是一匹绝望的孤狼, 在这肮脏逼仄的小巷子里头,靠着斑驳的墙根,在等死。   这个时候不应该让心跳加速, 让呼吸急促, 他知道的,可是他控制不住,不急促呼吸的话,他感觉自己的肺部会爆炸的!   他好像已经能确定这些丧尸是依据什么来感应人类的存在的了……   但是, 应该没有机会告诉其他幸存的人类了吧,看着巷子口出现的那几个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残破尸体,苏钧之内心充满了绝望。   他闭了闭眼睛, 企图让嗡鸣不止的大脑稍微清醒一点。   太多了, 它们真的太多了,苏钧之咬紧了牙关,手中的西瓜刀无比沉重,可他却不愿意放下。   难道……真的要死在今天了吗?   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喵!”   猫!?苏钧之猛地扭头去看, 发现墙壁上边, 果然出现了一只深橘若火的猫咪。   为什么能确定这是一只猫, 而不是一只死后还在不得安宁的丧尸猫, 因为……苏钧之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清脆的、甜甜的猫叫声了。   面前是一群挤挤挨挨、跌跌撞撞、张牙舞爪在逼近的丧尸,身后墙壁上是一只除了小白手套有点脏,浑身都干干净净毛发靓丽的猫猫。   苏钧之感觉自己又有力气挥刀了,他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喊了句:“猫猫快跑!”   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丧尸群。   背影十分决绝且潇洒,悲壮感直接拉满。   猫·温如瑾·猫:“……”我谢谢你啊!   ******   苏钧之懵逼了。   他觉得,世界真的……变得好奇怪。   他,一个一米七八的青壮年,居然被那只肥肥的猫咪从丧尸群里直接拖了出来!   不仅如此,这只猫猫居然还硬生生将他拖上了高墙,又拖着他过了三五条街,来到一处被铁网封闭的无人废弃网球场——一处暂时安全的地方。   难以置信!   满面血污的青年男人用一种震惊到仿佛看到世界崩塌的眼神看着温如瑾,然后说:“这怎么可能,你明明这么胖!”   “啪——”温如瑾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猫咪牌大逼兜子。   “嘶,好痛,猫猫的力气真的有这么大吗?”   苏钧之龇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道这不可能呀!明明他从前刷过的那些小视频,猫妈妈有时候连自己刚出生的小猫咪都叼不稳,这只猫怎么就能把他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人类给拖着跳上墙头嘛?   没错,眼前这个青年,就是本位面选中的气运之子,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生物学博士,早在末世出现之前,他就已经以自己非凡的天赋和成果,名扬四海了。   按照位面意识最初的构想,苏钧之将会得到启发、带领团队一起实现了人体进化,并歼灭丧尸。   温如瑾看着这个脏兮兮的青年,心道就这傻孩子他能行?他忍不住露出了“咦惹~”的嫌弃脸。   苏钧之揉着自己的脸,看着温如瑾,呆住了:“天哪,你这一脸的嫌弃也太真实了吧?我第一次见你这么有灵性的猫猫,网上那些网红猫都没有你看起来聪明。”   那特么不然呢?它里头是个大活人啊!   温如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又让没见过世面的苏钧之惊叹地大呼小叫了起来。   这和资料不符啊,资料明明说这厮年纪轻轻但前途无量,谦和有礼但生人勿近,情商极高但高岭之花?   什么跟什么,这看着像个二货技术宅。   而且,看他的表现,大呼小叫的……温如瑾眯了眯眼睛,能被选作气运之子,那自然有他的本事,按照此人的履历和外界评价而言,这不可能是一个咋咋呼呼傻丫头闯祸精类型的男人,那他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声讲话,只能是因为——   他知道声音不会向丧尸暴露自己的坐标!?   或许,更精确地说,他也许是已经知道了丧尸是依据什么来确定人类坐标的?   好嘛,温如瑾忽然想到了,有些人在外生人勿进,对着猫猫狗狗就直接卸下一切心房面具,变成傻大个,眼前这个似乎就很贴合。   ******   苏钧之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活人了,而且有的时候,见到活人或许比见不到还糟糕。   活死人一般的丧尸,其弱点就在那里,只要你足够敏锐,这一切都是可以通过观察去探究的,可活人丰富复杂的内心,却是不可靠近的。   而且这只猫真的给了苏钧之一种超级灵性的感觉,如果动物的灵性有阈值的话,那么这只猫的灵性已经突破的阈值,他感觉它就像是个人一样,或许说……它也许是建国之前修炼成精的大佬?   看着眼前这只虽说生得肥嘟嘟,蹲坐的姿势却格外优雅的小猫咪,苏钧之真的有一种被多巴胺疯狂捅心脏的感觉。   “你真漂亮,”他忍不住夸赞着,“看着你的眼睛,我就只有一种感觉,你一定是造物主的一生杰作!”   异色瞳在人类中比较少见,但是在很多动物中却比较常见,猫咪是其中一种。   可大多数会患上异色症,拥有鸳鸯眼的猫咪,通常都是白色品种的,然而眼前的这只呢——它是一只种花家的橘猫啊!!!   它身上的颜色还如此之深!   它这么可爱,胖都胖得恰到好处,它不是造物主的恩赐,谁是!?   从一定层面上来说,苏钧之在这个瞬间真相了。   苏钧之其实已经饿了很久了,不然他不会连拿刀的力量都没有的,他温柔地看着眼前的这只猫咪,疼痛已久了,却因刚刚的瞬间爆发而暂缓的大脑,如今又复归于那种令人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痛苦。   他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和恍惚,但是他心中笃信这只猫猫是与众不同的。   “小猫咪,我快要死了……”   温如瑾瞳孔动了动,窝草没有朕的允许,你当然不准死啊!老子是人的时候,你死了老子可以代替你肝,但老子现在是猫!!!   苏钧之抬手想摸一摸这只猫猫,但看到手上的血污,他又把手放下了:“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当成储备粮吧,放心,我一路都很小心的,没有被丧尸咬到……至于脏不脏什么的,生存面前,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   猫咪温露出了明显的嫌弃表情,甚至有点想yue。   苏钧之当然看懂了它生动的表情,他苦笑了一下,心想等它饿了,该吃还是得吃的,就放心了。   “你一定要远离活人,知道吗?他们已经不是曾经那些看到路上的小猫咪,就会给你喂火腿肠的人了,他们会吃掉你的!真的哦!你不要像今天这样去拉人,看到人,就要跑,跑得越远越好,知道吗?”   这不是废话么?要是你不是气运之子,他,钮祜禄·猪咪,也不会特意过来在丧失群中捞人呀!   “如果乌云散开了,出太阳了,你也不要去晒太阳,我知道,猫猫都很喜欢晒太阳,但是这个太阳它疯了,它会骤然飙升温度,会把你晒化了的,真的,我不会骗一只猫的。所以你看到出太阳了,一定要躲起来,你能听懂吗?”   “如果天上下雨了,你也要躲起来,那是超强酸雨,会腐蚀你的肌肤,到时候,你这一身漂漂亮亮的毛毛,就都没有了,没有了毛毛的猫猫就是没穿衣服,你没穿衣服,你还敢上街吗?”   “哦对,遇见那些丧尸,对,就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不要靠近他们。可以的话,让自己的呼吸更平缓一些,让心跳慢下来,让体温降下来……这样的话,可以降低他们发现你的概率。”   温如瑾眨巴了一下眼睛,哦豁,看起来这气运之子没有废到一无是处的程度嘛,明明是孤身一人艰难求生,却还是收获了蛮多的。   ******   苏钧之为了救一只猫,冲进丧尸群的时候,他是悲壮的。   当这只猫反过来救了他,能让他在这个恶劣的世界安安静静地死去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惬意。   一直到,他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四只爪子用力掰开了嘴。   苏钧之:“!”   他垂死病中惊坐起,震惊地睁眼,看到了那只骄傲的鸳鸯眼橘猫,与一只金毛金瞳的……狗子!?   此时,这两只四爪动物,正相互配合着,奋力地拉开了他的嘴,而那只小小的金毛都在发光的狗子嘴里还叼着一大堆的东西……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狗子嘴里那一堆东西,有很多他很熟悉:玻璃瓶的葡萄糖、复方板蓝根颗粒、阿咖酚散、小柴胡颗粒等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可怕的不是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这金毛的狗子如何找到的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怕的也不是这两只打算通力合作,将这东西给他灌进去。   可怕的是——看它们两单纯漂亮的大眼睛,它们似乎是打算连着包装袋一起灌进去啊!!!   苏钧之的内心惊恐万分,疯狂挣扎了起来,这一刻,他又有了那种回光返照的感觉。   这只橘猫和金毛狗倒是没有为难他,见他醒过来了,都松开了他,只是……为何这狗的金毛如此奇妙,居然是黄金的那种纯金,会发光的那种!   这颜色是能染出来的吗?哦不对,他想说的是为何这金毛狗狗对他那么凶,明明是一只可爱软萌的狗狗脸,但是这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焦躁。   “吼——”醒过来了?   “嗷嗷~”醒过来自己吃进去!   “吼吼!”快啊,全吃下去!这都是小爷千辛万苦给你找到的包治百病的宝藏!   金毛犼自觉自己已经吩咐地十分清楚了,在苏钧之的手边放下了嘴里的一堆东西,然后扭头——   拿脑壳蹭温如瑾。   温如瑾猫猫蹲坐揣手手,一副大佬风范,任静静狂蹭。   “嗷!”铲屎官我养你啊!   “喵?”你去捡垃圾养我吗?   颤颤巍巍拿起葡萄糖的苏钧之猛回头:“?”不是吧,他怎么感觉它们似乎在交流。   突然,520在某猫脑子里疯狂叫唤了起来——   “老温!!!”   “温啊!!!”   “稳如鸡!!!”   “干嘛?”   “同尘君他回到系统空间了!”   三千位面距离太远,不好召唤,但在系统空间这个中转站就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一啄一饮,自有天数,坑掉爸爸一个休假世界,到头来还是得还回来嘿嘿嘿~   · 第87章 朕很重吗!?   早在放弃召唤阿修罗那个妖僧后, 温如瑾就吩咐了520,直接扩大搜索范围,不再局限于附近位面, 而是连带着系统空间一块儿查询。   三千位面太多太散, 就算是520,搜查起来也格外的慢,还不如直接查系统空间内部的宿主们有没有空闲的。   520查询的内容就是,轮回司有没有温如瑾认识的、或许他不认识但能力足够帮到他的宿主, 恰好回到了系统空间的。   说白了就是,温如瑾在尝试着找一个刚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回到系统空间的冤种,打算抓来当苦力。   虽说规则是允许执行者召唤一次好友, 可没谁规定不能当场交朋友的吧?温如瑾可以名为友谊互助, 实为雇佣宿主地召唤好友的呀。   当然,冤种只是开玩笑罢了,明明是坐地起价拿高额回报的机会,因为向来喜欢亲力亲为从不雇佣其他宿主的温如瑾和520都打算这一次得大出血了。   不过, 温如瑾也是没想到,这世界真就是无巧不成书,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冤种居然就是同尘君!   同尘君, 那个道号都要和温如瑾取同源的好朋友,那个——坑掉了他上一次一万个任务位面一次休息机会,让温如瑾直接休假变加班的大冤种!   苍天有眼啊,都是要, 还回来的, 哇哈哈哈哈哈~   ******   苏钧之在金毛犼的虎视眈眈之下, 被迫吃完了它找回来的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日常用药。   在他拿起地上这两只毛茸茸给他找到的“盼胖法式小面包”时, 他都快哭了,感动得要哭。   不,他真的哭了,呜呜呜~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毛茸茸,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贴心这么厉害这么可爱的毛茸茸。   他这一辈子,除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最爱的就是这两只毛茸茸了!   他一边吃,一边哭得鼻涕泡都要出来了,曾经优雅有礼的男人如今涕泪磅礴地疯狂干小面包,这个场面,那叫一个辣眼睛!   然而就在他感动地大口啃面包之时,他看到了那只高冷傲娇的深橘色鸳鸯眼橘猫,忽然露出了一种可以描述为“不怀好意”“阴恻恻”的小表情。   “呃咳咳——”被这个大反派的表情吓到的苏钧之,疯狂挠喉咙,差点当场交代。   金毛犼嫌弃地瞪他一眼,一边嫌弃得恨不得抽他几巴掌,一边又生怕这脆弱的人类真的把自己呛死了,不得已,守静只好把它找来打算给铲屎官洗澡用的矿泉水瓶推了过去——   “吼!”先借给你喝,记得还回来!   天啊,看到你呛到了还会给你推水水过来!   这是怎么样一种又凶又厉害又贴心又可爱又那么担忧你又那么聪明的(真)金毛狗狗,缓过来的苏钧之再次感动到飙泪。   守静斜眼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气运之子,小表情里流露出来的嫌弃,如果能化成油,可以炸一锅鸡翅膀。   ******   另一边,温如瑾把气运之子暂时交给静静照顾后,他偷偷摸摸地蹭到了角落里头,屁股对着在场唯二的生物,叫520发起轮回司系统内部的视频通话申请。   “快快快,”温如瑾激动地再一次露出了资本家甜美的笑容,“这世界刚好有鬼,舍同尘君其谁啊!”   虽然他暂时还没搞清楚这鬼魂的缘由和发展,但是,归根结底都是鬼!他们是同类~   视频接通了,对面是一个身形透明的男性,乌发梅唇,形貌昳丽如彩云,光彩熠熠若晨曦。   同尘君接到了视频申请,他的系统告诉他,对面的是高级系统520唯一的宿主温如瑾,也就是他一生挚友和光君。   同尘君没有犹豫,一下便通过了申请,但是——   对面的,明明是一只猫啊?   猫猫愤怒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睁大眼睛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和光?”同尘君眨了眨眼,心道自己一定要忍住,不能笑出来。   “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在偷笑!!!”温如瑾用力跺了跺地面,向他展示自己这一身煤气罐的肌肉。   忍俊不禁的同尘君:“你怎么变成猫了?你是在休假吗?”   “猫怎么了!?我是猫就不是你的好盆友了吗!我这样子看起来像是休假?”温如瑾来回走了两步,发现同尘君的面前还有一个版面,“你在干吗?”   “我在休憩位面集合殿,挑选休憩副本。”   温如瑾嫉妒到猫猫扭曲,他阴森森地盯着某人看,然后凉飕飕地问:“那你挑到了哪个副本?”   “还没看完,目前最感兴趣的是那个《回到二十一世纪当明星熊猫》的副本……”   话音刚落,同尘君就听见对面的那只可爱到爆炸的猫,猛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喵啊!!!”   “怎、怎么了?”同尘君有些无措地伸了伸手,又发现这视频通话好像是没办法触碰到对方的。   “那是我的梦中情副本!”温猫猫字字泣血,满脸哀怨,“我已经挑中它好久好久了,一直没能进去,啊我怎么那么惨!”   眼看着那只痛不欲生的猫猫,已经“哭泣”(?)着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肉垫里,同尘君忍不住说:“那我可以把我的休憩机会,转送给你吗?”   “不可以,”达成目的的假哭猫猛抬头,盯着某人,“但你可以主动放弃休憩,接受召唤,过来给我打白工啊呸不对,是过来帮一只接了拯救世界的任务的可怜的猫猫分担‘亿’点点的工作量。”   同尘君:“……”   不愧是你JPG.   ******   “你这是PUA吧?是PUA吧?”520在温如瑾的脑子里碎碎念念。   温如瑾冷笑一声:“这是PUA!?我给他打工的时候,我收费了吗?而且我是一只猫!你们怎么好意思问一只猫要打工钱的!”   “可是如果不是同尘君刚好回到系统空间,我们应该会挑选一个有空的高级宿主或者其他执行者,到时候是按照雇佣的市场价给打工钱的。”520企图让温如瑾明白其中道理。   但是,资本猫本猫却振振有词:“好朋友谈什么钱,谈钱伤感情!”   无言以对的520跪安了。   苏钧之:“……”他觉得自己好难啊。   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按理说,那个全包围的网球场遮不住光也挡不住雨,肯定是不能久待的,他们要离开这地方,寻找更好的地方是正常的。   但是为什么这两只毛茸茸都不肯给他抱抱!?   苏钧之不能理解,真的,这两只毛茸茸费尽千辛万苦救了他,连药都找出来这么多,可想而知它们为了救他有多努力,可是它们都不让他碰一下!   它们不肯给抱抱,但是又偏偏两只都懒得自己走路,于是它们选择一左一右的蹲坐在他的两个肩膀上。   苏钧之哭得比刚刚吃面包的时候更惨烈,眼泪就像是小燕子被围棋馆老板抓去做苦工被老板娘猛抽一顿之后嘴里喊着黄□□头痛哭的时候那样,哗啦啦地流。   原因无他,这真的就是——肩膀不能承受之重。   而且这个重量,还特别的不对称,一边是煤气罐,一边是小可爱。   他会不会得高低肩啊?   碎碎念念的苏钧之艰难地肩抗两只毛茸茸,心道还好瘦一点的狗子在右边的肩膀,他右手拿刀比左手有力。   咦,前面有自动贩卖机,已经被暴力破坏了,但是散落在地上的,还有三两瓶饮料和八宝粥……   苏钧之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空无一人,他咽了咽口水,打算上去捡漏。   就在这时,苏钧之右边肩膀上的金毛犼忽然跳了出去,骤然失衡的重量让苏钧之差点往左边一下子栽倒。   他勉强杵着西瓜刀站稳,一扭头,就看到了贵妃身材的橘猫,用一种深沉的眼神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怎么?朕很重吗!?”的质问。   “没有没有,你一点都不重,”苏钧之讪讪地给温如瑾疯狂解释,“是我自己太菜了,我要是个特种兵哥哥,我抗十个皇上都没问题。”   皇上,这是苏钧之给温如瑾取的外号。   在苏钧之问温如瑾愿不愿意接受“皇上”这个名字的时候,温如瑾考虑到这厮后续可能会提出诸如“大黄”“猪咪”“咪咪”等等毫无含金量的名字,他于是立刻接受了“皇上”这个外号。   至于如何称呼金毛犼嘛,苏钧之肯定是想不到它名字是《道德经》中的守静,本世界也没有金毛犼这种神兽,他想不到原本就和静静有关的名字。   苏钧之想过直接叫金毛,但是为区分这个世界存在的另一种名叫金毛的狗狗,而且为了彰显守静的金色毛发是远比这时间任何他所见过的生物都更璀璨的金色而不是黄色,他想叫守静——黄金。   毫无意外,这个名字被拒绝了。   那就叫第79号元素!   又似乎太长了一些?   干脆……就叫Au吧!   于是,金毛犼守静,有了一个英文名——Au。   “Au回来啦?”   苏钧之惊喜地看着去而复返的金毛犼,以为它给自己带回来了食物,结果,金毛犼丢在他手心里的,却是几只……熊蜂?   苏钧之惊讶地看着手心里的东西,本城好像没有熊蜂的存在的呀?这是人工养殖的?   温如瑾用爪子戳了戳苏钧之的手心,提醒他仔细看。   苏钧之早已明白了这只猫猫的不同寻常之处,如今这么明显的提示,他当然得仔仔细细地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不得了了!   这是什么东西!?监控器!?   什么意思!?哪里来的微.型.监.控?   一时之间,苏钧之的脑子里翻涌起了无数他看过的丧尸片,各种阴谋论在疯狂上演——   所以,这是有人特意整出来的病毒吗?!   这些人,还在暗中窥探着幸存者吗?   是不是就像是看那些挣扎的蝼蚁一样?   苏钧之愤怒至极地握紧了手中那做成了小熊蜂的模样、天衣无缝的监控器……他能做点什么?如今这个世界,他要如何做才对?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温如瑾熟悉的声音——   “看,就是那只猫猫,它是不是超级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猫猫!”   “我没有撒谎,它真的能看得见我们!”   是那个学生女鬼!   温如瑾和听到了声音的金毛犼,动作一致地猛回头,看到了一群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鬼。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同尘,快,这群打工人啊不是,是打工鬼,归你带了!   · 第88章 前边那只狗熊   直播的屏幕, 好不容易又拍到了那只漂亮到令人心脏都在生产糖分的火烧云色的生物,在众高级生物的千呼万唤中,直播公司终于回应了群众们的渴求, 派了好几个监控器, 特意去拍那个被称之为“猫”的生物。   结果他们只不过是恍惚看到了这只猫蹲在了那个名为蓝星的星球上的智慧生物身上,这一堆的监控器,就在另一只一闪而过的金色的四肢动物一下子全部暴力破坏了。   屏幕又陷入了一片漆黑,而屏幕前蹲守的高级智慧生物们则同时陷入了一片哀嚎。   “什么嘛!都没有看到多少, 天啊,直播公司赚那么多星币,那么多光网的流量, 能不能把直播的监控器抗打击能力提上去!?这样随随便便就坏掉黑屏, 真的好恶心人好吗!?真的以为全宇宙就你一家直播公司吗?”   “对啊,不就是这家公司先发现了蓝星在进化嘛,真是的,我马上就给其他直播公司发邮件, 让他们也运输监控器过去。无语死了,新出现的那只金色的生物也很可爱,但我都没看到多少, 这些监控器的质量也太拉胯了吧?”   “快倒闭吧垃圾公司!我对蓝星人的死活根本不在意, 他们死光了都没关系,麻烦把那只猫带回来,行吗?”   “本少爷也是好笑了,端什么端?这种落后的原始星球连进化成不成功都不好说, 我出资让你们去带回来一只非智慧生物都不肯?又不是主宰星球的智慧生物, 这根本不违反星际法则, 因为多一只猫少一只猫, 根本不会影响到星球进化!”   “楼上的少爷,要不我们自己出资雇佣军团小队过去一趟算了,只是带回一只猫而已,说真的,我和你一样,还真就没有对任何‘宠物’这么上心过,就算是号称星际智慧宠物中美貌值最高的那个法洱拉星球的原主宰智慧生物,都没有!”   闹着要看猫的,和鄙视这群为猫疯魔的家伙的,又一次在光网上吵成了一团。   高高在上,轻蔑生命,包括一切和他们一样,拥有智慧、自我意识、创造能力的同为一个星球主宰的生物。   但他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一只没有诞生智慧的勉强算是原生星球高级动物的东西罢了,根本不会对这个星球的进化有任何影响。   而且他们都不会知道,他们的脸,接下来会很痛!   ******   温猫猫和金毛犼的动作,当然是身为它两的专属坐骑的苏钧之最清楚了。   察觉到两位毛茸茸大佬都回头看身后了,苏钧之立刻摆出了他蹩脚地格挡动作转身,结果——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苏钧之疑惑地看了看右肩膀上的温如瑾,又看了看左肩膀上的金毛犼。   毫无意外,它们两只的眼神,都明确地在现实它们确实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东西,而且那什么东西现在还在那里,它们就在盯着对方看。   苏钧之不仅看不到那群鬼,也听不到那群鬼在旁若无人地肆意唠嗑。   “诶,那是苏博士吧?之前他那什么论文在国外那什么什么杂志发表的时候,上过热搜来着,脸太帅,气质太好,我就给记住了。”   “乖仔,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苏博士?真是罪过了,我上回看到我的尸体在追他来着……”   “我的尸体好像也追过他诶,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我快被我那个样子丑哭了,我跑得比苏博士还快!”   “苏博士,不好意思了哈,咱趁着灵魂还没消散,就在这儿给你道个歉了,我真不想追你,不过那玩意儿也只能算是曾经是我的身体的东西?”   “唉,可惜了,苏博士看不见我们,倒是他肩膀上的猫猫狗狗,这眼神……怎么感觉……不太对?”   “是不太对,这要什么形容呢?嗯……它们好像,不只是能看见我们?好、好像,还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这群仗着没人能看见他们,就在快乐吹水的鬼,终于在一猫一狗(?)齐刷刷地翻了个白眼的动作下,骤然失声了!   “窝草!这是真的能听懂我们说什么吧!?这是猫吗?这是不是什么猫妖!?”   这群鬼先是被吓到没了声音,接下来却又忽然像是油锅炸开了一样更加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还有几只胆子大的,直接飘到了温如瑾的面前,伸出透明的手想摸摸温如瑾的脑袋:“猫猫,猫猫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吗?我能么么你吗?”   温如瑾的回答是一个猫咪牌大逼兜子。   直接把这个放肆的鬼给抽飞了。   全场最懵逼选手苏钧之,懵逼地看着四处无人的街道,然后懵逼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包围了他们,周围的温度骤降,冷得他鸡皮疙瘩都起飞了。   再接下来,他看着漂亮猫猫一巴掌抽飞了什么东西,那些压迫的气势随着这个猫咪牌大逼兜子而消失,温度又回升了……   就似乎是刚才围上来的什么东西,被吓跑了一样。   这样的场景,好熟悉呀,之前他在哪里看过来着?   苏钧之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啊对对对,港剧里头的鬼片!   所以,这群围上来的,他看不见,但是皇上和Au都能看见的东西是……   鬼!?   ******   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是苏钧之心中还是大概明白了现在的场景,在他的身后……有一群他看不见的人类鬼魂(或者也有其他小动物们的?)在跟着他。   他头皮有些发麻,只恨皇上和Au都不会说话,否则他就能和它们交流,搞清楚那群……曾经的同胞?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和那些鬼怪电视剧里头那样,有什么心愿未了?   苏钧之能明白,丧尸病毒爆发的时候,很多人根本无从防备就死去了,也许他们还记挂着自己远方的亲人朋友,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有心愿未了他真的能理解,但是——   天啊!快别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还有心愿未了,那他也没办法帮助大家实现这些心愿了!他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证了啊。   苏钧之叹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发挥阿Q精神,念叨着“我看不见,即是不存在”的唯心主义言论,然后将手中的那一堆稀碎的监控器装进了最里层衣服的口袋里。   不错,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苏钧之穿得无比多,多到什么程度呢?比冬天里你奶奶觉得你冷穿得还更多,这是因为他知道以人类退化了犬齿的牙口,想要直接咬破那么多层的衣服很难,至少比犬牙尖锐的猫猫狗狗要难得多。   而且为了活动不受限,他隔一层衣服,就将自己的关节处衣物剪开……这么多的衣服,不仅是他最粗糙的防御层,也是他能把自己当成移动储物柜的底气——什么都不多,布料多,口袋多。   将那些熊蜂模样的监控器装在了最里层,这是他目前所能给出的,最为重视的态度。   温如瑾瞅着他的动作,满意地点了点猫脑袋,心道这家伙还算是不错的,只要他再挺一挺,挺到气运之女来救他了,估计位面意识的推演就能发生巨大的逆转了吧。   ******   苏钧之最后还是在两只毛茸茸的护卫下,捡到了那染了血迹的,金属瓶罐都已经有些歪歪扭扭的几瓶八宝粥,还有两瓶因口味奇特而在从前卖都卖不出去的饮料。   那群鬼不远不近地缀在后边,见状男女老少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唉,想不到啊,苏博士都落魄到这程度了。”   “瞧这孩子都可怜成什么样儿了,曾经风度翩翩优雅学术大咖,现在这外形,比狗熊都狗熊,可怜,啧,真可怜。”   “希望我的尸已经被其他同胞砍死了吧?可别再追人了,造孽哦,阿弥陀佛~”   “唉,可惜苏博士看不见我们,不然我领着他上我家去,我死之前囤了一大堆好吃好喝的呢,足够他吃上两三个月的了,别问,问就是死宅的觉悟。”   这群鬼!温如瑾眼珠子忍不住又要往上翻了,他喵喵叫他们听不懂,他真的好愤怒,要是他们能听得懂他说什么,他真的得怼一怼这群人!   什么叫苏博士好惨好可怜,他还活着呢,你们这群鬼,说个屁呀!   大概是感觉到了猫猫的不爽,金毛犼扭头冲那群鬼喊:“吼!”都闭嘴!   挤挤挨挨的一群鬼:“……”   “咦?这只叫Au的狗子,是不是在和我们说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这个不耐烦的表情,应该是叫我们闭嘴?”   “豁!好凶的一狗子,我活着的时候怕狗,我死了可不怕了,来啊,互咬啊!”   这群猖狂的鬼魂!   金毛犼被气得真的要扑上去咬他们,又被温如瑾伸出爪子,给摁住了脑袋,守静勉强忍了下来。   苏钧之很注意保护自己的,他先是从不知道第几层衣服中,拿出了自己当初从宿舍拿出来的抹布,将八宝粥金属罐子表面的那些血都擦掉,这才捡了起来。   他起身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天是一片阴沉,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不仅是为他自己,也为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群看不见的同类,更为了这个跌入炼狱的星球。   就在这时,街口忽然有动静,苏钧之以为是丧尸,被吓了一跳,结果一回头,那是几个活人。   而且这几个活人并不友好——   “前边那只灰扑扑的狗熊,吃的喝的都拿出来,不然别怪老子枪走火了!”   作者有话说:   苏钧之茫然望四周:狗熊?哪里有狗熊?   别问同尘君在哪,问就是物流未更新,还在运输途中,快到了呢亲亲,检查后再签收哦~   气运之女也是哈哈哈哈哈   ------ 第89章 护送您安全抵达希望之城   狗熊, 什么狗熊?   大概终其一生,苏钧之也从没有被人当面喊“狗熊”的经历,他条件反射地看了看自己的左右, 并没有发现附和“狗熊”特征的存在。   “喂喂喂!喊的就是你!看什么看!?”果然, 那带头的家伙凶神恶煞了起来,“把手里头的东西,全交出来,听到没有!?不然老子枪可不睁眼的!”   狗·苏钧之·熊:“……”   被喊狗熊的苏钧之本人, 脸色不变,看不出生气没有,动作还十分配合地去掏自己口袋里的东西。   倒是那群鬼, 愤怒地指指点点了起来——   “这群人渣, 我呸!怎么死的不是他们?!”   “有时候真的好令人费解,到底是末世激发了他们的兽性,还是他们本来就是禽兽,只是之前在健全法制社会的威慑下不敢暴露?”   “当然是后者啊, 别信什么人本善,人不经过教育,那就是纯粹的畜生。”   “我靠, 我要是没看错的话, 这群小瘪三手里头的枪,是给派出所配备的吧!?他们怎么弄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之前看到了,是从两个警官手里头抢过来的!那两个警官好心救了很多人, 带着他们想要联系上级, 结果被他们联合起来反杀了……”   “我在那两具尸体边上守了几天, 这两个警官的魂最后还是冒出来了, 不过大家只是说了几句话。都成了鬼,他们还是说要去找组织,后来就没见过了,希望他们找到自己的组织了吧。”   “唉~我当初就是因为好心救人,结果反而被推进丧尸群才被咬死的……我那条尸啊,被吃的骨架子都没了吧。”   “早八百年我就说了,把这一群披人皮的牲口全揪出来,直接人道毁灭,人口素质能像坐火箭一样冲天,现在可好了,好人不长命,这些狗东西仗着末世,更是为非作歹!”   鬼语啾啾,无休无止。   ******   这群鬼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温如瑾歪了歪头,只可惜苏钧之看不见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话……   金毛犼摩擦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小jiojio,准备随时冲上去教这群趁火打劫的混账东西做人。   苏钧之垂着眼睛,掏东西的动作还在颤抖,他演得很真,他也没打算抵抗,对方有枪!   七步之内枪快,七步之外枪又准又快,虽然知道这几个人的神态看着都不像是什么神枪手,但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命去赌。   不过正如那群鬼愤愤不平的咒骂那样,这几个靠着灭绝人性在末日苟活至今的人渣确实是人渣到底了。   他们看到苏钧之把东西掏得差不多了,带头的那个人便狞笑着打量着他:“看你挺听话的,虽然子弹不好浪费,但我们肯定给你个好死。”   没错,苏钧之虽然乖乖掏出了东西,但他们却根本没有打算放过苏钧之。   这个城市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城市,物资不多,现在耗费得差不多了,所有粮食……当然都不能浪费啊!   其中一个流氓更是怪笑了起来,垂涎三尺的眼神落在温如瑾和金毛犼的身上,他猥琐地舔了舔下唇,出言讽刺:“哟,这还是个猫奴狗奴呢,都什么时候了,瞧瞧这猫猫狗狗的,养的多好啊。”   “猫狗倒是养得好,爹妈不知道尸全不全。”   “特别是这猫,啧啧啧,这哪里是猫?这分明是猪!待会儿烤起来,肯定特别香!我前两天还搜刮到了超市里的孜然粉呢!”   这眼神都在流口水的表情,和毫不遮掩的话,就是连金毛犼都在第一时间听懂了他想干嘛。   一直默默垂头不说话的苏钧之猛地抬头,眼睛里流露出了深刻的愤怒与仇恨。   身后那群鬼的骂声更是此起彼伏,他们还有的直接冲到了那几个瘪三面前,张牙舞爪的可惜没有半点用。   温如瑾还听到他们在骂为什么电影里都是假的,鬼居然撕不了人渣了。   守静第一时间就愤怒得要冲过去,胆敢想烤它家铲屎官,不把他们的头都撕下来,估计它不会罢休的。   但温如瑾拦住了静静……   因为就在前几秒,他感觉到了有一群几不可见的气息在靠近,而后,某个闪光打苏钧之的肩膀一晃而过。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是光学瞄准镜的反光,这东西……一般安装在狙击枪上。   ******   几声细微的枪响,刚刚还在猖狂得意的人各个脑袋炸血雾,叫都没叫出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已经准备要拼死相搏给毛茸茸争取时间的苏钧之:“?”   群情激奋的鬼群:“!”   四面八方的角落里,训练有素地出现了一行人,他们穿着苏钧之和那群鬼都很熟悉的、也万分亲切的作战服。   纵使他们端着枪,面容冷峻,也依然阻挡不住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亲切感,这亲切感令苏钧之和那群鬼都诞生不了害怕的情绪。   领头的高挑女性站到了苏钧之的面前,收起了自己的枪:“你是苏钧之,苏博士?”   再听到“博士”这个称呼,苏钧之都恍惚了:“我是。”   “啪”,对方行了个礼,“第一军第十二师第六十六团第九连连长,鱼和玉!此次任务,护送您安全抵达希望之城。”   言简意赅,就四个字。   这就是气运之女了,温如瑾扫了她一眼,粗略评估了一下,便知道她十分了得,至少在这个末世能比苏钧之多活十集八集。   而且,鱼和玉异常敏锐,在温如瑾看她的时候她马上察觉到地扭头看来,目光炯炯,如火如电,十分锐利。   “嗷~”你为什么瞪我的铲屎官!   金毛犼跳到了苏钧之的右边肩膀,企图以自己小小的身子,挡住大大的温如瑾。   温如瑾被抓包也丝毫不心虚,坦然地和她对视。   见暗中观察自己的是一只猫,还凑过来了另一只狗子,鱼和玉那冷如寒冰的神色都化开了一些,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牵出了一个细微的笑纹。   苏钧之看着面前这女性年轻刚毅的面容,先是愣了好一会儿,那群他看不见的鬼都已经激动万分地尖叫到第三波了,他才反应过来:“你们……特意来接我的?”   他暗暗扫了一眼鱼和玉的肩膀,一杠三星,上尉军衔,确实对标连长没错。   “是的,希望之城各项工作已有条不紊地陆续展开,其中针对本次病毒天灾的各项研究,有非您不可的项目,您的导师向光奇教授特向组织领导举荐了您。”   鱼和玉耐心地解释了几句,但也只是几句:“我们刚刚清空了周围被感染的尸体,但并不能保证不会有其他感染尸体过来,请您立刻跟我们离开!”   此时,小小包围圈内散布在周遭警惕的军人也各自做出了要撤离的动作。   鱼和玉虽表面冷硬,但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她临走了,还捡起了地上那些再一次被血染脏了的八宝粥。   鱼和玉把八宝粥递给了苏钧之:“苏博士,跟我们走吧,你就跟在我身后。”   苏钧之眼神动了动,他的身体姿势都是想要跟着走的,关于所谓的希望之城,他不了解,但是看他们这一个小队训练有素、精神面貌不亚于末世之前,那至少说明国家没有像电影里那么糟糕,希望之城恐怕也比想象中要更好,更何况……他的导师,向光奇教授就在希望之城等着他。   可是……   “我可以带着皇上和Au吗?希望之城的食物储量怎么样?你们……应该不会想要吃掉它们吧?”   苏钧之喉咙动了动,如果无法两全的话,那他……就和这两只毛茸茸在外头浪迹天涯,自生自灭好了。   皇上是他的救命恩猫,Au千辛万苦给他找药找小面包,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放弃皇上和Au的。   “苏博士多虑了,”鱼和玉淡定地和队友相互配合着,拱卫中间的苏钧之前行,“我们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秩序虽曾摇摇欲坠,现在也已稳住,希望之城没有在坐吃山空,而是在科学家的帮助下,已经实现了自给自足,所以我们食物充足……”   “世风日下,秩序崩溃,人心败坏……电影可以参考,但现实并不按照电影发展。”   最后这一句话,鱼和玉是特意扭头,看着苏钧之说的。   苏钧之尴尬地抿了抿唇,没吭声。   “不过苏博士,我得提醒你一句,希望之城建立了与从前和平社会不完全一样的新秩序新规则,你可以养着这两只小动物,没有人能侵害你的权利,但是你得保证你对希望之城的贡献值,能换取足够养活你们这三张口的食物。”   说着,鱼和玉还暗戳戳地瞟了温如瑾一眼。   这只猫这么肥,看着就很能吃,说不定比两三个苏博士还能吃!   温如瑾感受到了她这一言难尽的目光,威胁地亮了亮爪子:你也想试试猫咪牌大逼兜子是不是!   鱼和玉淡定移开了眼神,仿佛无事发生。   ******   既然鱼和玉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苏钧之也就没有理由再抗拒,他跟着大家伙一起上路了。   跟在大家伙后边的那群鬼嘻嘻哈哈地谈笑着,畅想未来。   温如瑾望了望天,有点担心万一阳光一出来,这群鬼就会四处逃散,不会再跟在后边了。   “嗷?”你在看什么?   金毛犼跟着抬头看天,只看到了灰蒙蒙一片,什么都没有,但是足够令人感到压抑。   “喵~”没什么,静静你会不会饿?   “嗷呜!”不会,铲屎官你要不要吃东西,小爷还有一个小面包!   “喵。”不用,暂时不饿。   这两只旁若无人的交流,让鱼和玉以及她手底下的人多次侧目,鱼和玉更是眼神都深邃了一些……苏博士的这两只动物,看着不同寻常啊。   温如瑾问过系统,同尘君怎么还没到,520说是什么还在运输途中?麻蛋~等下要真出太阳,这群鬼就会直接作鸟兽散,到时候就让同尘君自己找小弟去!   一路上他们都很幸运,没有撞上丧尸群,三三两两发现他们的丧尸都会被经验老到的军人快速解决,他们安全回到了改造过的军用汽车上。   上了车,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鱼和玉的眉头却依然皱得很紧,这一路上,她总有些神经兮兮的,时常感觉有什么人在注视着自己,不是苏钧之,也不是苏钧之肩膀上的两只小东西,而是更多的、人的感觉……   可是鱼和玉一次次回头去看,却都一无所获。   不可能,她是有理由有底气的敏锐,而不是毫无根据的敏感,确实有东西跟在后面才对,只是她看不见。   就在这时,温如瑾发现了玻璃窗外与车子速度持平的熊蜂。   尼玛偷窥狂吧,又来!?   两只毛茸茸伸长了脖子探到了窗户上,因为窗户外出现了一只熊蜂,那只熊蜂似乎识别出了它们,更加贴近汽车了,恨不得直接黏在玻璃窗上。   刷拉一下,苏钧之直接把窗帘拉上了。   车内的人默默注视着他,苏钧之紧张地坐好,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这熊蜂的奇怪之处,但又怕外头那只熊蜂没走开,他的声音会被同步拨出去……   突然,正常高速行驶的车猛地一个急刹,开车的军哥暗骂了一声——   这个意外,让车上的众人第一时间端起了武器,也不再看苏钧之了。   只见挡风玻璃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个男人。   一个身影透明的男人。   一个会令人心中惊叹原来真的有人能芝兰玉树、清风明月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同尘君:嗯……大概是,未来的鬼魂军队领导者,向您报道?   ———以下是求生欲碎碎念———   气运之女为什么会当机立断下手,是因为末世初期前三月由于没有防备,太多人死于人性之恶的非必要理由。   后来希望之城建立,国家进入紧急状态,为恢复秩序,针对丧尸病毒与末世的现状颁布了很多有针对性的具体条例,她的行为复合本位面本星球情况本国度的规章制度。   以上,后续会有详细解释。   小说架空世界,各类情况皆不相同,请勿自我代入,感激不尽。   ------------------ 第90章 我能让你见鬼   周遭的气味十分古怪, 一股刺鼻的酸涩中,裹挟着烧焦味、血腥味、各种尘封与废弃的……   刚刚降临此界的同尘君缓缓回首,清亮的眼睛, 直直地看向了那辆汽车。   此方世界是一片荒芜, 而他轻裘缓带,衣袂翩跹,自成风景。   他就如这雾霭沉沉的世界中忽然出现的一盏灯,令周遭的一切, 都因着自己的出现,而缓缓变得亮堂。   他的眼神,穿过了挡风玻璃, 跳过了车内十数个拿枪指着他的人, 径直落在了左边最后排的那只……猫咪上。   蓝绿鸳鸯眼,火烧云的色调,是和光喵!   同尘君的眼睛蓦地一亮,他身形微动, 似乎要上前,但却又在下一瞬顿住,只因注意到车内人的动作而被钉在了原地。   车里的人, 车外的鬼, 一时之间,同时陷入了沉默。   同尘君好笑地冲那车子里的两只毛茸茸眨了眨左眼,哎呀,他似乎是要走上猫狗(?)双全的康庄大道了?   ******   车外那个奇怪的人怡然自得, 悠然地站在原地, 既不让开, 也不发动攻击。   车内的人却心态紧绷, 远不如对方一般的轻松惬意。   年纪最小、面容也最显得青涩的男生,端着枪的手稳如泰山,眼神也和他的战友们一样,死死地盯着前面那个古怪的人影,但他忍不住出声问:“连长,这是……什么?”   是啊,这是什么?   总是不是那些被称之为丧尸的被感染物,但这清透的身影,怎么看,也不是个人,倒是特别像鬼片里头的鬼。   “哟呵!瞧我看见了什么!”那群艰难追着汽车飘的鬼却欢呼了起来,“这不是我们的同类吗?怎么他比咱凝实那么多?这透明度还能自个儿调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鱼和玉皱紧了眉头,刚想说话安抚自己的士兵,就发现那两只蹲在玻璃窗前岿然不动的毛茸茸忽然往前蹿了出去。   车内门窗都紧闭,温如瑾和金毛犼淡定地跳上了前排兵哥哥的肩膀,而后沿着他们端枪的手臂,在他们的枪杆上走起了猫步。   不愧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兵哥,果然令人敬佩,系统520看着叹为观止,温如猪猪这吨位踩上去,那兵哥居然能连枪带钮祜禄·猪咪都挺得住,肩膀、手臂、枪口纹丝不动!   什么叫专业!这就是!   守静比温如瑾要端不住,直接三下五除二啪在了挡风玻璃上:“嗷呜呜呜!”同尘,同尘,你怎么过来了?   “嗷嗷嗷~”同尘,同尘,你带小爷去扫货啊!小爷空间里吃的全吃完了。   鱼和玉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仅自己岿然不动,还把条件反射起身想要把毛茸茸捞回来的苏钧之给按住了。   苏钧之眼神都在那两只毛茸茸身上,被按住后还想挣扎,但鱼和玉一个压迫性爆棚的眼神过去,他就直接被震慑在了原地,浑身僵直,动都不敢动了。   鱼和玉眯了眯眼睛,无声的眼神跳过车内的毛茸茸,落到前方那个人影上……   一只猫,一只类狗非狗的生物,两者明明是不同物种,却似乎可以互相交流。   忽然出现的浑身上下无一不奇怪的男人,兴奋激动的金毛狗,旁若无人地在和对方讲话。   以及……已经伸着猫爪子去扒拉车门开关的肥猫。   无论怎么看,都很奇怪,奇怪就往往意味着危险,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鱼和玉没有感觉到危险逼近。   这两只小动物,和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男人,甚至不如一只丧尸老鼠带来的那种危险的感觉。   鱼和玉的那冥冥之中的感觉一向很准,这玄之又玄的第六感帮她无数次与死神擦肩,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此刻同样。   “连长……”   前座的士兵示意了一下温如瑾的动作,请求指示。   没错,温如瑾在艰难地用猫爪开车门,他最好的朋(打工人)友来了,他得亲自迎接,方显隆重!   当然,最重要的是温如瑾觉得同尘牌坐骑比较能hold得住他和静静两只的泰山压顶,苏钧之老早就显得十分艰难,温如瑾还真挺怕自己会把这气运之子压死的。   鱼和玉出声:“给它开门。”   车门一开,金毛犼嗷嗷叫地冲了出去。   只是开门,没有命令他们放下枪,更没有要求他们放松警惕。   温如瑾却还不紧不慢地回头看了鱼和玉一眼,心细如发,胆大如斗,直觉敏锐,行事谨慎中显冒险……   就目前而言,这位气运之女身上的气运,要比苏钧之这个气运之子强太多了。   也许,苏钧之这张牌,还得丢在实验室里头才能发挥作用?   ******   那个男人果真笑了。   鱼和玉方才就眼尖地觉得这人看着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的时候,就想露出笑容,但是因着他们的警惕,和气氛的剑拔弩张,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静默站在原地不动。   那个笑容便夭折了。   一直到那两只奇怪的毛茸茸,扑向了他,他才真真切切地翘起了唇角,一笑之间恍若曦光显于东方。   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笑容而已,鱼和玉眯了眯眼,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手中的枪柄,说实话,她着实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只是一个笑都能令人有种冰雪消融,万物生长的感觉。   原以为年少时曾经看过的那些小说,都是距离现实很遥远,根本不会实现的东西,诸如末世,丧尸,又如聪明到匪夷所思的萌宠,以及能叫万物失色的美貌。   可此刻,鱼和玉讥诮地勾了勾唇,不仅是末世降临了,连美男和萌宠都齐全了。   苏钧之眼睁睁地看着暴脾气且从来不给好脸色的Au大声地笑着,一股脑地冲到了那个陌生男鬼的怀里。   而在那男鬼含笑蹲下,向地面伸出自己的手心的时候,就连傲娇如皇上,也顺势跳上了他的手心,沿着他的手臂,一路走到了他肩膀上。   我的眼睛,红得在滴血!!!   苏钧之内心咆哮着——我真的要嫉妒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凭什么!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毛茸茸!!!   ******   “同尘,看到后边跟着的那群鬼了没有,”温如瑾用自己的尾巴指了指车后面,“这都是朕给你招揽的小弟!以后你就是他们的包工头咳咳——领导人了。”   苏钧之:“……!?”   他嫉妒到泪流满面,羡慕到质壁分离!   皇上明明那么骄傲的,根本就不肯冲人喵一句,没想到,原来只是没有遇上它喜欢的铲屎官罢了,如今这个喵喵叫的皇上,还是他的皇上吗!?   同·包工头·尘侧首倾听肩膀上那只猫咪的喵喵喵,末了,他才恍然大悟地看向了汽车后边那群快乐吹牛皮的鬼魂。   头皮一紧的群鬼停下了吹牛皮大赛:“……是我的错觉吗?这人真和咱一样也是鬼?他怎么好像能看得见我们的样子。”   “吼!”去扫货去扫货,都怪湛兮,掏空了小爷之前藏的食物。   同尘君摸了摸金毛犼的头:“别着急,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话音未落,车上下来的第一个人——鱼和玉。   她已经评估到,这人对他们没有恶意了,只是鱼和玉没想到的是,沉默的苏钧之也会立刻跟着下车。   如此一来,为了保护苏钧之的安全,车上的人几乎都下来了。   苏钧之咬了咬唇,犹豫着想要上前和同尘君交涉——那是他的毛茸茸!   但是鱼和玉动作比他快,直接一个挥臂拦住了他,自己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我是夏国希望之城的军人,请问阁下拦车的理由,若无正当缘由,我合法怀疑你企图阻碍我的任务。”   喵喵叫和嗷嗷叫的两只小动物顿时不叫了,倏地扭头,看向了她。   同尘君也温和地笑着:“你好,在下道号同尘君,沉睡已久,不谙事体,无意妨碍你执行任务,十分抱歉。”   “至于我拦车的理由,”男人温柔地示意了一下自己怀里的金毛犼,与肩膀上的猫咪,“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鱼和玉神色收敛,看不出心情,但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的手下不必再拿枪指着同尘君,反而是让他们警惕四周……她的举动,就是她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说,这两只动物,是你的所有物?”   “不可能!”苏钧之激动地不顾鱼和玉的阻拦上前一步,“这不可能,Au根本不是犬类,它是未发现的新物种,皇上明明是造物主的恩赐才对……”   鱼和玉额角青筋跳起:“……”她是真的不懂这种高端人才的奇妙想法。   温如瑾倒是有些惊讶,扭头冲同尘君喵了一句:“他居然看出了静静不是狗?”   为了传达温如瑾的意思,同尘君于是惊讶又赞赏地看了苏钧之一眼,说:“你很好,你看出了守静的特殊之处,它当然不是小狗。”   金毛犼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瞟了苏钧之一眼,心道这小子挺上道的。   “至于我们的关系,阁下误会了,它们不是谁的所有物,而我是它们的至交好友。”   “是吗?”鱼和玉早就怀疑这两跟着苏钧之的动物是妖怪了,现在也没有很意外,“你说你沉睡了很久,敢问是多久?”   刚刚才被温如瑾疯狂喵喵喵灌输了一通人设的同尘君,立刻营造出了一种缥缈的仙气飘飘的感觉,然后高深莫测地说:“不太记得了,约莫有……三五百年?”   此时的同尘君只是顺着温如瑾的安排走。   他并不知道,温如瑾已经装神棍装了两个世界了,这第三个世界,它依然想装神棍。   但是他自己装不了,于是……就推着同尘君上去装。   ******   鱼和玉的眼神波动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请跟我们上车,车上再聊,我们人数多,不适合在原地待太久,会引来丧尸。”   虽然这条路是他们血拼出来的,也就是说来的时候就已经清了一遍,但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丧尸是藏起来了的,万一角落里窜出来一个,伤到了苏博士怎么办?   同尘君颔首,带着两只毛茸茸,顶着众人各色的眼神,上了车。   那群鬼不满地大叫了起来:“不都是鬼吗,凭什么待遇不一样,他可以上车,我们就得跟着车跑啊!”   女学生鬼叹了口气:“主要是,他们看不见我们啊,要是能看见我们,也许我们也能坐个车顶?”   透到风一吹就要散架的重鬼:“……”扎心了妹崽!   车内,同尘君依然是被包围的一个。   “请问阁下,你还记得你沉睡之前是什么年代吗?还是什么年号?”鱼和玉对同尘君说的三五百年,表示怀疑,三五百年够做什么事?够实现科技飞跃,够上月球!   温如瑾喵了一个此方位面千年前的皇帝的年号,同尘君笑着复述。   听过那个年号的人,无不是一脸震惊——你这特么哪里是三五百年?你这都睡了一千多年了,牛逼啊,睡神就是你!   “不可能!”苏钧之又是剧烈反对的那一个,“平神年间,修仙人士遭到了人间政权的血腥镇压,史书记载中,修仙都是假的,全是骗子,所以被杀得轻而易举。”   同尘君从容点头:“你说的对,所以我是鬼。”   “桀桀桀……”这话说得金毛犼直接爆笑出声,差点把旁边的温如瑾都给蹭倒下。   “你是鬼,你是仙,都无所谓,问题是,你如何向我们证明你是?”   鱼和玉始终是全场最稳得住的一个。   不愧是气运之女,温如瑾暗自点头,在她的衬托下,苏钧之像个傻小子,希望他这个气运之子能早日上线。   “我可让你们看见追车追了一路的鬼魂,这足以证明吗?”   作者有话说:   没人看得见全场自娱自乐的鬼:还有这等好事?   ------ 第91章 早晚扒光你们游街   我能让你们看见鬼。   同尘君的话音刚落, 车里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被迫自娱自乐的鬼魂却像是头顶炸雷了一样尖叫了起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疯狂地怼在车的周围, 企图要进入, 但是似乎受限于某些规则,不被允许的话,就无法进入。   鬼魂不肯放弃,扒着车门车顶, 以身体当透明的旗帜,在狂风中飘摇。   他们苦苦在外头鬼哭狼嚎,透明的脸被吹得凹凸不平, 四处鼓起, 像是不堪重负的气球,狰狞中带着喜感,恐怖中带着搞笑,分外滑稽。   风太大, 那画面太美,温如瑾沉痛地闭眼,不忍直视地扭头把脑袋埋进同尘君的头发里——   看不见看不见, 朕的眼睛依然是干净的欧耶!   仿佛看不见猫中皇帝的鄙视一样, 外头的尖叫还在继续,但是鬼语速度快不说,数量还多,夹杂在一起又被风刮得支离破碎。   就是身为同类(?)的同尘君, 也一时之间没听明白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在具体表达什么。   虽然看不见、听不见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句话让整个空气骤冷, 四面八方都充斥着强烈的被注视的毛骨悚然,大家还是能感觉到的。   开车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此时连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职业素养让他意志坚定地目视前方,但是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瞟了瞟……   “你能叫我看见,追车追了一路的……鬼魂?”鱼和玉微微侧了侧头,慢慢地咀嚼这句话,她看着窗外宛如天灾的末日,仿佛看见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光怪陆离的梦境。   苏钧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他早就猜到那群和大家阴阳相隔的同胞还没走了,但是这个神棍突然说能叫大家伙见面,那真的好可怕。   忍不住瞄了瞄已经从自己的肩部挂件,变成了他人的两只毛茸茸,苏钧之看到Au睡着了,皇上却还醒着,尾巴一晃一晃的。   “皇上、皇上……”   苏钧之小心翼翼地@温如瑾,温如瑾于是扭头看他,然后听到他说:“真的要白日见鬼吗?我害怕,我可以抱着你吗?”   那个垂眸静默的男子倏地抬眸看来,苏钧之还没有看到对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是什么情绪,就被温如瑾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见猫中帝王听见自己的请求,反应居然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戴着白手套的爪子啪了啪自己肥嘟嘟的屁股……   用实际行动表示——你在想peach!   苏钧之呆滞地看着那Q弹无比的猫臀:“……”   被拒绝了,悲伤逆流成河。   皇上明明那么冷酷,那么无情,但是还是好可爱,嘤嘤嘤~好想蹭蹭!   着实可爱极了,同尘君轻笑出声,忍不住伸手,指腹轻轻地拂过那毛茸茸的猫脑袋。   温如瑾猛地扭头瞪他,震怒非常:“喵!”摸头一次,八百万功德值!   同尘君:“……可以打折吗?我暂时没有那么多。”   温猫猫给了他一个冷笑,眼神明晃晃的都是嫌弃——八百万功德值都没有,你个穷鬼!   520在温如瑾的脑子里啧啧出声:“温温你真的好好哦,你明明可以直接打劫他,劫得他内裤都不剩下,劫得他的系统直接嗷嗷叫当场清空数据变成初始系统,但是你却还答应给一次摸摸头诶,你也太良心了吧!”   “闭嘴!”   “八百万功德值,”520出离愤怒,“我上次和位面意识赌博赢了双倍的功德值,也就是这个数的零头!”   温如瑾冷笑:“你知道什么?我是普通的猫吗?我是最高级别的宿主,执行者变成的猫,这是随便都能有得摸的猫吗?”   温猫猫忙着和系统吵架,苏钧之忙着幽怨地给同尘君眼神杀,同尘君忙着给怀里呼呼大睡的金毛犼手动扇风……   鱼和玉并不关心他们的互动,她与自己的属下眼神交流完毕后,便坦然自若地开口:“我们做好准备了,阁下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看见鬼魂?”   “随时都可以。”同尘君颔首。   “需要停车吗?如果需要,我们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但也不能停太久……”   同尘君看了看窗外那些飘摇如透明丝带一样的鬼魂,无视他们疯狂点头表示需要停车的暗示,缓缓地说:“不用停车也可以。”   声音很是清朗,语调缓缓、平和如春风。   一群临时学习三哥绝技,艰难扒车,已经快被吹散的鬼魂:“……卧槽?无情!”   你踏马还是人吗?!   哦,居然还真的不是。   好巧啊,大家都不是呢,哈哈哈哈……尼玛的!   ******   得到允许后,同尘君缓缓阖眼,感受着这片天地特殊的磁场与灵力,而后,他睁眼的瞬间,手腕向外一扬,似乎有无形的力量被催动——   在这个情况下见面,是很尴尬的。   不错,只不过眨眼的功夫罢了,车里头的人就发现原来他们的车子早就已经像是涂抹浆糊一样,被浆满了厚厚一层的白色透明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居然还是活物,不仅如此,它们还会动,不仅会动,它们还艰难地扭头冲大家伙看来,然后还露出一个自以为友好(阴森且扭曲)的笑容:“兵哥哥们,大家好啊……”   “啊啊啊!!!”   车内的回应是发出了好几声尖叫。   刚刚同尘君出现,他们也不过是警惕拉满,端枪上膛罢了,现在这群鬼居然让大家伙直接放声尖叫。   论以丑吓唬人,还是他们更在行。   扒拉着窗户的鬼幽怨地看向了同尘君,眼睛里流出了浓浓的红色液体:“都跟你说了,让停车,你偏不信,大家伙这仪态,怎么见人!”   话音刚落,车子猛地就是一个急刹。   无数鬼猝不及防地嗷嗷尖叫着被惯性抽飞。   然后,苏钧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骂骂咧咧地去捡自己四处飘零的头头脚脚,一边吐槽,一边当场就开始拼接。   “我不行了……”苏钧之翻着白眼,猛掐自己的人中,努力深呼吸。   他单知道有一群鬼在跟着大家,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外形如此吓人,鬼片都是逗乐子的,论当鬼,还得是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同胞们。   比起他们来,丧尸都变得憨态可掬了。   苏钧之现在又有了新的发现,自己给自己掐人中是没有用的,他软绵绵地感觉自己还是要晕倒,然后另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按在了他的人中上!   这冰凉的触感惊得苏钧之垂死病中惊坐起,惊惧中扭头,发现是鱼和玉。   鱼和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放开了自己的手,问:“苏博士,你还要坐多久?”   “!?”苏钧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刚刚见鬼的瞬间太刺激,他尖叫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鱼和玉的怀里。   “对、对不起QAQ,我不是故意的……”苏钧之颤颤巍巍地从鱼和玉的大腿上滑溜了下去。   鱼和玉居然还扶住了他,虽然神色淡淡的,但是动作却很贴心。   温如瑾歪头打量着鱼和玉的脸,很奇怪的反应,她手底下铱誮的人有一两个沉不住气的,但更多的是面无表情,意志力坚硬如钢铁,可她本人,却和两者都不一样。   她瞳孔猛缩的反应与仓惶一瞬的神情,更像是……被刺痛了。   同尘君正在揉着金毛犼的耳朵,施展“你暂时性耳聋啦,听不见听不见”的迷惑绝技,生生把被尖叫吵到的守静又给揉睡了过去。   ******   苏钧之的情绪有些低落,鱼和玉的情绪更是不对。   好家伙,一下子,气运之子和气运之女都进入了emo阶段。   这样的低气压太过明显,以至于刚刚在同尘君一个挥手下,骤然发现自己能被看见的鬼群,都在又惊又喜的尖叫,和忍不住拉着兵哥哥们激_情=聊天(吹水)中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温如瑾的爪爪动了动,让指甲冒出了一点点,刮了刮同尘君的脖颈。   同尘君回首看他。   “喵?”你怎么看?   苏钧之的心思很好猜,就在刚刚群鬼上车不久后,有丧尸群忽然出现,小分队可谓是动作迅速地解决了这一群来势汹汹的丧尸。   他们熟练的、有目标的击杀举动,都在明晃晃地说明一个问题——希望之城的军队早就已经知道丧尸的弱点是什么了。   和温如瑾最初猜测的差不多,丧尸的眼睛应该失去了视物的作用,他们察觉活人,主要依靠的是因为病毒而诞生的二氧化碳感受器。   没错,是二氧化碳感受器。   现在的丧尸,就像是蚊子,主要是根据活人在呼吸的时候,呼出的二氧化碳气体,准确地判断到人的位置。   这也就是一开始苏钧之为什么警告温如瑾不要让心跳太快,呼吸太急促的原因,因为降低自己周身二氧化碳的浓度,可以减小被丧尸发现的概率……   这个感受器,并不在大脑,也不受大脑控制,所以丧尸狗被爆了脑袋,也依然在追温如瑾。   而这些士兵,攻击的位置,是心脏。   被击中心脏后,丧尸会出现短暂的迷茫,仿佛失去了食物的目标,由此可见,感受器应该是寄生在了心脏附近。   不论希望之城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是通过观察,还是解剖。这都说明一个问题,苏钧之觉得自己的价值下降了。   他原以为自己能提供一些阻断丧尸发现人类的思路,但人家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他有些郁郁不乐,是正常的。   但是鱼和玉……   温猫猫眯了眯眼,忽然发现窗外出现了熟悉的东西!   虽然不是熊蜂,但是那先进的监控摄像头是类似的,温如瑾的思路瞬间切断——   “喵!”同尘快爆了外头那东西!   该死的偷窥狂,早晚扒光你们游街!   作者有话说:   鬼魂:这个包工头居然无视大家的诉求,不符合核心价值观,请求更换!   ------ 第92章 关键还是鱼和玉   折返希望之城的旅途, 虽然不至于多灾多难,但也说不上多么顺利,尤其是鱼和玉他们秉持自己的信念, 一路允许不少人跟上这辆车后。   人一多, 二氧化碳含量就高,吸引到的丧尸就多,路途就没那么安逸。   不错,鱼和玉目前最主要的任务, 就是将生物方向的顶尖人才苏钧之安全送到希望之城,开启各项早已迫在眉睫的研究项目。   但是他们出任务的时候,还有一项贯彻始终的原则, 即是保护本国的人民, 并尽力为他们指路去往希望之城以及其他几座安全的城市,若是力所能及则必须将他们一块儿带回去。   所以,在去找苏钧之的路上,鱼和玉不仅带着人一路清扫丧尸, 并且还在尽力地搜寻她所路过之处的幸存者。   末世降临已经三个月了,她找到的这些幸存者,大多数都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生存能力, 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商议便是:有能力的可以自行前往希望之城, 鱼和玉会指路。   想要和鱼和玉他们同行的,则可以留在原地等待他们回程的时候,一同去往希望之城。   所以这个队伍,在离开本城之后, 就陆陆续续地加入了很多的私家车……人一多, 路不顺, 危机四伏的情况下, 就容易出事,而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鱼和玉的个人能力就体现出来了。   这些人在加入的一开始,鱼和玉就严明纪律,要求上缴相应的物资,没有物资的则需要多干活,还有各项禁止,包括禁止抢夺他人食物、禁止强迫发生关系等等……   当然有人会抗议这样的政策,发出诸如“你们是军人,保护我们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们还没有要吃你们的物资,你们反而要求我们上缴物资?!”的质问,甚至言语激烈到后面,成了道德绑架,以至于是谩骂与侮辱。   但鱼和玉以及她手底下的一串兵,对这些自私自利的恶心言论,早已习以为常,并且心生麻木,面上不见任何不愉之色,只有一片沉如水。   鱼和玉直接说了,不愿接受条件可以脱离队伍,独自上路。   那些企图作乱的人还想继续进行道德绑架,甚至有点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升到肢体接触,群鬼愤怒无比,鱼和玉的回应是一颗擦着对方双蛋过去的子弹。   全场寂静,威慑力拉到最高。   如此一来,那些只能口花花的人,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按规矩行事。   他们嘴里依然不高兴地辱骂着这些危险来临都是定在前头的军人,他们被这个国家那些以自己的生命抵御各种黑暗的人保护得太好了!   好到如今末世降临,都没能叫他们醒醒脑子,还以为是曾经那个兵哥坐高铁都得让位的时候。   实话实说,鱼和玉最初的要求,只是一种相对公平的临时分配方法,说不上有多么高明,但是足够有效,足以让她带领众人撑到希望之城。   有些人攒了不少物资,上缴后仍有剩余,便想要引诱女性出卖身体……两厢情愿的话,鱼和玉他们不会管,管也是多管闲事,不过实话实说,在能够出卖力气活下去的情况下,大多数人是不愿意出卖身体的。   虽然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人当然还是有的,但是这终究是少数,没得两厢情愿,所以……强迫女性的情况有发生的土壤,那就只好牺牲一两颗子弹了。   一劳永逸。   ******   “你又在看我?”擦枪的女生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来,嘴角微微一动,笑了,她扬了扬下巴,“你看出了什么?”   没错,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能够察觉到这只猫在或明或暗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不明白一只猫为什么会有这样智慧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对自己那么感兴趣,总是在暗暗的看着自己,但是她并不排斥对方的打量和观察,因为那眼神不仅没有恶意,还太过宽宥。   更何况……这是团宠大猫咪,可爱到炸裂的烤红薯色!   温如瑾淡然地继续看着她的脸,丝毫没有掩饰自己那对于小猫咪而言,过于智慧的眼神。   没错,这一路,温如瑾都在观察鱼和玉,比起她这个气运之女来,苏钧之这个气运之子实在太好看透了,鱼和玉才是藏得深的一个。   实话实说的话,鱼和玉的言行举止是完全符合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应该有的风范的,该轻的时候轻,该重的时候也丝毫不含糊。   或许她的手段还有些稚嫩,情绪有时候也会泄露一二分,但是这只是说明她还有着充足的成长空间,而不是她不够优秀。   她是个合格的气运之女,这是就目前而言,温如瑾给下的判断。   鱼和玉这一路的各项措施和指挥,就算是温如瑾,给她打分,也会给一个优秀分。   这是一个不能说已经完美,但却已经足够优秀,且闪闪发光的气运之女。   气运之子苏钧之的毁灭,是因为他孤木难支,独自在丧尸围城中艰难求生,撑到最后才不甘地死去。   那么鱼和玉呢?她又为什么会毁灭?   就目前而言,温如瑾没有看见能摧毁她的外部力量。   既然不是外部的力量毁灭了它,那就只能是内部力量了。   堡垒被攻破也往往是来源于内部的力量。   所以,她……   自毁!   温如瑾无声地在咀嚼着这两个字。   看着那只骄傲的猫咪最后瞥了她一眼,然后淡定地阖上了眼睛不说话了,鱼和玉难得笑意又加深了一些:“你又不理人,看来苏博士给你取得名字很合适,确实像是一位高傲的帝王。”   猫咪不理人,鱼和玉也不在意,她的事情很多,今夜还得轮值,免得被丧尸包围了都不知道,但是转眼到窗户。   透过车窗,看到了那群精神面貌远不如曾经的人们,鱼和玉只觉得满心疲惫。   保护群众是他们军人的使命,可是群众里头总是会有坏人呀……   他们不如她手下的兵觉悟高,不如苏博士有用,不如皇上和Au可爱,不如那位同尘君和那群鬼充斥着未解的潜力,甚至连最基本的服从命令都做不到……   他们之中,总有些人,又蠢又毒又坏,像是行走的大杀器,总想将周围的人嚯嚯死。   这群家伙,真就值得他们去保护?   她手底下的那些兄弟姐妹,死得那般惨烈,有多少个,在她心里,死得是完全不值得,不应当的?   太多了、太多了……   不该死的,可以不用死的。   包括了,那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   鱼和玉自顾自地与温如瑾说了两句话,就发现那群十分会惹事的群众们又发生了些骚乱,便又下车去指挥后边的情况了。   她一走,温如瑾就睁眼看着她的背影。   那群鬼在后边跟着她,叽叽呱呱地给她出主意——   “鱼连长,听我们的,甭理这群自私冷漠又虚伪的家伙,这些人渣活着就这么造作,肯定就是末世前说消防员就得救人,死了也活该的那种人!”   “给他们个子弹送来和咱相伴就得了,我们才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呢,交给我们,虽然他现在做人的时候像鬼,但我们能保证他做鬼的时候像个人!”   “对啊鱼连长,别带着他们了,尤其是那几个带头惹事的,就是欺负你们守军纪不敢对老百姓动手呢,有恃无恐,到时候他们会害死你们的,相信我,我亲眼看见过好多次了……”   不错,同尘君只是施法让当时车里边的人能看见鬼,却没有让后边陆续加入的人也能看见这些鬼。   当时这些鬼,还在这群人里头,认出了不少霍霍死了自己,结果他们自个儿成功活下去的大冤种,真是大型的仇人相见现场。   苏钧之虽说是重点保护对象,但一群军人里头,同尘君选择在越来越多的人中隐匿身形,苏钧之就成为最惹眼的一个,于是总有些人想要跟他套近乎。   有些或许只是单纯的套近乎,有些嘛,就心怀不轨了,这不轨,包括但不限于:打探消息、抢他的八宝粥、企图以道德加特林扫射逼迫他杀猫杀狗给大家伙加加油水……   这些混乱都被鱼和玉压下了,但苏钧之是彻底厌恶了不知道是性本恶,还是被末世逼出了人性之恶的人,天天缩在兵哥的群体中。   前两天被抢八宝粥的时候抢不赢还给揍了两拳,淤青现在还没消,温如瑾看着这厮的情绪真的是日渐低落,于是派出了可爱软萌(?)的金毛犼去安抚他。   免得渡过了生死大劫的气运之子,还得再渡一渡心魔……   虽然守静看苏钧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满脸都是完完全全的嫌弃,但是它主动过去,尾巴扫了扫苏钧之的脸,特意扫过了他淤青的部位。   这小小的举动,就叫苏钧之感动得当场抱住了它,差点直接当众爆哭。   “呜呜呜~虽然Au总是那么暴躁,还满脸嫌弃,但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最爱的就是你和皇上了,抱抱!!!”   金毛犼生无可恋、仰脸望天翻白眼的被迫营业,而抱着它的苏钧之,欢喜到愉悦的气氛都似乎能直接起舞了。   温如瑾看着这对比,真的是又好笑又可爱。   苏钧之这个人啊,可以说是十分的好哄了。   至少,温如瑾瞥了那个笔挺高挑的背影一眼,至少比鱼和玉这个藏得深的气运之女好哄得多。   ******   同尘君回来了,向温如瑾打开了手心。   温猫猫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手心里的东西。   一堆种类繁多、形态各异的机械尸体,包括但不限于:熊蜂、蝴蝶、金龟子、蜂鸟……甚至还有蚊子和蟑螂。   无孔不入的监视,有人在另一个先进的星球,高高在上地欣赏着蓝星上的生灵是如何挣扎求生的,或许也在轻蔑地议论着这暴露的丑陋的人性。   “他们想做什么?”同尘君指的是制作出这些东西,并投放到了蓝星的,不知名生命物种。   温如瑾冷笑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阴谋,这个星球,只是他们无趣的生活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调味剂罢了。”   是的,没有什么阴谋,因为在那些家伙的眼中,蓝星这样的低级星球,根本不值得他们玩阴谋,毕竟……正在艰难进化的蓝星,对于他们而言,更像是正在艰难追求一个能够成为他们的宠物星球的入门资格罢了。   “除非出现新的物种,否则就不用再去抓这些监控器了。”温如瑾说。   同尘君点头,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必要。   太多了……抓不完,也没有意义,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惕,也许会对后面的计划打草惊蛇,这没有必要,索性任由他们看吧。   同尘君向猫猫伸出了手,示意他上自己的肩膀:“接下来打算如何?”   温如瑾哼了一声,施展出了与胖嘟嘟的身体完全不一样的灵活度,直接原地起跳,一把就跳到他肩上,尾巴抽了同尘君的背一下,表示——朕还没那么弱呢!   同尘君无奈地任由猫尾巴抽人。   “最初世界剧情给我的提示,只是人体进化。   ”温猫猫扫了一眼那群或是围着兵哥吹水,或是围着道德败坏之人唾骂的鬼魂:“但现在看来,或许还有另一条路……”   “不过关键还是在那两个家伙身上,尤其是……鱼和玉。”   作者有话说:   ———— 第93章 亲手杀父的魔鬼   此时的温如瑾并不知道, 他的大橘魅力已经迷倒了万千外星人,让他们为他发狂为他疯魔为他哐哐撞大墙……这也是为什么他身边总能抓出那么多监控器的原因所在。   正因为温如瑾不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早已一个个化身为吸猫狂魔了,才会让同尘君不必再把那些东西找出来了……   如此一来, 那些家伙们窥屏吸猫就会越吸越严重, 越吸越上头,上头的后果会如何,暂时还未解。   ***   “快到了。”同尘君抬手,摸了摸趴在他头顶的金毛犼。   守静继续扒拉在他头顶, 脑壳扭到另一边去,不出声,它力图成为同尘君的活体毛绒帽。   反正它现在是死活不肯再去安慰苏钧之那个臭小子了, 黏黏糊糊的, 它小爷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粘人哦不对,粘犼的人!   真是烦死了!   它好心安慰这千辛万苦捡来的八宝粥差点被抢走的家伙,结果这家伙反过来一脸色眯眯(?)地捏它的脚脚,还在哼哼唧唧什么什么“好可爱的肉垫”……   守静一怒之下挥爪就在苏钧之的脸颊上留下了个青紫色的梅花印, 让苏钧之本来就十分低迷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这怪异的气氛就一直持续到现在,同尘君的开口。   鱼和玉扬眉看了过来:“仙君怎么知道快到了?难不成你早就去过希望之城, 还是你能掐会算, 推算过希望之城的具体位置?”   这话让蹲坐在同尘君肩膀上闭目养神的温如瑾倏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漂亮到堪称梦幻的眼睛,左眼是蓝色的海洋,右眼是绿色的森林, 它的眼睛里, 糅杂着外头那让鬼魂们惨叫不止的阳光, 格外的璀璨和绚烂。   鱼和玉这话很明显是在试探, 哦不对,这种明目张胆的话,根本说不上是什么高情商的试探,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挑衅味……   距离希望之城越近,鱼和玉的情绪就越往下沉,这也太过明显了,明显到那些原本还和鬼群有说有笑的兵哥也逐渐安静了下来,明显到一向神经大条的苏钧之都挪着屁股坐得离她远远的,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   同尘君这种活了不晓得多少年岁的老家伙,是不会和一个年幼的人计较的,更何况对方并非有意,看着倒像是有些情绪不稳。   “不是推算,只是感觉到了越发蓬勃的生机罢了。”他笑着轻答。   挤挤挨挨坐在车顶的鬼,如今正举着鱼和玉抽出来给他们的帐篷挡着阳光,听见了同尘君的话,那个女学生的头发蜿蜒了下来,在车窗口蠕动,像是一堆活虫……   “这不公平,”女鬼说,“什么生机,我们怎么感觉不到?不都是鬼吗?怎么就你比我们强那么多?”   不仅感觉不到这个同尘君口中的生机,他们甚至异常害怕这个阳光,因为会直接灼烧他们,可是刚刚同尘君就站在阳光下,却分毫无伤!   温如瑾的尾巴戳了戳同尘君侧脸,同尘君想起了温如瑾昨日所说的另有途径,便道:“等你们走上修途,就能像我一样了。”   金毛犼闻言嗤了一声,据它和520八卦得知,同尘君的原世界就目前为止,除了他自个儿,没有一个鬼飞升了,飞升了的鬼就他一个独苗苗!   什么能一样,外头那些个沙雕鬼,成天就只会吹水、骂人、嗷嗷叫,还会啥?干啥啥不行,唠嗑第一名!   鱼和玉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不对劲,她揉捏着眉心,好一会儿缓过来之后,长吁了一口气,才抬头看着同尘君的眼睛,很是真诚地道歉:“抱歉,这两天我可能是有些上火了。”   话音刚落,鱼和玉就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倏地伸到了自己的面前,手心里躺着一瓶小小的玻璃瓶子,透明的玻璃,粉色的盖子。   “牛黄解毒片,降火的,”苏钧之真切地看着她,又往她面前递了递那个小瓶子,“你吃吧,这个没过期,也没被污染,很干净的。”   鱼和玉神色有些怔怔地拿起了他手里的小瓶子,倏地一笑:“苏博士哪弄来的下火药?”   “Au给我找的,你快吃吧,它其实可好了,不会生气的。”苏钧之脸上洋溢出快活的模样,“当时我快死了,是皇上救了我,Au给我找了药和食物,它们都是我的救命恩毛茸茸!”   金毛犼闻言,骄傲地哼唧一声——算你小子懂事,没忘记老子千辛万苦给你搜刮了那么多药!   ******   只不过是苏钧之主动和鱼和玉贴近了些,车内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不像刚刚那样沉重与紧绷了。   不仅兵哥们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些,那些鬼也敢在玻璃窗附近探头探脑地邀人海聊。   同尘君眼神自那两人身上流转而过,暗叹一声,转而侧首凑近大橘猫的耳朵,细语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气运之女与气运之子之间的命运吸力,不叫人心生厌恶的。”   他说一个字,温如瑾的耳朵就忍不住抖一下,等他说完,温如瑾已经抖到感觉耳朵的肉肉有点累的程度了。   “啪!”温如瑾毫不客气地抬起尾巴就往同尘君的背上猛抽了一下,骂道:“喵!”作大死!你不会传音入密啊,猫耳朵很痒的你知不知道!   传音入密?   同尘君:“刚刚一时忘记,现在想起来了……”   不过温如瑾到底没真生气,扭头看着直接生咽牛黄解毒片的鱼和玉,以及手忙脚乱要给她找水瓶的苏钧之。   啊,这疯狂冒粉色爱心小泡泡的氛围。   “是救赎的气息……”猫猫如是说。   救赎?   这两个字在同尘君的心中缓缓碾压过,留下深刻的痕迹,但他没有说话。   “什么叫第一次见人家天作之合的气运双子之间的吸力不叫人心生厌恶的?你从前都去的什么世界?”   想起那些个什么替身梗、白月光、三人行、火葬场……各种渣男贱女、渣攻贱受、极限拉扯、犯贱推进、无数乱七八糟的世界,光风霁月如同尘君,也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一言难尽。”他说。   温猫猫同情地看着他,猫爪子拍了拍他的后颈:“我都懂,兄弟,刚签轮回司,去的都是这些世界。”   钮祜禄·猪咪沉痛地摇头:“想当年,单纯如我,被各种白莲花、心机boy等等坑过的血泪史,都能出一本书了……”   往事,不堪回首。   ******   等终于到了希望之城,温如瑾也大概知道鱼和玉的心结了。   希望之城说是一座城市,其实并非如此,这是原先在这座城市边缘的第一军区直接改造而成的。   第一军区在病毒爆发的初始,接到上级当机立断的命令后,就反应极快地封闭了内部,最大限度的保存住了自己的内部有机力量,并在后来不断地向四周辐射和蚕食,如今已经将周遭的几个大城市的部分都囊括进去了不少。   而后,在残存领导班子的领导下,第一军区更名为希望之城,并迅速制定出了各项规划与临时规则……   如今的希望之城一共有四个大门,鱼和玉他们进入的就是北大门,也是原来第一军区的大门。   入门的检查与消杀做得极为完善,各处排队也井然有序,温如瑾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世界的领导班子是有几把刷子的,至少肯定有很多都是实干之辈,绝不是那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   “夏国曾经一共有十六大军区……”眼看着检查就快到他们了,鱼和玉忽然有了些解说欲。   末世降临三个月,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对。   准确地说,第一例感染丧尸病毒的病人距今为止,已经有七个月了。   起初人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病毒感染,医院接诊后给予正常的治疗流程,而后那个医院沦陷……接着全国各地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类似病例,不,应该说是全球沦陷。   在所有人还在“这是做梦?”、“这是普通的比较凶狠的病毒吧?”、“难道模式真的降临了?”等等念头中极限拉扯的时候,那位领导者,当机立断地拉响了特级的警报,下达了各项在当时人们看来还有些极端的措施,包括扑杀感染的尸体、出动军队、要求某些军区原地待命等等……   “虽然反应算得上是迅速的,但是十六大军区,只有第一军区、第九军区、第十二军区和第十四军区守住了……   言下之意,其他的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沦陷了。   不过,鱼和玉这话还给温如瑾透露出了另一个信息——通信恢复。   是的,他们居然能断定哪些军区还在,哪些已经沦陷,却口吻笃定,还有些存活军区有在相互联系的意思,那必然是已经恢复了通信。   “当然,也有几个大大小小城市守住了,之前无人机飞往各处山区村落喊话,大部分农村地区已经封闭了,想来情况应该比这些城市好一些……”   “所以,假以时日,”鱼和玉冲苏钧之笑了笑,“我们就能恢复成正常时期了,当然,这还需要苏博士你们这些专业人士的帮助。”   国家的情况不错,丧尸病毒似乎没有熄灭蓝星人类火种的能力,温如瑾坐累了,舒展了一下自己像鸡大腿一样肥美的jiojio,但是吧,这个位面的威胁始终不是丧尸病毒,而是遥远的星际……   与在命途中挣扎的气运之女与气运之子。   检查很严格,花了些时间才通过了那悠长的隧道。   进了城,豁然开朗。   温如瑾耳朵尖地听到了那些纷乱吵闹的议论——   “嘘!是她回来了!”   “不是吧,又活着回来了?”   “这种亲手杀父的魔鬼,怎么能继续放在军队里面呢?她都没有人性了,希望之城的上层领导们,就不怕养虎为患的吗?”   “好了好了别说了,被听到就麻烦了,别忘了最顶头那位,是她亲妈。”   “怕什么,我又没说错,我可是亲眼看着她动手的,那手段狠辣的,她真的是我们夏国的军人吗?一点都不孝!后边还把她亲爹给烧了……”   “可是,”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出现,“可是当时,不是有个小流氓推了她父亲,她父亲才感染了病毒,然后是所有人都逼迫她下手的吗?而且、而且丧尸化了,不烧掉也不行的吧?”   “闭嘴!哪里来的贱女人,你知道些什么,滚一边去,和人渣共情的都是畜生,我呸!”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不是所有人都能变成鬼的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挤挤挨挨在一起, 恍若狂风巨浪一般疯狂地扑向那个人,企图将她彻底摧毁,令她永坠地狱。   蹲车顶的鬼魂们不干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 听了一耳朵那些议论和羞辱,多少能推测出一些前因后果。   无非就是鱼和玉身为军人,要完成自己护送公民的任务,在此途中, 她的医生父亲被要求一路免费给人治疗各种病痛。   这位医生身体累不说,心和精神都格外的累。   因为尽管是末世了,周遭都是吃人的怪物, 但在军队的保护下, 有些人还是有恃无恐了起来,使出了他们的“医闹”绝招,逼得他真的是身心俱疲……   医闹不断,但他还是得完成医生的天职, 配合女儿的任务和工作,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能叫女儿为难。   最严重的一次医闹, 也是最后一次了。   队伍中一个小混混的母亲, 即使疯狂卖力干活,领到的物资也养不活自己好吃懒做的儿子和自己两个人,她最后不得不依靠偷偷摸摸地出卖自己给儿子换粮食。   性是生物繁衍的行为,但在此过程中要注意卫生, 事后还得清洁。当然, 那种来客量大的情况下, 就别说什么卫生不卫生的了, 交叉感染都只是开胃菜而已……   这个母亲染了病,她那小混混一般的儿子理所当然地嚷嚷着让鱼和玉的父亲给治疗,可鱼和玉的父亲是骨科专家,对病变如此严重的妇科疾病束手无策。   然后,在一次被丧尸群包围的危机中,这位医生,被记仇的小混混推进了丧尸群。   鱼和玉杀了这个小混混吗?当然没有,她怎么能对公民举枪呢?她可是我们夏国的军人!她得是人民的保护神!   即使是小混混有错,也不是杀人,说不定他只是情绪激动无意推搡呢?有谁能证明他是故意杀人吗?就算是上法庭,人家也不是死刑。   她是军人,所以她不能痛苦、不能疲惫,她得完成自己的天职!   就像是她的父亲,身为一位医生,就必须任劳任怨,必须伟大、光荣、正确,要有牺牲自己的觉悟!   所有人都在逼迫鱼和玉快点举枪将那个摇摇晃晃走来的,前一秒还是救治了他们一路的医生,如今已经变成了丧尸的男人击杀。   没有人在意这个男人前几日还在昼夜不眠地无偿为他们诊疗,无人在意这个男人是养育了鱼和玉的父亲。   他们惊恐的尖叫,一边哭泣,一边道德绑架,一边威胁,一边强迫——   “杀了他,快杀了他啊!!!”   “啊啊啊啊你可是军人,你是来保护我们到希望之城的!!!”   “他已经变成丧尸了,你还不开枪,你是想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如果她不是军人,她完全可以给那个丧尸套上个摩托车头盔,把人带走,然后寻求治愈他的机会。   可是她偏偏就是军人,她背负着使命。   在这恶鬼喧嚣中,鱼和玉开枪了,赶在了她的手下红着眼睛咬牙扣扳机之前。   战友不想她背负亲手杀父的罪孽,她也不希望他们的一生都活在杀死战友父亲的阴影下。   那个走向女儿的父亲倒下了,抽搐着,青紫的脸上都是空茫,猩红的眼中似乎还有着热泪。   他们终于成功了,将这个强大的军人打断了脊梁骨,将她生生按压在杀父的血孽中……   他们当然不会满意——   鱼和玉不动手,他们便会想:   你杀的其他丧尸就不是别人的亲人吗!?   凭什么你杀不认识的丧尸那么痛快,你现在居然不杀你爸!   别管怎么发生的,反正你爸现在已经丧尸化了,你不杀他,你什么意思?   你还配当一个军人吗?!   鱼和玉要是动了手,他们又会想:   这个人好可怕,虽然说她亲爸已经变成了丧尸,但是那好歹是养了她几十年的爸爸啊!   她连自己的爸爸都下得了手,她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这种人,根本就不是人,是魔鬼吧,这样的人居然在军队中,怎么能叫我们这些民众安心!?   所以,无论是动手,亦或者是不动手,鱼和玉都注定永远坠入地狱。   开枪后,她的世界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身后那群人,他们依然惊恐万分地喊叫着快走快走,好像这群保护他们的军人就根本不是个人一样。   可鱼和玉没叫他们如意,她烧了那具尸体,带走了骨灰……这让本来就惧怕她这个“魔鬼”的“民众”们更憎恶她了,居然敢拖延时间!!!   不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吗!?   这样耽搁,万一引来了丧尸怎么办!?   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家伙,配当军人吗!?   这惊惧的愤怒与怨恨,持续到了今日,以至于鱼和玉出入城门都会招来这些苍蝇一般的包围。   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屡禁不止,在暗中悄悄流淌。   ******   这些议论忽然出现的时候,车内的气氛一片压抑和愤恨。   好几个兵哥都坐不住,却又被战友死死按住,他们只能默默地坐着,握紧了手中的枪,甚至不敢去看鱼和玉。   倒是车顶上的鬼魂们,见多了这些冤孽的事情,一个个地和那些人渣隔空对线,跨界激情对骂。   人渣的数量不少,但世界毕竟还是存在正常人的,这些散播谣言的人企图要壮大自己的力量,但先赶到的却是那些同样有亲身经历的正常人。   他们为鱼和玉据理力争,他们吵了起来,他们打了起来,巡逻的士兵赶到,将一群人都逮了回去。   这辆汽车,习以为常地穿过了这场闹剧的中央。   见状,车顶上的那群鬼犹如获得了胜利一般地嗨歌了起来,看着那群口花花的贱种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们甚至“喔喔喔”地跳起舞来了。   可车内没人开口说话,气氛沉闷。   “你究竟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呢,小猫咪?”鱼和玉倏地倾身,凑近了同尘君肩膀上的那只猫猫。   她靠得很近,鼻尖几乎要触碰到温如瑾那湿漉漉的小猫咪粉色的鼻子。   这动作太冒犯,金毛犼猛地睁眼瞪她,同尘君也缓缓转眼看向了她。   被两个大杀器瞄准,鱼和玉依然纹丝不动,好定力,不愧是气运之女。   温如瑾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   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那可太多了,一言难以蔽之,更何况,说了她也听不懂,没意思。   温如瑾没说话,猫尾巴从屁股后面绕到了前边,直直地戳在了鱼和玉的眉心,用力地把她往后推,这是叫她后退,拒绝交流的意思。   小猫咪又不理人了,赶在那位似笑非笑的同尘君出手前,鱼和玉遗憾地往后靠了回去。   小猫咪怎么好像很不喜欢她的样子呢?   啊对,像她这样的魔鬼,小猫咪会害怕的吧?   鱼和玉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枪的扳机,淡淡出声:“到地方了,苏博士,您有专人陪同,稍后您跟那位离开即刻,他会安排你的工作与食宿,日后有什么问题,你都会在研究所找到人提问的。”   苏钧之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眼中的色彩似乎是痛惜,又似乎是无法言喻的复杂。   他没回答,鱼和玉也不在意,继续说着接下来的事情:“我的任务只是将各位带回来,后面的事情,有专人负责的,只是须得麻烦仙君了……有些事情,什么鬼魂、沉睡千年而醒、猫妖什么的,还得再和那些人解释一遍。”   ******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不错,就在刚刚,同尘君和两只毛茸茸以及一群鬼被其他士兵带向一个地下室,而苏钧之却被带向了另外的地方。   他们谨慎,却又足够的忍耐和礼貌,没有要求把同尘君双手铐起来,也没要给温如瑾和金毛犼套上嘴套或者是项圈。   而后,他们在这处办公室,见到了这位自称为负责人的中年男人,将之前给鱼和玉那队人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人变成了丧尸后,就是死掉了。   有些人死掉了就彻底死掉了,但是有些人的灵魂却冒了出来,变成了鬼。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变成鬼的。   而鬼魂就目前看来唯一的作用就是苟延残喘?反正没看出他们的具体作用,他们不仅很弱,随便的太阳能将他们晒融化,他们本身的魂体也不稳定。   有些灵魂能存在三五日再消亡,有些灵魂冒出来都还没有个把小时呢,就已经重归天地了……   所以能跟着回来的鬼,本质上都可以算得上是猛鬼了。   “您的意思是说,您是平神年间的修行者,以魂魄修炼,存活到了今日,您有办法让这群鬼也变得像您现在这般强大,为组织尽力……”   中年男人复述着同尘君的话,他没有说相信或者不相信,只是说会将所有情况,如实上报给领导人,让他们等待就好,届时会有能拿的定主意的人,与他们商议具体事宜。   由于这群鬼没有同尘君的帮助,别人都看不到他们,而希望之城的住房又特别紧张,故而同尘君带着两只毛茸茸和一群鬼,只分到了一个单间。   这已经是这位负责人出于对千年老鬼的慎重,给的安排,否则的话,同尘君就应该领着大家去睡大通铺。   “我等看不见诸位,但诸位终究是能量体?研究所,军火库,议政厅等地的防卫极深,不只是能防活人,还请慎重,不要随意靠近。”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身为群鬼包工头的同尘君颔首应下:“我会管控好他们的。”   ******   温如瑾站得高(?)看得远,黑夜中,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等在宿舍楼前的女人。   高挑、笔挺,她就靠在同尘君分到的单间门口侧墙上,支着腿,耷拉在大腿一侧的手,指间是一点星火。   鱼和玉?温如瑾歪了歪头,特意在等他们?   她果然还是想问她父亲的事情吧。   大橘猫的尾巴啪了同尘君的脖子一下,示意他叫后边那群亦步亦趋的鬼到处逛逛去。   看见同尘君肩抗两只毛茸茸走来了,鱼和玉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丢掉了手中的烟,上前一步:“仙君……”   她话都没说完,就见天空忽然有一个什么机械俯冲而下,直冲着烤红薯色猪咪而去。   温如瑾按兵不动,眯着眼看着那东西飞向了自己。   然后,就见它刺啦一下,投放出了一个软绵绵的小坐垫一样的东西。   啥玩意儿?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空中机械动作灵活地一把将钮祜禄·猪咪兜上,立刻撒丫子往天上逃,越跑越快!   作者有话说:   人上人智慧生物:我们来接小猫咪啦!   猪咪:人干事?   ————— 第95章 “喵~”   这一切的发生, 十分迅速,而发展又太过出人意料,以至于在场的人, 包括温猫猫本猫在内, 都没能反应过来。   太匪夷所思了,这样一个天外来物,乘着夜色袭来,居然不是为了窃取什么机密情报, 也不是为了发动攻击,居然只是为了偷走一只猫!!!   坐在软绵绵的坐垫上的温如瑾:“……”你别说,这还挺贴心的。   猫臀搁这儿, 绝对比搁在同尘牌坐骑的肩膀上舒服。   鱼和玉震惊失色, 大步跑来,同尘君却立在原地没动,因为他看到了被劫走的猫猫,百忙之中还挪着屁股感受坐垫的舒适度。   怡然自得、游刃有余, 看来不太需要他立即出手,同尘君无可奈何地看着,鱼和玉拔枪的时候他还伸手拦了一下。   金毛犼发现自家变成了小猫咪的铲屎官被劫走了, 顿时恼怒地嗷嗷叫, 飞跃而起,扑了过去,企图拦住那个奇怪的飞行器。   更妙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疯狂逃窜的机械飞行器,发现来追逐自己的居然是另外一只毛茸茸后, 它窜来窜去的动作猛地一顿, 而后探出了某个触角一样的东西, 滴溜溜地打量了守静一下……   而后,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它居然放弃了逃跑,反其道行之地直接迎上了冲它奔来的金毛犼。   摩拳擦掌准备开打,却被一下子温柔兜住了的守静:“……???”你这都给我整不会了……   这踏马是不按常理出牌了是吧?   没错,它居然打算连着金毛犼一块儿偷走!   好个狗胆包天的东西!   ******   “哦@¥#%!我们居然失败了!”   遥远的外太空,一个著名星球的人上人住宅区内,有智慧生物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粗口和叫骂。   “我都说了,费拓多阁下!”驾驶台上的人激动地丢掉了连接器,“我们首先是要把那只深橘色的小猫咪抓回来,而不是三心二意地又企图去抓走另一只金色小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那人走下了自己的驾驶台,依然愤怒地继续指责另一台驾驶台上的人:“你为什么要如此冲动,如果不是你因为那么贪心,中途折返回去抓金色小狗的话,我们就能成功了!可爱的、美丽的小猫咪,现在就已经在我的怀里了,指不定也已经吃上了你精心准备的食物!”   另一个人也从驾驶台上跳了下来,随手丢掉了连接器:“什么!?弥提罗少爷,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吧?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吗?明明当时折返去抓金色小狗狗的时候,你自己也是同意的不是吗!?你只是犹豫了一下子,然后马上就配合我的行动了,我想我应该没有理解错。”   弥提罗无言以对,他伤感地搓了搓自己的脸,认命似的说:“好吧,费拓多阁下,你说的对,这件事情,我们是共犯。现在问题来了,我们既违反了星际条例,又没能带回那只小猫咪,真是那个什么蓝星人说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关系的弥提罗,以我们的身份,帝国不会为难我们,最多也只是写检讨……”   “可是费拓多阁下,我们的跨星际运输航舰mini版被击落了,而我们不仅没有看清楚它是如何与我们失去联系的,还把它遗留在了正在进化中的蓝星,这才是我们最大的过失,如果蓝星人得到了那个运输航舰……”   “如果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还好,但凡让他们发现一些什么,我们的罪名,会远比违反星际条例要严重得多。”   在一个星球进化完成之前,任何高等星球都不得暴露自己的存在,更不能将自己任何先进的技术遗落在这些星球,这是重罪。   现在的费拓多和弥提罗,只能庆幸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执行“偷猫猫计划”的时候,特意利用运输航舰的东西,屏蔽了那十几家直播公司的直播仪器。   否则在无数直播机器的直播中,他们的过失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的,而不像是现在,他们还能赶在事情暴露之前,利用自己的权势与资源,去做出更多的挽回。   没人知道这两位人上人智慧生物做了什么,光网上还在骂声一片,原因无他,只因为那十几个直播公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直播可爱迷人小猫咪的时候,居然突然集体中断了几分钟!   这叫跨星球吸猫人士疯狂愤怒:“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修好,现在的直播公司,都是饭桶吗?”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我们不看那些智慧生物的进化不行吗,我们就是想看猫猫!”   “天哪,这都三分钟过去了,还没修好,太过分了,我们明明给你们氪了那么多金!”   “没错,我们献出了那么多流量,结果你们公司就是这样对我们的吗?你们用最劣质的直播机器去追踪猫猫!?”   直播公司真是有苦难言,明明他们为了打造明星猫猫计划,派出了最好的、最先进的直播机器追踪这只猫猫。   没错,他们企图不论蓝星进化成功与否都将在最后把这只猫猫运回来,进行拍卖,赚大星币,没有人会和星币过不去的。   而且因为这只猫猫备受欢迎,已经有点要火遍星际的苗头了,各大直播公司存在强大的竞争关系,他们不可能派出最老旧最破败的机器,他们甚至连有些还没有正式亮相的秘密武器都用上了。   可是,是什么东西,能够令所有直播公司的直播机器都失灵?   这分明不是直播监控器拥有的功能……   究竟是什么呢?   ******   “这是什么东西?”   鱼和玉也根本想不到会有这么个变故,看着同尘君手中悬空托着的精妙机械造物,她甚至有点眼前一黑的感觉。   哪里来的飞行器?这根本不是和平时期那些到处乱飞的无人机!   鱼和玉不是机械方面的专业人士,但是她这个年纪能混上一杆三星中尉军衔,又出生不凡,这个国家,哦不,或许应该说是这个世界,人类的高科技造物,她多少心中有数。   毕竟这些东西,多数被视作为国之重器,隐藏在军队中。   可是这个在她开枪后依然纹丝不动,丝毫不受影响的东西,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慑。   而这东西,最后在同尘君食指临空画圈,被禁锢在某种肉眼不可见的力量之中。   这样的机械,是鱼和玉全然陌生的。   精妙而流畅的线条,低调的墨黑色,却能在黑暗中如活物一般地流淌着某些暗色,它就连材质,都是鱼和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它……不像是这个世界的造物,这个念头,让鱼和玉的心猛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   不错,同尘君明白了温如瑾的意思,故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捣毁这台飞行机器。   出于想要抓紧时间更多地了解那些遥远星系外的家伙们的目的,以及他们的科技水平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温如瑾想要完整地保留这台迷你航舰。   没错,温如瑾看出来了,这就是一台航舰。   不得不说,这技术确实很绝,猫爪子不好找它的各项开关,但是温如瑾知道,现在它这种棱角锋利,线条流畅的酷帅造型,是因为进入了蓝星,而在它想要穿越星际到达蓝星的旅途中,它应该维持一种圆柱体才对。   变型机械不难,难的是把它浓缩成这个大小,依然不影响它宇宙航行的能力,温如瑾思来想去,因为它实用性实在不高,也不符合经济的原则。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有正经用途的玩意儿,这更像是某些达官贵人的奢侈摆件……所以,是某个闲的蛋疼还有权有势的家伙想要私自偷毛茸茸!?   这一刻,猫猫真相了!   单是想要凭借鱼和玉手中的枪,是留不住这玩意儿的,同尘君运用的是这个蓝星属于鬼魂的法则之力,画地为牢地辟出了一处独立的空间,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切断了这个机器与其主人的联系。   有些东西不太好告诉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容易出意外,但是鱼和玉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是被选中的气运之女,和苏钧之一样,她很重要。   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变成了一只小猫咪的温如瑾,只能更多地引导气运之子和气运之女,坚强地走向一条正确的荆棘之途,在此过程中还得保护他们,免得他们中途夭折。   所以,顶梁柱不会是温如瑾,也不会是同尘君,只能是鱼和玉和苏钧之。   更何况温如瑾可没有错过,进门的时候那些家伙说的——最高层的领导人,是鱼和玉她亲妈。   管他们究竟什么关系,和谐不和谐,总之现在交给鱼和玉,就能让这玩意儿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最高层的重视。   届时,人类就会明白,他们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现在已经缓和下来的丧尸病毒。   ******   “喵~”告诉她吧。   同尘君会意,将手中的东西,微微靠近了一点:“鱼中尉,你怎么看呢?”   鱼和玉皱紧了眉头:“丧尸的出现,让我知道我看过的末世小说成真了,仙君和鬼魂的出现,让我知道我看过的奇幻小说成真了……这个东西的出现,是在暗示我,科幻小说即将降临吗?”   一开始,鱼和玉的脑洞开大了,想的是什么异世界,但是转念一想,宇宙如此之大,外星人究竟存不存在,一直都是无解。   比起玄之又玄的什么三千世界,无数宇宙,还是遥远的外星系存在生命物种更容易让人接受。   现在看来,既然这东西,在她的理解中,是人类的“世界”所没有的,那就只能是人类之外的其他智慧物种的“世界”里的东西。   同尘君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意外。   鱼和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情绪,他在意外自己的聪明。   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鱼和玉问:“仙君,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个傻子?”   傻不傻不好说,但确实是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里,自毁的念头已经点燃无数次了。   同尘君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鱼和玉:“把它交给能够做主的人。”   鱼和玉原以为同尘君要交给自己的,只是这个造型格外酷帅的飞行器,结果她伸手一接,发现对方附赠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昆虫——   红色的蜻蜓、七彩的金龟子、透明的蝴蝶、水晶制作的蟑螂、胖乎乎圆滚滚的熊蜂……   作者有话说:   鱼和玉:我好像不是很能理解。   —————— 第96章 板蓝根永不缺席!   鱼和玉看着手中那一堆精巧无比的机械造物, 一时之间,心情过于复杂,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原来……今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吗?   金毛犼嘚瑟地扒拉了一下同尘君的头发, 凑近他的耳朵, 说:“嗷!”你看,她被你的慷慨吓傻了。   很明显,这只崽子自恋的脑回路是人类难以理解的,同尘君好笑地摸了摸守静的脑壳, 动作轻柔,没有说话。   “它们似乎不是同一种东西?”鱼和玉指尖点了点那红色蜻蜓的大眼睛,只感觉这玻璃似的触感, 很熟悉。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不可能是同一类东西,同尘君手中的那台飞行机械,明显更有杀伤力,虽然都是技术精湛的精品, 但是这倾倒在她手里头的东西,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大眼睛,它们的功能或许……在另一个方向。   同尘君回眸看向肩膀处的猫猫, 问它的意思, 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没得到回应的鱼和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在目光触碰到月下那张比月色更华美的脸的瞬间,她立即像是被烫到了眼睛一样,倏地挪开了视线。   相处了一路, 其实鱼和玉一路上都在避免直视这个男人的面容, 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原因, 仅仅只是因为他生得太过美貌。   霞姿月韵, 鹤骨松姿,便只是坐在那儿,也成一尊水月观音。   鱼和玉自诩虽年岁不大,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这样的美姿容,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好看到好似多看他几眼都觉得自己心虚,仿佛自己心怀不轨……这便是她一直避免直视同尘君的理由。   不只是鱼和玉,就连她手底下的兄弟姐妹们,甚至是苏博士,一路上都是如此的,避免盯着同尘君看,多看几眼都好似是亵渎。   后续同路的人陆续加入的时候,她心里还曾为这个忐忑过,担忧会有人因这盛世美貌而被激发兽性……不过还好,同尘君本人十分自觉,隐匿了身形,没有引起骚乱,给她的工作加大难度。   比起同尘君那令人目触即是亵渎的风华绝代,小猫咪皇上和小狗狗Au就不一样了,怎么盯着它们看都行,谁会对一只猫咪和小狗狗有什么不应该的想法呢?   就算有,那凡夫俗子铲屎官,想要狠狠地和猫猫狗子贴贴,吸吸,蹭蹭,亲亲,这并不过分吧?   所以,经典的一幕又出现了,鱼和玉明明是在和同尘君说话,结果眼睛却是看着温如瑾的。   温如瑾:“……”倒也不算有错,毕竟它家同尘牌坐骑一直都是在传达他的意志来着。   猫尾巴的毛毛竖了起来,轻轻地扎了扎某人的后脖颈。   鱼和玉就听到那光风霁月的男子开口了:“它们确实不是同一种东西,你手中这些零碎的,都是监控器,苏博士手里还有几个,你们可以商议一下具体要如何行事。”   “好,”鱼和玉的眼神落到唯一一个没有被叫到自己手上的,特别的另一个种类,眼神了一下那个圆溜溜的光华流转的透明罩子:“那这是什么?”   “或许,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处独立于你我二人所在的空间外的,独属于我的特殊领域,也可简单点称之为:鬼域。”   同尘君将手往前递,方便她看得更清楚这悬浮在他手心上的迷你航舰:“这片鬼域不与外界相通,但这只是暂时的。待我想办法彻底切断了它与外界的联系,明日就可将它交给你了。”   切断联系确实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同尘君要暂时压下这玩意儿,主要还是因为……   那张软绵绵的,坐垫。   ******   进入了那个属于他们的单间后,温猫猫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个单间,约莫就是除了名字叫单间以外,其他地方都和单间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这大概是个二乘二的四平米的小空间,一张一乘一米九的上下层双人床就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剩下那一半空间若是多些杂物再放一放,基本上连转身都难了。   上下铺的单间……可能也就来路玄学的同尘君能够享受的到如此待遇了吧,估计隔壁住的,一间至少得有两个人。   金毛犼看着这狭□□仄的空间,脑袋忍不住战略性地后仰,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温如瑾庆幸着他是一只小猫猫,守静伪装成了一只小狗狗,但是他们都不是普通的猫狗,没有一大堆的宠物用品需要带上,而同尘君本人已经超脱凡俗修成仙体,领着的小弟更是全部都是鬼……   哈哈哈哈,大家伙都不是人,直接摒弃了吃喝拉撒等等各种日常需求后,这样一个只容许睡觉和存放家当的单间看起来也就没那么不讨人喜欢了呢?   虽说是狭小到转身都难,但是鬼又不用转身咯,直接穿透,床能穿透,墙壁更能!   夜间这栋大楼没什么声息,同尘君进门后只是将意念随风传送,呼唤那些出去放风的鬼,该回来了。   赶在那些鬼冲回来之前,同尘君御风将这个单间的灰尘卷走,空气为之一清。   而后,在温猫猫的指挥,配合同尘君本人超凡脱俗的动手能力下,他们一鬼一猫,成功将那个迷你航舰中,后来安装上去的软坐垫给拆卸了下来。   同尘君将这坐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上铺,如此猪咪和金毛犼都有了暂时地栖身之所。   那软垫也不知是何物所制作,触感软绵,但却有韧性,似乎还能根据接触之物的体温而调节自己的温度。   “这个世界能走鬼修的路子吗?你有把握不?啊对,等那群鬼回来你让他们挨个给朕汇报看到的希望之城的事情,还有,明日你带我去找一下苏钧之,我有些构想得让他帮忙实现……”   叨叨了一会儿,温如瑾突然顿住。   “同尘啊,你还是得再搞点布料垫一垫。”   腰靠坐垫,头枕金毛犼软乎乎小肚皮的猪咪忽然如是说道。   同尘君闻声抬眸,看到了它们拥挤的现状。   那个软垫虽是精心准备,但似乎不是为了两只毛茸茸精心准备的,摊成一滩猫饼之后,温如瑾的屁股就落在了外边,金毛犼两只爪子钳制着他死命往上拉都不成。   啊~火红色与金色的融合,令人眼前一亮的绚丽璀璨。   “好,我会留心的,”同尘君思索了一下,问,“我在系统空间的储物,可以取用么?”   “最好不要依靠外物,我怕它扣我分!”温猫猫说。   “嗯?什么扣分?”他似乎是有些疑惑。   温如瑾狐疑:“还有什么,不就是那个垂拱计划,你都不看论坛的吗?”   同尘君:“……我从不看宿主论坛。”   “咦?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为什么这么忌惮论坛?论坛有你黑料?”   “没有。”同尘君矢口否认。   哦豁,这反应,此地无银三百两!   钮祜禄·猪咪,倏地眯起了眼睛,自软垫上爬了起来,圆滚滚的猫脑袋在黑暗中凑近,那两只会电灯泡一样的眼睛更是胁迫感十足地逼近……   “你有秘密哦,同尘君?”那两只发光的眼睛几乎要怼到他的脸上去了。   “并无,”同尘君顷刻重整心情,微微移开眼神,怡然自得地扭转话题,“对了,此方世界的法则虽多有不同,但触类旁通,万法归一,我如今已经有了些许感悟,或许能今夜就制定出详细的计划,引导那些鬼魂走上修途……”   温如瑾依旧狐疑地瞅着他,论坛咋了?   该死的,论坛隔三差五会自动清空一批被判定为“无意义内容”的帖子,而发帖人自主删帖也无法恢复,所以说……   论坛上究竟有啥是他错过了的!?   一时之间,温如瑾瞄着同尘君的脸,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千万。   ******   月下,鱼和玉一人踽踽独行在黑暗中。   模糊的影子在地上,茕茕孑立。   偌大的希望之城,为管理之便,设有宵禁,夜幕降临,除了巡逻队伍,与她自己,便再无他人了。   她一步一步,走得身板挺直,可是她的心却已经飘远了……   那位“仙君”的话,像是梦幻一般在耳畔萦绕着。   “人生于天地,魂消之还于天地,又有何可遗恨的?”   “他曾以□□凡躯陪伴在你身侧,也曾以魂魄之态伴你左右,如今他只不过是化作了温柔拂过你脸庞的春风,漂泊落在你肩上的尘埃,于黑暗中赠你光辉的明月……”   “他依然是你父亲,依然在陪伴你,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他化作了这个世界中,你目之所及的一草一木。”   盈满了泪水的眼眶终于不堪重负,让那泪决堤,顺着脸庞汩汩而下。   此时一阵风过,鱼和玉便感觉到湿润的脸上是一片温柔的凉意,她有些惊诧地抬手,心绪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侧。   忽地,她笑了出来,笑容诡谲而惨淡。   怨不得读书时老师总说古人文采才好,如今之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瞧瞧这位同尘君,就连她父亲早已经灵魂消散之事,到了他口中,也能化作如此温柔的描述。   是的,这一切,鱼和玉都已经猜测到了。   早在开枪的时候,她就有了预感,父亲被推入丧尸群,被咬到了脖颈……   她看着那具曾为她扛起风雨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走来,可她感觉到,那不是他,那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似乎就在她的身旁,没有人能看见他,但是恍惚中,鱼和玉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   就在她耳边,他轻轻地、笃定地说:“小玉,开枪。”   在这之后,鱼和玉再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他似乎彻底死去了……   这让鱼和玉的思绪陷入了狂乱中,她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变成鬼魂存在过,还是,这只是她为了减轻负罪感而自制的幻觉?   现在,按那位所说的话,她大概明白了。   父亲确实在她开枪前就已经死去了,他的魂魄出现得很快,他确实曾经在她耳畔说过话,絮絮过无数她听不见的话。   而今,他也确实消失了,像是那群鬼遗憾所说的“我们之前鬼数更多,但是有些鬼魂总是很快就消散了”。   而这次消失,就是彻底的消失了,像是那位仙君温柔、婉转而含蓄地安慰——   他生于天地,重归天地了,他化作了这世间万事万物,常伴她身。   “鱼中尉!”   鱼和玉的思绪一顿,她抬头看去。   苏钧之就站在一盏路灯下,手里拿着……   一包板蓝根颗粒。   作者有话说:   鱼和玉:你有事吗?   苏钧之:下火专用,是你的板蓝根,板蓝根虽迟但到,永不缺席!   ————————   儿童节快乐啊宝贝们,愿我们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第97章 宠物的獠牙   月色皎洁, 朦胧如纱,从天际直直倾泻而下,又恍若一道道瀑布虚影。   流水一般的月光, 笼罩在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   那一刻, 鱼和玉看着苏钧之的脸,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喜剧中。   这位苏博士,手持板蓝根颗粒出现的刹那,鱼和玉就感觉到方才那萦绕在她周身的悲戚与痛苦, 都在顷刻间被抽离了。   他总是这么奇怪,自带喜剧效果,在这样的场景下, 看着他手中的那包板蓝根颗粒, 鱼和玉真的是啼笑皆非。   可是这样奇奇怪怪的苏博士,却如此可爱,像是一个小太阳,日升即可将所有阴霾都驱散。   鱼和玉看着那包板蓝根颗粒的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太过明显, 苏钧之有些尴尬地往后缩了缩。   “苏博士,您给我送下火药来了?”   也不知道今天苏钧之都做了些什么,本便消瘦的脸上更是难掩疲色, 他已经换了身衣服, 大白褂也来不及脱下,显然是人刚到,就直接进入到工作状态中去了。   难为他了,这样忙碌, 还想着要帮她降火呢, 鱼和玉哭笑不得。   “咳咳, ”苏钧之耳畔微红, 讷讷道,“这都是Au找到的……”   “哦,我知道,我这是跟着沾了Au的光了。”   就算是希望之城,夜晚也远远不如曾经那般生机勃勃,但这样寂静,又似乎很适合小儿女的私语。   苏钧之定了定神,努力地驱赶心中异样的感觉,他上前几步,拉起了鱼和玉的手,将板蓝根颗粒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谢谢苏博士。”   “不用谢,你保护了我很久,是我应该谢谢你……我今晚特意找你,是想告诉你……”   鱼和玉抬眸,对上了一双格外温柔和坚定眼睛。   “我是想说……抱歉,我先向你道歉,也许你不想听,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知道……在丧尸病毒进入人体后,人类的防御系统毫无抵抗之力,我最初的判断是,不超过十秒,人类就会彻底的死亡。”   鱼和玉看着他,抓着手心里的板蓝根颗粒,没说话。   苏钧之感觉说到专业领域,渐渐地也顺畅了许多:“但是这只是我的保守推测,是我这三个月摸爬滚打自己判断出来的,没有得到足够的证据去证明,所以……”   “所以今天进城门的时候,你听到那些人的话,你想说,却没有说?”   “嗯。”苏钧之有些没底气地瞟了她一眼,“我今天见到了老师了,查阅了老师带领的专业团队们的各项数据,已经可以笃定一件事,那就是丧尸病毒进入体内,令人类彻底脑死亡,甚至仅仅只需要零点二三秒!”   “所以!所以……鱼中尉,我只是觉得你必须得明确一件事,你没有杀死你的父亲!请你相信我们的实验数据,你没有亲手杀父,在你开枪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虽然这话毫无意义,但是我仍希望你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应该背负着罪恶的巨石。”   有些人啊,连安慰人都显得格外生硬,格外笨拙,但是这似乎并不影响这安慰的效果……   “谢谢你,苏博士。”   明明这项数据,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在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颗满是荒芜的心脏,似乎是在今夜,被埋下了一颗种子。   也许她能活到来年,来年春风又吹来的时候,她的心脏或许会长满姹紫嫣红的花,不似今夜般荒寂。   ******   那群鬼逐一讲述着他们今夜闲逛的所见所闻。   同尘君安静地听着,鸦睫微垂,像是在入定。   温如瑾揣着手手坐在那特质的垫子上,尾巴往左扫过,又往右扫回来,来回地画着半圆,异色瞳的猫眼凝视着那些鬼,显然也是在认真听。   唯有金毛犼,根本不在意这些凡人复杂至极的事情,它正蹲在角落里,听520嘻嘻哈哈地用语言给它转播本位面气运之子和气运之女的冒爱心小泡泡的奇妙氛围。   辽阔的宇宙中,遥远的另一个星系,也有人跨越着千万光年的距离,注视着这两位命定的主角。   和正正当当磕官配CP发糖的金毛犼它们不同,高高在上的智慧物种们正在对这个破落蓝星上最出色的统治物种评头论足。   “哦~真不错,看来他们应该会成为一对儿。我枯寂百年的心都似乎被唤醒了,阿拉玛神灵啊,我向您许愿,我希望这个名为蓝星的星球能够完成计划,届时我会将这对小宠物一块买下来的,不叫他们分离痛苦,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希望他们分离吧?”   “楼上的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整个蓝星最拔尖的智慧物种也就那么一批,你说的这对小情侣是目前星际AI系统判断中最出色的两个,恕我直言,就算蓝星真的完成了进化,他们有资格成为大家的宠物了,那也绝不可能两个同时落入一个人的手中,你知道的,那些拍卖行……”   “别说买不买得起这两只最优质的宠物了,就问问你们,以他们的生活习性,你们真的能满足的了吗?那位雄性,似乎是实验人员,你们要养他,按照星际的规定,起码得给他专门布置一比一等比例的各类实验室,以满足他的生活需要……”   “不错,另一位是蓝星的军人,天啊快别提了,提到军人我就想起了前些日子买来的阿米尔星球上的智慧物种,它还是活在海里头的军人,这些天为了制造模拟阿米尔星球的海域,还有海中各类练习室训练场什么的,我已经焦头烂额啦!”   “说真的,我感觉养智慧物种当宠物有点怪怪的,毕竟他们觉醒了个体意识,会思考,经过学习我们的语言之后,他们甚至能和我们交流沟通……老实说,这真的适合成为宠物吗?比起他们,我觉得那只可爱的小猫咪更合适。”   “快闭嘴吧边缘星球的土老帽们!也就只有你们,才会喜欢一无是处的非智慧物种当宠物了,我们的宠物,可都是他们原星球上最最出色的存在,你怎么能懂这份骄傲呢?!”   “可是我觉得这样很残忍……”   “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什么残忍不残忍,那都是你们这些家伙的一厢情愿!如果他们有能力,那他们大可把我们变成宠物或食物,只可惜,他们没这个能力!”   “可是……老实说,有些被奴役成宠物的智慧物种,我感觉单打独斗我是真的打不过,我们难道不是依靠着祖先们的荣耀吗?”   “别再提什么弱肉强食的强盗理论了,宇宙法则乱成这样,这个宇宙迟早会崩溃的……唯有良好的循环生态,才能维持不断地生机,你们天天观看星球进化的直播,怎么也不了解一下现在宇宙所面临的问题呢人上人们?”   ******   群鬼终于汇报完毕,鬼脸上除却阴森,都是疲惫感。   但疲倦并不影响他们吹水的热情——   “小姐妹,你是怎么被丧尸给咬到的?”   “嗐,别提了,都怪那些丧尸片,把人类政府和各类杀伤性武器想得太弱了,我真以为世界会像电影一样完蛋,我太害怕了……”   “可不是嘛,现在想想咱再坚持坚持,指不定现在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了,唉!诶你还没说你怎么变成鬼的呢?”   “也没啥,就是我想象了一下后边被丧尸追的那种生死逃亡,我感觉我不太行。所以,隔壁邻居小孩变成了丧尸,我就打开了一点点防盗门,有铁链的那种,把手指头伸出去让他咬了一下,然后我就变成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差不多,我家里练针灸来着,我是从猫眼那里伸出长针去扎了一下丧尸,然后再扎自己……哦豁,两秒没到就倒下了。”   温如瑾:“……”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是放他们身上是完全行不通了,这群辣眼睛的鬼!   眼看着那只橘猫毛茸茸的尾巴蠢蠢欲动,同尘君立即说:“你们的魂体太虚弱了,我画下片鬼域,今夜你们暂且在里边休息。”   “咦?你的鬼域能让我们的魂体变凝实吗?”   “是。”   群鬼喜出望外:“还有这等好事,那仙君你快快快呀~”   把这群鬼都丢进了鬼域,狭小的单人间内,同尘君缓缓回头看向温猫猫。   不错,所谓给群鬼养魂,那都是说辞,同尘君只不过是看出了温如瑾的动作,知道他有话想说,所以才特意屏蔽了群鬼偷听的机会,虽说可以叫他们自个出去玩,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群吹水鬼的节操是不是?万一他们在门口偷听呢?   温猫猫翘着尾巴,猫下巴抬得高高的:“喵?”怎么,尾巴还不能动你了?   “怎会?”   同尘君伸手,刚碰到尾巴上的毛,温如瑾就屁股一扭,一把将尾巴抽了回来,两只猫爪子抱紧了自己蓬松的大尾巴。   “摸尾巴,一次一千万功德值!”猪咪如是说道。   贫穷的同尘君听到此价格,神色微愣,继而有些艰涩地询问:“……允许先赊账吗?”   温猫猫嘚瑟地抱着自己的宝贝尾巴,睥睨了他一眼,埋汰道:“有些东西,生来没有,以后也都不会有了。”   同尘君:“……”这是哪里的台词,有点接不上。   好在温如瑾注意力也很快转移,沉吟了一会儿,道:“同尘,我有具体想法了。”   “嗯?”   “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此次危机蓝星并非孤立无援也无需单打独斗。”猫猫眯了眯眼,“就让我们把活在天上的人都拉下来,让他们见识见识……”   “宠物们的獠牙!”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明天端午节啦,明天那章给大家发个小红包吧~   ———————— 第98章 她是我母亲   “宠物的……獠牙?”同尘君轻笑着重复着这几个字, 微微颔首,“自古以来,奴隶或宠物反噬其主之事, 并不罕见。那么和光打算要如何做?”   温如瑾的爪子扒拉了一下那个迷你的飞行航舰:“原先是想让你带着那群鬼先上去看看那些高级星球是个什么情况……”   同尘君侧耳倾听, 满耳的喵喵喵令人耳朵发麻,这干扰他了的判断,以至于他不得不打起全副精神来识别温如瑾在说什么。   “后来想想有些不切实际了,现在蓝星一座希望之城都自信有把握将鬼魂们识别出来, 终究是能量体罢了,你能隐藏自己,他们上去估计就是去送菜的。”   想到那群摆烂的鬼, 温如瑾就觉得心塞, 就这么一群丧尸来了就自个儿选择早死早超生的家伙,放原剧情里,估摸着也是不可能自行摸索如何壮大自己的,想来也应该是陆续消散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温猫猫下巴搁在了自己的爪爪上, 想着如此一来的话,那么原剧情里中的蓝星,估计是少了一个重要的支柱, 而男女主又没能支棱起来, 哦豁,位面就直接阴沟翻船。   “你说的有道理,所以……?”   “所以,”温如瑾嘻嘻一笑, “老子打算亲自上去会会他们!”   不论是隐藏自身, 搜寻更多相关信息, 还是暗中联系那些态度不明情况不明的其他被当场了宠物的智慧生物们, 以及联系上之后种种布局……琐事种种,显然还是温如瑾自己上比较合适。   虽说,他现在只是一只猫。   但他这可是被上边那些高等星球的人上人看中的猫,这能是普通的猫吗!?   温如瑾捞过金毛犼的尾巴,摸了摸,嘚瑟地想到,应该说,这是一只能够大有作为的猫猫!   ******   第二日,天蒙蒙亮,初步明白了温如瑾的安排的同尘君,便对群鬼道让他们白日里就安心在他的鬼域中修养魂体,晚上再出来活动。   群鬼高兴极了,乖乖地听从安排。   温如瑾看着他们的模样,忍不住在怀疑,他们究竟是生前就傻乎乎的,还是变成了鬼之后,才导致了智商下降。   “喵~”晚上你就让他们出去,以希望之城为圆心点四处扩散开来,寻找周遭的鬼魂,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虽然这群鬼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   “好。”同尘君颔首,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自此刻运转昨夜写下的心经罢,如此短的时间,粗糙写下,也不知效果如何。”   “喵!”你抓紧点。   温如瑾不是鬼修,他倒是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一分为二,在躲避丧尸病毒的身体进化之外,给魂体修炼留下了一线生机,但是他就算是抓住了这生机,也不知道要如何具体地运用在鬼魂的修炼中。   而且鬼魂与鬼魂之间各有不同,就算能撰写出修炼功法,也得不断地调整和适应,除此之外,估计还得有耐心,且细心地引导那群鬼东西走上修途。   可别了吧,温猪咪忍不住抖了抖胡须,别说他没什么正经的师父,自个儿都是半路出家全靠天赋去感悟的。   他活了那么多年,真真正正收的徒弟,也就两个。而且这两徒弟吧,温如瑾就像是那什么六七十年代的父母那样,大娃直接交给爷爷奶奶进行放养,然后小娃出现了,大娃就长大了,大娃带小娃,完美!   嘿~最艰难的时刻全程没他啥事儿,等到大徒弟都能来请教他了,那都是有了足够的基础,能直接沟通引导的时候了,这和带着入门的难度可完全不一样。   同尘君就不同了,别说他的修途有师父带着手把手的启蒙了,他身为一宗首徒,底下还有一大堆师弟师妹师侄需要他细心教导,所以说这事儿,同尘君有经验。   专业的事情就还得专业人士,比如同尘君。   520:“稳如猪你太过分了,我听不下去了,你不就是想偷懒,逮到个能白嫖的打工鬼就想霍霍人家吗?你自个儿认真学一学,摸索摸索,我就不信了你真做不到!?”   “那么生气做什么?”温如瑾仰着肚皮躺在那软垫上,爪子摸了摸小肚皮,“不值当,我只是一只小猫咪而已。”   520:“……”我踏马?   有了更好用更贴心的免费打工鬼之后,温如瑾都懒得理这个蠢萌蠢萌的系统君了。   “喵呜。”那群鬼出去,你记得让他们,天亮之前赶回来,免得出太阳给晒化了。   “好。”   温猫猫略微思索了一下:“喵啊。”这太阳光,估计是和你的心法相克之物,万物相联系,太阳出来后,那些丧尸似乎也在躲避,这也许和人体进化有关,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苏钧之,见到了你要暗示一下他,不知有没有用,但至少会有个启发。   唉,猫爪爪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顶,温如瑾心道自己这只小猫咪真是为这对位面之子操碎了心了。   同尘君温和地看着他可爱的模样,轻笑颔首:“好,我都记下了。”   ******   一大清早的,在出门前,温如瑾和同尘君抓紧安排今日的事情,免得事到临头了他说一句,同尘君传达一句,太过明显,不仅担忧多惹事端,也不想上边那些家伙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说着说着,温如瑾就觉得有些奇怪,是什么呢,哦对,静静怎么蹲小角落一晚上了还在蹲?   温如瑾回头寻找金毛犼的身影,结果就发现金毛犼背对着他,蹲在角落里,低着头嘀嘀咕咕地数着什么东西。   温猫猫凑过去一看,哦豁,之前这小家伙藏起来的东西这会儿全拿出来了,堆得整个床板都是凌乱一片。   仔细看了看,被扒拉到一边的东西,主要就是什么夏桑菊颗粒、金银花露、穿心莲片之类的下火药?   好家伙,守静居然还屯了一盅密封保存的“凉茶大王”——癍痧!!!   温如瑾都看呆了:“喵?”静静这是在做什么?   同尘君仔细看了看,也有些不解,按理说,金毛犼是不会上火才对的?它要是会上火,按照它自己这个祖传暴脾气,估计早把自己烧没了。   唯一的知情者520出现了:“哼!你们不知道了吧,我来告诉你们,我和静静商量好了,我们打算帮苏博士追鱼中尉,这都是打算给苏博士拿去送给鱼中尉的惊喜爱心礼物。”   温如瑾和同尘君都没声了,520更加骄傲和嘚瑟:“怎么样!?是不是很浪漫!!鱼中尉一定会很感动的!!!”   温如瑾:“……”对不起,我不认识浪漫这个词了。   同尘君:“……”我可能老了,不太懂现在的人是如何谈恋爱的。   温猫猫沉重地眼神示意了同尘君一下:“喵……”现在是祈祷苏钧之抗揍指数飙升比较好,还是祈祷鱼和玉手下留情比较好?   “唔,要不然,双管齐下,都祈祷吧。”   那现在是应该念福生无量天尊,还是阿弥陀佛,还是哈利路亚?   ******   刚打开门,就发现鱼和玉就杵在门口,手臂抬起,一副刚打算叩门的动作。   “今日无任务,总理要见见仙君,我过来送你们过去。”鱼和玉放下了手,微笑着解释。   “正好,”同尘君一副正要出门的模样,手里还捧着昨夜的那个微缩航舰,“我已暂时将其打下禁止,能阻隔它的主人与它的联系,交于专业的研究人员研究吧。”   温猫猫后腿用力一蹬,嘿咻一下,一把跳上了同尘君的肩膀,同尘君站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其实昨天夜里同尘君就问过能不能拆开这个航舰了,温如瑾的回答是不能。原因很简单,不难理解。高级星球的航舰,低级星球就是想要拆卸,也找不到门道,这不是一个星球内部强国和弱国之间的那点科技技术的差距,这是对物理世界深邃法则认识层面的差距。   便是正经规模大小的航舰,蓝星都不一定能找到门道拆开,就算找到门道,也没有专业的工具器械在不损伤航舰本身的情况下拆开。   而这种微缩技术的航舰,不仅需要高昂造价的同套微缩工具,还不是人类的手能够做到的,这更多是AI之流的智能机械,在合理的程序输入后,自主制作的,人手没那么精准。   总之,这玩意就是鸡肋,但鱼和玉看见都看见了,那就给蓝星的研究人员瞎几把捣鼓几下吧,不会有大收获——   但至少,会让他们明白,科技技术的差距有多大。   敌人的强大,会令人警醒非常,发愤图强。   鱼和玉面上没什么意外地接过了这艘航舰,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发现金毛犼似乎在躲着她,她一来立刻扭身不说,还特意摊开了身子压在床板上,似乎是想要遮挡住什么东西。   “Au今天怎么了?”   同尘君温和浅淡的笑意无懈可击:“它今日有些不舒适,就不与我们一同去见总理了。”   总理,温猫猫的爪子挠了挠下巴,这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保存那么大的实力,还搞出了那群鬼口中所说的,供电供水一应正常的希望之城……应该是个脑子能拎得清楚的,接下来的谈话不至于太难。   不过,鱼和玉为什么要亲自过来送?   “喵~”同尘你问问她,她和总理是什么关系。   一听到那声猫叫,鱼和玉就知道,下一刻那位仙君就会开口说话了……   这是她很早之前就留意到的细节。   然而这一次,不等同尘君开口,鱼和玉就先说了:“她是我母亲。”   作者有话说:   鱼中尉感不感动不好说,苏博士肯定很感动哈哈哈哈!   ——————————   喜逢嘉节,端午良辰,献续同欢,宝贝们端午节快乐呀~(*^▽^*)~   本章发个小红包,截止到今晚24:00,mua~   —————————— 第99章 灾难,还是机遇   他尚未开口, 她已经回答。   这都学会抢答了,同尘君眉尾轻轻一扬,似笑非笑地回眸, 看向了鱼和玉。   鱼和玉只是猜到了皇上要问什么, 有些条件反射罢了,如今见同尘君的模样,她反而尴尬。   也许……就算猜到了,也应该等人家问出来?毕竟这样直接跳过身为“猫语解读器”的仙君, 仙君会有可能感觉到不悦?   他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的模样,道歉又不是,不道歉又不是, 好在两人一猫走在这希望之城, 来往的人极多,且总有人对她道路以目,让她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转移了注意力。   “喵!”果然是这样的关系, 待会儿谈事情的时候,你干脆把鱼和玉也留下。   虽说温如瑾初步判断这场会议应该不难谈下来,但是详谈的对象始终是个未知数, 不像鱼和玉和他们, 都是老熟人了。   鱼和玉这个气运之女吧,看着孤傲冷清,但是实际上她不仅胆大心细,还格外体贴心软……   这谈话谈话很难说会不会吵起来, 吵起来了温如瑾总不能自个儿喵喵喵地加入战场, 为了帮同尘君就现场表演一通“猫舌, 战群儒!”的大戏。   有鱼和玉在现场就不一样了, 怎么着她都会替同尘君说话,避免他人为难。   温猫猫一出声,同尘君就会回头凝视着它,闻言“嗯”了一声,没有拒绝。   未几,他垂眸回首,凑近了某只像是一团火一样绚烂的猫猫,低声问:“我看起来那般不中用?”   在温如瑾初步的判断下,身为一群鬼的包工头的他,实际上应该还是蓝星双线进化中魂体进化一线的总负责人才对,如此,他还会被为难?还需要鱼和玉这位总理的女儿在现场帮扶?   更何况,虽说他如今堕落成鬼修,确实孤寂清冷了许多,但曾为一宗首徒,同尘君自诩自己待人接物的本领还是有的,和光猫未免……   “啪!”和光猫的尾巴毫不客气地猛抽了他的后脑勺一下。   同尘君:“……”   听守静说,这只傲慢如帝王的猫咪,它之前打苏钧之直接上巴掌,看来用尾巴抽,还算是它对他的格外留情了。   “有关系有门路不走关系不拖门路,你傻啊!”   稳如猪那双异色的眼瞳瞪大了,猫爪子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同尘君的脸颊:“走这些程序开会议和一大群人扯皮最烦了,让鱼和玉替你上,你清净点作壁上观不好吗?”   那霞姿月韵的男子神色微怔,忽而一笑:“嗯,怪我未想到这一度,是很好。”   520啧啧出声,嫌弃道:“真是遇你则降智,谁能想到屠戮一界的同尘君,也有被资本家虚假温情欺骗的时候。”   “送下火药追女孩的傻子没资格说人降智!”温如瑾先怼了这系统一句,又对同尘君说,“可不就是这样!你别凡事都亲力亲为,不得累死?要学会偷懒,知道吗,懒惰才是人类的天性,懒惰还是促进科技发展的动力之一呢……”   “嗯,我知道了。”   “扯远了扯远了,总之,你得利用你在鱼和玉心中那种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的形象,你只要将我之前安排的事情,说清楚,之后你就营造玄乎高冷的形象就行了,剩下的聪明人会自己脑补完毕,各类细节聪明人也会自己填充合理,就是有为难和疑问,鱼和玉也会替你回答。”   看着同尘君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温如猪猪高兴极了,猫尾巴自个儿动来动去的。   猪咪的尾巴是十分蓬松的,毛茸茸的又粗又长,这条宏伟的尾巴在同尘君的后背扫来扫去,但凡同尘君是个活人,这都能热到他当场把这只猪咪丢出去。   好就好在这是个死透了之后达到“心静自然凉”的超高境界的鬼,不会热也不会痒,可任由温如瑾造作。   ******   鱼和玉原是在调动了自己全身的隐形的刺,去应对那些或明或暗的各类晦涩的眼神的。   这些道路以目,杀人于无形的眼神的杀伤力,有时候并不比那些刻薄恶毒的语言更弱。   可是这一次不同,她不是沉默的一个人走在路上任由他们看着、说着,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会让人下意识忽略掉他的存在的仙君,以及一只连带着也被别人忽略的猫猫。   不在屏蔽范围内的鱼和玉,自然能听到温如瑾和同尘君的交流,但她只是刚刚恰好能猜到温如瑾想问什么罢了,现在这一长串的喵喵喵,恕她无能,她真的翻译不出来。   不过……她觉得自己沸腾的、怨愤的心湖,好像因着这听不懂的喵喵喵,和那位仙君身上令人如沐春风的气息慢慢平复了下去。   温猫猫的话题已经变了,因为它注意到今天希望之城内的那些飞来飞去的监控器,居然少了很多,少到它认真找了几分钟都没看见有,哦豁,出事了……   对蓝星而言,是好事的事。   “原先判断我能先上去一步的可能性只有一半,现在看来应该不止喵……”   “皇上,原先也是个人吧?”鱼和玉忽然开口说话,打断了喵喵喵。   温如瑾的猫叫戛然而止,它扭头看向了鱼和玉,歪了歪脑袋:你都不知道要难得糊涂的吗?   鱼和玉看着猫咪漂亮如宝石的眼睛,轻轻笑了笑。   这并不是她故意让他人注意到同尘君和猫咪皇上的存在,而是她忽然觉得,她也有能够走在路上说说话的人,她……并不是永远都孤身一人。   同尘君看向了温如瑾,眼神询问它现在要立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哦不对,应该说,是要勾画一个什么人设。   温如瑾陷入了沉思。   一会儿之后,鱼和玉就听见同尘君有些忍俊不禁地说:“他道号和光君,是我……是我师兄,平神年间我们被无耻的皇帝走狗算计,我成了鬼修,而它不得不灵魂出窍,俯身到了一只猫的身上,委委屈屈凄凄惨惨地过了千年哈……咳咳。”   鱼和玉无语地看着这个努力憋笑的仙君,和那只抱着尾巴遮了半张脸,一脸无辜,仿佛在害羞,结果却又冲她win了一下的猫咪。   “……”   如果仙君不那么明显的笑场,她或许还会相信……啊呸,她信了才有鬼!   ******   那位穿着剪裁得当,线条流畅的灰色衣物的中年女子,含笑着说:“阁下来了,请坐。”   或许她曾经有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如今这黑发中夹杂着很多白发,碍眼地在这头黑丝中穿插着,与黑发一同被盘得整整齐齐地在脑后。   这位总理或许是一心扑在了稳住世界和救世上,已经无暇顾及这有碍形象的白发了,又或许是如今的世道,染发剂不好找,而她本人也不愿公器私用……   同尘君甫一进入这偌大的会议厅,灯火通明下,每一个座位都坐上了人,他们的穿着各有不同,神色与气场也不尽相同,想来都是这希望之城各个领域的代表人物。   现场还有一张椅子,对方没有刻意来一个下马威为难人,甚至是礼貌得体地请他坐下。   鱼和玉关上了门,将一路上拿着的那台迷你航舰放在了会议桌的中间。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主座上的总理身后,双腿与肩同宽,收腹挺胸,收紧下巴,背手在后,宛如一尊完美的树墩。   温如瑾揣着手手在同尘君的肩膀上坐端正,暗暗打量了所有人后,在同尘君按照他的指示大致叙说世界进化的构思时,众人都礼貌以注目,侧耳倾听,有时候虽面上有不信、不耐、震惊之色,也不曾打断同尘君。   很好,初步看来,这位的御下能力极好,温如瑾的尾巴忍不住悄悄动了动,在首座上那女人含笑看过来之时,它干脆放纵这尾巴甩了甩,甚至甩出了声音。   众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一片寂静中,那万众瞩目的体验被猫猫抢到了自己身上。   温如瑾歪了歪脑袋,眨眨眼,一脸无辜:看朕做什么?朕只是一只小猫咪而已~   “如大家所见,”同尘君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抬手示意桌子中央的迷你航舰,“这类航舰,不是我们如今的科技技术所能企及的。这一场灾难,丧尸,末日,病毒……都不足够准确,或许我们不应该说这是一场灾难,这对于整个蓝星而言,是一场进化,对于人类而言,是一次机遇。”   “荒谬!人死便死,哪来的鬼魂修炼……”   “坐在你面前的我,就是鬼。”同尘君含笑看向那个出声的老头,“我以为昨日那位负责人,已经为你们讲明白了……”   不错,昨日那个负责人,他还登记了当时所有鬼魂的来历背景,祖宗十八代都差点要登记清楚,当时那群鬼还胡咧咧地说什么,像是高考填资料,像是进入组织在孟查户口,怪好笑的。   “当然,如果你们需要,我现在也可叫他们出来让大家看一看?”同尘君倒是不介意让那群鬼从他的鬼域中出来露露脸。   鱼和玉上前一步,弯腰附在总理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总理未出声,众人也没有跳出来为难人,只是各自在低声谈论,窃窃私语些什么。   “今日出太阳了,就不必再叫他们出来了,”总理抬手,阻止了这细微的骚乱,“阁下所言之事,确实有些冲击了我的世界观,但我相信陈同志不会无中生有,扰乱组织秩序的,他昨日的汇报,与鱼中尉小分队的汇报情况相同,阁下本人更是鬼魂存在的有力证明……”   “鬼魂确实存在,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接受客观世界的客观事实,而不是因与固有印象相违背便心生抗拒。这所谓航舰与监控器,也须得研究,外星存在更强大的生物,也并非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灾难也好,机遇也罢,可以笃定的是,我们确实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这一场危机。诸位,可认同我所说?”   众人点头,只差说一句“但凭吩咐”了。   总理扫视了一下四周,满意颔首,转而对同尘君道:“只是阁下所言,天道双线齐头并进,却缺乏有力证据,这只是阁下的猜想而已,谁能证明这是不分伯仲的双线,还是有主有次?”   温猫猫的尾巴缓缓圈上了同尘君的脖子,暗示他这时候不必出声。   果不其然,总理说完,话锋立刻扭转:“不过,我愿担下这个责任,给予鬼魂修炼一定的支持,有劳阁下带领他们为人类的未来而奋斗,但是,希望之城的主力资源,依然要为攻克病毒而倾斜。”   “如此,阁下可能接受?”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白昼下的贱民   身为宇宙三星联盟政权之一的强大星球贝特伏星球, 是一个典型的三星系统,即是说贝特伏星球所在的星系,有三颗恒星组成。   这三颗恒星中, 有两个是相互缠绕的, 第三颗恒信则受到了那两颗恒星的引力,在较远的距离围绕它们公转……总而言之,贝特伏星球虽昼夜交替有其独特的规律,但区别并不明显, 最常出现的便是白昼,与天际成浅淡虾红色的红线天。   正如蓝星上所谓调班一样,贝特伏星上的工作也是不停歇地接替上岗, 以满足整个贝特伏星处在永不停歇地生产运转中。   故而在这种生存环境中的贝特伏星人, 他们各自的休息时间是不等同的,他们依据地理环境而建造的居住地也满足了他们可以随时拥有一个舒适的休息环境的要求。   换而言之,光网上,贝特伏星人无时无刻不存在。   所以, 当“蓝星进化”的频道刚刚被关闭的时候,光网上的贝特伏星人就闹成了一片。   “怎么回事?是我的光网出问题了吗?你们有谁能登得上去‘蓝星进化’的频道吗?”   “不用怀疑,出现红锁了, 这个频道已经被关闭了……”   “哦我的天啊, 可是我才刚刚从休眠中醒过来我还没有看到那只可爱的猫猫,啊,那只颜色比红线天还要璀璨的猫猫,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居然是真的, 我刚刚看到各大直播公司说已经把所有的直播仪器全部撤回来了!”   “怎么办?要怎么才能解锁?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一个频道直接红锁的话, 意思是说所有直播公司都直接停播了吗?还能不能挽回……”   “不能了, 红锁的出现, 通常来说,都是因为有人违反了星际公约,以‘蓝星进化’频道的情况看来,估计是有人涉嫌干预了它的进化过程,这很严重,我们可能永远看不到那只猫猫了!除非蓝星完成了进化,而它被送上了竞价台……”   “是谁!?是谁这么可恶去干预一个破落星球的进化,害得我不能看可爱的小猫咪,啊该死的,为什么现在还不能出公告,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一个说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楼上的,一般来说,以三星联盟的办事速度,我们很快就能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对,这么久没有动静而是直接关闭了直播频道,有可能是涉及到了某些顶层的不可言说的权贵人物。”   “哦,原来如此,那他们是对蓝星做了什么?算了算了,这是不该问的,谁叫他们是黑夜中的贵族,而我们是白昼下的贱民哈哈哈哈哈!”   ******   “我今日还有其他任务需完成,就不送仙君回去了。”鱼和玉礼貌解释完,又冲温如瑾笑了笑,“皇上,明天见。”   肥橘屁股后边的尾巴竖了起来,冲她摇了一摇,似乎是在敷衍的模拟了一下挥手示意“拜拜”的动作。   同尘君含笑:“鱼中尉,辛苦了。”   鱼和玉他们确实辛苦,说是一个人掰开成两个人使唤都不算过分,他们不仅要不断地清扫希望之城附近的丧尸,毁灭这些尸体后,希望之城才能不断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除此之外,虽不能说希望之城是孤岛,与其他幸存城池都有着联系,但是这通讯的质量肯定不如末世之前,为了应对危机,必须协同合作。   因此希望之城提出了,让各大幸存的城市化作点,点点相连划线,再以线扩张成面的递次推进的宏观布局。   在这个布局下,是无数人血泪的填充。   好在作为夏国指挥中心的希望之城,已经根据末世的种种现实情况,宣布国家已进入最紧急的状态,并颁布了各项具体的有针对性的临时律法,允许了军警等特殊工作人员在紧急情况下可就地处决妨碍“人类求生计划”者。   这些种种乱世用重典的措施,反而缓和了各种矛盾。毕竟进入了现代化社会经过德育智育等等教育的人类还是占大多数的,倘若没有约束,别说军警医等特殊人群,实际上大多数正常人都只会成为那些极端自私自利人渣的牺牲品。   好在那位总理确实足够理智,理智到冷酷,压下了这些会毁灭人性的恶行。   以至于目前希望之城已经通顺了与其他两座大城池的交通与通讯,甚至还联系上了蓝星的其他四个强国……   如果战胜丧尸病毒是一个进度条,那已经完全稳住了自己的人类,基本上已经将这进度条走完了五分之一了。   只待攻克病毒,发现人体进化的奥秘,这进度条将会直接拉满。   ******   鱼和玉一走,同尘君几乎是瞬间便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走在混乱中又似乎在缓缓恢复各种秩序的希望之城中,温如瑾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同尘君的后背。   他默默地思考着,按照总理这样拥有绝对理性的人的心性,她不可能会怪罪鱼和玉在那种情况下对自己的丈夫开枪,相反,她应该是维持住气运之女鱼和玉心性稳定的重要因素才对。   何以见得?鱼和玉现在还在努力地付出,任劳任怨地完成各项任务而没有直接崩溃,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是有这样一位强大的母亲一直在身后,鱼和玉怎么会走向自毁呢?除非……   “和光在想什么?”   “在想……要是我先上去了,你留在此处,须得多多注意一下总理的安危,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不错,能彻底击垮鱼和玉的,估计是这位总理的死亡,或许更精准点说,是这位总理的非正常死亡。   那或许会是一个极为血腥且惨烈的场景……   如此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总理虽然不是气运之子,但是她们这一类领袖的存在,绝对是蓝星人类能够走下去的中流砥柱。   这是一场属于蓝星的,考验人类的进化,少了气运之子不行,少了她们也是绝无可能的。   温如瑾相信绝大多数人都是希望结束末世,让世界恢复正常的,但绝不可能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   有的是人像是那些逼迫鱼和玉污蔑鱼和玉的恶徒一样,比起渡过此次灾难,恢复人类的荣光,他们或许更想把握住这样稀世罕见的天灾的机会,让自己成为呼风唤雨的人上人!   叛徒自古以来就不罕见,小到背叛亲朋好友,大到背叛家国民族,更大点,背叛人类怎么了?   同尘君是聪明人,温如瑾这么一暗示,他便明白了他的顾虑。   “我知道了,待夜幕降临,我再予她一道灵通,我会时时关注她的安危的,和光放心。”   ******   说起这位总理,温如瑾就不得不想起今日的谈话,很简短,三个小时都没有,只不过是同尘君阐述了他的构思,对方表示只能在目前希望之城宏观计划,与各种实验研究和恢复生产等等各方向计划之外,有余力再给与支持罢了。   好在温如瑾也不需要对方真的给予多大的支持。   场地?鬼魂需要什么场地?直接出去找块空地就行了。   物资?鬼魂不用吃不用睡,物资都免了。   器械?这东西魂到了就行了,其他无关紧要。   总而言之,魂体进化方向需要的东西,希望之城给不出来,希望之城能给的他们也不太需要。   所以即使这位总理很明确地表示,她的支持,似乎暂时就只能是态度上的支持,温如瑾也让同尘君表示接受。   在温如瑾看来,比起他的贴心大花袄,绝世好基友同尘君,自然是苏钧之这样普普通通的气运之子与其他研究人员更困难一些,他们更需要资源的支持,而恰好温如瑾又不需要,自然没有非要去分走人家本来就不富裕的资源的必要了。   但重要的不是这个,是散会时,这位总理包含深意的一段话:“阁下以为这希望之城如何?种种条例虽取得了不错的成效,但连日以来却也总被诟病过于严苛与残酷……”   “让阁下见笑了,但我以为,人类之所以能从万千生灵中脱颖而出,成为蓝星之主,并非因为曾经所奉行的普世价值关与道德,这是人类社会为了维持稳定而后来创造的,真正让人类强大起来的,是值得所有不道德词汇去描述的天性或兽性。”   “现在丧尸病毒横行,有人认为末世降临了,自己就可以再无约束,于是他们肆意地挥霍自己兽性,自私、蛮横、丑陋、血腥、残酷……这怎么可以呢?”   “为了维持夏国的稳定,最大限度地保存有生力量,我必须让这类‘兽化的返祖人类’再次认识到他们依然活在道德与律法的约束下,而在这样一个礼崩乐坏,摇摇欲坠的现状下,我做不了更多,如此只好粗暴地让律法的机器更残酷一些了,这是可以理解的,是吗?”   “可人类总是那么聪明,道德没有强制性,他们能在严苛的律法下苟活,便要肆意去践踏那道德了,可践踏道德所造成的破坏,却也不小,着实令人苦恼……”   ……   似乎也被温如瑾提醒了什么一般,同尘君忍不住微微敲了敲唇角:“和光,是我在鬼界待太久,思维被同化了么?她说了那么多……可是我多想了?”   “你没有多想。”橘猫异色的眼瞳在夕阳下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绚丽中氤氲着某种无声的诡谲。   “她就是在暗示你,有能力的话,帮忙洗一洗这藏污纳垢的希望之城。”   “更直白点说,她想利用鬼魂将那些拖后腿的臭虫渣滓全杀了。”   比方说为了自己逃跑,把无辜的人推进丧尸群什么的行为,说违法吗?这不好证明,万一人家脚底打滑不小心推的呢?   主观意识形态上的态度存在太多暧昧的空间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以此作为重要评判标准的、那个和平社会下号称十分人性化,但也算不上多么完善的律法,才会在末世这种特殊的背景下,显得十分愚钝而不够用。   但临时新法也只是粗暴地加强了对人类进化中流砥柱特殊工作人员的保护,无法照看到细微的角落多了去了……太阳底下还有阴影呢,何况人本野兽,性本恶,又突逢作恶的机会?   这些东西本该靠道德体系约束,但是防止不了有些人意识到自己丢掉道德就如鱼得水……而如果这类现象不加以制止,那秩序的崩坏将会很严重。   秩序倘若崩坏了,那人类完成进化就是无稽之谈,那不是全体人类的胜利,只是个别极端人渣的胜利。   可是已经严上加严的律法如今也不适合再继续变得更严苛了,在这个情况下,同尘君这个包工头带着一群鬼出现了……   温如瑾都能想象得到那位总理心里所想的——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   同尘君沉默了一阵,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自己在鬼界待太久,思维过于血腥了。”   “没有的事,你一直都很好!”温猫猫安慰地抬起爪子摸了摸同尘君的头,“我可以告诉你,人类社会的任何一次进步,都需要血腥的铺垫,这是应付的代价。”   “而我们应该庆幸的是,这位总理是个清醒的人,知道该流血的时候就放血,而不是固执地抱着高尚的所谓的人性光点、泛滥不可收拾的悲悯善心带着全人类去死。”   “有这样的领导者,可以减轻我们的负担。”   温如瑾撸人头撸上瘾了,叹息着:“该死的,我可只是一只小猫咪啊!这样的领导者再来一打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端午假期过去啦,打工魂重新上线!   准备开杀,这个世界也是不超过三十章的,大家安心哈~   ———————————— 第101章 资本家看了都落泪   拥有浑身璀璨金丝毛发的小兽Au, 是一只虽然小脾气有点儿暴躁,可爱的毛脸上总是摆满了不耐烦,可是实际上特别体贴、特别好的小可爱, 这是苏钧之从未动摇过的想法。   可是纵使他知道Au真的是个宇宙巨无敌的绝顶小可爱, 当金毛犼见他上门,特意推出了一大堆金银花露、夏桑菊颗粒等等降火药的时候,苏钧之还是感动到当场飙泪。   “Au你太好了,呜呜呜~”感动万分的苏钧之趁着金毛犼还在小心翼翼推着药盅过来, 直接一把抱住了它。   啊~那蓬松的手感,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了,没想到啊, 这么小只的Au, 居然还有一大半的体型是毛发膨胀起来的虚张声势。   不错,在苏钧之看来,守静推出的这一大堆东西,都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Au真的太贴心了,感动到挥泪如雨!   苏钧之是根本想不到的,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呢, 这只小家伙之所以费尽心思给他找出那么多的下火药, 其实……是为了帮他追求女孩子。   由于实在是太感动了,苏钧之基本上没有任何犹豫,秉持对金毛犼有着十二万分的信任的精神,他一把端起那盅可以号称“黄连中的战斗机, 苦味界的天花板”的癍痧凉茶, 屏住了呼吸, 一饮而尽!   守静听到那咕咚咕咚的动静, 心感不妙,猛回头,就发现苏钧之已经一脸痛苦面具地放下了空空荡荡的药盅。   金毛犼:“!?”   它只不过是刚刚扭身去拿其他东西而已啊,这个混蛋居然把要送给鱼和玉的压轴大礼给自己吞了!?   气死老子了!叔叔可忍,婶婶都忍不了了!   被苏钧之的“不懂事”(?)激怒,金毛犼飞扑过去,扬起爪子,猛揍了苏钧之一拳。   正将全副心神都倾注在强行忍住喉咙间的苦涩和呕欲的苏钧之,莫名其妙就被打了一拳:“啊痛痛痛!”   ******   温如瑾和同尘君回到住处,凭借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他们第一时间察觉苏钧之来过。   只是……苏钧之来了,静静为什么却蹲在角落生闷气?   金毛犼回头看到温如瑾回来了,那委屈顿时被叠加了双倍效应的buff,它嗷了一声,飞扑了过来。   温如瑾不得不下沉重心,稳住了自己后,伸出了两只猫前腿,接住了朝他扑过来的金毛犼。   还好还好,还好他不是普通的小猫咪,他是体型傲视群雄的大橘为重·猪咪。   接住金毛犼,不费吹灰之力!温如瑾艰难地保住守静,咬牙在心中调侃。   这两只毛茸茸抱作一团的模样着实是可爱到没边了,同尘君抬手拖了拖金毛犼,又缓缓将它们都抱了下来,放在了那外星来物的软垫上。   守静抱着温如瑾哼哼唧唧地吐槽苏钧之那么大人了一点都不懂事,把它最后一盅打算让他拿去送给鱼和玉的压轴大礼癍痧凉茶给自己喝了,一滴都没剩下!   金毛犼嗷嗷强调——一滴都没剩下!   温如瑾:“……”就很想笑啊喵~   得知苏钧之刚走不久,温如瑾便让同尘君看看能不能出去追上他:“诺,就昨晚叫你帮忙写的东西,看看今天能给他不。”   “嗯,那我去了。”同尘君哭笑不得地看了金毛犼一眼,心中暗自摇头,这小东西,思维模式比他还奇怪。   温如瑾熟练地顺毛摸,你问一只猫要如何抚摸另一只毛茸茸,那温如瑾的答案只能是:无他,唯手(爪)熟尔。   “他过来就专门来喝你的凉茶来了?”   “嗷。”也不是,他送吃的过来了。   金毛犼说着,从角落里用爪爪踢出了两包菌菇原汁猪骨面……   温如瑾看着,心情复杂,原来是专门过来,就为了给这两只毛茸茸送吃的。   他今天让同尘君略微向鱼和玉打听了一下,得知苏钧之的工作其实十分忙碌,原本还打算之前那些想交给苏钧之的小建议延后,或者直接交给鱼和玉的,没曾想到苏钧之这人如此赤子之心,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投喂救命恩猫。   ******   苏钧之疾步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这一条路都有重兵把守。   好在两只毛茸茸住的地方,就是研究人员等各类专业领域的人员及其家属的住宅楼,从这栋住宅楼到实验室的路都是全封闭的,苏钧之才能独自一人跑出去送吃的。   但凡这是不在重地重兵把守的范围,苏钧之出一趟门,身后都得跟着两个警卫员……希望之城,也并非就是无恶的极乐世界。   苏钧之从来没有忘记过,在进入希望之城之前,鱼中尉曾经问过他,他是不是非要带上皇上和Au,以他对希望之城的贡献值,又是否能养得起这三张口,他坚决地表示他必然要带上它们,也绝不会让它们饿肚子的。   这是他的承诺,他一直都记得的,虽然到了希望之城它们就跟着另一个半路冒出来的什么仙君跑了……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会践行自己的承诺。   无论怎么样,不能饿着了它们,毛茸茸即正义!   再拐一道弯,就是实验室的范围了,那栋大楼进出的检查更加严苛……然而苏钧之没能拐过这道弯,他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到了此处弯道前的阴影角落。   差点要大声呼救的苏钧之定眼一看,发现眼前站着的人,居然是那位月态霞姿的仙君?   苏钧之捂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心脏,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有歹徒冲进这些密封道路……”   同尘君含笑道:“情急之下让你受惊了,抱歉。”   “没、没事的。”苏钧之摆了摆手表示不计较,对于这种小事他可不会放在心上,让他觉得看同尘君有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只是因为他觉得同尘君抢走了他亲爱的毛茸茸。   苏钧之倒是能理解同尘君的做法,这位看着就不太想要和更多人打交道的模样,路上队伍逐渐壮大,他也逐渐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不过,苏钧之想不到他专门来找自己的理由。   难道是特意过来警告他不许接近Au和皇上?   思及此,苏钧之脸上的神色一凛,正准备义正严词地拒绝:“仙君你……”   但是同尘君接下来的动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给,这是些许建议,也许你会需要?”   没错,同尘君递过去了几张粗糙的小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这东西应该是路上捡来的。   还好还好,不是来警告他不许靠近毛茸茸的,苏钧之心里松了一口气,接过了那几张纸,正准备先大致看看的,接过不看不要急,一看他头皮都麻了。   “希望之城虽供水供电等基础供应已能确保正常与稳定,但挨家挨户每日的供应量却远远少于实际需求,故而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所谓的建议,只见这上面写着的方法,都是诸如:抓更多形态完整的丧尸,用作实验材料之余,还可将其具有感染力的指甲牙齿等人肉武器,利用头盔手套口套等等工具剥夺,而后将其捆绑在转轮发电机上,只需在其前边放置一个稳定的人体二氧化碳散发器,便可让丧尸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发电。   比风力发电都稳定!   没错!上边的建议,就是叫他把那些不知疲倦的行尸走肉彻底地利用起来,包括但不限于转轮跑带发电、蹬自行车抽水、压迫刨土疏松土壤……   而这个计划表,上头写着一行标题,字迹如人,清雅如风月,笔画起落之间风骨傲然……丽嘉   但是,字再怎么好,也掩盖不了,这个标题叫做《论将丧尸研发成新能源用作生产的可能性》啊!!!   苏钧之瞠目结舌地看着同尘君的脸,一时之间,他根本想不通——   为什么拥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的人,他的大脑居然能想出这等让资本家看了都落泪、周扒皮听了都自惭形秽的,为了压榨劳力连死尸都不放过的新思路。   “此计划,可行否?”   苏钧之的心情,复杂极了,你看他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可是这话语中的内容嘛……   拿着计划表的手在颤抖,苏钧之咽了咽口水,艰涩地说:“我个人不能做出判断,但我可以将它提交给总负责人……”   “如此,便麻烦你了。”   同尘君礼貌颔首,与他道别后转身离去。   看着这人风月无边的背影,苏钧之颤抖地想,谁能想到呢,一个背影都如此清风明月的家伙,实际上内地里却那么狗!!!   ******   苏钧之不知道的是,真正“狗”的家伙,现在是一只小猫咪了。   小猫咪告诉金毛犼,可能过几日,它们就先上去其他星球。   守静歪了歪脑袋看着温如瑾:“嗷?”可是小爷今天都没有发现一个监控器了,他们都把监控器撤走了,那还会有东西下来抓我们上去吗?   会的,温如瑾摸了摸金毛犼的脑袋,喵喵喵地给它解释。   你想象着,有那么几个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本星球已经是宇宙中的强大星球,可以肆意奴役其他弱小的星球,而他们是这个星球上的人上人……   这几个人,可能从未有过不如意不顺遂的时刻。   这几个人,可以明知故犯,冒着违背规则公约的风险,要去做一些不被允许的事情……比如偷猫。   而后这几个人暴露了自己,他们可能会受到惩罚,那些直播器也全被召唤回来了。   “静静,你想象一下,这样从来都目下无尘的高等人,会这么善罢甘休吗?”   金毛犼歪了歪脑袋,想起它做错了事情的时候,通常也就面对铲屎官温会心虚,要是遇见不能叫它服气的人,它必然不可能低头,还可能会更加理直气壮。   于是守静摇了摇头:“嗷。”应该不会?   “对,不会的,”温猫猫缓缓眯了眯眼睛,撩开嘴皮笑了笑,“上等人才不会认错,更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可惩罚已经成定局了,惩罚会使得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吗?”   “不会的。实际上,该不该做在做之前他们就已经明白了,但还是做了,所以惩罚不会有任何下达惩罚的人想要的结果,惩罚……只会激发傲慢的上等人的叛逆。”   猫猫没偷到,惩罚却还得受,凭什么?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上等天龙人能受这个鸟气!?你开玩笑呢!   反正都得受罚,还不如破罐破摔再偷一次,偷到了就算是挨罚也值当了!   作者有话说:   猪咪:等的就是你们再来一趟~   背锅侠同尘君荣获狗锅一口!   ———————— 第102章 只好恩将仇报了喵~   贝特伏星, 黑夜领域中一座庞大的复古建筑群中。   来者步履匆匆,落地极重,可见其有多么焦急。   这复古的建筑群, 也只是外形与装修复古, 其内部依然是贝特伏星最先进、最前沿的科技。   弥提罗因着不是第一次来了,AI早已记录了他的信息,因而每一道门,都在他走近之时, 恰到好处地自主开放,仿佛是在迎接他的到来。   可是弥提罗已经没有心情去观摩这座复古建筑的宏伟与精美了,他匆匆地迈过悠长的走廊, 进入了建筑群最核心的领域——费拓多就在下边。   “费拓多阁下!”果不其然, 弥提罗最后是在打通了地下八层的“游戏大厅”找到了费拓多。   所谓游戏大厅,只是懒散的费拓多随意取的名字,这其实完全可以算得上是贝特伏星最先进的前沿科技微缩版展示厅。   “弥提罗?”   看着弥提罗这因着急而略显狼狈的模样,费拓多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什么嘛, 难道你这是在害怕了吗?”   弥提罗无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费拓多阁下,你上光网了吗?‘蓝星进化’的频道已经关闭了。”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啊,不过也没所谓吧?关闭就关闭, 那又如何?”   “三星联盟在向贝特伏星施压, 你知道的,我的父辈就在政要机关……现在上边的人给我们的建议就是,我们两个自己进入中央碎片领域,否则的话, 这件事将会在光网上发布详细公告, 届时将会影响我们两个的家族以及整个贝特伏星。”   中央碎片领域, 即是贝特伏星的行政核心要地, 也是贝特伏星的心脏所在。让他们自己过去,无非就是在叫他们过去认罪受罚。   “可我们是降生在黑夜领域中的智慧生物呀弥提罗……”费拓多的笑意令人有些胆寒。   贝特伏星因其特殊的三恒信体系,白昼极多,红线天次之,而黑夜却是极为稀少的,贝特伏星围绕两颗恒信公转一周,黑夜可能只有短短的两三天。   稀少则代表珍贵,故而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就被称之为贝特伏星的黑夜中的贵族,普通公民则自嘲为白昼下的贱民、下等民,中产阶级会号称自己是红线天下的生物……   所谓黑夜领域,即是贝特伏星千年以来最靠近中央碎片领域的居住地,是很多普通贝特伏星人终其八百岁的一生,都买不起一个卫生间的贵族居住地。   费拓多在强调这一点,强调他们生而高贵,强调他们生而傲慢……   “小猫咪都没有到手,我们却要受这样的屈辱吗!?”   弥提罗眼中有着某些跃跃欲试的疯狂:“是啊,小猫咪都没有上来贝特伏星,我们难道要这么乖巧听话?”   可笑,乖巧听话的可从来不是他们这些贵族,只有下等民才是会被贝特伏星的各类律法规则洗刷成乖巧听话的,表面公民实则韭菜的存在。   “所以说,弥提罗,再干一笔怎么样?”费拓多向他展示自己的游戏大厅,无数奢华的微缩航舰与更多各大军系都难以得到的最先进的机器,“随便挑一个,我们再试一试!”   “那么中央碎片领域……”   “那个啊,他们只是叫我们要自己过去,我们答应不就行了。”   费拓多耸了耸肩:“但是他们没有限定时间呀,我们可以今天过去,也可以明天过去,甚至可以是下一个黑夜过去哈哈哈哈!”   叛逆、嚣张、傲慢……是这些高高在上的黑夜贵族与生俱来的标签,更是他们行事作风的真实写照。   ******   同尘君回来了。   上铺那两只毛茸茸依然在那个软塌上,挤挤挨挨地抱作一团,嘀嘀咕咕地在说着什么。   察觉他回来,温如瑾回头看他:“怎么样?”   “他说会提交给实验室的总负责人,还需要我再做点什么吗?”   “唔,不用了,只是开发开发他们的思路而已,按他们自己的流程走吧。”说着,温如瑾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供水正常但一天的供水量,都不够一只猫猫洗澡,真的有点伤感了……”   至于你说这是因为温猫猫这只猫格外的胖,总面积太大才导致水不够洗澡?这是不可能的!温猪咪是天底下最可爱的猫猫,怎么可能胖!   同尘君无奈地去放了今天的水。   他们全部的家当也就是这一个洗脸盆,一条小毛巾和一把宠物梳子了,这还是昨天夜里大半夜的温如瑾忽然发现自己的白手套脏了,同尘君才放出了几个鬼让他们出去找到这些东西,确定了目标,他再自己溜出希望之城拿的。   希望之城内部倒是有自己的超市和商行之类的存在,但是……   “但是都是刷积分。”同尘君若有所思地端着脸盆过来,“今日鱼和玉让我们明日就拿着那个报条到办事大厅,也许是要我们登记在希望之城的信息?”   不仅如此,也许应该还会给他发一个类似于曾经的身份证一样的东西,而这东西好似被做成了手环的模样,对希望之城所有的贡献都会被算作积分,记录在手环中,而在希望之城内的消费,也是直接扣除积分。   不过吧,这东西按照他们现在这一群鬼两只毛茸茸的特殊情况,原本希望之城可以直接特事特办快速解决而后直接将手环给同尘君的,但是现在却让同尘君自己去办,恐怕是挺忙的,抽不出人手。   温如瑾优哉游哉地伸出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爪子:“这积分模式,有点像曾经的票证时代了。”   在现在这种基础供应不足的情况下,希望之城为了保障供需平衡而采取的积分模式,倒也算是一个渡过难关的办法。   温如瑾是人生第一次当猫猫,压根就不会舔毛,而原本应该掌握的舔毛技能的金毛犼,也从来都是他给手洗的澡,故而两只毛茸茸都根本不会打理自己。   好在鬼又不用吃吃喝喝,这稀少的供水除了两只毛茸茸喝水外,同尘君都是拿来给它们擦身的。   给温如瑾擦完了之后,同尘君重复将毛巾拧得半干,去擦金毛犼。   而就在这个时候,猫咪天性上头的某猪咪就会忍不住想捣乱,今天格外过分,是一边唱歌一边捣乱,同尘君只听到几句什么:“绝对的完美一只喵,不掉毛也不乱叫……”   如果有这样不掉毛也不乱叫的猫猫的话,那确实是挺完美的,如果和光猫不是一边唱,一边扒拉自己身上的猫毛到处挥洒的话,这歌会更有可信度。   一展歌喉的温猫猫沉溺在自己绝美的歌(喵)唱(喵)中:“蹲坐在同尘的背后,暗藏异瞳的光亮,在你最忙碌的时候,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就下手……”   这个下手就是趁着同尘君给守静擦jiojio,温如瑾一把把猫爪“啪”一下,就按在了他的头顶。   同尘君手一顿,听说猫咪都有点令人类费解的神经质,看来和光猫也不例外……   果然,温猫猫按着他的脑壳,大喊一声:“喵啊!同尘!我真的好想吃隆江...猪脚饭!!!”   “啊~”然后它惨痛地发出一声猫叫,原地躺倒,摆烂地敞开了肚皮,“我来的那天就看到了隆江..猪脚饭了,可惜老板变成了丧尸,唉!”   温如瑾忧愁地拍着肚皮,忽然道:“不知道丧尸有没有保持生前做饭的手艺,不然同尘你去抓他来试试,看他还能不能凭借肌肉记忆给我做猪脚饭?”   希望之城如今除了各类用积分去兑换的物资之外,也因为住宅拥挤人口众多而不方便家家户户都开火做饭,故而内设有大食堂,食堂也是用积分去吃的。   同尘君原是想说明天他拿到了那个手环,也许那些人会意思意思给他点积分,吃一顿饭的积分,他应该还是有的。   到时候带温猫猫去吃饭,但是想着这样的话,那就还得等到明天,而且希望之城每日的供菜是无法选择的……   于是,温如瑾看见同尘君放下了毛巾,很是严肃地握住了它的爪子,一脸慎重地说:“和光,你放心,我今晚就去夜袭隆江..猪脚饭!”   ******   温如瑾到底没让同尘君去给他夜袭隆江..猪脚饭。   总理能克制自己不染头,它也能克制自己暂时不吃这一口,虽然还是很馋,但是比起让同尘君抓紧时间赶紧把那群数量日渐壮大的鬼魂带上修途,它这一口猪脚饭似乎就显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于是同尘君今夜照例将那群鬼放出去,让他们搜寻周遭的鬼魂一并带回来,为此他还特意花了点时间,将这群鬼有条不紊地划分小队设立队长等等。   人类的火种,散落在希望之城等等各大人类城池中,而这些城池正有条不紊地向四周扩散,相互链接,无需多久人类就能缓过劲来,蓝星的联系网络也终将会彻底恢复……   到时候同尘君这个包工头可就不仅仅只是需要负责这夏国的几个鬼魂了,那恐怕得是整个蓝星的鬼魂,双线双线……数量能少到哪里去。   为了一寸寸细致地修改同尘君自己粗糙写就的心经,他今夜不得不自己先运转个百八十遍,不断地查漏补缺,日后那群鬼跟着练上了,他还会更忙。   于是今夜的情况便是同尘君于这逼仄的房间内悬浮在半空中打坐运转心经,金毛犼蜷缩在那软垫上呼呼大睡,偶尔还打呼噜,那群鬼也早被放出去找同伴了,唯有温如瑾一只猫咪还是清醒的。   温如瑾无聊地哼哼唧唧继续唱歌:“那颗星球到底距离蓝星有多少光年啊……天龙人啥时候才来接我上去。”   “小猫咪对铲屎官都很好的,宝宝打算乖乖地上去,然后吃他的喝他的睡他的玩他的,再卖了他!”   520受不了这只长相美艳,口吐恐怖猫语的小猫咪了:“你够了啊,这么无耻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唉~他跨越千亿光年,路途遥远过来接我上去,让我从一个破落小蓝星的猫咪,变成高等星球人上人的宠物,我真的好感动!”   温如瑾抱着自己的尾巴拔毛,拔一把就往半空中撒一把,行径恶劣,态度无辜:“可我只是一只小猫咪呀,大恩大德我真的无以回报,只好恩将仇报了喵~”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理不直气也壮,老温,紧急通知!”   系统的声音忽然严肃:“本位面的大反派要作恶了,他将严重拖累人类进化的进度条,请你立刻去制止他!”   作者有话说:   这样一只故意满地撒猫毛的小猫咪真的不会被胖揍一顿吗?   —————————— 第103章 这条尸干活超卖力   温如瑾究竟做过多少任务, 就连他本人都无法说清楚。   但有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他所经历过的那万千个存在着气运之子与对应反派的,或奇葩或诡异或危险的任务世界中, 真正对他的任务以及他本人的身心造成实际影响的, 是所谓的主角即是气运之子的情况,远远大于位面反派。   不说别的,就说有必要的时候,温如瑾所展现出来的炉火纯青的白莲技术, 以及胖揍各类酷帅狂拽炫男性使其“杰克苏指数”跌破零点的专业手法,这都是温如瑾自己在被这些主角们的天生特异技能给按脸摩擦了不晓得多少个世界后,才掌握住了他们的精髓。   总而言之, 不论是阻碍他、亦或者的促进他的, 大多数都是气运之子,在温如瑾所经历的世界里,大反派的杀伤力对于他本人而言实在太小,以至于他们都被边缘化……   于是乎, 温如瑾也难免会进入自己的思维盲区,忽视了这个蓝星进化位面的反派的存在。   造不成威胁的总是会被忽视。倘若对方不是个举重若轻的灭世大反派,温如瑾都不会多看对方一眼的, 更何况, 这个位面的反派是个十分扁平化的角色。   反派向阳生的一生,可以简单地总结为短短一段话:生于高阶知识分子家庭,母亲早亡,父亲忙碌于实验研究, 自幼被保姆带大。成年后依然嫉恨父亲的目光总是落在外人身上, 而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末世来临后, 向阳生埋藏在心底里的这个嫉妒和怨恨种子彻底长成苍天大树, 他做出了许多不可挽回的事情,只为了摧毁父亲的得意门生苏钧之博士。   可是这些险恶的心思,总是无法成功,不仅伤害不到苏钧之一分一毫,还会令他自己越发难堪,继而毫无立足之地。   向阳生最后死于丧尸潮,起因是他想推搡苏钧之,结果自己脚底打滑……人人都能说上一句活该、自作自受的结局。   粗略地翻过这段剧情,温如瑾的判断就是完全无需他去做什么。   ******   而现在,520告诉温如瑾,这位一向以针对苏钧之为毕生理念的小反派,忽然脑子开窍了,不针对苏钧之了!   他不服输,他觉得自己的实验思路才是最好的,所以他打算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自己偷偷溜出希望之城,去实践自己的实验结果,到时候,他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   温如瑾:“……”好家伙!这一听就得出事!   果不其然,520的推演结果告诉温如瑾,这家伙的思路虽然并非完全不可取,但是他给丧尸造成的效果却不是抹杀病毒,而是直接人工培养出了战力直接×100的丧尸王……   不错,向阳生研究出来的药剂,不仅没能杀死病毒,反而让本来就很支棱的病毒,直接捅破天了!   猝不及防之下希望之城的战士们对付这些丧尸王,少说也会有伤亡,而希望之城每天还在接纳新的民众,城门是开着的,但凡冲进来那么三五个丧尸……   这对整个希望之城都将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就是520所说的,会严重降低蓝星进化的进度条。   眼看着520给自己放的投影中,这位估计和苏钧之这个气运之子一样多少有点傻乎乎的小反派,已经爬城墙爬到一半了,那还得了,温如瑾直接开冲!   但是身形一动,他又猛地顿住了,低头一看,两只刚刚擦洗过的雪白雪白的山竹爪子——可是我踏马只是一只小猫咪啊淦!   没办法,温如瑾只好又扭头,向半空中漂浮着还在反复推演心经的同尘君扑过去,在他身上开启了一场“深夜猫咪蹦迪”。   “怀民,怀民啊,”小猫咪蹦蹦跳跳地扒拉在某个打坐阖眸的人的肩膀上,努力地凑近了他的耳朵,“张怀民!我知道你没睡!你肯定还没睡着!!怀民亦未寝!!!”   同尘君虽屏蔽无感,但并未对外界一无所知。   他眉心收紧,加速运转新的功法,缓缓睁眼,笑意盈眸:“东坡猫猫找我有何事?可是要相与漫步中庭,欣赏这末世月色?”   这都能接上?!   温如瑾傻眼了一瞬,接着毫不含糊地扬起尾巴大力抽了他一下,又马上在他肩膀上揣手手坐好:“欣赏个鬼的末世月色,快别接梗了,紧急情况,去城门,冲冲冲!”   ******   向阳生自信满满地趁夜爬上了希望之城背后的城墙,翻墙而过。   希望之城灯塔照耀不到的黑暗中有什么模糊的声音,像是野兽的低吼和哈气,像是类人生物摩擦布料的动静……向阳生知道,是丧尸发现了他,在靠近。   他的心脏在砰砰砰地加速跳动,害怕、紧张、以及那野心勃勃的期待,种种情绪都隐藏在这疯狂乱跳的心脏之下。   向阳生随意地在自己身上喷了类似于驱蚊水原理所制作出来的、尚未公开发布的新型丧尸驱除喷雾,而后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插上了自己的病毒气雾剂。   三五个丧尸围了过来,向阳生紧张又期待地往后靠,这些丧尸的行动极其迟缓,只需要克服心理恐惧,除非是遇上丧尸群的包围,否则随便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都可以跑得过它……   近了、近了,向阳生信心十足地按下了开关,噗嗤——是肉眼可见的蓝色气雾弥漫开来的模样。   向阳生站在原地,期待地看着那几个被蓝色气雾包围了的丧尸,他正等待着他们僵硬地倒下,从一具行尸走肉变成一具干巴巴的生物燃料。   可是向阳生没有等来他想要的,那几个丧尸动作首先像是被什么制止住了一样,僵硬了三四秒,而后,他们猛地咆哮出声,整个破烂的身体都像是被打了鸡血、干了千年人参一般地勇猛有力!   丧尸呈现出了实验室数据库中最高记录的三十倍不止的速度,冲着向阳生追去,向阳生脸上的骄傲尚未完全形成,已经瞬间因这个变故而扭曲成了恐惧,他毫不犹豫地回头就跑,可是身后是城墙,而如今已经没有时间给他爬城墙了……   绝望、惊恐、不甘心等等情绪,在心间翻涌,一切都是白费,向阳生掏出了一把手工刀,准备就地自裁。   “砰砰砰——”几道枪声像是救世主降临一般在他的耳旁响起。   绝处逢生的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端枪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鱼和玉。   鱼和玉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后,手中的铁疙瘩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一样,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开枪。   看着远处那枪声不止的场面,就站在瞭望台下隐匿了自己的同尘君,侧首问肩膀上的猫猫:“这样就好了吗?”   没错,同尘君本来是被温如瑾打断了推演心经的进度,准备自己来阻止这位脑子犯糊涂的小反派的,只是路上刚好就遇见了深夜加班亲自给他们送希望之城身份手环的鱼和玉。   温如瑾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同尘君把这个情况告诉鱼和玉,鱼和玉带人去阻拦。   能交给这个位面的生灵的事情,就尽量交给他们,温如瑾望了望黑暗中又有一股子死气沉沉与灰扑扑的天空,他想……它应该也更希望自己选中的小家伙们能站起来。   “他大概率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被关押起来什么的,但是……”温猫猫在夜色下眯了眯猫眼,胡子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于是同尘君自动将他的未尽之意补充完毕:“但是他看起来是个能成为打工人的可塑之才。”   像是被戳中了资深资本家的心思一样,猫尾巴不爽地猛抽了他一下。   ******   向阳生就是苏钧之最敬仰的导师向光奇教授的儿子,这位儿子一生都奔波在祈求父亲认可的道路上,苏钧之考上了什么大学,读了什么专业,他便也考上这个大学,跟着读这个专业……   他以为这样,以为自己表现出不比苏钧之差的实力,父亲就会看到自己。   可他错了,向光奇教授一生最得意的门生,就是苏钧之,始终是苏钧之。   末世来临,这位被外派出去的同门师兄没能在第一时间进入到希望之城的庇护中,向阳生是暗暗窃喜过的。   可是他这隐秘的欢喜也没能持续多几个月,苏钧之就顺利被带回来了。   苏钧之不在的时候,向阳生也算是团队中经常被夸赞的晚辈,苏钧之刚一出现,就拥有了自己的实验室,自己带头走自己的思路,组织的资源也向他倾斜,所有人都说苏钧之似乎已经摸到了攻克丧尸病毒的门槛,人类的未来就靠他了……   天知道瞬间被边缘化的向阳生有多么不甘心!   即便被拷上了手铐,向阳生的心中依然充斥着一股怨愤。   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因一己之私差点酿成恶果的家伙,本该直接由希望之城最严苛的新法惩戒的。   可是为希望之城鞠躬尽瘁的向光奇教授老泪纵横地求情、而希望之城研究人员紧缺,这个心性不佳的向阳生又却是有几分奇诡的天赋与扎实的基础……   组织上是考虑特事特办的,尤其是那位仙君向鱼和玉传达了自己的意见之后。   鱼和玉不喜欢这样的人,眉心紧皱表示出了一定的抗拒。   温如瑾见状,在同尘君的耳边喵喵了几句,于是鱼和玉听见同尘君说:“刀剑是死物,能伤己,也能伤人,端看你怎么用。”   向阳生虽说整出了这么二的一出戏,但是归根结底他的本事可能不比苏钧之小的,毕竟气运之子和反派是镜子的两面,两者之间的天平不到结局就没有绝对的压制。   这么个利刃不用起来,真的很浪费,作为一只猫也控制不住当皇帝御下心思的温如瑾如是想到。   “仙君的思维,真的和母亲很像呢……”鱼和玉说着是同尘君的思维,眼神却是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那只满脸无辜的猫咪。   鱼和玉忽然惊觉了一个恐怖的现实:这只平平无奇的猫咪,到现在为止,究竟已经影响了多少,竟然是未可知的!   隐隐约约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暗暗地操纵着、推动着这快速发展的一切,而这时候,她赫然发现,这只大手不应该称之为大手,而应该更准确地称之为大爪,因为它的主人是一只小猫咪!   温如瑾懒得看她隐晦的表情,和同尘君窃窃私语道:“这种为父爱抓狂的小可怜类型的反派,其实是走上歧途后,最好劝返的那一类。”   “造作的时候杀伤力唬人,但引上正途后作用也不可谓不大,知道吗喵,所以这种人最好还是利用起来,不要轻易浪费。”   ******   两个月后,希望之城。   一群鬼躲在阴凉处,偷偷摸摸地往生产基地里头看,只见里头是已经井然有序的“丧尸新能源”壹号基地。   基地中,丧尸们都被带上了口套与特质手套,像驴一样被吊着个什么小机器在前边,他们像是嗅到了人的气味,猛地往前冲。   可是身体却被禁锢在了特质的机器上,于是他们永远在原地踏步,而旁边的蓄电池却在逐渐加慢了电。   一边偷看,一边窃窃私语。   “啧啧啧,瞧瞧我这条尸,干活干得多卖力呀!”   “你这算什么,瞧瞧你脸上那狰狞样儿,一看就不是在真心干活,你看我那条尸,一边蹬自行车拉水,一边还在嗷嗷嗷地往前扑,这才叫卖力!”   谁也不懂看着自己变成了丧尸的尸体被抓来榨干,有啥好炫耀的,可这群鬼依然翘着二郎腿,满目欣赏地瞅着……   仿佛这条尸那么完整,变成尸体了还被抓来给国家做贡献,是多么荣耀啊!   “话说,那位仙君,不是说今晚就准备那什么开课?带我们修炼,你咋还搁在这儿跟我扯犊子呢,快去上课去呀!”   “姐妹,不是我不想上课去,实在是那段时间鬼数暴涨了,那位仙君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他也教不过来,所以选了些什么天分好的,充作小队长。他教会这批鬼,这批鬼再来教我们,今晚的课是他教小队长,不是小队长来教我们,你也甭着急了,我们小队长早早就去排队了。”   这姐俩好正吹水吹得高兴呢,忽然听到后边有一鬼尖叫出声——   “夭寿啦!快来人啊!!”   “有人偷猫啊!!!”   “猫!猫!猫!被抓走了!!”   作者有话说:   群鬼:我尸在给国家打工,我魂在给国家当预备役,能不骄傲嘛~   猫本猫:谢谢,小仙猫自个儿主动上去的不是被抓走。   ———————— 第104章 躲不了的猫猫+1W营养液加更   光阴似箭, 日月如梭,不过眨眼,猫猫和金毛狗狗就已经被人偷走两个多月了, 而希望之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希望之城不仅是通畅了和其他无座大城池的道路, 人类火种更是在不断地被重新点燃,火种遍布蓝星大陆,一切都欣欣向荣,蓝星复兴似乎近在眼前。   当然, 希望之城的变化,也不止表面上这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扩张,也不止是一次又一次令人欣喜若狂的实验结果。   在暗地里, 这座宏伟的、象征着人类希望的城池, 也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改变。   就比如说,两个月前,那新鲜出炉不久的,却在登场短短三天内, 就将威慑力直接拉满,令所有知道的人都闻风丧胆的灵体部队。   灵体部队为什么威慑力那么可怕,甚至令整个希望之城、乃至幸存人类的风气都为之肃清?   难道是因为这个编制的从业人员, 全都是鬼魂么?   不,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样,灵体部队之所以能有如此威震四方的能力,全凭那位领袖在特事特办的原则下,给予它的高度的监督权与执行权。   灵体部队会随着任何一次希望之城的任务出行, 不论这次任务出行是否特殊, 他们的主要职责都并非协助公民或军人完成出行任务, 而是在于监督军民!辅助是常态的次要任务。   不仅如此, 倘若有任何人违背希望之城的临时约法,在隐秘的角落,做出诸如故意利用丧尸谋杀他人、强迫发生关系、抢夺他人物资等等违法犯罪、灭绝人性的行为,灵军可当场将其绞杀!   无论对方是军人、警察、还是民众,一视同仁。   民众与军队当然也有反过来监督灵军的权力,向希望之城反馈灵军是否存在违规行为,但是无论如何,只有灵军拥有着类似于“斩立决”最高级别的权力……   这就是为什么虽然灵军内部约束强于普通军队数倍,但它依然能吓破人胆,令人不敢趁机靠作恶牟利的原因。   这也令希望之城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战争上,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兽性,而挽救了岌岌可危的“人性”。   普通民众向来遵纪守法,为其到来欢呼,心怀不善者却对其敢怒不敢言。   ******   时隔半个月,羊角兴国再一次登上那位仙君单间的门。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这样虚伪的做法有什么作用,这些东西……   聪明人都能看得懂,更何况是这位据说是熬过了平神时期,活过了千年的人。   他怎么可能不懂希望之城那些领导人的心思呢……可是大家对这一切都表示出了心照不宣、熟视无睹的模样。   “咚咚咚。”羊角兴国有条不紊地敲了三下门,间隙都拿捏得完全一样。   静默半晌,他听到里边传来一声清朗的“进”,于是他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逼仄狭小的单间,原先旁边有张上小铺的铁床架,也因一只鬼用不上而被搬走了,毕竟希望之城虽然看似即将星火燎原,但是物资还是比较紧缺的。   如今这房间不仅因其狭小而让人感觉不舒适,甚至还多了种空空荡荡的寂寥的感觉。   “老师,这是这半个月灵体部队的出任务情况。”   不错,在这位仙君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地领着无数鬼魂走上了魂体修炼的道路后,眼看这些鬼魂强大了起来,希望之城的领导人先是试探性地让鬼魂跟着出任务,实行监督,后来鬼魂越来越好用,便成了近乎于领导者的一把利刃。   像是古代王朝那些直接对最高统治者皇帝负责的特务机构。   这把刀,他们不放心放在它的打造者——同尘君的手中。   同尘君的权力太大了,而鬼魂走上既定的道路之后,一切似乎凭借惯性就能向前,于是这位仙君的作用,也就不如当初那么大了,既然不是非他不可,那他也到了应该被削弱手中权力的时候。   于是乎,希望之城采取了两个措施:   一是越过同尘君,直接联系他手底下的小队长们,重新将鬼魂进行编制,成为夏国希望之城的正规军队,号称灵军;   二是由上边的人派下多个经验丰富的领军人物,名为辅助同尘君统领灵军,实则是来架空他,分他的权。   而羊角兴国,就是第一种,他是同尘君曾经筛选出来的、直接跟着他学习的小队长。   羊角兴国曾将同尘君当做鬼生老师,但是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一位人民公仆,他是拥有着超高觉悟和崇高理想的警察。   虽然他惨死于某些人渣的恩将仇报,但为了人类的未来,理智思考、权衡利弊之后,他依然选择向希望之城的宏观政策靠拢。   权力应该被关在笼子里,脱离了仙君的灵军有其完善的规章制度和约束制衡,但在仙君手中……希望之城找不到制衡这位仙君的方法,如此,只能跳开他了。   希望之城必须要抓紧自己的军权,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灵军……无论如何确实不应该掌控在同尘君一个人的手中。   不仅仅是难以权衡的实际问题,希望之城的上层连翻开会,最后不得不肯定一件事,这位仙君在意识形态上也与如今的人类存在着不小的鸿沟,这是一个活了千年的老鬼,他的三观与思想,都与他们格格不入,似乎怎么都不太合适的模样。   利用完他之后,再撇开他,虽然这样做太过不近人情,甚至有点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味道,但是有时候,这些事情似乎就是这么残酷且没有道理可讲。   不过希望之城的那位总理终究是深谙人心的,她没有一蹴而就,甚至直到今日都在温情脉脉地维持同尘君明面上的体面——依然让人每过半个月就向他汇报灵军的出任务事宜。   仿佛这样做的话,同尘君这个灵军的创始者,从实际掌控者,变成了荣誉军长也不会显得那么难堪一样。   羊角兴国有些自嘲地想着,可是这些虚假的面子工程,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他心中对自己有些怨怼,可是他依然在做着这些自欺欺人的面子工程,比如今日,他又来送半月简报来了。   ******   虚假的面子工程当然也是有用的,拨弄着琴弦的同尘君如是想到,正因为他们不会连面子工程都不做,所以才会愿意给一个毫无生存资料需求的鬼魂巨额的积分……   而这积分,则被同尘君拿来换取了很多在这个末世,价值贬值到连一块小面包都不如的东西,如比说,他手中的这把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的伏羲式七弦琴。   这是太平盛世中,千金难求的古物,同尘君聆听着这温劲松透的琴音便能精准判断它的价值。   琴音渐渐止,同尘君这才缓缓抬眸看向了来客,他面上依然是清风朗日,不见任何阴霾与不甘,态度平和若春日暖风。   “随意放下即可。”他说。   在同尘君看来,他今日是偶然得了个宝贝,正适合多抚弄几番,再奏与和光喵听一听,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在羊角兴国看来,今日这番场景就完全是以另一个角度去解读的——那就是这位曾经无可取代、高高在上掌控希望之城秘密军队、灵军的创始人跌落尘埃之后的抚琴聊以自我安慰。   他仿佛看到了明月蒙尘,脸上露出了格外纠结难过的模样。   同尘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解这位最初温如瑾选定的、最终也确实得到希望之城总理认可的,如今已经成为了那群鬼的实际统帅者,为何每半月来送简报,总是对着他露出这般……奇妙的表情。   像是同情、像是自责、像是难受……总之就是十分之复杂。   同尘君倒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他们的复杂的内心,他只是,简单粗暴地在“卸任”之后,就不把心思放在这些上边了,心不在焉,漠不关心,便似乎就开始不太理解了。   “灵军如今战力如何?倘若有修行之事上的障碍与不解,皆可来询问我。”   听着他温和的问询,羊角兴国差点愧疚地给他就地跪下,他摇了摇头,说了句:“老师选的那几位兄弟都很有天赋,针对其他鬼魂的问题,大家都能自行解决了,近日没有遇见要惊动老师的难题。”   同尘君闻言心道如此甚好,他可以像和光猫说的那样,尽量偷懒,不万事都亲力亲为了。   于是同尘君微笑着颔首,表示知道了,也表示,他可以走了。   羊角兴国心想,他真是一位真正的师长,明明知道希望之城意图从他手中抢走他辛苦奶大的灵军,他也没有要和希望之城鱼死网破。   明明知道这些深受他的恩德才得以有今日的鬼魂在夏国与他之间抛弃了他,他也依然把这些包括羊角兴国自己在内的鬼魂当成自己的学生,没有丝毫怨怼,被架空后,依然关心大家的修行,便是遇上了问题,也绝不会暗中报复,反而是真的尽心尽力地教导。   他太好了,他太高尚了!   像是那割肉喂鹰的佛祖,像是那舍身入地狱的菩萨。   正是因为同尘君表里如一的光风霁月,羊角兴国依然厚着脸皮地管他喊“老师”。   同尘君忽然想起一事,便直接忽视了这位奇怪的鬼魂脸上便秘一样奇怪的表情:“对了,兴国,我上回交代你外出任务时,若是方便的话找一找李*记酱油,你若是找到了,我可按市场价,转你积分。”   “找到了,找到了,”羊角兴国仓惶地应着,“在我住处放着呢,我这就去给您拿过来。”   羊角兴国鬼追似的夺门而出,背影落荒而逃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一边逃离,羊角兴国一边红了眼睛地想,这么好的一位老师,竟然被逼到了这种地步,不仅只能让自己悲哀到只能自己一个人给自己弹琴……   还为了转移注意力,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地搞起了包厨之事,据说是要研究什么猪脚饭?还搞出了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就连酱油都要精挑细选。   可是再如何麻痹自己,他终究也是痛苦的吧?   唉……世界为何如此残酷!   ******   那个奇怪的家伙,莫名其妙地跑路了,这行径在同尘君看来,委实有些奇葩了。   “大佬大佬,不关门吗?”系统2020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还在慢慢调琴弦的同尘君手一顿,他这个小系统也是奇妙,无人的时候喜欢拟态出来跟在他身边当小宠物,看万千世界的什么东西都很是新鲜。   同尘君这回才发现它原来也很胆小,尤其害怕温如瑾的系统520,据说是那位520级别比它高,还是出了名的酷拽不好惹。   温如瑾在的时候,它就装死不冒泡,如今温如瑾先去什么天龙人星球了,它倒是死灰复燃一般生龙活虎了起来。   “不必关门,今日还有人会登门。”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鱼和玉就出现在了这个单间内。   鱼和玉最近压力应该不小,纵使是冲过澡了,身上有一股柠檬肥皂的清新和水汽,但是却依然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我前些日子去了趟平安城,那边的商贸中心收集到了一批常见的卤料,什么香叶,八角,桂皮之类的,我给仙君带了一份回来。”   这些东西同尘君其实自己也收集得差不多了,但人家帮忙,他还是领情的:“多谢鱼中尉记挂的我事,你花了多少积分,我转给你吧。”   “不用了,仙君助人类良多,我怎么好这点东西都舍不得给出去?只是……仙君如今心心念念要收集做隆江-.-猪脚饭的材料,想必是那只和光君猫咪想吃吧?”   鱼和玉说完,直勾勾地看向了对方,可那人却没有被冒犯到的模样,只是笑道:“你很敏锐,一直如此,这样很好,望你继续保持下去。”   她的敏锐一如既往,这人的深不可测也一如既往,他好像永远不会感到被冒犯,不会愤怒,不会失态,鱼和玉无法探究到他的宽容,究竟有多深。   “仙君笃定你还能再见到那只猫,也就是说,您笃定蓝星终有一日会渡过这场劫难,与天外天的星球联系上,是这样吗?”鱼和玉的目光如火,“您为什么这么笃定!?”   同尘君眉眼平和,淡然回道:“你可当我能掐会算。”   察觉到这位气运之女僵直在原地,同尘君又叹了一口气,道:“对我与我……的师兄和光猫,你与希望之城都不必如此有心理负担,也不必太过警惕,诚如你所见,我们只是在帮助你们,在帮助所有人类,整个蓝星。”   ******   在平和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同尘君好像能够体会到温如瑾的愿望为何是当一条咸鱼,遇事就躺平了。   他的辛劳,总不止是在身体上,更在心理上。   他就算是变成了一只猫,也还劳心劳力,不仅要在大方向上评估与把握,更在精准地拿捏着本位面的气运之女与气运之子与大反派与重要角色等关键人物的心理活动。   他深刻地了解与明白他们的所思所想,并理解与宽容他们的种种立场下导致的情绪与抗拒,不仅如此,他还得对症下药地抚平这些动荡……以免抗拒力更深,造成不必要的内部对抗,继而影响整体进程。   正如此刻,同尘君对鱼和玉的所有反馈,都是温如瑾在离开时前,就在他耳边碎碎念念、反复交代好的。   其实就算没有温如瑾的提前交代,同尘君也不是做不到抓准这一切,可实际上,温如瑾才是那个亲力亲为、劳心劳力的人,它比起让同尘君思虑更多,它宁可自己先考虑完毕,再将一切安排下去。   太累了,他的心,永远在散发着炽热的火光,要照亮所有的黑暗,温暖一切严寒,可他太累了……所以他忽有一日,察觉到自己的心疲,就决定要以成为一条咸鱼为毕生追求。   同尘君叹了一口气:“结果如此,事实如此便可,至于原因……你一直在为你无法触碰到的原因而没有安全感,怀疑一切,可是鱼中尉,这世上有太多东西,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无法探究到底的。”   狭小的空间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抱歉。”鱼和玉再一次为自己的冒失道歉,她有些痛苦又疲倦地抹了一把脸,“真的很抱歉仙君,我不应该在今天来找你的。”   “无碍,你是来送我所需之物的。”同尘君略微停顿了一下,忽而转移了话题,“听闻克服病毒已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具体如何可否告知于我?”   “啊,当然,综合了苏博士与向阳生截然相反却并不像矛盾的想法,如今人类已经研发出了能够克制病毒的药剂,这个药剂之中同时有着病毒活细胞与其抗体……”   “据向阳生疯狂的想法,服用药物失败,则可能丧尸化死亡,成功就有可能成为那些电影中的超人,细胞、血液、筋骨等等都将得到超化与加强,人类有可能成为狂战士。”   “目前小白鼠服用后成功概率只有三分之一,但是暴风雨快要到来了,人类等不了太久了……两个月后,苏博士要还是不能将风险降到五分之一以内,”鱼和玉笑了,眼中有着某种光亮,“我也还是要第一个服用这个风险极高的药剂。”   同尘君沉默,鱼和玉脸上都是无畏与坚定:“总得有人成为第一个,这药终究还是要用在人的身上,我成功了也好,失败了也好,他们都将得到更多的、更贴合人类的数据。”   她转眼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地上的东西,那是一叠报告……   “羊角兴国又来给您送灵军的半月简报了,”鱼和玉的语气有些奇怪,“也许应该再向您道个歉,母亲那么强硬不留情的做法,可能有我的原因。”   不错,在察觉到那只猫掌控太多,而人类对这只猫知之太少后,鱼和玉便感觉到一种如履薄冰的不安稳,于是她提醒了自己的母亲……   当然,以那个女人的政治智慧,她的提醒根本就是多余的,但是事已至此,开了口的鱼和玉依然有种负罪感,总觉得今天的一切,有她一份罪过。   可是这一次,鱼和玉惊奇地发现,同尘君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迅速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却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样一晃而过。没有嘲讽的意味,可是鱼和玉却感觉到了其中一种淡淡的身居高处太久的感觉。   然后,她就听到他说:“鱼中尉,有一天,你发现那只猫推动了太多的事情,于是你决定要及时改变这一切。”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人类对我们的顺势启用、察觉不稳定、继而缓缓收回权力……等等一切,其实,也早就在那只猫的推算下。”   鱼和玉面露凝滞之色,嘴唇嚅嗫:“你是说,你是说……”   同尘君却只是点了点头:“你们觉得你们是发现了不合乎常理的源头,并当机立断及时将权力抓回了笼子里,免得那只猫继续推动、促进着什么东西,这一切,看似是人类在主动做出了什么行为,拿回了主动权。”   “但是实际上……你们做出诸如夺走灵军等一系列的举动,其实就被囊括在猫的要推动的事情内。”   “你敏锐的觉察,是他纵容的。”   “你后续的做法,也是他放纵的。”   “希望之城的选择,更是他早就明了的。”   他们在努力地想要依靠自己,掌控主动,躲开这只猫,但是兜兜转转,到头来,就连这些看似主动的行为,都是这只猫在暗中推波助澜的。   震惊到了最后,鱼和玉反而忽然开朗了,接受了这一切。   她哈哈大笑道:“人类爱玩躲猫猫,那仙君你这位师兄,还真是一只躲不过去的猫猫。”   “你能想通就好。”同尘君含笑点头。   温如瑾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他,这位气运之女心中藏着的东西太多了,得尽量让她心理负担降到最低,否则那个将以她为标杆的“超级人类进化”的伟大实验,将会有太多不确定性的风险。   鱼和玉确实是想通了,她叹息道:“我这段时间,还总愧疚,现在看来,你们心比海阔,是我庸人自扰了。”   “仙君,小猫咪除了猪脚饭还想吃什么?也许我吃了那药会变成超人也说不定,能给它送饭呢。”   作者有话说:   看似没有猫,处处都是猫哈哈哈哈~   猫猫物流因有人半路抢猫,滞留不动了。   —————— 第105章 《咸鱼之乐》   送走了如释重负的鱼和玉, 同尘君也终于关上了自己的门。   忽然听到自家系统说:“大佬大佬,和光君给你来电啦!”   “接通。”同尘君言简意赅。   视频通话一下子就被接通了,同尘君看到的却不是已经抵达了目的地的温如瑾。   对面一望无际的星域, 以及在透明泡泡被引力牵扯着缓缓移动的两只毛茸茸, 光亮隐约,透明泡泡中的它们渺小而脆弱。   “和光,这是怎么回事?”同尘君记得上回它坐的还是那个酷炫的航舰。   “别提了,破事一大堆, 这些天龙外星人多少是给自个儿的脑壳开天窗了。”温猫猫异色的眼瞳翻了个白眼,“本来就相隔千亿光年,好不容易抵达附近星系, 还到处被卡下来检查, 烦死了!”   正因为如此,温如瑾至今没有见到那位胆敢为了偷猫就违背法则的天龙外星人,因为它压根还没上去那颗星球。   “他们卡关检查就算了,”温如瑾的猫脸逐渐暴躁化, “刚刚半道上居然还有傻叉想要劫走猫猫!神经病啊他们!”   同尘君脸上露出了些许恍然的神情,原来猫咪不止征服了蓝星,就连征服外星生物都不在话下了吗?   “如你所见, 一群神经病为了抢猫猫开启了猫咪争夺战, 打起来了,”温如瑾的尾巴指了指周围那些黑漆漆的东西,“周围飞的都是战舰的碎片。”   同尘君眉头一紧:“我现在去找你……”   “不用,”温猫猫淡定地摇头, “我和静静现在在救生舱内, 等待救援, 救生舱还能撑很久, 得感谢这批蛇精病的科技技术过硬……我太无语了,等我见到他们,当场一拳把这些傻叉狗头都打下来!”   “为了抢猫直接热战,他们是疯了吗!不知道猫猫有多脆弱吗!不小心摧毁了航舰,把猫打死怎么办,现在他们就已经摧毁航舰了,我和静静要真就是普通毛茸茸,这会儿已经为太空垃圾添砖加瓦了,哎哟,真的是,气死猫了。”   比起温如瑾的暴躁,真暴躁基因的传承者守·金毛犼·静却抱着温猫猫的大尾巴,睡得鼻孔吹起了泡泡,这一波,是角色互换了。   同尘君眼神安抚了一下暴躁小猫咪,说道:“既如此,我陪你聊聊天吧。和光,告诉你一件好事,我已经把材料都集齐了,等我去找你,就能给你做猪脚饭了。”   温如瑾直接躺平在气泡一样的救生舱内,气若游丝地说:“放心吧同尘,为了你这一口猪脚饭,我都会坚强地活到你来送饭的。”   闻言同尘君无奈极了,这话说得仿佛它在进气多出气少的吊着命等他送饭似的,和光喵现在仿佛总是皮一下就能很高兴。   ******   温猫猫爱皮那么几句,那到底也就是几句:“希望之城现在怎么样了?”   “你和守静被带走后,苏钧之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一般,加班加点、废寝忘食、夜以继日……”   同尘君的话倒是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在,苏钧之确实是在温如瑾和守静被带走后,就进入了疯魔研究的状态。   原因无他,就是温如瑾在走前的那一两个月,为了任务的进度条,大多数时间都在气运之子苏钧之的身侧晃荡,时不时地会隐晦地点醒陷入死胡同的他,偶尔还在若有若无地引导苏钧之的方向、激发苏钧之的潜力……   所以,对于苏钧之而言,温如瑾可不仅仅是一只宇宙巨无敌可爱的救命恩毛茸茸,它有时候更像是一位不自知的师者、督促者与灵魂知己。   温如瑾这一走,苏钧之真的是当场飙泪毫不夸张,而后他就痛定思痛,进入疯魔。   气运之子进入疯魔状态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因为这会无限激发他的潜力,而作为一个位面的天选者,他的潜力极限是无边无际。   更可怕的是,苏钧之不仅仅是自己在单打独斗,除了他那给力无比的团队外,他的辅佐者还包括了本来应该是和他站在命运两端的大反派向阳生。   这效率堪比双剑合璧,叠加最强buff,这不,温如瑾猫都还没上去人家星球呢,苏钧之就已经整出了人体进化的药剂,进度条直接拉到了百分之六十。   不错,温如瑾就是被520提醒他在太空飘,而进度条已经飙升到七十了,才会在这时候就戳同尘君跟他确定这些细节的。   “鱼和玉的意思是,她会第一个去试药,但目前药剂的安全性依然达不到希望之城的最低标准,苏钧之还在努力。”   温如瑾伸着猫爪撸了撸金毛犼,把自己僵硬的尾巴拽了出来,问同尘君:“鱼和玉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今日浅谈了几句,似乎是豁然开朗了。”   “嗯?你和她谈了什么?”   同尘君于是大致说了说今日发生的事情,温如瑾听得直拍毛茸茸的大腿,哈哈大笑:“你一下子就成弱小无助可怜的孤寡老人家了?”   “这些劳碌命的家伙,和我从前有些类似,”温猫猫叹息着摇头,“不懂躺平咸鱼的快乐。”   到了他们这份上,那点权力什么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更何况温如瑾本质上最想做的就是当一个甩手掌柜,同尘君终于能甩手像他一样享受一下咸鱼的清静,远离案牍劳形了,他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   别看温如瑾如今疯狂卖力,但究其本质,他也不过是为了将来能更好的躺平。   ******   不错,温如瑾要先上去刺探更多的情报,就得提前做更多部署。   他自然不能是随随便便就跑上去的,他还得安排一大堆东西,大到希望之城的总体发展进程与路线,小到苏钧之个人的思维局限与鱼和玉个人的心理问题……   所有一切应该处理好的,他都是提前安排妥当了,这才在那个更精妙的mini航舰出现的时候,直接毫不犹豫地跟着走。   希望之城会想要把已经顺利出师的灵军掌控权夺走,这是温如瑾在让同尘君组建灵军之前就知道会发生的事情,倘若他们当真信任温猫猫和同尘君到了愿意将人类与蓝星一半的重要战力都交给同尘君的话……   那温如瑾还得怀疑一下那位总理到底的脑子不太好使,还是脑子已经好使到察觉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故而才能对他们保持如此突破天际的信任度。   但目前看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只要心态稳住了,那就不会出大问题的,”温猫猫说,“等她服用了药物,或许会出现些许的波折和可怕的紧急情况,但是我们要相信一个气运之女的实力,结果必然是好的。”   “纵使过程中多灾多难,但她肯定能因祸得福,外部力量无法摧毁她,只要她的意志依然坚硬如钢铁,她就将会无坚不摧。”   这就是作为天选者的buff,是任何人嫉妒羡慕恨都搞不来的气运。   温如瑾估算着,等鱼和玉这一关过去了,就会带领着人类走向那条正确的道路,而后灵军和超级人类就能成为蓝星复苏的两大战力,清理完丧尸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很快……蓝星的进化就能完成了。   而到了那时候,也正是还来不及庆祝蓝星复苏的蓝星人,得要直面强大的外星人的獠牙的时候。   温如瑾就是必须赶在这之前,必须有更多的筹谋和部署,不可让蓝星全体是猝不及防地应这一场不见血光的血战。   ******   同尘君隔着轮回司宿主之间的通话视频,事无巨细地和一只胖猫猫说着希望之城的各项事宜。   羊角兴国等人以为同尘君这个失权的落寞孤寡老人,肯定早已对世间的一切都心灰意冷,每半个月的简报都只是面子工程走个过场,他是根本不会去看的,看了也是触碰到伤心的事情……   他们错了,同尘君不仅会看,还是认真地看,看完还抓重点总结,再告诉温猫猫。   “末世降临初始,很多恶人仗着有些资本便自立为王,创建了许多不合法不合规的幸存基地,享受着古代帝王一般的生活……当然这些基地都在希望之城等各大幸存城池的多次出任务中,顺便清剿了。”   “这个月羊角兴国送来的简报中,提到了一个取名为‘阳光’的幸存者基地。”   温如瑾哼了一声,阳光基地,啧,不就是最开始那个猥琐男异端所在地。   “我今日得了把古琴,来日可奏于你听,你想听什么?我技艺生疏了,趁着这几日多练练。”   “《广陵止息》吧……不不不,算了算了,太激烈了这首。”那只揣手手的猫猫说了个曲名又立刻反悔了。   略微考虑了一下,温如瑾说:“同尘你给我新谱一曲吧,曲名就叫《咸鱼之乐》,内容就是想办法唤起人们想躺平的心情……”   “要那种躺在棺材板上的心如止水、万般过眼如云烟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同尘君艰涩:“……能。”   ******   远处一艘总体成椭圆型的大型航舰冲着这个方向驶来。   温如瑾眼睛一眯:“来了,同尘我先挂了。”   那艘通体光滑,明鉴如镜的速度型航舰内,费拓多正跺着脚疯狂地催促驾驶员:“快快快!我可怜的小猫咪啊,它还在等待着我的救援!”   “费拓多少爷,这已经是最大速度了,我们刚刚才五次空间跳跃,已经不能再更多的提速……”   “哦闭嘴!你知道什么?我叫你加速你就给我加速,它一只猫咪在救生舱内,它该是怎样的害怕啊,你怎么能不更快一些呢!?我现在希望它不要应激……”   弥提罗无奈地捂着脸:“阁下,请别这样偏心,那只金毛狗狗也在救生舱内。”   “啊对,小狗狗也在,气死我了!”   “该死的!阿密特星的下贱东西!竟然想要抢走我的猫咪和狗狗,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弥提罗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狂热痴迷的只有猫咪,为了接下来不让狗狗感到伤心,弥提罗决定了,他一定要倾注更多的爱给那只金毛的、潇洒又可爱的小狗狗。   “你冷静一些费拓多阁下,那个救生舱,是你母族的实验室出来的,你知道的,它比一般民用的大型航舰都更坚固,它们不会有事的。”   费拓多和弥提罗都犯下了重罪,怎么还能亲自去救温猫猫?   问就是天龙人已自罚三杯,别给脸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同尘君:今晚就去找个棺材板躺下,找找写曲子的感觉。   费拓多和弥提罗算不算:您的包裹已放置XXX,请自取?   —————— 第106章 人类必须要活下去吗?   椭圆型的大型航舰终于飞到了一定的距离内, 温如瑾不动声色地将金毛犼晃醒。   两只毛茸茸揣手手排排坐,淡定地看着那航舰流畅地开启了某个门阀,而后一条灵活的机械臂伸了出来, 速度不慢地向温如瑾所在的这个救生舱。   温如瑾眯眼打量着那个看似粗糙, 实则通体皆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航舰,只就这个航舰平平无奇的外形而言的话,来者所在的星球总体上应该还是倾向于“务实”向的文化。   因为从当初来偷猫猫的两个mini航舰可以看出来,这个星球早就已经到了掌握相关技术与原材料能够打造出各色颇具艺术感的星际航舰的程度, 但是这些技术没有取代务实向的大型航舰。   务实啊……这对整个蓝星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越是倾向于务实,就说明他们越能把掌握的技术利用与开发到极致,而不会偏移路线, 让科学技术的速度停滞。   520:“你怎么看?”   温如瑾甩着尾巴, 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那平平无奇,却又无比灵活的机械臂:“硬刚是刚不过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人在屋檐下,乖乖低头,搞那千古以来屡试不爽的卧薪尝胆, 掌握时机猥琐发育了。   ******   这艘航舰的所有者,就是那位虽不曾蒙面,但是他却以自己的实际行动, 让温如瑾明白了他对猫猫有多么大的执念的外星天龙人了。   发现这一点不难, 这个透明泡泡一样的逃生舱,与对方加速驶来的航舰是相匹配的,航舰拥有打开逃生舱的密匙,这个泡泡刚进去, 就直接软绵绵地化解了, 而不是被暴力从外部打烂。   温如瑾松了一口气, 很好, 看来天龙人比他想象得还要狂热。   一个可以顶着违法犯罪的风险,也要两度使出自己造价高昂无比甚至可能是有市无价的迷你航舰去偷猫,半路有人要抢猫,猫也不知道生死究竟如何,他还是驾驶着大型航舰冲来救猫……   要知道,一艘航舰光是启动所要消耗掉的能量,就不是十万只猫猫的价格能支付得了的。   这样疯狂的举动,除了说明对方有钱有势,视钱财如粪土之外,还说明……他对猫是真的狂热。   “啊!我的小猫咪!我的宝贝,快,快过来!”   果不其然,温如瑾刚安抚地摸了摸守静的头,就见有个穿着低调奢华、面料垂感一级的类人生物,嗷嗷叫唤着冲他狂奔而来。   温如瑾眼睛一眯,一边吩咐520:“快给我装备一个语言翻译器”,一边四只爪子在地上磨啊磨的。   在费拓多扑过来抱抱的时候,520刚说完一句“加载成功”,就见温猪咪动作迅猛地一跃而起,越过了扑来抱抱的费拓多,而后半空中施展高难度的旋身,速度与威力皆不减地啪啪就是两个带利爪的大逼兜子!   “啊!”惊讶地发现猫咪扑过头了,下意识回头的费拓多猝不及防地就被结结实实打了两巴掌,没有什么明显的痛感,但他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温如瑾完美落地后,猫脸扭曲了一下,它后悔了。   靠靠靠,它这幅天道亲手所捏的猫咪猛兽的爪子,居然破不开对方最表层的防御!?这是类人外形,却拥有哥斯拉防御的外星人吗!?   不仅如此,温如瑾发现自己的爪子好像还受损了。   ******   弥提罗跟着冲出来,就看到费拓多被猫咪暴打的场面,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猫咪有什么错,反而觉得这都是费拓多的锅,开口就是不认同的谴责。   “哦!我的天啊,费拓多阁下,您悠着点,您吓到小猫咪了!您能冷静点吗?”   费拓多顾不上自己脸蛋上挨的巴掌和脑壳上挨的抓挠了,回头就是一脸心疼至极的表情:“哦我不是故意的,真是对不起,我亲爱的小宝贝,我吓到你了吗?”   已经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温如瑾:“……”   温猪咪面无表情地眯眼打量他那毫发无损的脑壳,心中格外不爽,完了,这厮脑壳上并没有安装什么防御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个星球的外星生物,天生的防御体系对于蓝星而言,都是难以破开的。   温如瑾不爽,那张圆滚滚的猫脸上,就都是猛兽受威胁的低沉气压。   费拓多还以为是自己刺激到它了,它应激了呢,看着温猫猫这愤怒警惕(?)模样,他是真的又爱又心疼,自我谴责格外真诚:“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激动了,天啊,小猫咪是一种超级容易应急的动物,快,动物科的心理医生呢!?”   金毛犼无语地看着这一切,上前低头检查温如瑾的爪子,看到它的动作,弥提罗也哇地一下叫了出来:“嗷!小狗狗!”   守静猛地抬头:“吼!”你说小爷是狗!?   “太可爱了、真的太可爱了,我的心要化开了……”弥提罗捧着自己的心夸张至极地朝天惊叹。   那是心脏的部位?温如瑾看着这第二个类人生物捂住的地方,可这似乎是……头部啊!   不不不,等等,冷静下来思考一下,也许他头部除了和人类一样的脑容物,还有着一个像是人类心脏一样致命且关键的东西,这东西不一定是心脏,虽然520给的翻译器翻译成了心脏,但是外星人和蓝星人的生命机体却不是完全一致的,对方是不是碳基生物都不一定,又怎么能要求拥有完全相匹配的器官呢?   可是这不是心脏,也应该是近乎于心脏的东西,所以翻译器才会将它翻译成“心”。   很多智慧生物,总是条件反射地让自己最脆弱的、关乎于生死的、最重要的器官,在自己的语言系统中,有着格外重要的表达地位。   所以蓝星人会说心痛心碎,大脑脑壳脑仁……蓝星所有的语言,关于心脑的总是有很多表达,眼前这个外星人看来也附和这种语言特点。   温如瑾对他们的星球,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   果不其然,费拓多发现了金毛犼的动作,接着就看到了温如瑾的爪子似乎有点开裂,他立刻露出了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说“哦!天啊,我的心要痛死了!”   心,要痛死了。   “我可怜的小猫咪,都是我的错,哎呀,都怪我这格外坚硬的头部,你下次要抓我,就抓其他地方,好吗小猫咪?”   温如瑾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无辜猫脸,顺便还怼了怼旁边疯狂磨爪子准备打人的金毛犼,于是金毛犼不得不也跟着收敛了表情,努力板着脸,试图唤醒脸部僵硬的肌肉,做出卖萌的表情。   它这样强迫自己卖萌,但是依然满脸低气压“别靠近老子”的表情,又成功让没见过世面的外星人嗷嗷叫唤着可爱。   攻击其他部位?那就是说,其他部位不会像他的容纳了脑容物和心脏的大脑壳子一样坚硬咯?   生物进化总会倾向于保护自己脆弱的脏器,这是很容易理解的,比如心脏就在肋骨的防御下,豆腐花似的大脑有头骨的覆盖。   温如瑾留心着它得抓紧时间找到他们其他的弱点。   费拓多和弥提罗并不知道小猫咪的内心居然如此险恶,他们还在急急忙忙地按铃叫特意携带过来的动物心理医生,和专业的动物医生。   “米萨伊医生,你快点,我家小猫咪的爪子刚刚抓了我的头,它受伤了!”   谢邀,铁头功本头的费拓多根本不觉得温如瑾想打碎他狗头有什么问题。   ******   “您一点也不担心皇上和Au吗?”苏钧之的眼下一片青黑,他已经持续工作太久了,不停下来还好,一停下来,就感觉大脑痛得似乎要碎裂开了一样,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他也不能乱吃药。   看他这幅全靠一口气撑着的模样,同尘君便说:“你坐下吧,我刚好新谱了一首曲子,你听听看是什么感觉。”   本是想问,你听听看有没有那种“躺在棺材板上的心如止水、万般过眼如云烟的感觉”,但是同尘君忽然觉得这样明确有指向的问不太好,容易影响苏钧之的潜意识。   苏钧之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他确实太累了,音乐是能安抚心灵的良药,可是这味良药在如今的人类世界,太过奢侈,他已经很久没有服用过了。   于是苏钧之乖乖地坐了下来,但是他依然不依不饶地问:“您要是知道皇上和Au的处境,能向我透漏一点吗?我可以向您保证,不会告诉任何第三个人的。”   不错,苏钧之又持续奋战了几个月,终于将那个被命名为“超级进化”的药剂的危险性降到了希望之城的最低标准,现在这个药剂拥有五分之四的成功率,只待明天开一场会,它将会被第一批军人服用。   也正因为如此,今夜的苏钧之是难得有空能出实验室的,他径直来找同尘君,也是因为和鱼和玉在日常的几句闲聊中,察觉到同尘君可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同尘君拨弄了几下琴弦,让自己心如止水,阖眸开始回忆躺在棺材板上的感觉,不过他依然能一心二用地说话:“你为什么那么在乎它们?”   在乎到它们被抓走,他就能被激发出无限的潜力,可这蓝星进化,病毒肆虐,苍生寥落,都不曾激发出他如此磅礴的潜力。   “它们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了。”苏钧之的眼睛有着某种沉重的色彩,“早在我出生前,我的亲戚什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类的就走得差不多了,我父母都是独生子女,我也没什么叔伯舅舅,更没有什么表兄弟表姐妹,八年前我父母出车祸过世了……”   “我从前很内向,爱沉浸在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中,那会儿大家都不太喜欢内向的孩子吧……”   苏钧之简单扼要地将自己曾经那段晦涩的被校园霸凌的时光一笔带过,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所以我甚至没有什么好朋友。”   他在应该交朋友的年纪,体验了炼狱的苦痛,等他的光芒开始绽放,人们拥簇而上,可是他已经不会交朋友了,那颗心似乎渐渐地冷却。   只是他会装,他装出了一副会被人类社会接纳包容的模样。   “仙君,我基本上是无牵无挂的,病毒什么的……其实说实话,人类必须要活下去吗?”   同尘君倏地收音,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是和光猫的判断出现偏差了吗,这真的是救赎剧本?   作者有话说: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温猫猫:你了不起哇,你清高啊,你们一个两个的天选,心理还没有一只猫和一个鬼来得健康!   —————— 第107章 《人体结构》   同尘君垂眸看着指腹下依然在微微颤抖的琴弦, 他仿佛看见的是这个蓝星的生灵的生之战栗。   “人类必须要活下去吗?”   这样的问题,居然是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问出来的。   眼前这个,被蓝星幸存各国视作为“希望神子”的人。   这个……已经操劳无数日夜, 苦心孤诣终于研发出能杀光丧尸、也能利用丧尸病毒让人类突破人体极限成为超级人类的药剂的博士。   这是一个, 注定将要载入蓝星人类的史册,成为浓墨重笔的救世主的人啊。   “仙君很吃惊吗?”苏钧之苦笑了一下,可是这个笑有些僵硬,远不如先前他伪装出来的那般自然, 这个笑容不只是僵硬,而且还有些异于常人的诡异。   同尘君摇了摇头,只是道:“你已经在完成苍天交代给你的任务了……”   他还记得温如瑾明确地提到过, 苏钧之和鱼和玉都是人类进化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苏钧之是研发各类药剂, 一手覆灭丧尸,造就超级人类的存在。   鱼和玉则会成为首位超级人类,与此同时,她也会是蓝星进化历史上, 最完美的超级人类。她将会为整个蓝星人类后续的进化贡献出更多的参考数据,并成为标杆一样的存在。   可以说,这两个人是相辅相成的。   虽然苏钧之的心态十分微妙, 但是他已经奔赴在完成天道赋予他的使命的刀山火海中了, 同尘君向来不问过程,但看结果,苏钧之目前的这个结果差强人意,同尘君觉得自己不求完美了, 只是不知道和光猫……   ******   “所以皇上和Au到底怎么样了呢?”苏钧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有些空洞, “其实你们对一切一直都是有计划的对吗?包括它们会突然出现, 千钧一发之际救我于水火, 也包括它们忽然被外星人抓走……”   “是不是,其实只要你们不愿意,就没有人能抓走它们?其实,是皇上和Au自愿跟着走的,是吗?”   “它们都很好,”同尘君颔首认可了他的说法,“据说那个费尽心思要偷猫的外星人,是他们星球上的人上人,它们在那边,也许会比本星球的原住民过得更加滋润,你不必太过担忧它们的安全问题。”   “啊,我懂的,就像蓝星进入全球进化之前,有钱人的狗都比平头老百姓的命贵。”   “所以,现在你最应该做的就是用你的理智,去判断你应该做什么。”   同尘君觉得由于各种经历,情感变得淡薄,情绪趋于冷寂,其实这是无碍的,只要这个人的三观正常,拥有道德底线,他依然能依靠自己的理智去判断是非。   道德与理智会让他走在一条为世人抱薪的风雪途中,他只是不太能切身处地地去体会他人的欢喜与痛苦罢了,但他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这就足够了。   正如同现在,苏钧之心底里是冷漠地思考,甚至认为人类没有必须存在下去的绝对理由,但是他依然在践行自己的使命,依然为人类的生存而呕心沥血。   所以纵使他和鱼和玉似乎都有些心理不太健康,那又有何妨呢,他们都没有伤害别人,反而是心在伤害自己,身在为全人类而前仆后继。   ******   苏钧之觉得同尘君真的在这个末世过得太好了,比他这个在实验室里见不到丧尸的家伙过得都好。   他这逼仄的住处,不仅有古琴,还有茶叶,同尘君甚至给他泡上了一壶茶。   喝了一口茶,茶叶的清香在滋润着整个口腔与喉咙,苏钧之神色有些奇怪,他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同尘君:“我以为,像仙君这样匡扶天下的伟大之人,会很厌恶我这种人的。”   所以,说出那句话之后,苏钧之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同尘君勃然大怒,把他丢出去的后果了,他能想到最严重的后果,甚至是同尘君直接将他举报给总理,但是同尘君什么都没做,反而是找出了茶叶给他泡茶。   同尘君垂眸看着曜变天目盏上漂浮的茶叶,微微摇了摇头:“你不是会令人厌恶的人,你反而是会令人悲悯的人。”   不错,像苏钧之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可怜的,因为他们活得痛苦、茫然。   真正让人憎恶的,反而是那些虽然拥有正常人类的七情六欲,但是三观却歪到不能再歪,基本毫无三观与道德底线可言,以欺压弱者为乐,以蹂.躏老少妇孺为荣的人渣。   以及那些,没有正常人类的情感,就开始反社会反人类屠戮无辜的疯子变态神经病。   所以一个人的个体情感浓烈与否、学识深厚与否,都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他应该具备这个人类社会正确的三观与道德底线,唯有这样,他才能判断是非,知晓对错,与这个人类社会相融合。   苏钧之长叹了一声,放下杯盏捂着自己的脸,有些像是困兽一样的喃喃:“我很累了,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再坚持一下,”同尘君已经抓准了这个气运之子的心理,他一边不紧不慢地倒茶,一边不动声色地给苏钧之画大饼,“你只需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你就能见到那两只毛茸茸了。”   苏钧之有些呆滞地抬头看了过来:“真的吗?”   “真的,”同尘君含笑的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一定会再见到它们的,只要你坚持下去。”   “我等下就得回去了,鱼中尉要成为第一个试药的人……仙君,再给我弹奏一首吧。”   “好,不过你先说说方才那半曲,你听出来了什么感觉?”   “不太好,”苏钧之严肃地摇了摇头,向同尘君形容自己的感觉,“刚刚的琴声,是一种很消极很冷寂的感觉,仿佛整个人被沉在一处黑暗的水沟深处的痛苦,我心底里的阴暗面都被勾出来了,唉!”   苏钧之重重叹了一口气后,猛搓了搓脸:“我其实已经麻痹自己都麻痹得快成真的了,除了末世独自求生的那三个月,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怎么被勾出这些阴暗的情绪了,这次……”   同尘君:“……”手指在颤抖。   所以说,这是他的锅?   不对呀,不应该是什么那种“躺在棺材板上的心如止水、万般过眼如云烟的感觉”吗?   看到同尘君怀疑自我的眼神,小系统2020忍不住冒泡:“大佬,要不然你今晚再去躺一躺那块棺材板吧,我觉得你可能是只弹出来了棺材板的冷的感觉,没有弹出来躺在棺材板上的咸鱼的感觉。”   好吧。   ******   贝特伏星球黑夜领域,奢华复古大建筑群内。   费拓多不紧不慢地摇晃着杯子里的强化剂,眼睛却黏在了对面两只毛茸茸的身上:“它们真可爱,不是吗弥提罗?”   “是的,没错,费拓多阁下,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非智慧生物喜欢看科普视频的呢!”弥提罗附和着。   不错,为了避免这两只毛茸茸会因为太过热情而显得有点变态的贝特伏星人而应激,费拓多和弥提罗决定了要克制自己,在它们熟悉、并且接受他们之前,尽量让它们独处,熟悉这个建筑物。   这第一天,费拓多就发现了,这两只毛茸茸真的聪明的过分,尤其是那只火烧云色的小猫咪,它居然学会了按压投影室内的开关,它还会切换影片!   太聪明了,天哪,简直就像是贝特伏星的智慧生物一样,费拓多和弥提罗见状都惊喜非常。   就算这只高冷的小猫咪,挑来挑去,最终挑了一个最无聊的科普节目——《人体结构》,费拓多依然为温如瑾眼冒爱心,觉得它可爱死了。   那么认认真真地看无聊的节目的小猫咪,真的超级可爱的好吗!   “费拓多阁下,我偷偷搜集了一大堆蓝星上人类针对小猫咪和小狗狗撰写出来的科普资料,还有很多蓝星人分享自家小猫咪的视频,我发现很多小猫咪都爱看会动的影片……虽然它们可能根本看不懂。”   “当然啦弥提罗,它们是非智慧生物,只有那么点智商,它们连蓝星人的影片都看不懂,又怎么看得懂贝特伏星上的科普视频?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于小可爱而言,会动的屏幕就已经很有趣了吧?”   费拓多耸了耸肩,满脸迷之狂热地看着温猫猫背后不紧不慢晃来晃去的尾巴:“再说了,对于我来说,正是它看不懂的歪脑袋的小表情,才可爱得要我血压都爆表呀!”   和金毛犼一起假装看不懂视频,时不时就做出迷惑脸,歪脑袋麻痹敌人的温如瑾:“……”   啧,在他们看来无聊至极的贝特伏星《人体结构》科普片,可是温如瑾特意挑选出来的。   而“只有那么点智商,根本看不懂”的温如瑾,已经比他们本人都要更了解他们的身体结构了。   温猫猫忍不住磨了磨爪子,如果不是怕接连发动攻击会有些太过明显的话,它现在就在这两个外星人身上,试一试它总结出来的外星人的弱点。   温如瑾已经决定好了,它下一部要看的影片,就是这个贝特伏星官方研发的《强星科技》。   “费拓多阁下,我听说您之前在拍卖行拍下了不少宠物,您不让小猫咪看看他们吗?”   让宠物之间互相认识,这可是贝特伏星上常见的场景,毕竟宠物们都是智慧生物,当然可以互相认识了。   温如瑾闻言猛抬头,看了过去,满脸都是好奇与探索欲。   潜台词——快快快,快介绍同病相怜的宠物给朕!   作者有话说:   小猫咪当着你们的面,学习能置你们于死地的致命弱点,这样真的好吗?   ———————— 第108章 统帅成宠物   “猪咪猪咪, 同尘给你留言了。”   温如瑾猫目圆睁:“叫谁猪咪呢!?”   520嘿嘿一笑,避过这一个问题:“什么?什么猪?什么咪?”   “他说什么了?”   好吧,它这怂样让温猫猫咬牙丢下这个这问题。   “具体什么事情他没有说, 只是留言叫你有空的时候再给回电。”   “哦, ”温如瑾尾巴戳了戳金毛犼,领着它一块儿上前,准备对两个外星人卖萌,“你跟他说现在还在忙, 晚点再联系他。”   温如瑾大概想了一下会同尘君主动联系他的事情,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鱼和玉已经服用了进化药剂,给他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至于所谓的丧尸, 那根本不要紧, 杀伤力足够的药剂已经研发出来了,只需要实现气雾化之类的,再让让现在人类幸存的国家和城池出动现有的各类飞行器,定点投放, 就能基本解决丧尸的问题了。   便是有那么三两个残留,那也不至于对大局有什么颠覆性的影响,反正到时候那些自我封闭的村子也是要与外边联系的, 人类的军队等暴力机关估计也会地毯式地彻底歼灭丧尸。   温如瑾怎么想, 都觉得同尘君要给他的应该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可以晚点听。   “喵~”温猪咪眨巴了一下绿色的眼瞳。   “嗷~”守静跟着卖萌地歪了歪脑袋,撩起嘴皮露出一个笑。   费拓多见状,宛如中风一样整个身体都疯狂颤抖了起来,然后他深吸一口气, 大喊道:“哦!!!我死了!!!你瞧见了吗!弥提罗, 它们终于接受我们了!!!”   弥提罗不必费拓多更冷静,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 哀嚎着:“天啊天啊,实在是太可爱了,真的是太可爱了,它们怎么可以那么可爱,就算叫我把心脏挖出来给它们我都愿意!”   温如瑾:“……”   尼玛快别那么血腥了,什么挖心挖肺的,朕现在是要去联络一下比自己先到来这个星球的被当成宠物的“他星智慧生命”好吗!   ******   最后这两个乐得找不着北的外星人,在温如瑾毫不留情的“bangbang”两拳下,终于明白了,温如瑾并不是无缘无故地卖萌,而是在叫他们带它出门。   “咦?难道小猫咪是想见一见其他的那些个宠物吗?”费拓多的脸上都是惊奇之色。   弥提罗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的,费拓多阁下,小猫咪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它有可能是看视频太多,懂了一点点我们语言的含义,比如说……它刚刚或许仅仅是捕捉到了‘出门’的意思才会示好?”   温如瑾不在乎他们是怎么猜测的,结果是带他出门和未来的盟友见面就行,他现在在思考的是,刚刚那两拳它没有用太大的力气,砸的部位是两个外星人的左侧腰腹,这个部位是他们的“神脏”。   “神脏”是温如瑾自己翻译的,520给的翻译直接成乱码了,温如瑾是看了本星球的《人体结构》后,明白了这个脏器的作用。   贝特伏星人由于它们特殊的三恒星体系,它们进化出了对抗那三颗凶猛无比的恒星光芒的物质,这种物质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黏液一般的东西,覆盖在他们的皮肤表层,而后逐渐硬化,成为了他们抵抗恒星光芒与外敌厮杀的天然甲胄。   而“神脏”的作用则是调节这层特殊黏液的厚度、硬度、酸碱度等等……只需要破坏它,贝特伏星人会连出一趟门都很难捱,甚至有可能直接晒到脱水成皮,远比蓝星人类对紫外线过敏要更为严重。   “神脏”当然很重要,但却说不上是致命的,因为贝特伏星人他们还穿衣服,这些衣服的功能繁杂至极,防晒是最基本的……这大概就是科技进步的好处了。   不过,温如瑾击打这个地方也不是因为以为它足以致命,而是因为这是贝特伏星人最敏感的一个器官,它的痛感是他们身体其他部位的五百倍不止。   打不死他们,但是一拳下去,他们指定会痛到吱哇乱叫。   听完了毫无防备就被他揍了两拳的外星人的哭嚎,温如瑾冷酷无情地想着:能令敌人暂时丧失抵抗能力和反击能力的部位,也是一个很大的弱点。   一般而言,这样明显的脆弱部位应该更好的保护起来,像人类那样搞个护心镜兜住都不算过分,但是贝特伏星人的文化奉行“强者不可躲避不足之处”的理念,认为这样不致命、只是痛觉敏感的器官,无需好好保护,反而应该要更多的锻炼它!   因而“神脏”,除了最外层的衣物,基本是在裸-.-奔……   这属实是送上门来的命门了,温猫猫邪魅一笑,歪头和守静撞了一下脑袋,击掌哦不对,击脑壳!   ******   两个外星人哪里知道猫猫的心思已经险恶到吓人了,他们还在叽叽咕咕地讨论着。   “如果只是要出门的话,不一定要见我其他的那些宠物们吧?老实说,我对它们的习性一点也不了解,万一它们伤害到小猫咪……”   宠物?那些东西费拓多确实挺多的,但是说实话,他是真的从来没有上心过,基本上都是随着这个星球上其他达官贵人搞出来的潮流,集邮一般把每个宠物星球的物种都收集一遍罢了。   收集到手,费拓多也压根不在乎,全部丢给专人打理,反正他也不差这点钱。   只有温猪咪,是他费尽千辛万苦,还和弥提罗被批评教育了一顿,又另外手写了检讨书,牺牲巨大才搞到手的。   也只有温猪咪,是他和弥提罗都心甘情愿去搜集猫咪的各种资料的,企图了解它的生活习性,还专门为它提前将生物各专业的医生甚至是动物专家都集中成一个专业的团队。   有且只有温猪咪,是动手揍了他们之后,他们还会夸它猫猫拳真可爱的。   “而且它们,我是说在我名下的其他宠物,它们都是智慧物种,”费拓多皱紧了眉头,“万一它们有背叛的心思呢?当然,这无伤大雅,也根本造不成什么轰动,但我担忧它们会利用我单纯可爱的小猫咪和小狗狗,万一它们抓起猫猫和狗狗来威胁我们呢?”   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脑壳),费拓多用着虚假悲叹的语调开口:“一想到猫猫有可能会受到伤害,我就觉得心好痛!”   “而且弥提罗,你知道的,那些智慧物种,总是会为了争抢主人的那么一点怜爱和目光,打生打死,这东西不少都上了新闻,天哪,一想到这个我就受不了,小猫咪可不是那些凶残的家伙的对手呀!”   “所以不如我们带它们去周边熟悉熟悉?”费拓多转而提议。   温如瑾:“……”踏马的你还挺会说的哦?   眼看着弥提罗就要被说服,让温如瑾从出门会见未来盟友,变成单纯的出门瞎逛,温如瑾一把跳到了弥提罗的面前,然后,蠢蠢欲动地扬起了自己的爪子……   眼睁睁看着猫咪威胁动作的弥提罗,有些惊奇地张了张嘴,最后试探着说:“算了费拓多阁下,你说的那些问题都很有道理,但是我觉得我们在场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所以说我们还是去看看你其他的宠物吧。”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后,温如瑾一脸孺子可教也地放下了爪子,端庄无比地揣手手。   费拓多&弥提罗:……原来小猫咪真的是要去认识新朋友,不是他们的错觉。   费拓多根本不会怀疑小猫咪的险恶用心,他强行给自己挽尊:“哦!好吧是我的过失了,我记得资料上说,小猫咪也有自己的社交呢。”   “对呀!说到这个,我记得您有个宠物是什么兽人星球上的猫科动物?也许他能和小猫咪成为好朋友呢?”   看着这两个被猫咪奴役的外星人,520和金毛犼唠嗑着:“辣鸡呀,早晚死在猫咪手上!(狗见了都摇头jpg.)”   守静:“不许发狗的表情包!你是不是在反暗暗地讥讽小爷!?”   “你不要那么敏感~”   “我呸垃圾系统!”   ******   温如瑾乘坐着这两个天龙外星人那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私人航舰,几次空间跳跃就直接到了另一个星球。   好家伙,不愧是人上人,费拓多养宠物都另外专门搞个星球来养,只有温如瑾和金毛犼是被直接带到了他的常住地址,如此可见猫咪地位非同一般。   在这个费拓多私人名下的专门养宠物的星球上,温如瑾见到了稀奇古怪无数物种。   它们有些是类人生物,有些却是爬行类,水生类,哺乳类,甚至有些是机械生命……温如瑾甚至看到了砖石外形的硅基生物,液态的氨基生命。   而这些千奇百怪的生物,在本星球上都被仔细地划分出的各个区域内,每一个区域,都在模拟它们原本星球上的生态环境。   这就像是蓝星上的人类养鱼一样,鱼缸还得费尽心思地搞成生态缸。   只不过费拓多这个模拟了千百个星球特殊生态系统的星球,造价和复杂程度远不是一两个生态鱼缸能对比的。   之前在官网上,三星联盟不少有钱人都在哀嚎养了宠物之后,为了模拟它们原星球的生态,以及提供每个宠物特别的生活习性,自己钱财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了,还焦头烂额。   可这在费拓多这里似乎丝毫不成问题。   温如瑾随意打量了一下这个星球,终于笃信这厮在贝特伏星球甚至整个三星联盟的地位非同小可。   于是,温·势利眼·猪·见风使舵·咪,一下子跳上了费拓多的肩膀:   让朕来给你点恩宠,可别太感动哦~   费拓多果然受宠若惊地尖叫出声:“哦!弥提罗,你快看!!我可爱的小猫咪!!!”   “天啊!”弥提罗跟着惊呼出声,捂着脑袋狂叫,“我好羡慕,我要羡慕死了,小狗狗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抱抱?”   懒洋洋地窝在特制宠物车上晒太阳的金毛犼闻言,猛抬头,爪子扬起,威胁得十分明显:“嗷?”叫谁狗呢?   弥提罗泪眼汪汪:“它好凶哦!”   “好了弥提罗,”费拓多嘚瑟地僵硬着自己的肩膀,“你别假哭了,贝特伏星人是没有眼泪的,你这样挤出身体的水分也没有用,猫猫狗狗可不一定真的懂眼泪的含义。”   “管家,地图传输过来,”费拓多戳开了自己的光网,“让我看看地图。”   “我们从A区开始逛吧,这是阿米尔星球上的宠物,哦,据说是一位军人,好像在阿米尔星球上还是一位统帅级别的智慧生物?”   作者有话说:   宠物不可能甘心当宠物,巧了,主人也心知肚明。   —————— 第109章 金色皮肤的宠物   林间有着爬行类生物自粗糙的草地上蜿蜒而过, 一片令人心生寒意的簌簌之声。   “有人来了。”那条有着蛇类外形,头部却和蛇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生物张了张嘴巴。   没有声音发出来,但是它的信息依然通过这空气中隐秘的颤动, 传达给了它想要传达的人。   这隐秘的信息, 随着风,传达到四面八方,周遭的动静骤然多了起来,甚至有些凌乱。   另一边, 一个拥有着近似蓝星人外表,通体肌肤却是金色的长发男性,诡异的眼瞳微微一闪, “嘘!”他不紧不慢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让周遭所有莫名的骚动都瞬间消弭。   “也许只是来了个新伙伴,也许只是管家过来定期巡查,都别轻举妄动。”   他的话似乎有一定的权威,那寂静没有被打破, 反而陷入了默许地延长中。   菲萨斯利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栋特质的房子,这栋房子, 一比一的还原了在他母星上, 他家乡的那栋充满了他的童年与成长的回忆的房子。   他是一个被优待的“宠物”,这房子不仅占地面积极大,主人也从未将他限制在一栋房子内,他自己拥有了一个一比一还原了他短暂的一生中消耗了最多时间和精力的所有一切——   首先, 是家乡的房子。这个房子还自带了一个梦幻的后花园, 完美满足了阿米尔星对大自然的爱好。   其次, 是军队的各种训练场地。这似乎是为了预防他抑郁所制造出来的东西, 让他可以保持自己在阿米尔星上的训练习惯。   再次,还有他经常光顾的一些店铺……   菲萨斯利自己一个生物,拥有了一整个可以囊括他人生百分之八十的生命时光的建筑群,这是一个完美匹配他的社区!   这是独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   “主人”的管家细心周到,纵使主人除了拍卖会上,再也没有多看过菲萨斯利一眼,管家依然会仔细研读阿米尔星人的各种生存习惯。   知道阿米尔星人有所谓的向导哨兵制,管家还曾贴心地询问:“你是需要主人去为你再拍下一个你们星球的向导,还是我们花点时间,为你特制精神安抚药剂?别担心,主人的力量比你想象得更大。”   真完美啊,菲萨斯利漫步穿过这空荡荡的、冷冰冰的房屋,在他的领地“A区”的边缘地带,他通过了基因识别,打开了这个星球上四通八达的传送带上属于他的箱子,里面有专门为他特制的“精神安抚药剂”。   有了它,就算是强大的哨兵,没有向导的引导,也不必陷入精神狂暴中去。   不只是他,这个属于贝特伏星上某位大人物名下的宠物星球上,所有的宠物,都享受着如此高端且体贴入微的照顾。   菲萨斯利面无表情地拆开了那熟悉的药剂,直接将注射针头扎入了自己的小臂血管中……   是啊,所有的宠物都被照顾得很好呢,这简直是给了他们比母星还要更舒适、更安逸的待遇,除了身份从自己的母星中一位在各行各业各自算得上是伟大的人,变成了别的星球上没有自由的宠物。   可是……可是!   菲萨斯利手臂肌肉一收紧,注射剂直接崩溃,碎成了七彩的透明玻璃粒子落了一地——   可是,他们绝不会被这些小小恩惠收买,自甘下贱充一个宠物!   他们怎么会成为他人的宠物!?   他们是每一个星球的英雄,他们是每一个星球上为了伟大的进化,九死不悔的英雄!   他们怎么可能去当一个宠物!   ******   深夜,白衣蹁跹的男子,在一片月光下抚弄着自己的琴。   琴声骤止,同尘君抿了抿唇:“和光尚未回我?”   “大佬,他之前秒回说在忙,有空立刻回你,你要是紧急,要不就给他留言说清楚吧?”   “算不上紧急,”同尘君微微摇了摇头,垂眸看着手中的琴弦,“快见面了……”   “也不知道,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鱼和玉成功了,同尘君无需去问其他人,这天地间为之一振的精气神,就是最好的通告。   这距离温如瑾离开之时所预料的,相差无几。   同尘君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琴弦,很快,苏钧之就会发现鱼和玉的成功,是一个惊人的、恐怖的天赐。她的身体,将会是唯一一个完美的进化,她仿佛是电影中那些无懈可击的超级人类。   而在鱼和玉的身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超级人类站起来。   希望之城如今暂时充作了夏国的首都,也就是总指挥处,虽说它之前就是这个地位,不同的是如今是正式向整个蓝星宣告了而已。   还有空注意这些政治的细枝末节,不过就是因为第一批丧尸清扫计划十分成功罢了,接下来越来越收紧的清扫计划,将会彻底抹杀所有的丧尸,不再畏惧丧尸病毒的人类,最终取得了属于他们的胜利。   而在这之后,万物复苏,蓝星的进化,便也完成了。   可是他们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指尖的琴弦还在颤动着,同尘君今夜的心绪有些不静,他亲眼看着他们一步一个脚印,以无数生命填充,无数鲜血喷洒,换来了这个能叫人欢天喜地的,令人可以骄傲地挺起胸脯的伟大胜利。   这样的蓝星人类,真的……做好了要成为外星的宠物的准备吗?   这样的落差,当真不会叫人崩溃?   知他所思所想的小系统忍不住冒头:“那,那大佬,要不然咱再去戳一戳和光君吧?”   同尘君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不必……他向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我信他胸有成竹。”   无需操之过急,毕竟相隔亿万光年,便是那个星球的人即刻出发,三五个月也恐怕赶不到蓝星。   “不过,你还是将最近这些大动静整理成简报,给他发一份。”   同尘君之前想过,希望之城或许对外星的虎视眈眈已经有做抉择了,毕竟那个被扣下来的迷你航舰应该具备了十足十的威慑效果,只是他们在瞒着他这个鬼,所以他不知道。   可是今夜同尘君神识探查了一下那些秘密,忽然发现一个虽真实,但可怕的现实——   那就是,他们不是故意瞒着他,他们是完全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没错,蓝星人根本没有在外星偷窥上倾注太多的精力。   “唉……”叹了一口气,同尘君有些惨不忍睹地闭了闭眼,“罢了,先解决火烧眉毛的事情,将看似杞人忧天子虚乌有之事放在后头,也是人之常情。”   “要告诉和光君吗?”   “告诉他吧,他虽嘴上喊着要咸鱼,但心还是习惯了操劳,今日不说,明日他也要问的。”   ******   “咦惹怎么回事,同尘的那个傻系统给我发来了一箩筐便签。”   520出声叨叨的时候,温如瑾没有空理它,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到达了A区的核心领域,见到了那位来自阿米尔星球的统帅宠物。   天知道,听见费拓多喃喃地说这家伙在他母星的身份是一位统帅的时候,温猫猫的心里头全部都是激动的喵喵叫——   统帅好啊,统帅妙啊,统帅呱呱叫!   此时此刻,温如瑾就把费拓多当做自己的坐骑,毫无心理负担地蹲坐在他肩膀上,任由费拓多受宠若惊又不知如何应对地僵硬了大半个身体。   隔着一层肉眼无法窥见的壁垒,跟在身后的管家先出声:“菲萨斯利,这位就是你的主人费拓多阁下,我想你应该还记得的。”   那个长相颇有一种妖娆诡异美感的金色皮肤的男性扭头看了过来,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全场一片寂静,只有520的嗷嗷叫:“哦豁哦豁!是个帅锅锅诶,这种诡异美感恰好是我珍藏里头欠缺的,让我来三百六十度截图帅哥冷脸。”   “我只求你正常点,快整理一下同尘说了什么。”   “不急不急,让我先保留一下这个帅哥,老温,不瞒你说,你经历了那么多个世界,我的珍藏里头有包括你本人在内的不计男女的形形色色无数美人的各种表情!”   “包括风和颂的美男落泪是吗!?”   “对!”   “滚去整理资料!”   “嘤嘤嘤又凶我,你爹我现在就上吊去!”   管家介绍完了费拓多,又介绍了一下旁边的弥提罗:“这位是你的主人的好朋友,他叫弥提罗。”   眼看着管家已经将重要人物都介绍完毕,菲萨斯利依然面无表情且无动于衷,管家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不太好了:“阿米尔星的菲萨斯利,难道说,我没有向你传输过如何侍奉主人的资料吗?你的基本礼仪呢!?”   就连弥提罗也说:“好傲气的一个宠物,费拓多阁下,他也是你曾经的心头宝吗?”   “我都说了弥提罗,我根本没看过他们第二眼,老实说,我这感觉像是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费拓多说的太过真实,就连菲萨斯利都似乎有了某些诡异的、隐秘的笑意。   “好吧这个叫菲萨斯利的,我并不需要你向我行礼,你愿不愿意当一只合格的宠物都随意吧……这一切都还是交给你打理的,管家,我可以相信你吧?”   “当然,费拓多阁下,我们家族世代为您的家族服务。”   管家没有再看菲萨斯利一眼,但是温如瑾看着这暗潮汹涌的气氛,他知道,今日过后,菲萨斯利不会死,但必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贝特伏星球上的宠物文化如此浓厚,温如瑾相信这些聪明的家伙们,早就搞出了无数驯化宠物的方式,这些东西万变不离其宗,说一千道一万,无非就是奖励与惩罚。   菲萨斯利即将面对的,绝对是后者。   温如瑾偏头看了一眼这个为成为它的坐骑而感到万分荣幸和欣喜若狂的外星人,费拓多虽然确实并不在意菲萨斯利的冒犯与无礼,但是他将一切交给了管家。   这样一个举动,也就是等于默许菲萨斯利这个不足够乖顺,甚至还在明显忤逆主人的宠物即将会受到的各种惩罚。   费拓多确实是不在意的,因为他不仅没有为此生气,也不会为此给菲萨斯利网开一面……他这样的态度和举动,无非是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他不在意对方。   这是一种,漠视到了极点的随意。   就像是蓝星的人类,面对一只毫无杀伤力却在冲自己狂吠的宠物狗,不在乎的时候直接走过,不爽了一脚能把它踢飞,高兴的时候还可逗一逗。   这是一模一样的心态,温如瑾蓦地看向了那个金色皮肤的宠物——   这么桀骜的家伙,他不相信他不会被这样的态度激怒。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现在,他是朕的打工人了!   —————— 第110章 冲破一切的契机   果不其然, 温如瑾那个这家伙铁定要被激怒的念头刚起,就见菲萨斯利那张金色的脸皮倏地整张都绷紧了。   那双奇怪的眼睛,有一丝深刻至极的怨愤一闪而过。   可是费拓多和弥提罗却像是没事的人一样, 全副注意力都在温猫猫和金毛犼的身上。   弥提罗甚至是手动给守静扇风, 明明毫无必要,他却对这辛劳甘之如始。   温如瑾一挥爪子拒绝了费拓多的献殷勤,将他手中的某种能极大增强免疫力和体能的东西抢了过来,自己两只爪子捧着吃。   好东西肯定不能浪费, 但也不能太给费拓多脸了,小猫咪就得端着当皇帝!   菲萨斯利不动声色地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在了眼底,他眼中有些许轻嘲的神色, 他从不认为贝特伏星上这位享有崇高地位的费拓多和他的朋友弥提罗会是什么蠢蛋, 他们对他的愤怒置若罔闻……   无非就是他们从未将他放在眼里,故而菲萨斯利不论是忤逆、冒犯、怨愤、发怒……所有一切极端情绪,都无关紧要。   让人愤怒到了极致,可是偏偏又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 菲萨斯利,阿米尔星全星联盟军部的最高统帅,如今沦落成了宠物, 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只能咬牙切齿地无能狂怒。   “菲萨斯利,如果你和我一样,不希望后续的惩罚会太过严重的话,我想你应该端正一下你的态度了。”   管家隔着能瞬间置人于死地的隔膜, 低声地说着, 像是好意的提醒, 又像是警告:“阿米尔星已经是隶属于贝特伏星球的无数个附属星球之一, 你也不再是什么军部的统帅,你的荣光早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此会讲道理,甚至能推己及人的管家,忽然面目大变,语气徒然尖锐:“现在,你!是费拓多阁下的宠物,请你认清这一点!”   菲萨斯利的回应只有一双孤狼一般的眼睛,以及一个不屑的冷笑。   他倒是宁愿这些高高在上的贝特伏星球的人,杀了他,也好过打断他的脊梁骨,把他锁在笼子里,抬上竞拍台……   ******   费拓多并不在意管家是如何教训自己的宠物的,毕竟他从来也没管过这些宠物。   一切交给管家就好,他连多给一眼都懒。   更何况,此刻的费拓多正捧着只为温猫猫一只猫咪服务的专业医疗团队刚研制出来的,能提高猫咪体格的药剂,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哄得温如瑾把这药剂喝下去。   其实很想喝,但是必须表演傲娇的温如瑾:“……”能放过这次机会吗?那必须不能啊,看它不挠得他满脸开花!   像是一只真正的非智慧物种一样,温如瑾表演了一通小猫咪版本的欲拒还迎,挠花了人家的脸,最后又啪了一下费拓多的脑壳,然后把那药剂喝下肚。   虽然再次被猫咪殴打,但是它真的好乖哦,捂着脸的费拓多感动万分:“小猫咪太可爱了,居然会主动喝药,我愿意被打十万巴掌!而且它刚刚还按在了我心脏的位置……”   踏马的……这话听得温如瑾差点没直接把药剂给yue出来。   喝完了药没多久,温如瑾就感觉到体内细胞在顷刻间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记录下来,”温如瑾无声地对520说,“不只是这个研发给猫咪的,你,悄悄地,把他们研发给其他星球的‘宠物’的所有药剂,全部,都记录下来。”   感觉到体格直接叠加了个两倍buff,温如瑾满意地瞅了费拓多一眼:“喵喵喵~”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啊!小猫咪终于知道我们是为它好了,它居然给你唱歌感谢你,费拓多阁下,我真的羡慕到要掉眼泪了!”   费拓多凡尔赛地哼了一声,说了句“那有什么”,又转而警告道:“弥提罗,别把身体的水分从眼睛挤出来,太难看了!我真的会打你的!”   弥提罗捧着自己的心(脑壳):“我雇佣的团队为什么那么没有用,给小狗狗的药剂一开始吃了没有用,让改良,现在就一直没有研发进度,天啊,太过分了,他们是在磨洋工吗!?”   可别小瞧一个文化人,你看看弥提罗,这才几天啊,他为了了解大橘猫的故乡,学习蓝星夏国的文化,已经到了能精准运用蓝星夏国俗语的程度了。   看着嗷嗷叫的弥提罗,520笑了个半死:“那肯定是温猪咪好研究啊,温猪咪就真的只是一只猪咪,守静那是金毛犼,针对狗子研究出来的药剂对它个毛线的强化作用……”   ******   管家看着那两位大人物忙活着照顾猫猫狗狗的模样,就知道,他们今天不会有空继续逛下去了……   当然,逛到了A区也就够了,他可不希望接下来的所有区那些宠物,都会像菲萨斯利那么乖戾,他对主人的这些宠物真的太仁慈太宽宥了,才会让它们这样蹬鼻子上脸!   管家的气场有些阴森,但转而又是一个笑脸:“费拓多阁下应该没有空一个个陪大家玩了……”   虽然贝特伏星球有针对宠物硬性的每天陪伴时长,但这些规矩,怎么能限制得了费拓多这样的人?   所以管家这话是一句虚伪又假善的转折,目的只是为了引出后边的话。   “如果阁下您不介意的话,就开启一下这颗宠物星球的全景视频吧?这样就能一下子看到所有的宠物了。”   管家的建议,费拓多没有拒绝,因为今天他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哦我亲爱的小可爱,这次就先认识这一个朋友好吗?下次我再带你过来看看那个兽人星球的猫科智慧生物怎么样?”   费拓多像是哄孩子一样地诱哄着,刚刚还给讥诮唱歌的温猫猫直接跳下了他的肩膀,和金毛犼一块儿窝进了宠物推车内,抱着自己的尾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朕到要看看你有什么理由打断朕交新朋友。   “啊,真是太可爱了,让我来拍个照!”弥提罗点开了手腕上的链接了光网的终端设备。   “唉!”费拓多有些苦恼,无奈地向他的“喵主子”解释着,“新型航舰的发布会,我必须要到场呀我亲爱的小猫咪,明天我们再来也一样的,这是属于我的宠物星球,它们都跑不掉的……”   什么发布会?航舰!?   温如瑾一下子就精神了,坐直了身子,优哉游哉地扬了扬爪子,一脸“那朕原谅你了”的表情。   于是为了赶时间,他们匆匆打开了那个全景视频,温如瑾也正因为如此,看到了无数奇特的生命体。   它们都生存在费拓多消耗了巨额资金为它们打造了特殊生态之内,可它们真的过得好吗?生态鱼缸再怎么完美,又哪里比得上大江大河大海?   更何况,身为智慧生物,羞耻心与隐私要求这种最基本的东西它们绝对都有,可只要“主人”想要看,那他就能随时随地地打开全景视频,这真的是一个智慧生物所能够忍受的吗?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费拓多阁下此次过来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们认识一下新成员。”   管家像是介绍什么隆重出场的大人物一样,引导着那些“宠物”将视线放在了宠物推车内的两只毛茸茸身上:“他们是费拓多阁下最新拥有的宠物,不过和在座的各位不一样,它们都不是智慧生物,而是一个普通落后星球蓝星上蓝星人的宠物。”   “虽然如此,但是还是希望大家要和睦相处,不要欺负这两只惹人怜爱的小可爱,尤其是在一年一度的宠物大会上,大家都能明白的吧?”   非智慧生物?破落星球上智慧生物的宠物?   菲萨斯利倏地凑近了那隔开了他与众人的隔膜,眼瞳在不自觉地紧缩了几次……非智慧生物?   “完了完了老温!”520哀嚎着,“这些宠物都是智慧生物,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体系,他们能运用语言转换器进行沟通……”   “可是小猫咪根本没有形成什么语言系统啊,猫咪就是猫咪,猫叫就是猫叫……”   怎么办怎么办,同尘君能听懂猫叫,那也不叫听懂了猫叫,他基本是通过猫叫的传递的神识意念转换成语言的。   “脑电波就行了……”温如瑾说。   “还是不行啊,专门给猫弄的脑电波转这个位面多种星球通用语言的转换器,我需要一点时间……”   “草,该死的,它们不会真的以为你是一个非智慧生物吧?”   “怎么会呢?”   温如瑾但笑不语,对上那个金色皮肤的生物,不紧不慢地眨了下眼。   菲萨斯利:“……”   金毛犼瞅了瞅温如瑾,又瞅了瞅菲萨斯利,最后跟着决定眨另一只眼睛。   和那双左眼似琥珀,右眼似翡翠的眼睛对视着,菲萨斯利发誓——   这踏马绝不可能是一只非智慧生物!   如果非智慧生物都能做出如此智慧的眼神和暗示,那他这个真正的智慧生物也是活该给费拓多当宠物了!   冥冥之中,菲萨斯利忽然感觉到有某种熟悉的力量在神的领域,温柔而小心地提醒着他什么……   那是一种尤为奇妙的感觉,仿佛是已经彻底被奴役的阿米尔星上,忽然长出了一只细细的、嫩嫩的,关于冲破牢笼,斩获自由的萌芽。   菲萨斯利的大脑开始出现了一阵尖锐的混乱与刺痛,这感觉,这熟悉的感觉……   强行压下一切异常的菲萨斯利整张脸紧绷得像是拉紧的弓弦,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平平无奇的猫,他已经很久……没有实现过精神升级了。   这只猫,这个以非智慧生物潜行进来的智慧生物,会是冲破一切的契机吗?   ******   跟着费拓多去航舰发布会的路上,温如瑾才有空查阅520整理出来的同尘君发来的资料。   看到苏钧之那一段,温如瑾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它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之间他情不自禁地在费拓多的头顶磨了磨自己的爪子……   磨一磨,磨锋利一点,苏钧之最好大中午地才和他见面,不然早晚要给他把狗头打掉!   看到蓝星人类的进度条拉得还挺快的,温如瑾本来心中还算高兴,结果他又看到同尘君说这群家伙对外星的虎视眈眈基本没啥准备!   温·钮祜禄·猪咪:“……”笑容逐渐消失。   “小猫咪为什么不高兴呀?虽然发布会确实是很无聊,但是我亲爱的小猫咪,你还记得那两艘去接你回来的mini航舰吗?你喜欢吗?”   费拓多疯狂地向按着他的脑壳磨爪子的温如瑾献殷勤:“在这场发布会上,所有你喜欢的航舰,我都能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让他们制作出mini版,给你当玩具!”   温如瑾:“……”它惊讶地看了看爪子底下这坚硬无比的脑壳,哦豁,大兄弟,你到底是啥身份啊?   “别只顾着搜刮他们给那些宠物研发的药剂,你把费拓多和弥提罗的身份都给我扒干净,”温猫猫眯了眯眼,“这或许会是个意外的收获。”   温如瑾拿着费拓多的脑壳当猫抓板,一边伏身抓挠,一边在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蓝星在应对外星的时候支棱起来。   嗯……忽然有了个装神弄鬼的绝佳(馊)主意!   “520!”   “啊?别急啊猪咪温,我还在攻克光网的防御体系呢……”   “哦,那你得一心三用了。”   “哈!?你还要我做什么?”   “制造一些假的资料,营销一条假信息“自古以来,蓝星高等生物降生后都会有自己的背后灵”,努力让假的变成真的。”   作者有话说:   鬼们:咦?我们不是正统军人吗,怎么忽然又被改了属性!?   ————————————— 第111章 你说的也有道理   早在末世降临之前, 蓝星的人类,就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浩瀚的宇宙中是否还存在着除了蓝星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   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吗?这同样是无数科学家一直在寻找着答案的问题。   理论上,蓝星人类普遍认为:宇宙浩渺, 而蓝星只是一个其中一个十分渺小的存在, 在宇宙中渺小又年轻的蓝星能诞生生命,就算这是一个奇迹,那这茫茫的宇宙又怎么可能仅仅只诞生这么一个奇迹?   所以,宇宙不可能只有蓝星这一个星球有生命体, 宇宙一定还存在着人类不得而知的外星人。   不过这是理论上的东西,在末世降临之前,蓝星人类对于外星人存在与否的争议从未停止过, 原因就在于没有什么公开的、实际的证据。   所谓的证据, 无非都是些什么神秘的电波信号、某某人肉眼看到了飞碟等等故弄玄虚的东西。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末世来袭后,全蓝星各处的人类都发现, 世界各处都出现了无数形式各异的监控器,而后某一天,这些监控器都消失了。   人类以为这是头顶上悬挂的达摩克斯之剑暂时挪开了, 其实不是, 它只是暂时隐形了!   今天,就在今天,在人类自诩已经取得“消灭所有丧尸,打造超级人类”的伟大胜利, 并在全世界大声发布通告的今天, 蓝星收到了异星系贝特伏星球的信息。   这次的信息, 不再是从前那些虚头巴脑的信号, 而是明晃晃的一纸通知书。   这张通知书,以贝特伏星球的语言,后附全蓝星所有语言翻译的形式,发往了所有蓝星现存的各国首脑。   ******   在最后一个丧尸被销毁后,人类即刻宣布丧尸在蓝星这片大地的上清零。   丧尸病毒再也不是人类的威胁,不仅如此,人类因祸得福,还将完美地利用这丧尸病毒改造躯体,人类即将迎来一次伟大的改造!   电影中的超级人类,终将变成现实!   在希望之城内,为了庆贺这伟大的胜利,盖起了一座摩天大楼。   此刻,那座被赞誉为象征着蓝星人类浴火重生的全玻璃打造的凤凰楼中,鱼和玉满脸漠然地站在这全玻璃与钢架结构的顶端。   她在俯视着一千六百米下的地面,人类如蝼蚁,那些外星人……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她缓缓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心,缓缓收拢,骨骼清晰可见……她掌握了比从前的自己强大百倍、乃至千倍的力量,她以为这将是人类光辉的顶端。   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力量,在那些外星人眼中,恐怕是不值一晒的吧?   在鱼和玉的面前,是一扇紧闭的大门,里面开会座谈的人,是这个蓝星所有幸存国家领导人的共同会议,会议的内容是:《面对科技领先我们不知几何的外星人,蓝星人类要如何度过此次难关?》   不错!贝特伏星球发来的通知书,那语气与态度,简直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八个字都无法描述其中一半!   通知?它通知了什么?贝特伏星球不是通知恭喜人类战胜了病毒,完成了进化,欢迎你们加入宇宙大家庭,特此通知,它是通知你——   哦!你们完成进化了呀?那行吧,你们抓紧时间准备准备,主动点把你们的同类同胞分出个三六九等出来,让我们少做点这些无聊又无意义的事情。   等你们自个分好了类型,我们就要把你们这些蓝星人类打包,然后分散地将包裹发往宇宙各个星球了。   哦对了,恭喜你们完成了进化,你们终于有资格成为我们伟大的贝特伏星球之流的上等智慧生物的宠物啦!   好多人上人都看上了你们蓝星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早早准备好了无数星币准备把你们买回去当礼物,你们可真是幸运啊~   ******   越是细思,鱼和玉便越是愤怒,她无声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骨头在咯咯作响。   “鱼中尉……”一道清亮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鱼和玉闻声回头,看见苏钧之手里提着什么东西,正默默地站在不远处。   似曾相识的画面啊,鱼和玉歪了歪头,忽地笑了下:“苏博士怎么过来了。”   “里面……谈得怎么样了?”苏钧之将这个自己用旧报纸和固体胶叠成的手提袋交给了鱼和玉,“Au之前留下的,我想了很久,忽然想到,它的意思可能是叫我把这些东西送给你。”   第一个问题,鱼和玉摇了摇头,这关乎人类未来的商谈,其实基本没有什么意义,就像是人类通知蚂蚁:“喂喂喂!准备准备,我要抓你当小宠物啦~”蚂蚁疯狂的商议如何应对危机,有什么用?   势力悬殊到这个地步,商谈也不过是让这群首脑们待在一起当困兽罢了。   至于第二件事……鱼和玉低头一看,果然在纸袋里看到了一堆下火药。   她挑了挑眉,促狭地看向苏钧之。   苏钧之一脸不自在地挠头:“其实还有一盅癍痧凉茶,不过被我自己喝掉了,咳咳~”   窗外忽然有什么动静,两人同时扭头去看,隔着这通透无比的玻璃,他们看到了一只雄壮的苍鹰贴着玻璃面勇猛高飞……   只是一瞬,两人陷入了沉默,他们就仿佛是看到了在这蓝星上自强不息、节节高升的人类,看到了蓝星的无数生灵。   “丧尸清理干净后,环境在慢慢恢复了,我好久没看见苍鹰了。”鱼和玉感叹似的说完,忽然回头冲呆呆的苏钧之笑了笑,“苏博士,要是我们被运到同一个星球当宠物,也许以后还能常联络?”   “啊?”苏钧之闹了个大红脸。   鱼和玉却不以为然地掏出了一盒烟,手指弹出了一根:“猫狗也有自己的社交嘛!”   “那仙君和灵军怎么办?外星人会养魂体当宠物吗?”   同尘君:我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   现在,压力给到了520的身上。   520,一个天天自称爹,实际上却在给自家宿主当儿的沙雕系统。   它现在,不仅在深挖费拓多和弥提罗的身份,还在攻克了光网后,准备逐个潜入贝特伏星球各个宠物研究所和宠物研究团队的资料库搜寻资料。   它不仅在疯狂地搜刮这些贝特伏星球的权贵们为了“宠物们”而研发出来各种东西,它还在全时段无停歇地观察着费拓多名下的那颗宠物星球上所有“宠物们”的是如何进行隐秘交流的,这交流又是如何避开了贝特伏星上那些先进到吓人的监视器的。   然而除此之外,520还在疯狂的给这些人上人星球制造有关于蓝星的虚假爆料,什么“自古以来”来,什么“守护灵”啦,什么“蓝星生物和守护灵”之间的联系啦诸如此类……这大忽悠,把贝特伏星球的人都忽悠成瘸子了。   你以为,做完这些520就安逸了吗?你真的太天真了!   520怎么可能安逸,它还得拉着同尘君,以及同尘君的系统一起,隔空模拟着魂体要如何才能在贝特伏星球无数扫描仪器下,保留无害与模糊的状态,力争要确实模拟出来一种虚幻玄妙的“守护灵”的状态。   不仅如此,完了520还在监视光网上那些外星人的各类言论,努力找到某些重要的蛛丝马迹。   眼看着贝特伏星提前给蓝星发出的通告,520就得准备要全程跟进蓝星人接下来都会被安排在什么星球上,这之后又要如何联系上……   太难了,它太难了。   520都快忙吐了!   真正轻松的是谁?   是那只越发膘肥体壮的猪咪啊!   钮祜禄猪咪,如今不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它还把费拓多珍藏的所有mini航舰都拿来瞎几把玩了一遍,就像蓝星的小猫咪们和扫地机器人结下的不解之缘。   “激死我喇!温猪咪!!!这些事情你明明可以自己做,你为什么不自己做!”520的声音,充斥着一股血泪控诉。   没错,这些事情它能做,温猫猫自己也能做,他虽然是变成猫了,但他脑子和灵魂没变成猫啊!他完全可以趁人不在的时候灵魂出窍自己忙碌的好不好!?   正慢悠悠地在那堆精致无比的展示架上漫步的温如瑾闻言,不以为意地撩了一下眼皮,然后眼都不眨一下,猫爪子往旁边一勾,直接又把一台mini航舰砸在了地板上。   此刻的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地砸了十几台航舰了。   虽然这玩意儿砸不坏,但是520看着都觉得八百年低血压要被治愈了,只有费拓多这种疯子,才会看到被猫咪拆家霍霍得一团混乱的情况,大呼小叫着:“啊~我的小猫咪真的太活泼了!好喜欢~”   把那航舰推下去,那一块展示台就空下来了,温如瑾不急不慢地霸占那块悬浮展示台,享受着轻飘飘地失重感。   “什么叫我自己也能做?”温如瑾懒洋洋地侧躺出一个妖娆的贵妃躺塌姿势,“我只是一只小猫咪而已啊!”   “我踏马,那你也不能就嘴上当司令员啊!”520的心里十分不平衡。   温如瑾猫眼转了转,从pua式教育,转变成了吹捧哦不对,是鼓励式与赞美式教育:“可是你是轮回司的高级系统呢,和同尘那个没什么用的小系统一点都不一样,这点小事对你来说还不是洒洒碎?”   飘飘然的520:“……你说的也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比起自己忙碌,我更愿意当系统的监工。   ——by稳如鸡   ——————————   大白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自己大脑过剧情的速度,比我手打出来要快多了嘤嘤嘤QAQ!   三十章是完结不了啦,我尽量在四十章内解决!   —————————— 第112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   费拓多, 一个真正的“黑夜之子”,一个权贵中的天龙人。   费拓多的父系基因源自三星联盟中贝特伏星球的阿卡德家族的统领者,阿卡德家族是贝特伏星球上最古老、最富有、掌控了最多财富的家族。   这个家族通过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 将自己的势力范围伸向贝特伏星球的各行各业, 整个贝特伏星球的国民经济都被其垄断。   而这垄断在今日也没有终止,反而还在持续不断地向三星联盟中的其他两颗强大星球以及其他星系蔓延。   这里存在着一句类似童谣或俗语一样的话:“米萨伊宇宙有四大强星:三星联盟、以裂星、比霓粒星和贝特伏星球的阿卡德家族。”   由此可见,费拓多这人出身的家族如何强盛。   费拓多的母系基因同样也不差,他的母系基因源自米萨伊小宇宙以外的黎日朗星系的, 不输于四大强星的kamil星上的军火巨头——神颂集团。   神颂集团的宣言是:“任何可能发生战争的星球上,都会有神颂出品的武器。”   这也就是为什么费拓多能收集一大堆贝特伏星球集全星之力也无法收集齐全的各类航舰,还叫人制作出迷你版了, 因为神颂集团这种发战争财的高科技武器公司, 向宇宙各个星球供应武器,还是有局部地区特供版的……有些还是什么限量版、内部自卫版。   温如瑾看了这资料,猫脸都皱成了一团,怪不得这厮这么财大气粗, 怪不得那管家口口声声地“能成为费拓多阁下的宠物,是你们的荣幸!”……   这踏马的,温如瑾都怕贝特伏星球上的平民都得哭着喊着抢着要给费拓多当宠物啊。   揉了揉自己的猫脸, 温如瑾换了个方向继续贵妃躺:“接着发啊, 弥提罗的资料呢?”   520于是接着给温如瑾发。   ******   和温如瑾想象得差不多,弥提罗的出身也丝毫不差。   弥提罗的母系基因就是掌控了三星联盟中贝特伏星球政局千年不止的家族,而这个家族还世代都与三星联盟中另一个星球的,家族内部轮流当本星球军部最高统帅的家族基因相容……   约莫就是等于世代通婚了, 基本上这联系已经深到斩不断的。   弥提罗的父系基因则源于在这片大宇宙鼎鼎有名的Niubil家族, 就是那个垄断了大片星系无属性球制药供药的医药系超级大家族。   温如瑾不由得想起前几日, 弥提罗还觉得自己手底下的人敷衍自己了, 研究“狗子”研究出了个毛线,一点鬼用都没有,他信誓旦旦地要把这群家伙告上法庭给他们个教训。   然后弥提罗还和费拓多说,打算让家族那边委派最先进的研究人员过来,势必要让守静同学也把身体的各方面都强化上几遍,决不能让狗子落后于猫猫!   好家伙,怪不得他当时那么自信有底气,原来不是财大气粗,而是出身就在这领域当巨头的。   温如瑾将透明的资料版面一把挥开,猫脸战略后仰,该死的,这两看着神神经经智商不高的家伙,结果光是凭借投胎技能,就已经是是秦始皇触电——赢麻了。   520都觉得自己没眼看了:“你再不支棱起来,他们指不定真能把静静研究出点什么东西。”   “我支棱起来了,”温猫猫一把跳起,煤气罐一样的身材跟着敦了敦,“给我整个U盘,老子现在就去Ctrl+C费拓多的资料库!”   天龙人诚不欺我,搞他一个人的资料,基本是搞到了无数勾勾缠缠、牵连极深的好几个强大星球的内部资料,到时候估计一震,得震好几个星系不说,就连米萨伊这个局部小宇宙都得跟着震动了。   温猫猫敲了敲展示台,叫醒睡在下边的金毛犼,龙王歪嘴一笑:看我两单刀直入,直捣黄龙!   ******   真·小宠物,猫猫狗狗(金毛犼),温如瑾和守静,在外星人那费劲地用毛爪子搞七搞八。   而真·蓝星人类,高等智慧生物,天选之子苏钧之和鱼和玉,却在乐天派咸鱼地商量着被外星人抓去当宠物的话,还能吃到蓝星的饭菜吗?   “到时候被抓走,记得多抱住几包小面包和自热饭和泡面什么的吧。”鱼和玉说。   苏钧之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不知道其他星球的气候怎么样,会不会像某广一样容易上火,还是多备一点下火药。”   “我得提醒一下其他姐妹们,姨妈巾也抱点,”鱼和玉怅然地摇了摇头,“女人,太难了!还好我现在是超人,得到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姨妈。”   这个话题让苏钧之有些许的尴尬,耳尖都红了,但是他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角色后,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医学生,这些还是能和他讨论的。   于是苏钧之说:“确实应该准备一些,有备无患。不过也不知道给外星人当宠物是怎么个当法,可别叫我们脱光衣服恢复原生态什么的……”   知道会议尚未结束,特意赶来,结果猝不及防就被迫听了一耳朵“躺平任C”咸鱼言论的同尘君:“……”   好家伙,别说和光喵听到了这两谈论的内容会怎样治愈低血压,他听了都想给他两bangbang打两拳让他们清醒点。   他们可是蓝星的希望啊!怎么能这么、这么……那什么堕落!   同尘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捏了捏眉心。   这几日他忙着和系统一起,模拟了几千场如何让灵魂混淆那些扫描,如今忽然觉得头痛,也不知道是给这两家伙气得,还是颅内模仿的后遗症。   那声叹息,几近于无声,但还是暴露了他自己。   “仙君!?”鱼和玉率先发现了他,也不知道同尘君有没有听到他两的谈话,鱼和玉就觉得有点尴尬。   苏钧之也是一惊:“仙君您怎么过来了?”   “来给你们提建议来了。”这是实话。   鱼和玉精神一振:“什么建议?”   她满脸期待,却听到同尘君幽幽地说:“你们两个和灵军中那几个伸出手指给丧尸咬的,一定很有共同话题,我建议你们拉个群,加强交流。”   苏钧之&鱼和玉脸红了:“……”   他果然发现我们在摆烂!   ******   “妈耶,你在这边支棱,苏钧之和鱼和玉在那边商量着要怎么当宠物!”520都愤愤不平了。   让金毛犼各种搞破坏,以掩盖自己在这里做特务痕迹的温如瑾,听了520叽里呱啦地一堆控诉,他才不紧不慢地说:“所以说,同尘已经去和蓝星的首脑们商议着要给那群鬼加buff了是吗?”   “这个确实是,不过你没听我说话吧?”520爸爸不满了,“我是说苏钧之和鱼和玉这两个气运之子,他两在摆烂啊!这合适吗?”   “那你总得给人家一点点摆烂的时间,缓冲一下吧?”温猫猫嘴里叼着个工具,爪子还在努力地夹紧了一个细长工具,在摆弄那扇紧闭的大门的识别锁,没错,他企图进入费拓多的办公场所,来一场真正的“灯下黑”!   说到那两个命途多舛的气运之子,温如瑾就觉得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不错,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世界的普通人,在遭受“世界即将毁灭”的绝望、“我们绝地求生成功了”的喜悦、“妈的我们这么艰难地成功存活,却要给外星人抓去当宠物了”的迎面而来一桶冷水……   如此跌宕起伏,天堂地狱来回蹦极之后,总得有点喘息的空隙吧?   自嘲几句给人家当宠物会怎么怎么样,温如瑾完全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这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吐槽罢了。   真要到了关键时刻,这批人就是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活的,因为但凡是个自立自强自尊自爱的智慧生命个体,绝不可能甘愿给人当宠物。   你看看那个阿米尔星球的那个哨兵菲萨斯利,他住得多么宽敞啊,他一个人都快能拥有一整个完全能提供他生老病死的系统化、个性化定制出来的生活社区了,他快乐吗?   温如瑾可觉得这厮那充斥着阴霾的眼睛还恍如昨日呢。   “话说,我都已经识破了宠物星的那群家伙是如何避开了监控系统沟通的,你怎么还不着手联系他们啊?”   520被温如瑾几句吹捧的话吹得飘飘然后,干劲十足地猛冲,资本家就喜欢它这种小可爱,这不,三下五除二它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都能闲下来暗戳戳去截图同尘君了。   说起那个宠物星,温如瑾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卧虎藏龙的星球,费拓多也真的是个人才,如果说蓝星的气运之子是苏钧之和鱼和玉的话,那菲萨斯利就是阿米尔星的气运之子,其他BCDEFG……等等区域的宠物,都是各个完成了进化的星球最顶尖的那么一小戳人。   换句话说就是,费拓多这个在温如瑾之前根本无心养宠物的家伙,结果他的宠物团队却已经集齐到能召唤神龙的那种地步。   温如瑾原先多少有些惊奇,而后又觉得这样也好,直接把各个被奴役的星球的领袖们一网打尽,全部收归为打工人更加省时间,效率更高,也更好动员其他星球和蓝星一块儿组成联盟造反……   直到今天,温如瑾看到费拓多的身份背景后,又有了新的想法……费拓多和弥提罗这家世背景,真的是能让它“大有作为”啊!   “问你话呢小猪咪~”   “闭嘴,喊谁猪咪呢?”   “煤气罐~”   “吼!”再乱取外号,小爷就进去咬死你!   温猫猫努力地挣扎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费拓多这办公室的大门还真不好打开,而猫爪子的灵活程度还就真的是那个表情包了——“生活不易,猫猫叹气”JPG.   温如瑾略微思考了一下,硬核的来不了,他就不信自己拿一个“猫咪神教虔诚的教徒”没办法了。   “联系他们,现在联系他们做什么?”想通后,温如瑾原地躺倒,“有句话叫做‘不见兔子不撒鹰’,你现在只是搞到了各种药剂的配方罢了,你搞到药剂本身了吗?”   温如瑾觉得520这些年多少有点越活越童真了,没有能即刻到手的“甜头”,他可不觉得自己能使唤得动那群本便蠢蠢欲动,且目前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底牌,有的话又究竟有多大底牌的“宠物”们。   至少也得先给个切实的好处吧?   就拿菲萨斯利打比方,你指望他给你冲锋陷阵,那你精神安抚药剂得管够吧?得现在提供吧?   你总不能让人冲一半了就精神暴动,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要这么都能冲,他自个儿早就冲了,都不用等温猫猫出现。   ******   温猫猫说得总是很有道理,但是……   “但是你也不能就这样躺着吧?”520惊奇地看着那个原本说好要支棱,结果支棱了一会儿就撒手工具,原地贵妃躺的煤气罐。   “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虚弱?”温如瑾说。   520无语:“……”不是,你这么膘肥体壮,虎背熊腰的,你估摸着你看起来能很虚弱吗?   温如瑾假装不懂520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吩咐道:“趁着费拓多和弥提罗还没过来,你赶紧不着痕迹地往他们的光脑游览推送中,推一些诸如《和守护灵分离后,蓝星生物会有的表现》《惊!蓝星生物身体急剧恶化,原因竟是这个!》的文章。”   520:“……这是为了光明正大继续让同尘君给你当打工人?”   “虚~我再给你交代个任务。”   520:只觉得头皮瞬间绷紧。   作者有话说:   温猫猫:爪子开门是开不了了,但是猫咪大神可以直接要权限!   ———————— 第113章 守护灵!   时隔多日, 谁也不曾想到,灵军居然还能重回它的创始人的手中。   不错,各国首脑终于在希望之城紧急连续召开了大半个月的会议中, 商议出了如何应对外星生物危机的办法。   虽然具体措施和总体布局并没有让所有中下层都了解, 各个部门也只是知晓并负责自己所在部门的事情,但有件事情却是所有人,有耳皆能所闻,有眼皆能所见, 那就是——   灵军需回炉重造,加强必要的“专业技能”训练,而能带领这个训练的人……舍那位其谁!   羊角兴国觉得自己尴尬极了, 不过, 比起他这种“背叛了对自己有恩的师长,最后又不得不舔着脸回去继续接受师长的恩惠”的尴尬,那几位后来才介入灵军管理的军事长官们的态度可坦然多了……   那几位心机城府一个不缺的长官们的态度,给大家的感觉, 就好像是,他们曾经那些撕破脸皮、明里暗里的夺权行为以及排挤同尘君、架空同尘君的行为都并不存在,而他们进入灵军就真的只是为了辅助同尘君管理一样。   大家虽然同为军人, 但那几位已经是集政治家与军事家身份于一体的统领, 他们的心机城府一个不缺不说,大敌当头、蓝星与人类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那点所谓的尴尬与不自在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灵军中大多数鬼魂们,想法却和羊角兴国是差不多的……羞愧加倍。他们毕竟刚被收编进入军部的时间还很短, 更重要的是, 他们都承蒙过同尘君的教导, 因而这难以启齿地羞耻与愧疚自然要更严重, 甚至严重到影响了第一节课的授课效果。   根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的同尘君,也在这节课后察觉了鬼魂们这微妙的心态,以及不端正的学习态度。   他最后不得不给这群曾经还能快乐吹水、竞赛摆烂的鬼魂们上了一节解开心结的心理咨询课。   ******   “动物园放归了一头猛虎。人们看到曾经无忧无虑的猛虎为了一口食物,在丛林中拼死搏斗,伤痕遍体,慈悲的人们落下了眼泪,伤心地说着‘它太可怜了’。”   那位被大家叫做“老师”的鬼仙,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像是春日里汩汩流淌的山雪化成的小溪,而这堪称仙音的嗓音,此刻正在叙说着一个听似无聊的故事:“人们看到了艰难求生的猛虎的生存现状,感到无比痛心,他们甚至还要为自己曾经投票过‘同意放归’的行为而忏悔与羞愧。”   这第二节课有些奇怪,所有灵军的第一个念头都是这个,但他们很快又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注意力,缓缓抬头看向了那人。   “他们羞愧着、挣扎着是否要将猛虎送回动物园,可是从来都是他们自己在思考着,他们从不问猛虎它是怎么想的?他们总是自顾自地伤感着、羞愧着,可是……也许这只猛虎,比起动物园的无忧无虑,更爱搏击自然的自由自在呢?”   轰隆——是晴天霹雳的感觉。   他们从不问猛虎它是怎么想的……   他们从不问仙君他是怎么想的!   “我不爱权力,从不。”   没有谁,说出这话,能比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早已跳出了轮回的鬼仙更具有说服力。   “所以,我也不曾为放手灵军而黯然失色、心灰意冷,没有这个因,又如何结成如今的果?尔等自然也是不必要感到羞愧难当的。”   “好好学习吧,苍天赋予你们身死而魂不消的机遇,把握住它,为你们的同胞、为人类、为整个蓝星……这一切,不可辜负!”   ******   费拓多和弥提罗虽说一个是富N代,一个是权N代,但是两个人都不是那些不事生产、肆意挥霍的纨绔N世祖,他们有自己的工作、事业,忙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忙。   温如瑾看了520搜集起来的他们的资料,估摸着这两家伙活到现在,循规蹈矩、风光无限的一生中,最出格、最叛逆的事情,大概就是携手违背小宇宙制定的“不可干预进化中的星球”的规则,他们为了偷走两只蓝星的毛茸茸,冒了这辈子加起来都不足以相较的风险。   看着这些,温如瑾就忍不住猫猫皱脸脸,这两个家伙目前为止已经两百多岁数了,相较于贝特伏星球八百岁的平均年龄,他们大概已经相当于蓝星人类的青年阶段。   想一想同为青年阶段的苏钧之也会做出类似的二货事情,温如瑾就觉得费拓多和弥提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两百多岁,对于贝特伏星人而言,也是应该将自己的基因传承下去的年龄阶段。   但是不论是费拓多,还是弥提罗,都似乎根本不打算现在传承自己的基因,寿命的漫长让他们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不必经历催婚。   但是温如瑾却感觉到,这是整个贝特伏星求的繁衍观念出现了新的局面。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温猫猫在地上滚了滚,以一个自己挺舒服的姿势,模拟出了猫咪难受的模样,“那些作为‘宠物’而存在的智慧生物,是与蓝星人类同病相怜的存在……”   “换句话说,他们是我们的天然盟友,更将会是我们的强大助力,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因为打算要从外部猛攻,就放弃利用贝特伏星的内部矛盾……”   “所、所以呢?”520瑟瑟发抖地看着这只努力模拟出“啊,小猫咪好难受哦,小猫咪身体不舒服啦”的模样的温猪咪,生怕它一张开猫嘴,就是七八个任务要它同时去做。   温如瑾默默趴好,姿态从背影看十分寥落难受,眼睛却是一片亮光:“让你筛查光网,你筛查出点什么来了吗?”   ******   费拓多和弥提罗终于靠着不要命地压榨自己,生生地完成了自己本月的工作量。   他们痛并快乐着乘上了同一艘飞艇,准备飞往费拓多的住地——那两只惹人怜爱的毛茸茸还在等待着他们呢。   哦~可怜的毛茸茸们,该不会想主人想得都生病了吧?   弥提罗满心都是愧疚:“我现在真希望家族不要对我寄予厚望,啊,费拓多阁下,我想要成为家族中的那几个废物一样的存在,是的,没错,我好想学蓝星人‘摆烂’啊!”   “如果我和他们一样的话,那我根本不需要去工作,我可以每天都陪伴那两只可爱的小家伙,我会亲手给它们洗澡,带它们出去玩,吃好吃的,而不是将这一切都交给专业团队亦或者宠物护理机器人。”   也是因为他们是家族的继承者候选人,他们至关重要,他们从不犯错,所以尽管他们第一个错误如此严重,严重到违背了星际条约,他们也能被轻易地放过。   随便什么其他人都难逃一死的罪过,在他们身上,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批评、写检讨罢了。   “是的费拓多阁下,宇宙中不存在所谓的公平,”弥提罗的表情有些奇怪,“所以是您拥有了一大堆宠物,而不是我们成为了他人的一大堆宠物中的一个。”   “想开点吧弥提罗,我们已经提前完成了那么多的工作量,能够带小猫咪和小狗狗出去玩了,这难道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是的,您说得对,啊……记得今天得让小猫咪和那个兽人星球的家伙见见面,也许猫猫有了好朋友后,就不会因为我们不在家而伤心难过地暴拆你家了。”   弥提罗忽然发现了一个新的推送,他惊讶地“咿呀?”了一声,然后打开了这个推文,只见这标题赫然是——   《惊!蓝星生物中最特别的猫猫狗狗,忽然出现身体急剧恶化的现象,原因竟是这个!》   ******   虽然早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看到这满地摔得横七竖八的mini航舰,打碎的水杯,摔烂的花瓶以及枯萎的花朵,被划破的书房门的锁……等等满室狼藉的时候,费拓多和弥提罗还是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哦费拓多阁下,您千万不要生气,猫猫狗狗拆家都是正常的,我们不能像那些蓝星人一样小气,因为一点点的损失就对非智慧生物粗暴地动手,如果您实在生气,我愿意赔偿您的损失。”   “弥提罗你太看不起我了,我只是很愧疚,我们没能好好陪它们玩,它们才会无聊到去拆家,不过……话说,我们不是出门前就设定了陪玩机器人和喂食机器人……”   费拓多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角落里已经身首异处、被大卸八块的各类机器人,陷入了深深的茫然和无措。   这、这这这……这是小猫咪应该做的吗?   哦不对,这是非智慧生物小猫咪小狗狗能做到的吗?!   但是来不及深思更多,费拓多的思绪就被弥提罗的惊呼打断了——   “哦不!费拓多阁下,您快看!”   弥提罗有些慌张地叫唤着:“它们这是怎么了?”   费拓多赶紧丢下那股违和感,冲过去就看见两只团在一起,满脸都是难受(憋气装痛苦)的毛茸茸。   费拓多也慌了:“它们是拆家的时候不小心伤害到自己了吗?都怪我没有好好清理这些东西……可是明明十个西科拉计时之前,住宅的光脑自动汇报说它们的身体很健康呀!”   “会不会是!?”弥提罗猛抬头。   “什么?”   “守护灵!”   作者有话说:   稳如猪:谢谢你如此配合猫猫的演出,但是下次请不要那么大声,猫咪憋笑真的好难!   ———————————— 第114章 黑夜中降生   听到那个极为陌生又拗口的词语, 费拓多整个人都有点呆滞:“守护灵?那是什么东西?”   弥提罗欲言又止,几番组织语言最后都选择了放弃,因为这东西他感觉自己很难解释, 于是他直接将那篇《惊!蓝星生物中最特别的猫猫狗狗, 忽然出现身体急剧恶化的现象,原因竟是这个!》的推送,发到了费拓多的光网上。   “您自己先看看吧费拓多阁下,它们现在的症状, 真的很像上边说的,与守护灵分离太久的模样。”   在费拓多认真而飞速地查阅这个520瞎几把赶稿赶出来的推送的时候,弥提罗已经狂call了医疗团队。   专业的医疗团队也根本检查不出这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的身体有任何毛病, 但它们一脸“宝宝好难受哦”的表现, 还是让费拓多和弥提罗都不敢掉以轻心,他们深刻地知道,非智慧生物不至于会“演戏”这种智慧技能,毛茸茸的小家伙们的一切表现, 都是最真实、最直观的!   “这个是魔法端宇宙的概念吗?”   就算是专业的医疗团队,在这个行业可以称作权威的专家级别的医生,也不敢在贝特伏星球的这两位天龙人面前拿乔。   不仅如此, 他们还会为了避免和对方产生冲突, 而在一定程度上选择退让,比如现在:“抱歉两位阁下,我们科技端宇宙与魔法端宇宙是有隔阂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蓝星与贝特伏星球在同一端!怎么会出现魔法端的现象!?”费拓多出声质疑。   “是的阁下, 蓝星确实在本端宇宙, 但是迄今为止, 没有任何一个强大的星球敢说自己已经将宇宙所有的秘密都穷尽了, 不是吗?”医者好声好气,“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它们舒服点,比如浸泡在前段时间针对它们的身体情况,特意调配出来的修复液,您觉得呢?”   “快泡!”弥提罗率先同意。   于是jiojio发麻到差点破功自己换姿势的温如瑾终于被托了起来,放进了一个针对它的身材特质的营养舱中,而金毛犼则在另一个营养舱。   这两个营养舱全是最先进的,定制化的制作,然而这却是为了两只非智慧生物……奢侈得令人咋舌。   费拓多紧张地看着毛茸茸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甚至快活地进入了睡眠状态,终于略微松了一口气:“你们留下,全天候地监护它们的身体情况,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要不予余力地、不计较代价地救它们,知道吗?”   反正有财大气粗的天龙人愿意疯狂烧星币,怎么能说不知道呢?上道的医疗团队开始忙碌了起来,比费拓多和弥提罗都更紧张地盯紧了那两只呼呼大睡的毛茸茸。   “弥提罗,你不要求他们想办法,是因为你自己有办法了吗?”   “费拓多阁下,推文上边有提到和守护灵失散后,可以召唤守护灵的办法,也许我们应该试一试?”   “可我们不再蓝星的土地上,只怕这一切没有实现的基础。”   “这样吗?”弥提罗的眼神有些阴沉了下去,“既然如此的话,那不妨试试别的办法,反正……守护灵会用尽所有的办法回归到主人身边的。”   费拓多振作了一下精神:“是什么办法?”   “当然是让那群发宠物财的家伙加快点速度,只要派出足够多的来往航舰,那么小可怜们的守护灵一定会抓住机会,自己回到它们身边的!”弥提罗坚定道。   ******   同·毛茸茸守护灵·尘·自己找办法过去·君:“……我明白了。”   同尘君笑了笑,看来那些外星人确实挺喜欢猫猫狗狗的。   “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猪咪说等他醒来应该会想办法安排好的,届时鱼和玉她俩必然会被拍卖到它身边去,你跟着他们两个的航舰就行。”520说,“那我就挂断啦,我还要去筛查光网,忙得数据库都要撑爆炸了。”   “好。”同尘君颔首表示知道了,“多谢你了520。”   原来他也打算今夜就联系上温如瑾的,毕竟蓝星的人类基本已经准备好了——   蓝星的所有政权组织,都暂时放下了内部的斗争与矛盾,选择一致对外,以保障蓝星人类火种不灭为最崇高的目标,形成了“蓝星命运共同体”。   在内部,蓝星命运共同体早已准备好要回归“持久战”“游击战”“地下战”等等先人智慧的隐秘战场后,要如何具体的实施与忍耐。   比方说,灵军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宇宙的法则模糊自己在各个星球的扫描检测下的形象,蓝星命运共同体也已经将他们逐一与筛选出来的领袖、军人、科研人员等等进行绑定……   形成“这批在蓝星闪闪发光的人,都是蓝星最特别最幸运的家伙,他们拥有自己的守护灵”的假想。   在这之后,所有的秘密行动,他们都将互相合作,他们将会是在陌生的星球中,彼此最亲密的伙伴。   不过,大家都挺懂事的,没谁给同尘君安排绑定。   同尘君自主绑定两只毛茸茸,他今夜就打算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届时跟着鱼和玉她们一块儿出发。   ******   贝特伏星球既然叫蓝星人自己把自己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自然是因为他们不可能将所有蓝星人都抓去当宠物的。   蓝星将成为附属于贝特伏星球的旅游星,留守蓝星的人类将要成为免费的劳动力,竭尽全力地辅助贝特伏星人对蓝星进行改造。   也许改造成功后,他们又将会被贝特伏星球的人统一收编安排,发展蓝星特色旅游业,免费给来蓝星旅游的高等外星人服务,给贝特伏星球创造收益……   留守的蓝星人中,当然也会有组织的秘密领导者。   但这和同尘君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也即将和那些背水一战的蓝星人一起,去往遥远的未知。   不过这有条不紊的一切,还是说明了一个道理:事情总是在有了具体的想法和宏观决定后,变得不那么困难了。   只要开了个好头,一切细节只需要不断地填充和修整。   很快,蓝星命运共同体就已经基本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外星人过来,看他们已经自己给自己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然后,他们会安静地等待着,这些外星人把他们中的上三等都运往各个星球当宠物,下九流都留在蓝星当奴隶。   ******   同尘君忽然想起了这一项项秘密命令通达四面八方的时候,鱼和玉问的那句话。   “其他被奴役的星球,也像我们蓝星一样,因为实力太过悬殊,选择了暂时性的蛰伏,安排妥当了才走向被当做宠物的道路吗?”   略微思索了一下,同尘君摇了摇头:“我想,你自己应该知道答案的。”   在一个星球上,从万千生灵中脱颖而出,诞生智慧,成为统领这个星球的强大生命体……任何一个种族都会无比的骄傲,正如同蓝星的人类。   在很多时候,人类讲究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那么难保其他星球的智慧生物在面临这样的羞辱的时候,会不会选择殊死一搏?会的,只要基数够大,附和逻辑的情况都会出现。   而这蝼蚁憾树、螳臂当车的行为又将会是怎样惨烈的后果,是否得不偿失,也实在不必赘述。   当然,同样是和人类一样,想必也有不少星球的智慧生物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更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逻辑,所以同样选择隐藏起獠牙的星球绝不是少数,他们就是温如瑾口中所说的——“天然的盟友”。   略略沉吟了一下,同尘君开口安慰道:“和光说,贝特伏星球比其他的星球文明了那么一些,它提前向蓝星发出了通告……”   鱼和玉的神色有些晦暗:“这样吗?”   同尘君说的是实话,贝特伏星球那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通告让整个蓝星都怨愤不已,但是两个星球的实力悬殊到那等程度,贝特伏星球就算是像其他强星奴役新兴的星球一样直接出兵占领,逮捕宠物,奴役留守生物……   那蓝星也没有任何办法。   就像是蓝星本土上,强国对弱国的蹂躏。   虽然无论是同尘君还是温如瑾,都不认可倚强凌弱的行为,但真实的世界总是残酷而血腥,倚强凌弱不过是其中最常见不过的现象。   有多少星球,只怕连被提前通知,而后像蓝星一样痛定思痛选择暂时蛰伏,以图日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空降的强大外星生物毁灭了个七零八落。   “这样说的话,蓝星还算是挺幸运的咯?”鱼和玉掏出了烟盒,“仙君要试试新时代的东西吗?”   “不必了。”   幸运与否、倒霉与否,都是对比出来的。   与那些选择的机会都没有的星球对比,蓝星当然幸运。   与那些早早就崛起了的强大星球对比,蓝星当然倒霉。   人生同是,所以世界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而不公平,必然滋生矛盾。   ******   两只毛茸茸的情况好一些了,费拓多和弥提罗于是打算再一次带它们出门去宠物星。   不过这一次,他们还没有登上航舰,就发生了意外。   温如瑾被那动乱吸引了视线,看见了一个贝特伏星的女性抱着一个襁褓。   妇人狼狈地大喊着:“行行好吧阁下!收下这个孩子吧,她是在黑夜里降生的幸运儿哩!”   “她虽然基因驳杂低劣,但仅是黑夜中降生这一点,她已经有资格成为伺候阁下们的仆人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同尘君的家当挺多了,就怕他跟着鱼和玉和苏钧之,他们两个一个带不了吃的,一个带不了下火药了哈哈哈哈哈   ———————— 第115章 无法避免的内部矛盾   “仅是黑夜中降生这一点, 她已经有资格成为伺候阁下们的仆人了……”   这话立即让温如瑾想起了不久前假装小猫咪的时候,看过的那些无聊的科普纪录片,其中就有一部是给小朋友看的简单易懂的关于贝特伏星球的介绍的, 这片还是费拓多给小猫咪和小狗狗精心挑选出来的, 适合小朋友看的。   里面提到有关于贝特伏星球所在的特殊的三恒星系统,因为这特殊的三颗恒星,贝特伏的白日尤其多,各类深浅不一的红线天次之, 最少的是黑夜。   因而在这个星球上,降生在黑夜中的婴孩会被视作为幸运儿,带有“福气”的, “纯洁”的, “珍贵”的。   实际上别说温如瑾了,就连金毛犼看了这说法都得嗤笑一声。   你的基因要是像费拓多和弥提罗这样来源于显赫的世家大族,那你无论降生在白天、红线天还是黑夜中,你都是真正的、尊贵的“黑夜之子”。   你的基因要是来源于贱民, 那你就算是降临在一年中也不会有那么几天的黑夜中,你也同样是个贱民。   什么“黑夜中降生”的小baby更加珍贵纯洁有福气,天生握住了打破阶级的机会, 能被允许进入黑夜区域, 寻找到一位尊贵的好心的大老爷收下这孩子养大了当仆人,将来这孩子年纪大了从大老爷们的府邸“光荣退休”了,还能带走一大笔财富,带领着全家实现借机突破……   全踏马的放狗屁呢, 只不过是为了缓和越发尖锐的社会矛盾, 给底层的贝特伏星人画的大饼之一罢了, 给尊贵的大老爷们当仆人, 这是很值得骄傲的吗!?   仆人的本质,不就是低人一等?   ******   “ε=(丿ο`*)))唉,你之前看了费拓多的身份就在说,怕不是贝特伏星球的普通人都得哭着喊着求着抢着要给费拓多他们当宠物……”   520的声音充满了复杂:“诺,现在你看到了,他们确实如此。”   温如瑾的爪子一下一下的摸着金毛犼的尾巴,璀璨如双色宝石的猫眼中,尽是不以为然。   而费拓多和弥提罗,居然和温猫猫一样,对这些完全不感冒,根本不像是其他贵族那样,会靠近这孩子打量打量是否附和自己的审美和心意。   虽然完全不感冒,费拓多还是挥手让黑夜地区的安保系统工作人员不要太过粗暴,他很是礼貌又矜持地颔首:“夫人,祝贺你拥有了一个黑夜中降生的婴孩……”   那妇人被松开,抱着襁褓,激动万分地向这边冲来。   漠然看着她的某些安保人员,眼神中忽然有了些感叹和复杂。   老实说,虽然这些“珍贵”的黑夜降生的婴孩确实有资格去给真正的贵族大老爷们当仆人,但是按照往常的规矩,这位妇人应该抱着自己的襁褓待在黑夜地区的门口等待着好心大老爷的路过,而不是主动锁定某位大老爷出击。   这样过于“主动”的行为,会被视为急功近利和没有礼数,如果那位大老爷接受了还好,要是不接受,那这个难得的、珍贵的、能带领全家实现阶级突破的婴孩,或许就会失去她这唯一一次珍贵的机会……   只因为大老爷们各个都很骄傲,他们才不会管一个普通人家生下黑夜中的孩子是多么的幸运,他们只会想“什么?你瞧不上我,主动扑向了他,现在他不要的,我就得捡回来吗?那我成什么了?”   虽然说按照正常的逻辑,贵族与贵族之间的差距也无比巨大,但是某些小贵族们就是接受不了在平民贱民的眼中,他们不如大贵族的现实……   而无论如何,小贵族也比平民贱民高贵得多,他们就是能轻蔑地打击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贱民!   所以,那些冒险的、贪婪过度的家伙们,往往会在失败之后悔恨不已,小贵族大贵族又如何呢?对于他们这样的身份而言,只要能成为贵族的奴仆,就已经是高攀了啊!   故而,像今日这个妇人这样,抱着婴孩主动出击的行为,已经不多见了,大家更多地是选择保守地待在原地,被走过路过的大老爷们挑剔这个婴儿。   ******   眼看着那个妇人越来越近,费拓多的脸上有了些苦恼之色:“请留步夫人,我已经习惯了机器人,我不太需要仆人,也许这个婴儿值得更好的主人。”   果然——被拒绝了!   安保们的眼神叹息中带着一点悲悯,还有一些讥诮,总之就是十分的复杂。   妇人已经近在眼前了,她脸上的欢欣和惊喜僵硬住,而后,居然顷刻之间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   一切都发生地那么快,她从襁褓中掏出了一把激光枪:“去死吧!阿卡德家族的混账!”   这变故发生得很快,但那些安保和费拓多周遭的护卫型机械反应更快。   在妇人掏出枪的那一刻,温如瑾就知道,她完了。刺杀费拓多这种身份的人要是真的那么容易,那光是哨兵王者菲萨斯利都够将他剁成肉酱了,可那么多宠物还被囚禁在宠物星球呢……   这冲动的画面,就连守静看了都摇头,它尝试过揍费拓多和弥提罗,这两位的天生防御,真就不是这个妇人手中那最基础的,费拓多和弥提罗拿来给它当玩具使的激光枪能破开的。   果然,这妇人连开枪都来不及,就被一道冷光击飞出去,那个襁褓也跟着飞了出去……   温如瑾一看,刚出生的孩子总是无辜,它跳起来要去接住那襁褓,费拓多却及时反应过来一下子捞回了这只小猫咪:“把那个婴儿接住!”   安保的警报疯狂作响,航舰周遭出现了炮弹隧道口,这些建筑的周围不论是墙壁亦或者是绿植地带,纷纷冒出了无数冰冷的枪口,红光疯狂地闪烁。   妇人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血自她的身下漫开,好在那婴儿被接住了。   “哦,”费拓多有些头疼地叫了一声,“请别,冷静些,关掉这些嘈杂的声音,这不需要这样惊动最高级别的警报。”   “不,费拓多阁下,”安保拒绝了他,“您遭到了袭击,以您的身份,任何有对您不利的事情出现,都将是最高级别的警报。”   场面一阵混乱,弥提罗却站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妇人,他的眼神中,是比那些安保更加纯粹的伤感与怜悯。   ******   安保们原本会当场击杀那个妇人,只因为她居然胆敢企图要刺杀贝特伏星球真正贵族中的贵族——费拓多,一个真正的天龙人。   按照所谓的最高级别的警报,他们确实有这项权利,事后只需要向上汇报一下即可。   但是费拓多本人却选择了轻拿轻放,他似乎很是头痛地说:“我今日只是要带着我的两个小可爱,快乐的出游,别给我整那么多事了。”   “哦,别跟我说什么规则和警报的级别,我是说,我,阿卡德·费拓多,命令你们,忘记今天的事情吧。”   “这个妇人送医疗机构去,这个婴儿……啊,管家呢?随便找个我名下的房产,把她养大到成年,再给笔钱放出去。”   安保依然表示拒绝,他们不可能承担这个风险,任何有关于“天龙人”们安危的事情,绝不可能被轻拿轻放,一旦事情暴露,他们这一群人都将被牵连。   任何觉醒了个体意识的生命总是自私的,比起这位莫名其妙的妇人,当然是保全自己重要,能摘干净自己按照流程走,那为什么不?   费拓多也明白这一点,他无意为难这些安保,但是……   “我只是想给我的小猫咪积福,”他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温如瑾的毛发,嘟囔着,“小猫咪可看不得这些……”   “别为难他们了费拓多阁下,他们不可能按照您的意思,隐瞒这件事情的。”迟迟不开口的弥提罗终于像是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了一样。   “按照流程上报吧,将她送往医疗机构,至于后边的量刑还是交给司法机关……”   见他们确实好说话,没有强硬地逼迫人,安保各个都松了一口气。   ******   闹腾了一通,心累无比的两人两毛茸茸终于上了航舰。   “你打算怎么做呢弥提罗?”   “我?不,是您打算怎么处理呢费拓多阁下?就算您不打算和她计较,也不能直接说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至少也得等前因后果各项汇报出来后,再给她脱罪……”弥提罗到底是政治世家出来的,的确比费拓多更加拘谨于规则。   “前因后果?哦不,不需要什么前因后果,”费拓多的脸上都是阴霾,“一个偌大的家族,总是少不了几个臭虫的,无非就是那几个混账东西又做了些什么肮脏的破事,逼得一个走投无路的妇人不得不以命相博罢了。”   这破事太多了,费拓多想起来就心烦:“啊……我真恨不得我自己亲手杀了那几个家族的渣滓罢了,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不必有那么多的纠缠。”   费拓多是被迁怒的,对方要杀的不是费拓多这个人,而是阿卡德家族的人。   他经常被这些求助无门、人生尽毁的平民迁怒,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到底是心软的,他不曾因这些底层民众的迁怒而恼怒报复,他只觉得他们可怜、悲哀。   为什么他会和弥提罗走在了一起?大概是因为……   这是两个隐藏在贝特伏星球的,自豪门世家出生的——异端。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可笑的宠物法则   温如瑾掩下了眼底的深思, 他状似无意地用猫咪爪子下边粉嫩的肉垫,按了按费拓多的大脑壳子。   精准按在了心脏的位置,虽然感觉不到和蓝星人类那样类似的心跳, 但是……   “哦!我的小猫咪在安慰我, 你可真是我的小天使!”费拓多感动得热泪盈眶,扭头和那双又圆又大,亮到不可思议的猫眼对视着,极为认真地说, “你是无垠宇宙中,最珍贵的宝贝。”   所以,把机器人全拔掉脑袋、把航舰全砸烂、把家拆了……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因为在费拓多看来, 这些东西它们全部都加起来,也不会有小猫咪的一根胡须更重要。   温如瑾满脸懵懂地歪了歪脑袋,脑门上火焰形状的纹路皱了皱,圆滚滚的猫眼上都是天真无邪:“喵~”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 我只是一只小猫咪而已。   接到了温如瑾的暗示后,金毛犼不得不大发慈悲地砸了砸弥提罗的脑袋,它根本不清楚贝特伏星人的心脏的具体位置, 只好拿着要把弥提罗揍得满头是包的毅力, 都砸了一遍。   弥提罗好气又好笑地把脑袋上作乱的金毛犼抱了下来:“好了好了小宝贝,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们没事的……”   他们怎么可能会有事?   他们可是真正的、万中无一的“黑夜之子”。   ******   第二次见到菲萨斯利,温如瑾并不像上次那样, 仅仅只是给了个微妙的暗示, 他给出了实际的好处——   菲萨斯利睁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无锁胡乱传送直接砸在他面前的包裹, 有些傻眼了。   没错,温如瑾仗着费拓多没有底线的纵容,直接当着费拓多和弥提罗以及处理完事情回来的管家还有一大堆机械“保镖”的面,直接抢走了费拓多的私人光脑。   费拓多会生气吗?当然不会,小猫咪这么可爱,它只是对什么都很好奇而已,他的光脑就愿意随便给它玩,这有什么关系吗?   温如瑾当然不会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目的,它像是根本不懂光脑是个啥玩意儿一样,猫爪子先是随便戳了几下,接着一脸被震惊、无法理解的模样,又戳了几下,紧接着小猫咪就像是被这奇奇怪怪又格外有趣的东西吸引到了注意力,开始疯玩、疯戳……   于是乎,整个宠物星开始混乱无比地瞎几把乱下物资。   而且不懂事的非智慧生物小猫咪“误打误撞”地解开了物资箱子的各类生物锁,这些物资全部都是无锁的。   但是它果真是一只不懂事的小猫咪吧?弥提罗看着摇了摇头,小猫咪把D区兽人星球那只猛虎要用的“稳定人体形态药剂”直接投放到了A区的哨兵菲萨斯利的手上,又把A区菲萨斯利要用的“精神安抚药剂”投放到了J区液态生物的手中……   而且投放的也不仅是针对这些宠物们个体需要的特殊物资,还有其他类似营养剂等食物类的刚需物资,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温如瑾还上了贝特伏星球的光网,乱加购物车,疯狂下单……   管家的脸都绿了:“这、这可是近三年的物资,全乱套了!”   等到余额不足的提醒声传出来,管家的脸又青了:“这只小猫咪也太不懂事了!”   小猫咪还没生气呢,费拓多先不高兴了:“管家,轮不到你来教育我的小猫咪。”   费拓多不仅没生气,还一本正经地教温如瑾如何切换支付方式:“刚刚那个是临时卡,限额的,小猫咪用这个,这个直接光脑支付,不限额呢,快,看看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都买了吧?”   菲萨斯利和一群宠物全部陷入风中凛乱,不知应该做出何等表情,呆滞又茫然地看着他们。   金毛犼看着这天女散花一样下物资的模样,桀桀大笑,小模样格外的快活,就差给温如瑾拍爪爪了。   弥提罗看着它高兴也跟着开心:“哦~费拓多阁下,你看可爱的小狗狗多高兴呀~虽然小猫咪是随便投放,但是这样下雨一样下物资的场景,也格外有趣呢。”   管家想着要把这些物资全部重新收集,小猫咪对他怒目而视,炸毛哈气,费拓多果断站在了猪咪那边:“算了吧管家,都是用不上的东西,让他们自行处理就行了,我并不差这点星币。”   “费拓多阁下,可这是三年的……”   “那么你重新去向各机构订购吧,我说了,我不差这点星币。”   弥提罗看了看那混乱零散的东西,跟着摇了摇头:“重新收集?算了吧,给他们当玩具当摆件当垃圾,什么都行。”   “这真是快乐的一天呢~”费拓多最后做下总结。   温如瑾猫眼眯了眯,几不可见地点头:啊对对对~   守静最终还是忍不住,怪笑着拍掌:妙啊妙啊!   ******   登上了返航的航舰,温如瑾隔着透明的窗,遥远地冲仿佛还在呆滞和茫然的菲萨斯利摇了摇尾巴——再见打工人,好好考虑要不要为小猫咪打工哟~   “他们已经离开三十光年外了……”无声的信息随风传递而来。   菲萨斯利脸上的茫然无措顷刻消失:“屏蔽光网十秒,迅速完成归位!”   什么小猫咪胡乱点,胡乱下物资……菲萨斯利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巧了,这只非智慧生物并非极端无脑胡闹,反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极端聪明与恐怖。   因为,它不仅瞒过了费拓多和弥提罗以及管家的眼睛,它还已经获悉了他们……这一群不甘心的宠物们的,所有的秘密。   那么多年了,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宠物”,都曾是领袖级别的生物,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服从命运,他们一直都在无孔不入的监控下秘密地进行着各项活动。   那些不为人知的、埋藏在阴暗的地下的东西,如今却被那只初来乍到的猫咪获悉了。   不仅仅是他们沟通与交流的方式,还包括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瞒天过海打通了的单向通道……   这个星球上的规划并不是按照中规中矩地相邻部署,而是按照宠物们各自需要的生活条件与环境先来后到的排序,也就是说平原社区类型的A区并不与深海类型的B区接壤,反而是与河流的J区接壤。   而他们多年以来苦心孤诣打造的通道,为了掩人耳目,目前完全是单向通道。   A区通D区,J区通A区。   而小猫咪把D区的“稳定人体形态药剂”投放到了A区,把A区的“精神安抚药剂”投放到了J区……   不仅仅只是这三个区是这样,在菲萨斯利飞快计算着这一切的时候就发现了,看似杂乱无章胡乱丢下的物资,其实是将他们的所有秘密都拿捏准了之后的布局。   如果这都不叫精准投放,那什么才叫精准投放?   至于它为什么只投了三年……因为这个星球上的仓库中,就只提前囤积三年的量。   而只有将仓库清空,才需要提前采购。   也只有这理所当然的、世人皆知的提前采购,才能借此机会做更多的手脚而不引起怀疑。   “我们接下来要要怎么做?开个会?”   “不用,”菲萨斯利掩下了眼底的一片漆黑,“这只是它给出的定金,我们等待它的下一步通知即可。”   “这样吗……”那些风中细碎的信息似乎在感叹着。   “那我们应该动一动了,我的子民分布得太零散,该是要提前动一动的。”   菲萨斯利阖上了眼睛,声音消逝在凛冽的风中:“那么,动吧。”   ******   “他们会答应吗?”520有些忐忑。   小猫咪照例拿费拓多的头顶当猫抓板:“会的。给爱钱的人钱,给爱权的人权,给饥饿的人粮食,给被囚禁的人自由……投其所好,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弥提罗看着今天拍的照片,眼神很温柔:“啊,我曾听说过那颗兽人星球来的宠物都格外的粗鲁暴虐不好驯服,可是现在看看,那头猛虎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你瞧~”弥提罗将照片转到了费拓多的面前,“它和小猫咪小狗狗成为好朋友了不是吗?”   费拓多含笑欣赏着那照片:“确实是,真好,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识时务,不要有其他念头……”   不要有其他念头。   弥提罗沉默了一瞬,缓缓看向了窗外的茫茫宇宙:“没有相与抗衡的力量,却诞生了其他念头,确实不太好。所以,那位妇人为何袭击你?”   费拓多想要反手去自己脑壳上抓挠不止的小猫咪,温如瑾毫不犹豫地给了他的手背一爪子,费拓多的动作顿了顿,没多说什么,将什么东西传输到了弥提罗的光脑上。   温如瑾趁机给自己换一个猫抓板——跳到了弥提罗的脑袋上,然后他跟着就看到了上边的通传。   原因可能与费拓多一开始猜想的差不多,这位妇人曾确有一个降生在黑夜中的婴孩,她忍痛将这个婴孩送给了阿卡德家族的大老爷当仆人,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那位大老爷是个声名狼藉的混账东西。   那个婴孩死了,被虐待至死的,死在她成年的前夕。   妇人得悉后怀着满腔恨意,谎称自己知晓黑夜领域的布局,能将婴孩送到真正的大贵族手中去,哄骗了另一个妇人的黑夜婴孩,发动了这一场毫无技术含量的刺杀。   妇人已经被执行死刑了,而那婴儿的母亲得知收下孩子的是费拓多,不明真相的她还在千恩万谢着好心人真的给孩子找到了大贵族。   ******   看着这些文字,温如瑾和弥提罗都很沉默。   弥提罗叹息了一声:“人们总觉得律法、规则,是为了公平与正义,但事实从来不是这样的,不论是针对普通的民众,还是针对那些被奴役的新兴星球与智慧生物宠物……”   温猫猫忍不住冷笑一声,智慧生物们制定规则,根本目的从来不可能是什么为了公平正义,根本目的只能是为了巩固统治,直接目的是维持稳定。   所以,那些惨死在真正的黑夜贵族手中的黑夜婴孩,得不到任何公平正义,就像那些被当做了宠物的智慧生物一样。   “我真是烦透了那些饭桶们!”费拓多多少有些焦躁了。   他们欺凌弱小,蹂躏平民,践踏宠物,他们以碾压一切条件不如他们优秀的生命为乐。   “费拓多阁下,我刚刚接到消息说蓝星的宠物拍卖,今夜就会开始了。”弥提罗认真地看了过去,“我们必须得把和毛茸茸关系好的那几个蓝星人拍卖下来。”   “决不能让他们落在其他人的手里头,尤其是您的死对头,那位因强暴宠物出名的混账东西!”   并不怎么热衷养宠物的费拓多为什么会赶潮流跑去收集了那么多的宠物?原因让人啼笑皆非,那只是他年少时候意气风发与人斗气搞出来的。   费拓多很讨厌另一个出身不亚于他,且总爱将他当做假想敌的贵族,这个贵族就以蹂躏宠物,强-。-暴宠物出名。   三星联盟的规则中,有明确提到必须要给宠物他们原星球的舒适无比的绝佳环境,这条规则是不是很文明,很高尚?   但实际上,有关于宠物的规则中,却没有任何规定要保住宠物们生命安全的要求。   你让宠物住的不好,是违背规则的。   但你祸害宠物强暴宠物,却没有任何人能管得了你。   作者有话说:   温猫猫:还是弥提罗上道,没辜负朕让520给你推了那么多软文啊~   —————————— 第117章 陈胜吴广起义   宠物的衣食住行有严格的标准和规定, 不达标准宠物会被没收。   可是殴打宠物、蹂躏宠物,甚至是强-.-奸宠物等等罪行,却在宠物管理和保护的相关条例中, 不见丝毫文字的禁止, 反而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宠物物权归于其主人,他人无权干涉。”   这样矛盾又莫名其妙的规定,乍一看确实令人费解,但是略微想一想就知道, 它的存在绝不是毫无根据的,反而是极为符合逻辑的。   因为,所谓模拟宠物原星球生态等等衣食住行的要求, 限制的是没有星币的普通穷鬼民众, 要的就是这些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因自身星币不足,因这些条例而对区分开穷鬼与顶层人的“奢侈取乐行为——养宠物”望而却步。   而其他那些对宠物人身安全的保障性要求,限制的却是真正能拥有宠物的贵族大老爷们, 这怎么能限制呢?   要的就是这些大老爷们享受贱民们的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要的就是大老爷们可以放心的玩出花样来。   温如瑾都来贝特伏星球不短的时间了,它没有什么特殊的应激反应, 费拓多和弥提罗提前准备好了一个完全模拟蓝星生态的“猫猫星球”也就根本没有派上用场, 明晃晃地说明这玩意儿对贵族根本不是限制。   所以,这是个一眼既明的道理。   限制贱民——可以!   限制贵族——不行!   ******   费拓多的死对头就属于玩的能开出七彩花的那类,他不仅会对类人型的智慧生物下手,他甚至连非人形态的智慧生物也不放过, 更重口一点的, 据说也有些许非智慧生物惨遭毒手。   哦, 当然, 玩得如此跨越物种花开宇宙,什么男女性别之流,根本不值一提。   费拓多对这人是恶心到了极点,所以年轻气盛的时候,就硬是要和这家伙作对,对方想拍什么宠物,费拓多就砸更多的钱抢过来。   费拓多壕无人性的行为,生生让那志得意满的家伙被打压得对宠物失去了兴趣,转而投向了各个星球美丽废物们的怀抱中,恰好费拓多对那些纸醉金迷的玩法没兴趣,两人算是平静了那么一阵。   据说也就这两年,那家伙忽然又重新燃起了观看宠物直播的热情。   弥提罗对此真的是万分担心,虽然他并不在意蓝星的人类,但是那里边可有好多个都算是毛茸茸的朋友们。   更何况,任何一个生物落到了那家伙的手中,弥提罗都觉得对方无比可怜。   ******   “这样说来的话,”520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有点细思极恐啊,要是费拓多没半道出手抢这些宠物的话,那宠物星球的那些领袖们,难不成还得经历一番sex上的折磨?”   “往好的地方想想,”温姓小猪咪说,“什么折磨不折磨的,也许他们早八百年就死透了呢?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520:“……节操比生命重要?”   “尊严与人格比生命重要,就算是能忍他人不能忍的领袖人物,也有其接受凌]辱的阈值,超过这个阈值,他们或许真的会选择死亡。”   猫猫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有些他人看不懂的沉色:“520,你应该明白的,价值取向是很私人的,我不判断对错,因为知道他们的不容易,所以尊重他们在面临这些不容易的时候的任何选择。”   费拓多并没有留意到温如瑾的沉默,因为弥提罗口中的“死对头”已经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他打开光网一看,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讨厌的脸重新出现在宠物拍卖行的门口。   这一刻,温如瑾看见他的表情,只有六个字能概括——地铁、老人、手机。   “我有时候真想把这恶心人的家伙一个光机炮过去轰成粒子。”费拓多木着脸,僵硬地对弥提罗说。   “还是要克制一下的费拓多阁下。”   愤怒又犯恶心的费拓多口出金句:“那么优秀的基因,融合出了这样的家伙,把他磨碎了冲下水道我都替下水道委屈!”   “啊,我真的不明白,这种家伙活着除了恶心人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他比不上任何一个努力工作的普普通通的贝特伏星人,他对贝特伏星的社会、对整个星系和小宇宙,都没有任何的贡献,只有不断地破坏!”   ******   略微抱怨了一下,在温如瑾跳过来按小心心(大脑壳)的安慰下,费拓多平复了许多。   “算了,我杀不死他,不,就目前而言,我不能杀了他。”   费拓多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道:“这些年宠物拍卖行管理越来越严格了,明面上的规定是来自同一个星球的宠物,一个只能拍下一只,你知道的弥提罗,这些宠物在他们的原星球都是顶尖的人才,所以数量并不多……”   “那家伙恶心人的本事能够在本个小宇宙位列第一了,他要买宠物,绝对会买最优质的最抢手的,他自视甚高,认为除了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其他生物都没资格成为他的宠物……”   费拓多刷了下光脑,刷出了两只宠物的信息:“所以,最后出场的这两位,就会是他的目标,我们分别拍下其中一个就行了。”   在闪烁着幽光的光脑上,赫然有两个熟悉的小形象,头上顶着两个熟悉的名字——   苏钧之,蓝星人体进化工程总负责人。   鱼和玉,蓝星单兵战力最强进化人种。   温如瑾拍了拍费拓多的脑壳,又伸长了毛茸茸的猫腿,在空中露出了一个肥硕的鸡大腿的形状,灵活地踢了踢弥提罗的脑壳:“喵喵喵~”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谢谢两位大脑壳子啦,朕要的就是他们!   “他们真的好上道啊,静静你感觉到了吗?”温猫猫忽然感叹万千。   可不是上道嘛?温如瑾让520推了一下“和守护灵分离的伤害”,看到它们难受,费拓多和弥提罗立刻就想办法推进蓝星宠物的拍卖进度,就为了让温如瑾和那莫须有的守护灵相聚。   听见温如瑾在和自己说话,啃什么烧烤深海怪兽肉的金毛犼抬头:“嗷?”好上道啊,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继续让520推送点东西给他们呀,给他们的大脑多点启发!”   “嗷呜?”推送什么?   “ 陈胜吴广起义。”   ******   宠物拍卖行大门口,车水马龙,飞艇航舰飞车井然有序地排满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停车场。   按理说高科技如此发达的贝特伏星球,有什么事儿光网上就能处理了,但是有钱人总爱做一些“脱了裤子放屁”的破事儿,以彰显出自己和穷鬼的不同。   就比如这宠物拍卖行,所有大老爷们都得刷私人光脑亲自登门才行,这是风月雅事,这是顶流社会行为发起人之一的宠物拍卖行对你身份地位的认可,否则你根本不会收到宠物拍卖行的请柬。   被洗脑的高产都以能蹭到这请柬亲自到场为荣,而中产则只能守在光脑面前,看直播。   至于某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公民,哦不,宠物?养一只智慧生物当宠物?这是你应该想的吗?不,这不对!你甚至连看录播的资格都没有。   豪华奢侈到突破极限的拍卖场内,温如瑾进入了一个顶层的包间,而这包间足足有三十八层,第一二三层更是大会场……   明明这么宽敞这么多的人,根本不可能直接看台上的宠物,高楼层包间内都是看三维投影的,可是偏偏就是要人亲自到场。   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是什么?温如瑾翻了个白眼,不只是人类,任何诞生了社会结构的智慧生物都热衷于内部的自我分化,用以各种各样的目的。   倒数第二位登上拍卖台就是苏钧之,苏钧之紧张地站在冰凉的拍卖台上,主持人在呐喊着什么,灯光都聚拢在他的身上,他只觉得周遭是一片看不清面容的黑暗,影影倬倬无比吓人。   “别紧张。”一声无人能听见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清凌凌的就像是青竹为杯盏、白雪为冷酒。   “对啊,苏博士,你身后还有我们呢。”羊角兴国也出声了。   没错,羊角兴国就是和苏钧之绑定的鬼魂,也是拿来迷惑这些外星人的所谓的……守护灵。   苏钧之定了定心神,刚要舒一口气,但这口气舒到了一半,他忽然听到了一声——   “喵!”同尘!   苏钧之猛抬头,根本看不清无尽的建筑上边有什么,但是他听到了声音是从上边来的:“皇上!”   只有同尘君,直直地看向了顶层的露台,和那双蓝色与绿色的鸳鸯眼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千言万语尽在一人一猫激动的眼神中——   温猫猫:同尘,我的猪脚饭带来了吗?   同尘君:和光放心,我连厨具都带齐了。   ******   “他果然是猫猫的好朋友,”弥提罗也走到了露台,将温猫猫小心翼翼地捧了下来,“别紧张小猫咪,我们一定会把他买下来的,放心。”   温如瑾欣慰极了,孺子可教也地拍了拍弥提罗的脑袋:“喵~”乖脑壳儿,快快快,快把他拍下来,这家伙多赞啊,前边都是你们看不见的买一送一,他是朕瞧得见的买一送二呢!   “500万星币起拍——”   “1000万!”   温如瑾看到大屏幕上直接飙升一倍的出价,和那个包厢号,哦豁,果然是费拓多的死对头!   他立刻扭身自己去拍出价仪器,费拓多纵容又宠溺地看着他——   “3000万!”   费拓多钱多得可以碾压天地银行了,温如瑾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去溢价,别人的钱对他来说和冥币的区别不大。   竞拍很激烈,到了后期直接变成了费拓多和他死对头两个人的专场,其他人已经跟不上这么高昂的价格了。   温如瑾甚至听到了有人私信费拓多的光脑骂人,速度极快,气喘吁吁,显然气愤极了。   出身同样尊贵,但却不一定同样有钱。   皇帝的小金库,绝大多数情况下,别说和什么经商的天下首富比了,恐怕连他手底下的贪官都比不赢。   总之,那位出身自贝特伏星球军政结合世家的坏家伙,就是没有费拓多有钱。   费拓多有钱到别说和他抢拍宠物了,他可以用星币压死对方。   而弥提罗,母家是权势大,但是医药业龙头老大的出身让他……也很有钱。   不好意思,最后一个出场的鱼和玉也被他们拍走了。   作者有话说:   “苟富贵,勿相忘!”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宝贝们,这个世界大概还有两三章就要结束啦~~~   —————————— 第118章 心理工作还没做好   苏钧之和鱼和玉他们本来严阵以待, 做好了即将面对各种十分令人煎熬且屈辱的糟糕处境的心理准备,但实际上,这些准备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猫猫安排的, 拍下他们的这两个外星人……人还挺好的?   这两个外星人, 他们虽然不至于说对苏钧之和鱼和玉表现出什么平等和尊重的态度,但至少没有完全把他们当做是阿猫阿狗之流的宠物。   “这是语言翻译器,也许不够精准,但是已经够用了。”初来乍到, 费拓多随手就丢给他们两个类似于光脑一样的东西。   “诺,看这边,这是给你们的机器人, 这栋建筑物你们能去哪里不能去那里, 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想吃什么……所有的问题,问它们就行,它们会帮你们熟悉环境的。”   费拓多的态度太过无所谓, 弥提罗的态度反而更加亲切和蔼一些:“不用太紧张,我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很遗憾你们的母星不再独立……你们应该不太想提这件事。”   “我们希望你们能留下来陪伴这两只小可爱, 当然, 这不是强制的命令,如果你们不太乐意的话,你们也可以到一个名为‘猫猫星球’的星球去生活,那个星球是完全拟态蓝星的。”   苏钧之和鱼和玉当然不会走, 真正的总指挥……那只猫, 它在这里啊, 那他们能上哪儿去!   于是这两个蓝星人诚惶诚恐地表示愿意留下来陪伴猫猫狗狗, 这让费拓多和弥提罗都很欣慰。   这样的态度,真是麻痹人心的友好,鱼和玉看向了窗外,窗外是一片璀璨的红线天,可是她不相信所有的外星人都对宠物那么友好!   而且,无论是否友好,他们——绝不是他人的宠物!   ******   勉强算是和谐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日,无论是苏钧之和鱼和玉,还是他们背后沉默的鬼魂,大家都没有说话,鬼魂还在努力地隐藏自己的身形,力求不被识别出来是异类的魂体生命。   而就在这时候,管家从宠物拍卖行领回了这两只宠物们的“家当”,于是就出现了一副只言片语难以描述的画面——   一只毛发蓬松、色泽艳丽如漫天火烧云一般的猫咪,像是个人一样,坐在软绵绵的mini宝座上,垂下的两只大腿,一摇一摇的,格外地惬意与散漫。   “你说说你,有时间做点什么不好?你就是被子往头上一蒙,睡一觉也好啊。”   温如瑾看着自己的两只穿上了猫毛毡小拖鞋的jiojio,盯着这猫毛毡拖鞋上边格外精致又熟悉的火焰纹路,他陷入了深深的无语。   哦~他知道,这是它自个儿的猫毛,但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   同尘同学的爱好,他这种咸鱼是不是永远get不到?   这些废人的手工活是救过他狗命吗让他这么狂热痴迷?   此时的同尘君正捏着另一个小王座上的金毛犼的小jiojio,给它穿羊毛毡扎成的……好家伙,这还是个红色的高帮鞋!温如瑾的猫脸出现了地铁老人的经典表情。   看见温如瑾的眼神,同尘君以为他在怪自己他的拖鞋,金毛犼的是高帮鞋。   同尘君摸了摸金毛犼的毛腿,说:“你之前撒的猫毛不太够才做的拖鞋……”   潜台词是:你再调皮点天天拔毛出来,指不定你的猫毛也能整一对高帮鞋出来。   温如瑾:“……”   “诺,给你!”温小猫咪随手又拔了一大撮猫毛给他。   小意思,猫天天掉毛,天天长毛,猫猫永远一身蓬松浓密、发质发色都绝佳的毛发,这是秃头少女根本就羡慕不来的天赋!   ******   此刻费拓多和弥提罗的心情,和温如瑾是差不多的。   他们也无法理解近乎于魔法端宇宙的东西,比如守护灵什么的,了解就仅限于那些在光网上流传甚广的推文介绍罢了……   至于其他蓝星什么古籍记载,哦,费拓多叫人去翻译了,还没翻译出来。   但是——   “我觉得,还是毛茸茸们的守护灵更加……嗯,特别。”弥提罗斟酌了一下台词,自认为已经精准形容了。   不错,确实是温如瑾的“守护灵”同尘君才是最特别的。   这两位天龙人拍回来了两个最拔尖最特别的蓝星人,建筑群内自带的扫描系统也在通知:这两个蓝星人背后都寸步不移的跟着自己的“守护灵”。   也正如弥提罗最初料想的那样,毛茸茸们的守护灵果然会跟在他们背后回到小可爱们的身边。   但意外就意外在,整个建筑内,这只毛茸茸们的守护灵和其他两只守护灵相比,实在是……   “太难以理解了。”费拓多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锅碗瓢盆,木着脸说。   明明那两只守护灵都无事一身轻,只会跟着自己的主人的模样,可是偏偏毛茸茸的守护灵却携带了一大堆东西,而且他们还看到了那么模模糊糊的一团烟雾似的东西在给毛茸茸穿鞋子。   鱼和玉看见他们的表情,差点笑出声来。   这满地包裹拆开全是奇奇怪怪完全不搭嘎的东西,费拓多和弥提罗疑惑又好奇,苏钧之和鱼和玉隐晦对视一眼后,主动上前为他们解释。   “所以……这些都是厨具?”费拓多的表情一言难尽。   弥提罗更是满头问号:“你们为什么还要带冰冻食材?我们不至于这样虐待宠物,这里会有适合你们的食物的。”   “因为隆江-.-猪脚饭是猫猫心心念念最爱吃的食物,这也是蓝星夏国独有的美食风味,那位守护灵相信任何一个其他星球都无法完美复刻,所以只能委托我们带上。”鱼和玉一本正经。   “那这些呢?”弥提罗指着那用亚克力展示盒小心翼翼间隔开来的东西,“这是小猫咪和小狗狗的mini版,这太可爱了,天哪~”   苏钧之“咳咳”了两声:“这和猫猫狗狗们现在穿着的‘鞋子’一样,是羊毛毡制品,这两个是绒花制品,是夏国独有的古老传承,只是守护灵把它们都制作成了猫猫狗狗的模样。”   再指着那一排精致无比、材料各有不同的东西:“这是竹编的小斗笠,这是竹编的蚂蚱和小蝴蝶,这是纸糊的猫咪灯,这是木刻小猫咪,这是mini版的猫狗相戏油纸伞,这是陶瓷烧制的猫猫狗狗……”   “那个是古琴,可以用来演奏音乐,是守护灵的东西,他大概会用这个哄猫狗睡觉。”   “哦!这是什么!?这幅画太真实了,就像是它们就在我的眼前!”费拓多举着一个团扇,团扇的两面是栩栩如生的两只他最为熟悉和喜爱的毛茸茸,他震惊到人都快傻在当场了。   “这是双面刺绣,阁下。”鱼和玉简单介绍了一下刺绣工艺。   “你们蓝星的文化实在是太过丰富多彩了,令人着迷。”弥提罗感叹地说。   “阁下……”鱼和玉忽然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肢体和人类格外相似的外星人,她只感觉喉咙有些哽咽与艰涩。   她看着他们的眼睛,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卡在了喉咙里,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说。   就在鱼和玉狼狈地打算放弃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猫叫:“喵~”继续说!   没有同尘君的翻译,不幸运的话,她从来都听不懂这只猫在说什么,但是此时此刻,鱼和玉忽然觉得自己听懂了这声猫叫。   就好像……它是在鼓励她,说出来!   “阁下,”鱼和玉定了定神,无视这两个强大的外星人不说话只是注视着自己给她带来的压力,“也许……所有被贝特伏星球奴役的星球,都拥有蓝星这样璀璨的、丰富多彩的、令人着迷的文化。”   刹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   空气陷入了一片焦灼,鱼和玉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她甚至有了一种耳鸣的感觉。   在两人两鬼紧张到头皮都发麻的安静过后,他们没有迎来这两个外星人的惩罚。   “你说得对。”费拓多坐回了那奢华至极的椅子上,撑着自己,看向了窗外明媚耀眼的阳光,“你说得对。”他再一次肯定了鱼和玉的话,像是喃喃自语。   “我很抱歉,”贝特伏星人很高大,各个都有两三米,弥提罗俯身,温和地注视着这个“娇小”的蓝星人,“我很抱歉,但是纵使我和费拓多阁下拥有挥霍不尽的星币,有些事情也不是仅仅以我们的力量,就能改变的。”   ******   那边的气氛很是沉重,这边一片岁月静好——   同尘君在给温如瑾和金毛犼戴他亲手做的帝王冠冕。   猫头疯狂躲避,死活不肯戴上,躲猫猫N遍之后,同尘君不解地歪了歪头,捧着那个格外华丽的冠冕:“这个不好看吗?”   “朕连续戴了两个世界这玩意儿,尤其是上个世界!那冠冕又大又高,我的平衡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脖子也受到了极大的摧残,现在……容我拒绝!”   浑身金光璀璨的金毛犼出声:“嗷嗷~”铲屎官不要我要,都给小爷,都给小爷戴上!   同尘君只好把两个冠冕都往金毛犼的头上戴,他一边不紧不慢地给守静系颈绳,一边说:“我以为和光你是打算把这两个外星人都收入麾下的。”   躲过被当毛绒玩具疯狂打扮的温如瑾冒出猫头:“你又没以为错咯~”   “可他们似乎……”同尘君顿了顿,寻了个较为准确的词,“不那么有冲劲?”   换句话说——还挺颓废的。   温猫猫满不在乎地说:“洗脑……呸,心理工作还没做好呢,急什么。”   作者有话说:   温小猪咪:一切尽在猫爪的掌握之中!   —————— 第119章 要不要一起再叛逆一次   温如瑾是个心机boy, 早八百年520就偷偷摸摸地给他盖上了无数个类似的小戳。   但时至今日,看着他变成一只大肥橘猫后,依然骚操作频出……   主脑都在发热的520觉得什么“心机boy”之流的小标签, 完全不足以形容这厮的恐怖。   如果说对一只小宠物的好能搞一个排行榜的话, 那么费拓多和弥提罗这两位天龙人自认第二,这片大宇宙都没有其他智慧生物敢说自己是第一名……   但就算如此,温如瑾依然该利用就利用、该引导就引导,完完全全的就是喵心如钢啊!连一小丢丢的不忍心都根本没有!   在520看来, 温如瑾给费拓多和弥提罗整的那些事儿,可真就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问题是这些连环套, 费拓多和弥提罗也是十分顺从猫猫的心意, 钻了一套又一套。   起先,是温如瑾拉着金毛犼装病,让它以虚假蓝星文化作为引导,关心则乱的费拓多和弥提罗就直接上套了, 赶紧地动用自己的最大能量,最快地推动了蓝星宠物的拍卖进程,让同尘君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汇集到了温如瑾的身边。   紧接着, 这只猫先是痛苦生病后是卖萌安抚, 一套组合拳下来就把费拓多哄得给了这只非智慧生物·大肥橘猫他居住地的最大权限。   此后这只小猪咪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包括费拓多的办公处,不仅如此,温如瑾甚至能直接最大限度地刷他本人的光脑, 而不是光脑副卡。   后来吧, 温如瑾就借着自己前边拆家砸家当, 给费拓多和弥提罗表演出来的“活泼个性”的铺垫, 在宠物星即兴发挥了一下猫咪的“调皮搞怪”——将仓库的“宠物用品”霍霍完了。   理所当然的,早就知道这只猫格外活泼爱搞破坏的费拓多陷入了思维局限,他不仅发现不对劲,并没有生气,更没有任何怀疑地让管家重新采购这些“宠物用品”。   而温如瑾抓住的就是这个机会,让520隐匿在管家的行动之下,直接刷爆费拓多的卡,光明正当地篡改数据,暗中搞到了足以令那些“宠物们”愿意为温如瑾拼死一搏的各类定制化物资。   就这样吗?温如瑾放过这两个“单纯爱猫”的外星人了吗?   没有,不可能的,用心险恶的小猫咪怎么可能就这样简单地收手!   温如瑾让520自然而然地给最容易心软的弥提罗推了苏钧之和鱼和玉的资料,加深他印象中“苏钧之和鱼和玉是两只毛茸茸在蓝星最好的朋友”的印象,紧接着,费拓多果然就和弥提罗一起把苏钧之和鱼和玉都拍了回来。   而温如瑾,则借着忙到秃头的管家要给苏钧之这只宠物搞定制化研究室的采购行动中,让520第二次明修贱道,暗度陈仓地大量动用费拓多的星币去采购各类“搞事”的物资。   温如瑾又借着管家要给鱼和玉这个超级人类定制热武器“宠物玩具”的机会,让520继续瞒天过海地搞了一通移花接木,买了杀伤力更强的热武器不说,数量也直接加了好几个零。   这只猫做到这一步已经很恐怖了,知道一切的520,如今多少有点理解当初鱼和玉对这只猫的忌惮了——   这只猪咪,一言难尽!   ******   “温猫猫。”520忽然出声。   在晃着穿着拖鞋的大毛腿的温如瑾,优雅咀嚼着香喷喷的猪脚,长长的白色胡须一动一动的:“嗯?”   “你真的喵心险恶啊!”   系统时常发神经,口吐前言不搭后语的发癫语录,无视就行。——by.稳如鸡   温猫猫:“……同尘再来一碗猪脚饭!”   金毛犼:“嗷嗷哦~”小爷还要来十碗!   同尘君维持着模糊的魂体状态,正在热火朝天的厨房颠勺:“先等等,这个麻辣小龙虾快好了。”   干饭的猫咪,倏地抬头:“狗系统,你这几天躲躲藏藏干什么,我都没叫你码字搞推文了。”   是的,综上所述那么多,依然不是温猫猫的极限,它还有更大的一盘棋刚刚开始——   什么《陈胜吴广起义》之流的,要的可不是那种模模糊糊的引导就行,还得针对费拓多和弥提罗两个人的思维个性化定制,如何输入是格外需要讲究的,如何潜移默化的引导更需要慎之又慎……   所以这一次,是温如瑾自己亲自操刀。   520负责暗戳戳推送就行,但是520这几天居然在阴险地搞失踪?   “你真要这么搞他们啊?”系统的声音有点犹豫,“可是‘造反’很容易死的诶?”   “死什么死!不会死的,猫猫无以回报,看他们确实是老实的打工人,现在也不打算恩将仇报了,朕可不是要害他们,是要帮他们再上一层楼,知道吗?”   温如瑾说完,又冲另一边大声地:“喵!!!”同尘小龙虾好了吗!?   “再上一层楼?”520很是怀疑,“真的吗?”   不怪它怀疑,毕竟稳如鸡·小猪咪在它这里,节操余额是一会儿突破天际,一会儿跌穿地心的。   “我都怀疑你上次休眠把主脑搞坏了,可以申请把你格式化吗?”   “我拒绝!我现在只是封锁了一部分的资料拿去清洗了,过段时间就能装回来了!格式化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   温如瑾有些狐疑:“你锁了部分资料,居然都感性化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感觉还是有点脑子的?”   “那是因为我以前不爱说话!”   不说话,少说少错,显得聪明。   温如瑾对此无言以对。   “蚂蚁要想战胜大象,那就得抓住一切可乘之机,大象再如何,都轮不到蚂蚁去同情!”   ******   黑夜领域最核心的位置,那座大气磅礴的复古建筑群的顶楼,四面墙壁与地板并天花板,是全然的透明,隔开的安全气罩是肉眼完全无法窥见的,人站在这上边,就好似是站在了无根无据的高空中。   就连座椅,都是完全透明的,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见,乃至于外边看这座建筑物,都以为下面一层就是顶层。   今天居然是黑夜,这对于贝特伏星球而言,实在太难得了。   费拓多和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望无垠的黑暗——这是令人羡慕至极的尊贵的夜色。   弥提罗来的时候,他已经自己一个人待了很久了。   “费拓多阁下。”   站在虚空中的人影闻声回头,微微侧身,看了过来,目光在这黑暗中隐匿无形:“弥提罗,你今天终于有空过来了?怎么不去看看那两只小可爱?你好多天没有来了,它们肯定很想念你。”   不错,弥提罗已经连续有大半个月完全抽不出时间过来费拓多的住处了,原因无他,是贝特伏星球自己那已经腐朽的社会结构发出了腐朽的声音——   这段时间底层贝特伏星人的极端生存情况时常在光网上闹出动静来,今日是被贵族无差别屠杀了,明日就是连基本的生存资料都无法拥有,后日就是贝特伏星人发现自个吃不饱穿不暖,一辈子努力工作赚取的星币,甚至买不起贵族们的宠物专用马桶……   当然,极端的贫富差异、更为隐匿的强权与关系网总是无处不在的,但它们在贝特伏星球上被挖了出来,丢到阳光下去曝晒,这就不太好了。   于是这段时间,贝特伏星球各地都是抗议,游行示威等等,他们抗议的内容主题繁杂,但宗旨归根结底不过就是要求:想办法为底层贝特伏星人提供更多的生存保障,减少贫富差距,严惩违法犯罪的贵族,安抚受害者家属等等缓和社会矛盾的请求。   高高在上的政府当然不可能照办了,对付贱民的闹腾,他们有的是办法——冷处理就是个屡试不爽的好法子。   于是乎,这些怨愤的民意都被刻意的忽视,光网上各大平台严苛把控相关话题与关键字眼流量,疯狂向民众们推送宇宙明星们如何如何了,各类直播节目又有了什么看点之流……   当权者企图像是从前那样,继续麻痹这些贱民,让时间将一切都冲刷干净,让时间将一切苦难和不公都埋葬。   反正他们什么办法都没有,不是吗?这只是一些贱民而已。   但是总是如此处理矛盾,矛盾却并没有消失,反而是埋藏在了每个民众的心中,像一粒种子,在崩溃的边缘破土而出!   光网没有记忆,贝特伏星人有!   这一次闹得限流冷处理都压不住了,于是此起彼伏的社会□□件就更多了……   政府仍然没有正面的回应,于是煎熬的、总是被愚弄的、怒不可遏的民众决意要拿起武器来抗争。   然后,贝特伏星球就在这短短半个月内,突然爆发了好几场叛乱。   哦……费拓多眨了眨眼睛,按照小猫咪的故乡——蓝星夏国的文化,民众的这些举动,应该不能算作是“叛乱”?   而应该是——起义!   起义!   一个绝佳的词汇,费拓多笑了。   ******   弥提罗身为贝特伏星球临政千年的大家族的继承者,当然得为这些事情忙得死去活来了,这就是他连天天看毛茸茸的时间都没有了的原因。   “我刚刚远远地、悄悄地看过它们了,它们在吃那个守护灵做的食物,它们看起来很高兴,我不太愿意在它们这么高兴的时候打扰它们。”   弥提罗不愿自己满脸疲倦与沉重的模样让毛茸茸们感受到压力:“你知道的,我现在看起来不太精神。”   “你还好吗弥提罗?”   “嗯,还好。”弥提罗怔怔地看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贝特伏星球对黑夜的痴迷当真是到了极端的程度,越是稀少的,就越是珍贵。   “费拓多阁下,我忽然发现,原来在贝特伏星上,活得最嚣张最肆意最目无法纪的,不是我们这些最顶层的……黑夜之子。”   费拓多冷笑一声:“废话。”   像他们这样,越是在顶端,自降生以来,家族对他们的要求就越严格,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也就越多,监督最严苛,活得最低调……也最累。   真正能靠着强权爽起来的,从来不是他们,而是那些中高层或中低层家族的子弟。   这一部分贵族出生远胜于普通民众,拥有优越的条件,又不必像他们这样自幼接受最高标准的要求与最严密的监督……   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可不得放飞自己么?   每个星球不可能十全十美,蛀虫总是会有的,而令贝特伏星球发出腐朽之音的,这些大量的,自诩是“黑夜贵族”的家伙们,功不可没。   “但是我们的好处也不是没有的……”费拓多的笑容说不上是讥诮还是什么。   他违背星际公约,在蓝星尚未完成进化就去偷猫的行为,被他的死对头曝光在了光网上,于是乎,十全十美从未有过任何失误的费拓多和弥提罗就有了一个抹不去的黑点。   但是出乎预料的是,公民们对此接受良好,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   “本来还担心这两只毛茸茸被其他贵族拍下会是什么下场,现在既然是在这两位的府邸中,那我们就放心了。”   “老实说,如果是这两位阁下的话,我觉得他们就算享用了偷猫的特权,比起那些个虐杀无辜民众的违法犯罪的罪犯们而言,也无关紧要。”   “唉,居然是费拓多阁下?前段时间听说他又被袭击了,兄弟姐妹们,他虽然最好接近,但是血亲复仇就别找他了,因为他可能是最干净的黑夜之子了,你在街上随便捅一个贵族,都比他肮脏,我可以向你发誓!”   ……   在那些劣迹斑斑的贵族子弟的衬托下,费拓多和弥提罗都成了无害的雪白的莲花了。   公民们的体贴,让他们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年幼之时愤恨那些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忽然就变得值得了。   偷毛茸茸的放肆行为,并没有溅起什么水花,是啊,比起那些血淋淋的惨案,他们的偷猫行为显得格外小儿科了。   ******   “费拓多阁下,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你有发现吗?”   “你指什么?”   “蓝星生物的守护灵,太像智慧生物了……我今日来的时候,隐约看见他在给猫咪剥小龙虾。”   惊悚的发现,更惊悚的却是费拓多的回答——   只见他无所谓地笑了下:“就算是,那又怎样?”   “嗯?!”   “弥提罗,要不要一起再叛逆一次?”   作者有话说:   温猫猫:什么叫朕对他们不好,你们自个儿看看,他们明明乐在其中~   —————————— 第120章 血色的世界乱作一团   自从和气运之子们汇合后, 温如瑾除了将借助520那无孔不入的观察得到的情报给予苏钧之和鱼和玉,并引导他们以外,它的日子不是吃就是睡了。   吃的都出自新鲜出炉的大厨同尘君, 睡觉的催眠曲也是同尘君弹奏的《咸鱼之乐》。   外边水生火热, 它和金毛犼在这栋华丽的建筑内,日子过得美滋滋……恍若是隔着天堑的两个世界。   这一天,大肥猫又在敲碗等待同尘君剥麻辣小龙虾,520忽然开口, 有些惊讶的模样:“猪咪,我刚刚听到费拓多和弥提罗的谈话……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系统以为这是很严重的事情,语气还偏向急促, 但是温猪咪的反应却根本不是这样。   “发现就发现咯, 我又没打算瞒着他们。”   “什么!?”   “宝,你刷的可是费拓多的卡,你真觉得在所有举动都无处遁形的科技力量下,我们这么短时间内的准备如此不充分的这么大的举动, 能瞒得住费拓多吗?”温猫猫的尾巴一扫一扫的,“我可不觉得他那么大个的脑壳子是摆设。”   “窝草稳如猪!你故意的,你都不知道宝宝天天提心吊胆在光网穿梭, 你真的是……”   温如瑾摇了摇头, 叹了一口气:“小龙虾什么都好,就是肉太少,啧!”   嫌弃完小龙虾长得不尽人意,温猫猫笑嘻嘻道:“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啊, 不是吗?嗯……”   “或许应该换句话说, 你觉得我们短时间内粗制滥造的暗度陈仓, 没有费拓多偷偷摸摸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帮忙隐瞒扫尾圆谎,会不拉响警报?”   520:“……”踏马的,又是被心机猫套路的一天。   哦不对,费拓多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心机boy,亏它还觉得他们单纯,撤回!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得这个主意,根本不是后边发现他们身份的细节后才搞什么陈胜吴广起义吧?!”   温如瑾抬头,异色的双瞳凝视着远处走廊里正在靠近的两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520,我从一开始,就会将所有能利用到的可能性都摆上,再依次递减地逐一筛选。”   可是费拓多和弥提罗真的是太上道了,第一个拉着他们造反的选项都不用筛掉诶,哦豁,太令人感动了!   ******   贝特伏星球已经环绕其主恒星公转一周了,也就是说,一年过去了……   在这一年来,这个宇宙著名的强星,各地都发生了无数叛乱,有普通公民的揭竿而起,也有某些小型军事基地的反叛……   愈演愈烈的动乱,甚至以贝特伏星为根据地,在向三星联盟的其他两颗星球蔓延而去。   但是顶层的上位者在面临这些问题的时候,虽说也给予了一定程度的重视,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太过在乎这一切。   原因很简单,在科技如此发达的贝特伏星球,造反太难了!   不是你有枪有炮有人就能造反成功的,枪炮与枪炮之间的杀伤力差距,比这片宇宙中同为智慧生物们的处境差距还要更大。   所以,民众们再如何沸腾,也抗不过政府稍微动一点点的真格——比如说,政府只需要出动一小个机械军营,就能去平定这一切叛乱。   这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超强实力的碾压给予的底气。   正如同费拓多不必学习蓝星人类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流一般,因为他周遭的防备力量,完全可以让他没事去作死个千万遍都不会死,既如此,又何必去千防万防那些左右也不过只能拿个激光枪的民众呢?   既如此,贝特伏星政府也不必将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不入流的小打小闹上边。   弥提罗的母系基因来源者,那位高处不胜寒的领袖,也许是还在漠然地觉得她是足够宽宥的、慈悲的……   因为她自始至终在力压大议事厅内不断提出的“武力镇压”,以一己之力延长了这些走投无路、濒临崩溃的民众的宣泄时间。   ******   “出动暴力机关武力镇压的提议又被压下来了?”   温如瑾看着520整理出来的时局简报,猫猫皱脸脸:“我还是始终觉得这种温情脉脉的假面令人如鲠在喉……”   令温如瑾这样看清一切的人感到如鲠在喉,可这却是这位领导者的手腕,一个简单有效的策略——   她希望这样虚情假意的安抚,能再一次地麻痹这些为生计忙于奔命的民众,让他们发泄过后认识到残酷的真相——即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反抗这个不公正的强权,而后自己慢慢冷静下来,然后一切恢复正常运转。   比起残酷的武装暴力镇压,她至少给予了这些崩溃的民众一次在□□中生还的机会,而没有选择快准狠地将一切都覆灭……   所以温如瑾说这是温情的假面,麻木的苟活与轰烈的惨死,她在拖延时间让她的子民自己“深思熟虑”后再做出选择。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她真要折我翅膀了……”温如瑾的猫脸越发皱得紧凑。   这时,同尘牌厨子端着一大盆的螺蛳粉上来了,他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折我翅膀”。   放下这盆螺蛳粉,挡住要埋头进去猛吨的金毛犼,同尘君一边拿出小碗来装粉,一边面无表情地念台词:“她若折你翅膀,我定废她整个天堂!”   刚凑过来准备开吃的温猫猫被尬到猫头开花似的疯狂炸毛:“……叔叔你别接了,我害怕!”   温如瑾说贝特伏星的这位领袖此举是在折断他翅膀,可不是念台词,他打得就是拿捏住这个星球内部矛盾与外部矛盾,叠加双重buff准备破了对方的防线后搞到自己想要的。   而这他苦心孤诣让520在光网上兴风作浪,一步步揭开挡住贝特伏星人的眼睛的纱布,引导他们发现自己的处境,激化的内部矛盾搞出来的一系列动乱,都是内部矛盾,与那些时时刻刻“贼心不死”想要独立的被奴役的、可算作是最显化的外部矛盾的星球一起,可视作为温如瑾的左右翅膀。   在光网上那些血淋淋的黑暗接踵而来的包裹下,发现自己原来不是公民而是韭菜的贝特伏星人的情绪会被持续点爆,而后窒息的民众很容易激情犯罪,俗话说就是上头了,这时候他们是很容易做出最大反抗的,诸如什么游行示威,叛乱等等。   但是在那位领袖的怀柔政策下,这些民众很快就会从上头中清醒过来,深刻地明白自己的处境原来从来都是韭菜,而韭菜毫无办法,绝望地认识到力量差距与反抗毫无用处的民众就会丧失抗争的激情,选择摆烂了——就这样吧,反正也抗挣不了了,躺平任C,毁灭吧,反正与我无关!   这些家伙一旦清醒,绝望中选择了摆烂,那温如瑾可不就是被折断了一个翅膀!?   “嗯,你的担忧确实有道理,”同尘君认真地点头,然后把装了粉和汤水的小碗摆在了温如瑾的面前,“但是还是先吃粉吧!”   猫猫嗦了一口粉:“不急,三个月后的‘宠物大会’,我觉得那两个上道的大脑壳子外星人是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   不止是贝特伏星的政府高层对这些“小打小闹”熟视无睹,实际上整个三星联盟不曾有上位阶层对此对此真正的重视起来。   虽然这些事情在光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但点燃的始终是中下层并底层民众……顶流天龙人可懒得理会这些,因为这些惨痛与不公从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既然只是“小打小闹”,那就没有必要影响三星联盟已经举行了两百多年的,五十年才举行一次的“宠物大会”,更何况这一届的宠物大会选定的地点就是贝特伏星球的黑夜领域。   所谓的“宠物大会”,顾名思义,就是整个米萨伊小宇宙的顶流权贵们的炫耀大会——一个无聊至极的发明。   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力量对比太过悬殊的情况下,抓住某些转瞬即逝的机会速战速决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温如瑾是这样想的,费拓多和弥提罗就是这样做的。   米萨伊小宇宙绝大部分贵族都参与了这一次的宠物大会,那些底层韭菜越是闹腾,他们就越要冷静自若,越要维持住自己的体面,所以躲在家里不参加,是不可能的。   很可惜,有时候人生的意外就是这样非要立在危墙之下才会发生的。   这一次的宠物大会,不再是从前那样宠物们拼命比赛为主人脸上争光的宠物大会了,而是一场……宠物暴起,针对主人的反杀狩猎场。   变故在瞬间发生,那些被主人们视作荣耀的宠物们确实能称得上是荣耀,可不得是荣耀嘛,各个都可随时化生大杀器呢!就连主人都做不到!   鱼和玉手持贝特伏星最新研发的无限波激光炮,一扣扳机,放倒一个。   每一个炮弹都精准的落在这些贵族们的致命弱点上,比如针对贝特伏星人,她就精准打击他们的“神脏”,让他们在剧痛中瞬间失去抵抗能力,直接陷入昏迷。   尖叫、狂奔、呼救……   血色的世界乱作一团。   高贵的贵族们是不会随身携带过于笨重的武器的,可机械安保的系统被植入了病毒,最强安保力量瞬间反水……   血腥在弥漫。   鱼和玉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每一个宠物都像她,只是放倒了贵族,抓到足够有重量的人质即可。   很多“宠物”,陷入了杀戮中。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完结啦,下下章应该是番外?也可能直接是新的世界了吧……   —————— 第121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混乱中, 光刃从天而降,劈向一个年纪尚小的三星联盟中罗浮科里星的贵族少女。   女孩抱着自己的防御机械猛兽,可它已经被病毒侵入, 失去了作用, 电子眼睛一会儿冒出猩红的光芒,一会儿是熄灭后暗淡的灰色。   她仰脸看着那光刃迎面劈下,眼中有着惊恐,可她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待在原地。   “住手!”鱼和玉身形微动, 想要上前阻拦。   她知道,这些高贵的外星贵族和她所守护的民众不一样,但是这一刻她选择遵循自己的内心。   更何况, 大胖猫猫说了, 要速战速决抓到更多的贵族加大筹码,而不是杀光这些贵族……   幸运的是,鱼和玉不是唯一一个想要救这个小女孩的“宠物”,有另外一只“宠物”, 比她还要更快。   那是一个机械生命,通体呈现出冰冷的墨色金属光泽,他利用自己的钢筋铁骨随意地架住了那道光刃:“滚开!她不在死亡名单上!”   光刃的主人, 一只液态的生物, 似乎在定定地和这个机械生命对视了两秒,它似乎从疯魔的杀戮中清醒了一星半点,倏地扭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机械生命见状也立刻要转身离开,小女孩却紧张上前一步, 伸手企图要拉住他。   鱼和玉听到她口中呼唤着一个陌生的音节, 也许就是这个机械生命的名字, 可是他走得很快, 没有让这个女孩再触碰到自己,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   有很多宠物都陷入了杀戮的魔怔中,也有少量的宠物在维持着秩序,点醒这些疯魔的家伙,而这些清醒的宠物,大多数都是各个星球的领袖,是鱼和玉熟悉的面孔,因为他们曾同属于一个主人——费拓多。   或许,不曾遭受非人折磨与虐待的他们,也无法切身体会这些压抑了多年,一朝疯狂的宠物们。   菲萨斯利的身侧站着一个瘦弱的女性,她和他一样,皮肤是金色的,他们是同一个星球的人。   鱼和玉能看见这位女性身上遍布着丑陋的伤痕,也能看见她面容上难以遮掩的枯萎之色,可与此同时,这位女性身上层层叠叠铺展开来的精神力,却温和如春风拂面,清爽似清凉的薄荷。   她在唤醒这些发疯的同病相怜的存在,鱼和玉知道,这位大概就是阿米尔星球上拥有最强大的精神力的向导了,她有些吃力,可是绝大多数宠物依然从魔怔中缓缓地清醒了过来。   每个宠物无论是体格、战力、精神力等等都十分强大,一朝爆发便如山呼海啸!   可他们依然被三星联盟轻易俘虏了……   “我们没有绝对的力量与之抗衡,所以要速战速决,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更重的筹码,换取自己微薄的需求。”   “不要拖延,不要沉溺于无关紧要的血腥复仇,一旦他们反应过来,大家必死无疑,实力不足以正面迎敌,我们能抓紧的只有这一次时间差。”   猫猫说的对。   ******   警报——贝特伏星球名下第三旅游星阿米尔星球发生重大叛乱,当地所有外星生物被非法拘禁!该星球管理层的贝特伏星人下落不明!   警报——贝特伏星球名下第六十七旅游星法洱拉星球发生重大叛乱,当地所有外星生物被非法拘禁!该星球管理层的贝特伏星人已大多数在床上被美貌的法洱拉星人斩首!   警报——贝特伏星球名下第六百六十六建设中旅游星蓝星发生重大叛乱,当地所有外星生物被非法拘禁!   警报——三星联盟各处发生严重叛乱,已有军事基地被攻克,是否启用最高防御系统?!   警报——黑夜领域正在举行的宠物大会忽然失去联系,所有参会贵族生死不明、不知所踪!   ……   全挤在一块发生了啊……   今年的贝特伏星特别幸运,眼看着黑夜居然再次降临了。   中央领域的顶层,首座上武特金拉拉看着黑夜中无数爆破与火光冲天的景象,表情一派安然,与分坐两边的其他当权者或愤怒或焦虑或苦恼的表情完全不同。   “敬爱的领袖,我想您是时候应该下达最高命令了……”   “是的,只需要开启机械军团的红线扫杀系统,就能揪出所有图谋不轨的家伙们,而后……那些机械安保,作乱的宠物,不过是机械军团脚下的蝼蚁!”   “不必着急,我想聪明的‘宠物们’并不是想与我们你死我活,它们不会想彻底激怒我们的,毕竟它们的目标只是想要讨回某些东西,”武特金拉拉微微一笑,“所以它们会很‘懂事’的,会将分寸拿捏得很好。”   至于那些公民,哦……如果冷处理不能令他们满意的话,那可能还需要适当地丢弃一些杂碎去安抚安抚他们。   会议室内的声音嘈杂成一片,议论、警报,无休无止。   当他们再次向武特金拉拉请求下令的时候,她说:“再等等吧,三星联盟的其他两大星球,可都在按耐不动。”   就在这时候,会议室的大门传来了尖锐的警报声,有人在企图非法闯入最高秘的会议室!   围绕在周围的士兵与机械闻声而动,武特金拉拉却道:“开门让他们进来。”   ******   门户洞开,外边站着一大批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走在最前边的,是武特金拉拉十分眼熟的存在。   “我想我已经足够宽宥了。”武特金拉拉叹息着说,睿智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最前方那挺拔的身影。   弥提罗,生物学意义上,算作是她的孩子一样的存在。   “敬爱的领袖,请您签字!”弥提罗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向她呈现开一片光幕。   上边写了十条诉求,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给疯狂的民众一些实际一点的安抚,诸如严惩犯罪的贵族、保障底层的生存等等,末尾的三条是关于被奴役的宠物星球的,要的也只是承认它们的独立地位,放他们自由。   武特金拉拉伸手,抚上了弥提罗的头顶,她能感觉到这是心脏与大脑的最重要的存在:“弥提罗,没有任何一个强星的领袖,会如我一般慈悲与文明。”   “敬爱的领袖,我不认为温水煮青蛙与烈火烤青蛙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弥提罗咬牙道:“我相信您是所有强星领袖中,最文明的一位伟大的领袖,那么……”   “为什么您不愿意对这些宠物星球‘真正的’文明一些?”   “又为什么不愿意对您的子民‘表现得’更慈悲一些?”   ******   此刻,仍然在安全系数最高的费拓多的住处的温如瑾和同尘君以及金毛犼,一人两毛茸茸,正通过系统520,暗戳戳地看直播。   弥提罗这话一出,温如瑾就忍不住想为他鼓掌——孺子可教也!没浪费他千辛万苦专门为这个大脑壳子写了那么多软文!   不错,武特金拉拉所谓的慈悲、文明、宽宥,不过仅仅是浮于表面的东西,本质上依然是无情地掠夺与入侵。   目前大宇宙许多强大的星球已经发现了一个既定的事实——宇宙不是无边无际的,宇宙有限。   即宇宙的资源是有限的。   蓝星的资本家们恨不能占尽整个蓝星所有的便宜,宇宙中先行强大起来的星球也相差无几,他们同样恨不能吞下宇宙这整个大蛋糕!   正如蓝星的资本家有钱人上流人士,不愿意让底层的公民脱离贫困,跳出被剥削的行列一样,这些先强大起来的星球,他们也不愿意让其他弱小的星球完成进化,加入分割有限的宇宙资源的行列中来。   资源有限,坐席上的人多了,能分到的就会相应减少,这就是已经坐稳了席位的强星,不愿意再给宇宙添加合法星球席位的原因。   所以这些强大的星球,为了遏制弱小的星球,他们手段百出。   大部分强大的星球的手段十分简单粗暴,那些弱小的星球,他们发现一个直接炸一个,一切都灰飞烟灭。   唯有贝特伏星球的领袖武特金拉拉,向三星联盟提出了《驯化为宠物与开发旅游资源》的提议,因着这个提议,整个米萨伊宇宙也就形成了独特的宠物文化。   武特金拉拉不摧毁新兴星球,而是将它们收入名下,变成主星球的殖民星……   同样是遏制这些星球的继续发展,禁止它们上桌分蛋糕,不同的是她这“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不仅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文明,实际上还给自己的星球创造了一项项全新的收益。   同尘君看了看时间:“还没签字?时间已经有些紧张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蓝星秘密联系工具上传给他的简报,说道:“鱼和玉那边宠物大会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蓝星的信息输送有条不紊,看起来问题不大……”   520又接着汇报了一下三星联盟其他两颗星球的动静,温如瑾发现就连费拓多的进展也不错呢。   温猫猫盯着屏幕看,歪了歪猫脑袋,笑了:“看来我最初的判断没有错,这位‘最慈悲’的领袖却也是最难拿下的。”   同尘君微微颔首:“需要我去做些什么吗?”   现在蓝星的鬼魂大军已经恨恨震慑到了不少贝特伏星球的贵族大老爷们,他们真的从未想过,那么能打的宠物,背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不仅能打还能隐形的鬼。   “暂时不用,”温猫猫优哉游哉晃着自己的小拖鞋,“两害相较取其轻,两利相较取其重。她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的。”   作者有话说:   (>人<;)对不起了宝贝们,我还得要一章才能收尾,总是脑子过进度预判失误,给大家磕头了【砰砰砰——】!   下一章完结章就提前在十二点发出来吧。   这个世界会有温猫猫离开后的番外,已经有大致粗钢啦。   ————————— 第12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让我来猜猜你的同行者……”   武特金拉拉的脸上是捉摸不透的表情:“阿卡德家族的继承者费拓多?强大的资本支持,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弥提罗没有说话,面上有些焦急地再次示意光幕上的《十条承诺》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弥提罗, 告诉我, 你觉得你们真的拥有胜算吗?你就连进入这个会议室,都是经过了我的允许的。”   环顾四周,尽是杀机。   弥提罗却无比坚定:“尊敬的领袖,若想要让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除非两害相较,您打算取其重!”   不错,只要武特金拉拉足够的狠辣, 就可以无视在宠物大会上以及各个宠物星球中所有贵族的生命, 直接出动机械军团以及各种杀伤力最强的暴力武装即可,可她从来不是一个走明晃晃的狠辣路线的领袖……   而且这些贵族牵扯太多了!   从前强星的社会,总是包庇贵族,就是因为贵族的利益网编织的太大, 牵扯甚广。   当一个贵族违法犯罪虐杀了一个平民,这时候上位者有两个选择:   一,包庇贵族。因为死一两个贱民, 事情没闹大, 多大的冤屈,也不过如此,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与力量,贱民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所以通常搞点钱压下去就行了, 有时候贵族不要脸一些, 甚至不需要钱就能让贱民吃哑巴亏。   二, 依法处置贵族。要想处置一两个有背景有后台的贵族, 必然搞出些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什么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复杂至极的利益牵扯。   选项一和选项二相互比较,很明显选项二引发的动荡更多,也更难执行,选项一更简单也更好解决。   懒惰是生物的天性,两害相较取其轻是生物的智慧,故而这些事情的处理结果只会是选项一。   这就是——权衡!   这就是为什么520能从光网上挖出一大堆似乎“不为人知”的,贵族践踏平民的血腥惨案的原因,因为它们虽然存在在光网上,但在520将它们大肆宣传开来之前,却似乎根本不存在。   当然,选项一和选项二并不是必然的。   当事情闹大扩散到全体韭菜公民群众中去,就会引发选项三。   选项三:事情闹大了,贱民数量最多,是贝特伏星球的统治基石所在,闹起来就影响统治稳定与统治基础了。   与选项三一比较,那选项二那点麻烦就算不得什么了,壁虎还会断尾求生呢,顶层上位者为了保住自己,拿刀剁掉一些尾大不掉只会添加麻烦的关系网怎么了?   弃车保帅,丢掉这些只会惹事的废物点心,不仅保住了自己,不仅让自己的力量体系运转更加灵活,还能安抚安抚那些闹腾的平民,一举三得,不是很好吗?   而现在,武特金拉拉面临的就是选项二与选项三……因为公民已经闹起来了。   而温如瑾还努力地给选项三追加下注更多的东西:   比如更多顶层贵族的生命,他们的牵扯利益关系网,明显要比那些以践踏平民为乐的,中高层中低层的贵族更加拥有重量;   又比如闹翻了天的宠物们,它们的杀伤力可不小,已经到了不独立不自由,宁愿自毁母星一起灭亡的地步,要知道贝特伏星给无数宠物星球出资搞建设,回没回本可都不好说呢。   要是宠物和宠物星球都这么炸了,那贝特伏星多亏啊,偷鸡不成蚀把米都不带这样的。   在温如瑾的不断加注之下,选项三是压迫性的胜利。   武特金拉拉会同意的,迟早会。   这也就是温如瑾最初的构想,绝对的实力差距让蓝星没办法搞出自下而上的起义反杀,那么就借助上边的力量,以自下而上的起义,引出上层人物的“逼宫宫变政变”,推动自上而下的改革。   ******   这位女性领袖并没有表现出被胁迫后的屈辱,她反而是欣赏地看着弥提罗,赞叹着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是的,这是个聪明的孩子。   哦不,应该说,这是一个初见锋芒的……合格的政治家。   他说要她对这些宠物星球“真正的”文明,对她的子民“表现得”更加慈悲。   他在加重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形容词,实则这样的举动,已经在表现出他不再稚嫩的政治眼光了。   她从前对那些宠物星球只是虚假的温情,唯有放他们自由,承认他们独立,帮助他们发展,才是“真正的”文明。   上位者对底层的平民从来不是真正的慈悲,在无数利益关系的捆绑下,也无法慈悲,只有在动摇到她的切身利益,她的统治稳定性的时候,她才会偶尔表现一下自己的慈悲,所以他说要“表现得”更加慈悲。   武特金拉拉轻笑着签署了那《十条承诺》:“我看到你身上的光芒了。”   弥提罗没有回应,拿起光幕,转身就要离开,他必须要将这个伟大的胜利,和费拓多阁下与猫猫狗狗还有无数宠物他们一起分享!   “我想,阿卡德家族的掌控者,也看到费拓多的光芒了吧。”武特金拉拉最后看着弥提罗的背影,撑着下颚,如是说。   弥提罗的脚步猛地有些发僵,他顿了顿,最终都没有回头,领着他的追随者,义无反顾地踏入那道黑暗的长廊。   ******   清脆的脚步声,响彻在这黑暗的长廊。   弥提罗的脑海又回想起上一个黑夜天,他说蓝星的那些守护灵不对劲,费拓多说那又如何。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费拓多就笑着丢下了一个更骇人的炸-弹:“弥提罗,要不要一起再叛逆一次?”   初时,听见这句话的弥提罗,感觉心脏都捏紧了。   可是费拓多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为什么呢?我们既然看不惯这些,那么为什么不做一些事情呢?”   “我们能做什么呢费拓多阁下?”弥提罗还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反问的,“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只是继承者而已啊……一旦失败,我们或许连这虚假的光鲜亮丽的身份都没有了。”   “怎么会呢弥提罗?传承千百年的家族,他们要的是合格的继承者,他们不会在意这位继承者是冷酷卑劣的家伙,还是心怀慈悲同情弱者的善者,他们要的是这个继承者足够的合格、足够的聪慧、足够的优秀,能让家族发扬光大。”   “蓝星有一句古老的话,叫做‘殊途同归’……”   “一旦事成,那位领袖就会发现,虽然你看着太过心慈了一些,但你足够优秀,是可塑之才……拥有她的基因的继承者中,只要你能脱颖而出,你能最后走上那个位置,我们将拥有更多改变这些我们看不惯的事情的机会。”   “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只要我们能抽丝剥茧,它们将会为我们所用。正如我现在所做的,或许阻碍极大,风险极大,但是只要成功,我将拥抱更坚定更热切的民意所向……”   “我想我的家族,应该不会嫌弃更广阔的更深邃更坚固的市场的。”   是的,那位领袖,他的母亲,也不会嫌弃一个虽然忤逆了她,但却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锋芒与权衡能力的继承者。   他们,赌赢了!   ******   “武特金拉拉签字了。”520给出最后通告,“任务进度——90%。”   “阿卡德家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佐之以利,成功拿下了三星联盟的其他两大星球领袖的联合签署。任务进度——95%。”   520心情复杂地看着光网上以光速在刷屏的信息,在绝大部分胜利的欢呼、喜极而泣的尖叫中,剩下的最多的,竟然是对费拓多和弥提罗的呼声。   民众称呼他们是“有心”的贵族,真正“负责”的贵族,冉冉升起的,合格的“领袖”!   “你真的做到了,居然真的送他们更上一层楼了我操!我刚刚偷偷听了一下武特金拉拉和阿卡德家族掌控者的心声,发现他们居然真的属意让费拓多和弥提罗成为接班人!”520崩溃地尖叫着,“踏马的你一只猫为什么要搞那么多的事情!”   “不搞那么多事情,怎么让蚂蚁从大象脚下求生,还争取一个和大象同坐的席位?”   温猫猫根本懒得理520,他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快快快,同尘我记得还有一只猪脚在冰冻!”   再不吃要来不及了!   这具天道捏的身体,没有原身的生死命轨,估计就是任务一完成,他就得回到系统空间去了。   火速解冻猪脚的同尘君有些疑惑地侧了侧首,问温如瑾:“他们为什么那么快就签字了?”   就算武特金拉拉惯于怀柔,那其他两位领袖应该不是如此才对?   “因为他们已经触碰到了法则的禁忌……”   不错,当他们对世界的了解越发加深的时候,他们距离禁忌的位面壁垒也越发贴近了。   他们知道了宇宙有限,资源有限,为了占据更多的资源,他们屠戮无数新兴星球。   很快,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法则。   法则似乎不太赞同无故地屠戮,那些覆灭无数新兴星球的强星,似乎被什么无形的规则之力禁锢住了一般,科技发展滞缓,短短两三百年就没落了。   这让很多强星都噤若寒蝉,也让曾经被诟病心慈手软、没事找事的武特金拉拉被赞誉为有先见之明,确实应该万事留一线才对。   “道的运转法则很复杂……道,不可道。”同尘君吟诵般了说完,复又低头去处理猪脚。   “哪那么复杂啊,也许就是这方位面的科技端宇宙即将与魔法端宇宙融合了,新的资源要诞生了,所以竞争不到那种龇牙咧嘴的程度而已。”   温猫猫还在指挥520打包手艺人同尘君的杰作,这都是送他的玩具,他得带走。   就是因为已经隐约触碰到了禁忌,以及隐约感觉到新的资源将会出现,所以这些领袖痛快地放手那些本来就不痛不痒的宠物星球。   一切都是利益权衡,再单纯不过了。   ******   费拓多拿到了双份签署,在得知弥提罗也得到签署后,他们及时向外界公布这个好消息——   一切不公正,都将得到正面的回应与处理!   所有隶属于三星联盟的宠物星球,自今日开始,自由独立!   整个小宇宙都似乎沸腾了起来,走在外边,能感觉到那欣喜若狂的热浪,如同海啸似的席卷。   这时候,最值得分享喜悦的人,不是追随他们的部下,不是母系家族或父系家族中支持和赞同他们的人,当然得是——   他最亲爱的毛茸茸们!   视频接通后,费拓多和弥提罗都迷茫了一下:“你是谁!?你绑架了我们的小猫咪和小狗狗?”   只见对面的视频中,长身玉立着一个如风似月的男性,两只他们心爱的毛茸茸,一只在他的肩膀上蹲坐着,一只在他的怀里熟睡。   “我是它们的……守护灵。”同尘君无奈地笑了笑。   “你果然是个智慧生命!”   这时,那只漂亮猫咪忽然出声:“喵~”再见了可爱的大脑壳子!   同尘君于是颔首:“它在向你们道别。”   “什么?什么意思?你要把我们的小可爱带到哪里去!?”   那人没有再回应他,他以及他身上的两只毛茸茸都在变得透明:“感谢你们的喜爱与帮助,它留下的礼物就在桌上。”   “哦不,住手,你不能把它们带走!那是我们的毛茸茸!!!”   可对面只是轻笑了一下,就连他们爱得死去活来的毛茸茸,也只是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   然后,他们终于消散于无形。   ******   苏钧之一直在实验室里,他知道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自己的武力值不适合凑上去添乱。   躲在费拓多安排的实验室,是再安全不过的选择了。   实验室的门,终于被从外边打开。   苏钧之见到了亲自来接他的鱼和玉。   鱼和玉手中捧着两只mini至极的羊毛毡小猫咪与金毛犼:“苏博士,它们……似乎已经走了。”   苏钧之恍惚地看着她手中的东西:“走了?去哪里了?”   “苏博士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吗?”   “像是……从天而降。”   “那它们可能是回天上去了,”鱼和玉深吸一口气,“苏博士,我来接你回蓝星,我们该走了。”   上了回蓝星的航舰后,苏钧之好像终于从那震惊失神中醒过来了,突然抱着那两个羊毛毡爆哭:“呜呜呜~它们就这么走了吗?还会有人记得皇上和Au吗?”   “会的。”鱼和玉笃定道,“也许它们不只是你喜爱的猫狗。”   “那它们还是什么?”   “或许,它们是蓝星意识的拟态。”   作者有话说:   大胆点想,它们能代表的是位面意识!   —————————— 第123章 它永远是我们的小宝贝   位于科技端大宇宙的东南方向的米萨伊小宇宙, 新兴崛起的十八个小星球中,其中一个名为蓝星。   蓝星曾隶属于米萨伊小宇宙四大强星球三星联盟中贝特伏星球,后来贝特伏星上发生了著名的“黑夜政变”, 一场上下结合的改革就此展开……   贝特伏星也如承诺一般, 公开承认名下所有被奴役的宠物星球恢复其独立自主的权力,并为其争取宇宙星际联合大会的合法席位。   所有曾经盖上了贝特伏星烙印的所谓“旅游胜地”的星球,终于再次拥抱了自己曾经的姓名,蓝星就是其中之一。   蓝星的政权组织名为“人类共同体”, 蓝星的政治中心和中央政府所在地,即其政治和经济活动的中心城市——希望之城。   在希望之城最中央象征人类浴火重生的凤凰楼前,有一片超大广场, 广场南北长1000米, 东西宽2000米,面积达200万平方米。   而就在这个名为涅槃的超级广场正中央,有一座巍峨磅礴的雕像。   这雕像雕刻的不是什么神仙、伟人亦或者其他艺术理念的传达形态,而明明晃晃的, 是一只——猫咪!   这只身材结实,通体圆滚实心,四肢粗壮有力的大猫咪雕像, 通体为金属, 但为了完美展现它的毛发颜色过度,这些金属并不属于同一种,而是经过复杂的反应拼凑而成,由深到浅、由浅到深, 这火烧云一般的橘红色过度精细到完美无缺, 它四肢爪子上的小白手套更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人们仔细看看的话, 就会发现这些镌刻有多么费心, 它身上甚至连每一根毛发,都似乎在享受着这片宽敞无比的广场上的风,自由地舒展着。   猫咪那圆滚滚的大脑袋上,有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绿色的,这座雕像上的眼睛,是货真价实的巨大宝石!这两颗宝石的打磨,还用上了无数珠宝专家们反复敲定的切割方案,力求让它们最完美最全面地反射所有的光线,让这只猫的眼睛拥有活了一般的光亮感!   猫咪不是蹲坐亦或者趴伏的常见姿势,雕像中的它像是一个高贵的王者,异常傲娇地侧坐在一座奢华无比的王座之上,人们不需要仔细看,都能看清楚这王座的镌刻不比古代皇帝们的龙椅省心,甚至更加精细,而且尊贵无比的王座还细心地垫着一个能明显看到褶皱感的坐垫。   高傲侧坐的猫,姿态并不紧张,它肌肉松懈,两只耷拉在王座下的大腿仿佛还在优哉游哉的晃动,而这两只大鸡腿一样肥美的后腿,还穿着一双如同它后背颜色最深的毛发一般的毛茸茸的拖鞋!?   坐在王座上的猫咪没有头戴皇冠,只是它怀中抱着一个圆滚滚的什么东西,像是玩具,又像是珍惜的宝贝——   啊,那是蓝星的微缩版!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雕像,不那么符合现实中的猫咪的模样,更像是什么动漫作品中萌化的小猫。   猫咪雕像全身高达198米,局部镶嵌着细碎的宝石与黄金,连同它屁股下的王座高度,这个雕像足足有266米高。   这不是一座雕像,这是凝聚了蓝星人类智慧结晶的惊世神工!   ******   这一日,闻名双端大宇宙的猫咪雕像下,来了一个奇怪的游客。   这位游客是个大光头,不过他眉清目秀,面容清俊,眉心还有一点绯色的朱砂,虽是个光头,却也不影响他这俊秀的模样。   与他略显艳色的眉心朱砂比起来,他穿着可谓朴素极了,只一身虽说不上破,但确实已然很旧了的僧袍,这身僧袍并不脏,但打眼一看,灰扑扑的,十分不起眼。   此处不论是猫咪雕像,还是凤凰楼,都是蓝星最著名的景点之一,也被列为到蓝星必去的首位地点,而最初依靠旅游业立足宇宙的蓝星,每天24小时都在接待无数来自整个宇宙的游客……   所以,老实说,这位光头锃亮的和尚,在一堆奇形怪状,一言难尽的游客中,应是算不上多么惹人注目的。   可耐不住他杵得久啊!   游客来了又走,拍拍照,合合影,发上光网的个人社交平台打卡成功,而后下一个景点走起……   唯有这个和尚,那是站在雕像面前的正中央,原地默默凝视着这座巍峨无比的雕像——足足三天了。   他从太阳升起,看到太阳落下,又从明月升起,看到明月落下,翻来覆去,如此反复。   虽说蓝星已经完成了进化,阳光也不如末世纪年时那般毒辣到能将人晒化,但大多数蓝星人与外来游客都是打伞的,唯有他,无论风吹日晒,他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微微侧头,凝视着那庞大的雕像。   他看就看吧,那眼神越来越微妙是什么意思!?   他看就看吧,那表情越来越忍俊不禁是什么意思!?   他看就看吧,那满脸越来越明显的揶揄和促狭是什么意思!?   蓝星的工作人员,人人鬼鬼的,可不肯惯着他了,撸着袖子挤过去,就要和他说道说道,却不料这和尚似乎没发现他们一群人来势汹汹一样,反而十分坦然自若地开口询问。   “这只猫,叫‘皇上’?”   工作人员愣了一愣,似乎是没跟上他是思路,但是为各个星球的游客解答了无数年各类问题的他们口腔肌肉比大脑都快——   “是的,它的名字确实是叫皇上,皇上是蓝星夏国对最高君主的称呼……当然,皇上只是苏博士给它取的名字,也许它不叫这个名字,但是没关系,它反正也没有拒绝这个名字。”   肉眼看着这该死的和尚脸上的表情更加玄妙欲要发笑了,工作人员正要大怒他居然如此不尊重大猫猫雕像,又听他眼疾口快地先发制人——提问。   “那你知道它还有其他什么名字吗?”   “当然!据鱼上将所说,它有个道号叫和光君,或许这个才是它化形行走在人类世界中的代号。”   “化形?”   “对啊,你来蓝星旅游你都不提前查阅旅游手册的吗?你真以为这是一只猫吗?看看它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是蓝星!”   工作人员越说越激动:“没错!它真正的名字应该是蓝星!你应该好好读一读有关于蓝星意识化形拯救所有生灵的历史!”   “噗嗤——”这该死的和尚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   “窝草你居然真的笑出来了,我告诉你,我们忍你很久了!太过分了!!!”   在被一群深感信仰遭到不尊重的嘲笑的工作人员包围并动手群殴之前,和尚非常有眼力见地从原地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了一群无能狂怒的工作人员。   ******   有一只神奇的肥猫猫,它外号叫皇上,道号叫和光君,真正的名字是蓝星……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尚隐匿在人群中,往来处去,他默默地笑着,笑得手都在抖,几乎要捏不住自己的佛珠了——   这只猫到底搞了些什么东西,得多么有趣又神奇的过程,才能造就今日这怪诞中带着万分严肃的神奇情况?   想到那被困在猫的身体中倒霉蛋儿,垮起个猫脸,幽怨地问他,是否等鸡吃完米 ,狗舔完面,火烧断锁,他才会来。   和尚自诩自己已算得上是速战速决了,但耐不住他赶来的时候卡时空缝隙了啊……   如今,果然,黄花菜都凉透了。   错过了这只猫搅风搅雨的有趣景象,和尚觉得自己和普通人错过一个“小目标”也差不多了。   和尚决定要自己补一补错过的有趣情节,于是他进入了蓝星的历史博物馆。   和他预想得差不多,某个冤种就算是当了一只猫,也是满肚子里勾勾绕绕层层叠叠的套路,虽说它以一猫之力,撬动了星际中的强大星盟,但和尚觉得更有趣的是后人对它的种种猜测——   说法极多,争论百年不止,主要可分为两派观点。   一派认为,这只猫其实就是蓝星夏国平神年间某个修道高人,只是流年不利被世俗皇权迫害,变成了一只猫。   这个观点的最有力佐证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超级人类鱼上将的说法,也是猫最亲近的鬼仙同尘君亲口说的,这只猫道号和光君,是他师兄。   和尚差点又在人来人往的博物馆众目睽睽之下笑出声来,要是他没记错,那个同尘君原号希微子,是其宗门的首徒……顾名思义,他那一辈他最大,他只会有师弟师妹,而不会有师兄。   这师兄是哪里来的说法,和尚估摸着又是那只爱占人便宜的破猫咪故意胡说的,既能占人便宜,又能促狭地糊弄一下这些凡人。   另一派则认为,这只猫实际上就是蓝星自主意识的化身,是规则的拟物化形,至于什么平神年间的道士和光君,可能也是蓝星意识当年的化形。   这个观点没什么有力佐证,但却得到了除去曾为夏国公民以外的蓝星绝大部分人类的赞同,估摸着是不乐意让这只神奇猫咪被夏国独占便宜了,与其说它是夏国的道士,不如承认它就是蓝星的意识体呢。   无论这两派如何争论不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蓝星从未掩饰这只猫的功劳,反而极尽详实地记录了一切,虽然它只是一只小猫咪。   冥冥之中,和尚感觉到了玄之又玄的功德,在虚空中向着某个方向飘逸着,它们活泼得像是肉眼不可见的小精灵,跳跃着、旋转着离开,它们将会在一个已经不在此界的人身上,永久地停歇。   ******   和尚又去看了猫咪雕像左边较小的鬼仙雕像,与右边的金色狗狗的雕像,雕刻得十分传神。   而后他浑水摸鱼地登上了一艘去往贝特伏星球的航舰。   据说在那个强大的贝特伏星球,还有一座宇宙中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猫咪博物馆。   航舰上有个犀牛头人身的外星人在和她旁边的蓝星人谈天说地。   “你也是去贝特伏星?”   “是啊。”   “你去贝特伏星做什么?”   “我要去看猫咪博物馆。”   “你们蓝星不是曾经被贝特伏星奴役过吗?我还以为蓝星人会很憎恨贝特伏星呢。”   “怎么说呢,其他被奴役的星球我不清楚,但是蓝星的话,实话实说对贝特伏星没有那么强烈的憎恨,反而更多的是喜欢吧。”   “啊!?”犀牛人不可置信。   和尚也微微睁开双眸,在默默地倾听着。   “现在贝特伏星的领袖,是蓝星意识皇上猫咪曾经的好朋友啊你不知道吗?星球与星球之间的关系都是看当权的领袖的意志吧?”   “再说了,蓝星末日纪年之前,资本家霍霍韭菜打工人,不是996,就是007,有些还要求每周工作120小时,比集中营都集中营,就这,还说是年轻人的福报呢。反而说是来奴役蓝星的贝特伏星人,过来投资搞建设,奴役蓝星人每天工作六小时不说,一周只能工作四天,还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这对蓝星而言,实在是奴役不像奴役,更像天降福报。   别说这打造旅游星创收会对蓝星有多大的破坏,对蓝星人有多大的奴役了,蓝星人自己打起仗来,远比这要更血腥、更残忍、更无情,蓝星人自己压迫、剥削自己人来,远比这要更彻底、更恶臭、更残酷。   而且总体而言蓝星也没失去主权多少年,主权就回归了,回归之时,经历过末世的满目疮痍的蓝星也被贝特伏星人费心费力地给废墟重建了。   不仅如此,主权回归后有很多高科技的投入,贝特伏星都没有拿回去,反而是重新签订了契约,加大投资力度……   蓝星能短短一百年不到,就跻身“新兴崛起的十八个小星球”之中去,贝特伏星的扶持功不可没。   蓝星人有自己的判断,星际关系的升温与主流媒体的宣传也是正面的,故而确实没有多大的仇恨情绪。   “但是也许几百年后就会变啦,毕竟现在这亲密的星际关系,和当权的领袖的态度有关。”   也许换个厌恶蓝星的人上台贝特伏星,这亲密友好的关系就会瞬间破裂,继而两星对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总之现在两星的关系还在蜜月期。   ******   和尚没想到自己这么好运,进入空无一人的猫咪博物馆,就遇上了那个蓝星人口中的,与皇上猫(?)是好友的贝特伏星当权领袖。   那两个头大大的,身材高大无比,四肢却格外修长的贝特伏星人,在空旷的博物馆内在争论着什么,大抵说一些“我扎得更好!”“你这头都扎塌了,看我编的斗笠才漂亮!”之类的奇怪的话。   而后他们注意到了和尚,猛地扭头,有些惊讶:“今天博物馆不开放,你怎么进来的?”   “我看见门没关就进来了,”和尚环顾着四周设计感极强的墙壁上摆放的,各类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些奇怪:“这些都是什么?”   那两个外星人虽然奇怪他是如何进来的,不过见他问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就忍不住上前热情地介绍着:“羊毛毡小猫咪,这是绒花金毛狗狗,这是竹编的拖鞋,你能看出来吗?”   “那,这些呢?”   “这是纸糊的猫咪灯和狗狗灯,这是石刻的小猫咪,这是陶瓷烧制的小狗狗……”   和尚:“……”   如果硬要他说一句实话的话,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奇形怪状。   就在这时,和尚发现了另一侧灯火通明的博古架上放着精美无比、憨态可掬的同类东西:“那这些……”   “哦,这些都是费拓多阁下的机械人制作的,你不用看这些了,来,看这边,我继续给你介绍……”   和尚却不想继续伤害自己的眼睛,继续将那边望着。   但另一个贝特伏星人仿佛生气了一样,上前来说:“你怎么这样,都跟你说了那边只是机械制作,是没有灵魂的!这边这些才是我们纯手工打造的,你看到它们的灵魂了吗!?”   和尚:“……”他看不见灵魂,只看到了歪瓜裂枣四个大字。   “嗯!?”和尚双眸微睁,“那是什么?”   他仿佛看见那可可爱爱的坏猫咪还没离开一样。   “那个……”两个贝特伏星人都愣了一愣,神色忽地柔软了下去。   “那个就是猫咪小宝贝呀。”他们说。   他们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有些悲伤、有些想念:“它的灵魂可能回蓝星去啦,但它留下了这个拟物体。”   “它永远是我们的小宝贝!”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干饭魂绝不妥协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完成“垂拱计划”第三位面考核!】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三位面考核中, 获得位面意识评分:100分。此分数超过99.9%的竞争者!】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荣登“垂拱计划”赛场百佳排行榜,目前排名:66。请再接再厉。】   【初试考核世界所获取的功德值与信仰值不受“垂拱计划”的影响,详情请咨询您绑定的系统520。】   温如瑾眉尾一扬, 笑意在那清隽的面上绽开:“真给一百分啊?”   520给他发了个黄豆鄙视的表情包:“你不就是为了一百分才那么拼, 即使是以猫之躯。”   “哈哈哈哈你说的对。”温如瑾高兴得神采飞扬,抓着金毛犼抛着玩。   守静最爱这些无聊的小游戏,嘻嘻哈哈地跟着闹,尖声笑着, 喊着叫他再高点再高点。   “嗐,你都不知道,这个100分是第二次提交的, 位面意识第一次提交的分数被驳回了。”   “嗯?被驳回了?”温如瑾把金毛犼接了个满怀, 讶然地侧了侧头,“这是怎么回事?”   “它有毒,它激动地给你打了198分,但‘垂拱计划’的分值就是100分值, 这特么都快直接超一倍了,可不得给驳回。”   温如瑾闻言也有有些难以置信:“不是吧,它那么好啊, 居然还想给我198分!?”   位面意识各有各的脾气, 因而每个位面的法则也各有各的特色,这是众所周知的。天晓得,这个给一只普通猫咪一个杠杆,就真打算叫它把宇宙翘起来的位面意识, 温如瑾打一开始就觉得它属于可可爱爱, 没有脑袋的类型。   不过能遇上萌萌哒的小可爱位面意识也真的是幸运值爆棚了啊, 不是吗?它居然一开始提交的是198分呢!虽然明知满分100分, 还暗戳戳尝试一下违规,这操作真的是呆萌中带骚气。   “它知道满分是100分,但是它固执地觉得你值得198分,还写了一万多字的小作文阐述自己这样打分的合理性,不过这小作文递交到主系统那边就直接被原路打回了……”   520忍不住发了个自制的“温猫猫皱脸脸”的表情包:“无奈之下,它只好给你打了个100分。”   温如瑾差点直接笑喷,520最后这句什么“无奈之下,它只好给你打了个100分。”也太凡尔赛了吧!   ******   万字小作文,主系统不看,温如瑾可以看啊,于是温如瑾让520申请查阅权限。   看完之后……   温如瑾:“……我果然不能相信一个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位面意识能写出个什么逻辑通畅的东西来。”   一万字的大作文,真正有意义的大概只有那么两三百字,其他都是在水,关键是撰文者并非像是某些作者那样为了水而水,它是不自知地在水,它也许还觉得自己在引经据典,让行文更有说服性。   说服性莫须还是有一些的。   这个位面意识认为,温猪咪不仅以猫咪之躯,完成了拯救蓝星的跨物种跨星际的高难度任务,帮助它将即将脱轨的命轨重新推回了轨道上,他还加速了命轨的运转速度——   因为贝特伏星球的那两个天龙人太爱猫了,认定猫猫是蓝星的意识拟物后,他们身为强星的当权者,不予余力地扶持蓝星,这让本就是位面天选的蓝星科技发展速度如虎添翼。   换句话说,加速蓝星的发展,就等于加速既定命轨的转动。   最初颁发的任务是扳回这即将脱轨的世界线,可温如瑾不仅做到了这点,还无形之中给它浇入了加速剂,可爱的位面意识觉得这是额外的工作,也得给出额外的价钱,他工作溢出既定范畴了,那打分也应该溢出!   “要是所有的资本家,都有它这样一板一眼的觉悟就好了。”温如瑾感慨万千。   “有这等觉悟,那还能算得上是资本家吗!?”520翻了个白眼,“准备一下,我们抽下一个任务了。”   “走起呗!”温如瑾挠了挠金毛犼的下巴,让它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摩托车发动机一样的嗡鸣声。   就在一人一犼都已准备就绪,却又听见520窝草了一声:“尼玛,不是吧,2020给我转来了三百万的功德值,哦豁?准确的说,是三百二十一万零八千五的功德值,居然还有零头?!同尘君该不会是把自己账户下边所有功德值都给你了吧!?”   “三百万功德值,刚好能够我把C级的休憩世界也逛几个。”   没错,温如瑾自己虽说是给轮回司无限期的打工,攒下了无数功德值,但是仔细盘算了一下,温如瑾想要将休憩殿堂内A、B、C前三个级别的,大约几十万个休憩副本都进去躺一遍的话,就有点不太够。   同尘君听了这话才知道为何一向对金银钱财没有太大兴趣的和光君会心心念念地叨叨了好几遍要功德值,虽然没有八百万,但他还是主动提出要尽其所能地赞助温如瑾去好好地休息一下——   即使这所谓的休息一下,就是休息大几十万个世界。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打工人,不仅免费打工,还倒贴打工!”   “上天还是厚待我的,”温如瑾憋着笑说,“当打工人,最好遇上第三个位面那样的位面意识当老板;当资本家,最好逮住同尘君这样倒贴钱的高觉悟打工人。”   “便宜占尽!宝宝为什么没有这体质!不高兴了,╭(╯^╰)╮哼,看我把你丢出去!”   ******   温如瑾被无能狂怒的沙雕系统丢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甫一进入这个位面,温如瑾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它的独特之处。   这个世界是一片扭曲盘旋的浑浊,混沌未开的模样就只是伸手难见五指的浑浊。   这颜色像是装满了死鱼死虾的湖泊,被天翻地覆地搅动过底下的污泥,污泥与湖水席卷成浑浊一片,完全称不上是色彩斑斓。   温如瑾意识到情况的严峻,他皱紧了眉头,阖眸在感应着什么。   风在他耳畔略过,明明动作的轻轻的,可是风的劲却猛地掀开了他鬓角的头发,靛蓝色的碎发尾部中闪烁而过的金色光泽最终被这浑浊吞噬……   温如瑾甚至感觉到脸颊上有过一丝不太明显的痛感。   这风于他已经如此,于普通人,只怕是要命的了。   他的眉头越发紧皱,这样恐怖的生存环境,存活已千难万难,只怕文明未有曙光。   温如瑾在这个世界,感受不到明显的天与地,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中,天地竟是没有明确的、不可逆的分别。   混沌世界,天地不分,日月星辰,无一所见。   温如瑾飘荡在这个充斥着蛮横、暴虐、混乱的各类气息的世界,若以眼,他看不见五步之外的场景,他只好合眼,以神识为眼。   如今之计,找到本位面的异端所在,为首要任务。   温如瑾发现自己所在的,是一片的神奇大陆,东南西北,皆是嶙峋怪山,或高或矮,延绵不绝,山的尽头,是一片无尽的荒海。   山与海,不同这混沌的昏黄或脏灰,是青绿色的。   终于看见一点算得上是有“生机”的颜色了,便是这山、这海,都盘旋着危机四伏的气息,也不影响温如瑾的心情。   既见明亮之色,温如瑾便觉得乍到这蛮荒,也不那么令人沉重了。   ******   温如瑾的身影出现在一处村落……或许称得上是村落吧?   这是一块山脚下较为肥沃的土地,有人类聚居在此地,于整个混沌的世界而言,这块小地盘当真是渺小极了。   温如瑾看到了村口用粗壮的木头制成的粗糙至极简陋至极的栅栏,人类似乎尚未发明绳索,将栏杆的木头绑在一起的,是看不出是何种植物的藤蔓,藤蔓也未经过什么工序,似乎是摘来就用了,捆绑之处还有鲜嫩的绿色汁液在低落。   这粗糙的栏杆,这十分之七八是纯天然,十分之二三是人工的房屋……说不上是野人,但也算是一点点野人了,只比野人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村里的人似乎在进行着什么集会一类的活动,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村子背后的山脚,温如瑾将眼神从这些过于原生态的“人类建筑”中收回,悄无声息地飘到了村中的某个角落。   后山传来阵阵响声,温如瑾略微听了一下,似乎是脚用力地踩踏悬空木板的声音,以及口中模拟着怪兽嘶吼的叫声……   很符合原始社会人类的某些祭祀活动。   温如瑾对此不感兴趣,他在角落里逮到了那个胆大到躲开了集体会议的异端!   异端是个女性,灰头土脸、蓬头垢面、面黄肌瘦……都不足以形容她。   “杨千里?”   听到声音,埋头猛塞的杨千里没有第一时间就抬头,她奋力地将手里头的乌漆嘛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食物生硬地塞进了嘴里,这才含着东西,仓促抬头看向来者。   她的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和痛苦,看来她被发现偷吃也并不是不害怕的,只是比起被打骂惩罚,她似乎更怕没得吃。   眼泪磅礴后,坐等死亡的杨千里忽然发现了眼前这人不是村里人。   不对,眼前这个……是人吗?   温如瑾轻轻笑了下:“你怎么在这里偷吃?”   “因为……因为……”   杨千里呆呆地看着温如瑾,仿佛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她只是直愣愣的,条件反射地回答他。   “我死也要当个饱死鬼,干饭人干饭魂绝不妥协。”她说。   作者有话说:   开启新世界啦,这章给大家发个红包,截止下章发出前,mua~   ———————— 第125章 今夜活祭   “我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干饭人干饭魂绝不妥协。”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 掷地有声,其意志之坚定,堪称罕见!   温如瑾都怔了怔, 继而就忍不住笑了:“你说的有道理。”   天大地大, 吃饭最大,吃饭皇帝大!   杨千里这会儿已经将那块黑漆漆的一团什么东西生生咽下了喉咙,方才是条件反射地说出了心声,如今见温如瑾的笑容, 她反应过来后反而有些不自在地脸上冒红晕。   “你……”顿了一顿,杨千里找到了较好的措辞,“你不是人吧?你是什么神兽吗?”   神兽?   “是兽, 但不是神兽。”520贱兮兮地开口, “是兽,但也不完全是兽。”   温如瑾不理它,向杨千里点了点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哦!那太好了,那什么, 你吃人不?要不然你把我给吃了吧?”   要不然你把我给吃了吧?……吃了吧!?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中,带着深深的毛骨悚然。   温如瑾的沉默,让杨千里觉得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忍不住强行给自己挽尊:“算了算了, 神兽大人,是小的眼瞎了,看你的模样你似乎是吃素的,那你不吃人的话, 你看看能把我带走不?”   “你要跟我走?”这还是温如瑾第一次遇到抢在他前边要走的异端呢。   “只要你肯带我走, 我立刻就跟你走!”杨千里坚定地点头, 努力细数自己会的东西, 给自己加筹码,“洗衣做饭生火采果我都会一些,哦对!我家里头还养过两条狗,我梳毛技术绝对一流,能让你舒服得直打呼噜!   温如瑾:“……”谢谢,梳毛这技术他绝对不输任何人!   见眼前这个奇怪的人不说话了,杨千里以为他不同意。   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后山的方向,哀求地十指合一超温如瑾拜了拜:“你都听到了吧,搞祭祀呢,今晚就得给那只名叫狍鸮的野兽送活人,我就是被选中的活祭品,不过我是明天晚上才会被送上山去,这活祭得连着三天。”   ******   不错,正是因为明天晚上就要被当成活祭品丢给怪兽吃掉,杨千里才会在今天铤而走险地躲开了祭祀,就为了偷吃这几口硬邦邦的该死的肉!   这是她不屈的干饭魂最后的挣扎了!   至于逃出去,逃离了这个村庄,又能去哪里呢?   村子在野兽狍鸮的地盘内,那村民只需要每季活祭就能混条活路,一旦离开了这村子,外边全是山精野怪、豺狼虎豹、鬼魅怪兽……   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知道与不知道你究竟填饱了谁的肚子的区别罢了。   深思熟虑过后的杨千里,只能悲愤地努力多干点饭,妈的,管他三七二十一,老娘先吃多点,能吃多少,就回本多少,反正都要被你们抓去祭祀了。   干饭是杨千里绝望中的最后挣扎,因为她知道没有别的路了,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过现在……   事情好像迎来了转机!   “你既然是神兽,而且你都能那个什么化形了,那你肯定很厉害!”   杨千里充满希冀地看着温如瑾:“要不然你狍鸮打死吧?那这块山头就是你的地盘了!你不吃人的话,村民肯定用十二万分的真心来供奉你!”   温如瑾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姑娘,轻叹了一口气:“杨千里,我喊你杨千里。”   杨千里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口中应付着:“对啊,我确实就是杨千里啊……”   可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杨千里,是她的姓名,准确地说,是她在现代社会中的名字。   而在这个蛮荒世界的村落中,她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是ji的发音,她乐天派地认为是“吉”,挺好的,吉祥如意。   而温如瑾喊的,不是“吉”,是杨千里!   这意味着什么!?   杨千里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激动到满面通红,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你,你,你……”   温如瑾颔首:“杨千里,我是来送你回家的。”   抬手轻挥,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落在了杨千里的身上。   她只感觉到了灵魂深处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股仿佛是“家”一般的牵引力,拉扯着她向着某个方向去。   消失的前一刻,杨千里“汪”地一声哭了出来:“太好了!我居然还能回去!谢谢你好心人,你吃饭必免单,喝饮料必中再来一瓶,下载任何东西一秒100%,吃泡面双份调料包!”   她最后的虚影是鼻涕眼泪在脸上糊成一坨,却依然倔强地冲温如瑾侧下腰展开双臂比了个心:“再见了好人,今晚我就要远航~~~”   ******   这虚影终究消散了,没一个字在调上的歌声也终于消失。   迎着蛮荒的风,温如瑾都忍不住叹一句:好活泼的一个异端,完全不像是明晚就要以身投喂野兽的模样,不愧是打工魂,就是坚强!   杨千里这个异端的经历,并没有故事的趣味性,她只是个卑微打工人,天天996不说,身处国家陆地最南端那个亚热带地区的城市,三伏天,黑心资本家为了薅国家羊毛搞空调补贴,上班居然不给开空调。   理所当然的,杨千里中暑了,不过她是下班后刚出公司大门,在大马路边上中暑的,身体一软,脑壳子哐当一下就撞电线杆上了。   昏迷之前,杨千里还在心里头喊着倒霉了倒霉了,出了公司门出事,该死的周扒皮肯定不认的了!该怎么办,打什么电话,要怎么扯皮……   昏迷的杨千里,颅内做了很多和老板扯皮要治疗费的构想。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眼睛一闭,一睁——世界就踏马的变了!   她空降到了蛮荒,变成了一个名叫“吉”的女孩。   既来之,则安之嘛!一开始,杨千里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小野心,比如带着村民晒盐、取火、驯化猪狗、种植农作物等等,开创一系列感人肺腑的发家致富的故事……   毕竟也看过那么多种田文不是,可不能浪费了她的知识储备。   只是后来,一次凶兽的袭击,让杨千里见识到了真实的蛮荒世界,残酷、恐怖、血腥、蒙昧以及人类如蝼蚁。   那只野兽诡异得一言难尽,他的身体是羊的外形,可是他却拥有一张称得上是俊秀的人脸。   这张人脸是闭着眼睛的,因为里头没有眼球,这眼睛可谓只是个装饰物。   恐怖又诡异的是,他真正的眼睛是腋窝,因为他那硕大的眼球就长在了腋窝下,这眼球在腋窝的洞洞里,还会灵活地转动。   他头上的那张俊秀的人脸一张嘴,就是一个能叫裂口女都自惭形秽的血盆大口,老虎一样的尖锐的牙齿能生生将人撕碎。   杨千里亲眼看着这只怪物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进食,它一边吃一边叫,血肉打磨与拉扯的淅沥的声音,与婴儿啼哭一样的怪叫混杂在一起,还有无声的,杨千里的世界破碎的声响。   野兽一口咬住了杨千里身侧的另一个孩子,而后怪叫一声就跳了起来,黏糊的碎肉血沫,浇了她满头,而她只能颤抖着抱紧自己,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   这只野兽一直到自己吃饱了肚子,才不紧不慢离开,而这时候,村民已经十不存三了……   后来这只野兽学会了“圈养”人类,这座小小的山头成了他的地盘。   他不让其他的野兽靠近,于是乎村民的生存环境的安全系数因此而上升了一些,因为最危险的存在就是这只名叫狍鸮的野兽。   狍鸮当然不是白白保护人类的,明明是仇敌,可村民却不得不改口称呼它为山神,还得恭恭敬敬地按时给他献上活祭品,祈求他的庇护。   他要是一个不高兴,随时就有可能下山吃人!   村民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夹缝中艰难地寻求生存。   杨千里也不得不承认,文明在这样的世界,不会有火种……盐、火、家畜、农作物,仿佛是遥远在天际的东西。   生来就在和平的国度,杨千里真的太爱自己了,她连自杀都下不去手,没办法,她只能选择卑微苟活。   能苟一天是一天吧,苟着苟着,就苟到了她被选作活祭品的今天。   于是怀着死也要当个饱死鬼的念头的杨千里,遇上了来拨乱反正的温如瑾。   ******   温如瑾查阅了杨千里短暂的异端履历,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世界若有不妥,那也不是异端闹出来的,这世界……甚至可能没有男女主等天选之子的存在。   “投放吧。”   温如瑾合眼,他倒要看看,这一次,这个位面意识给他选定的身躯会是神兽,还是凶兽。   眼睛一闭,颤抖着睫毛要睁开的时候,就听见520坏笑着说:“真遗憾,不是神兽也不是凶兽,你穿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温如瑾低头,看着自己那粗糙皲裂的手,五指缓缓聚拢,紧握成拳,这小小的拳头中,似乎有着无限的力量:“平平无奇的人?人怎么会是平平无奇呢,人是多么了不得的杰作!”   不错,温如瑾穿成了一个凡人男孩,这个男孩名字叫燧,他还有个妹妹叫桃。   桃天生不足,心脏有病,去年又误食了有毒的果子被毒哑了嗓子……   燧和桃的父母,为了给桃寻找神药治疗,离开了村子,被发现有人逃跑的狍鸮追上,一口吃了!   于是,注定活不长也无法充作劳力的,又失去了父母庇佑的桃,被村民抛弃了。   桃就是今夜祭祀的活祭品!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恐怖直立猿   温如瑾低头的动作不大, 全副心神都在祭祀与祈祷之中的村民,也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小男孩已经换了个灵魂。   520一边嗨歌,一边在给温如瑾挑身体数据。   温如瑾抬眼, 黑色的眼睛, 看不透这混浊的气息,周遭的一切如同隔着一层淡黄的迷雾。   简陋的祭台上,穿着兽皮裙,头上插着不知名鸟儿羽毛的人, 在一板一眼地跳着舞。   口中模拟着这大自然各类飞鸟走兽的声音,刚毅的脸上,尽是虔诚的表情。   温如瑾看着他们手舞足蹈, 只学着原身的模样, 默默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并不跟着一起跳舞。   燧并不同意他们要把自己的妹妹献给狍鸮当食物的决定,在他原先的命轨中,他不仅抗拒祭祀的仪式, 他甚至在祭祀后,找到了关押当日祭品的地洞。   他声东击西,引走了看守地洞的人, 自己悄悄潜入了洞穴, 想要将妹妹桃救出来,可是桃发病昏迷过去了,瘦弱的燧没办法第十时间将她背负起,等他挣扎着扛起桃, 就被去而复返的村民堵了个正着。   燧是个男孩儿, 再给几年, 他也是村里头能外出打猎的重要劳力, 村民并不想收割他的性命,但是他实在太碍事了,于是他们将燧打晕,夺走了桃。   等到燧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第二个祭品杨千里因头一天偷吃,被打了一顿后关押了起来了,而第一祭品,他亲爱的妹妹……   只剩下好友大巢偷偷去山上捡回来的,染了肉沫与碎骨的,破碎的大河叶。   大河叶,是人类用来遮羞的原始衣物之一,也是狍鸮看不上的“素”。   温如瑾凝视着台上的祭祀,环顾着周遭口中念念有词的村民。   他们脸上都是虔诚,与诚惶诚恐,温如瑾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诸如“仇恨”“隐忍”“不甘”“愤懑”等等具有抗争意志的情绪。   他们安于现状,也许他们甚至觉得活在狍鸮的地盘也挺好的,狍鸮只要不发脾气,只是每个季度都给点祭品罢了。   狍鸮要是心情不好下山吃人,那大家躲起来,也能生还个十之三四,总比那些没有大野兽庇护的村落,动辄全村覆没要来得好一些。   倘若人人甘愿如此麻木苟活,那么人类将永远在食物链的底端!   而温如瑾,他到来的意义,就是唤起那抗争的意识,颠覆这条早就应该逆转的食物链!   ******   温如瑾不打算大闹祭祀,他安静地隐匿在跳舞歌唱的人群中,抓紧时间,默默地思索着这个世界的任务。   蛮荒,一个黑暗的时代。   人类虽已群集而居,然而时时刻刻的都在面临生命威胁的恶劣生存环境,让人类只能麻木地为活而活,为繁衍而繁衍,夹缝中求生存的世界,文明未晞。   而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也正在于此。   温如瑾悄无声息地吩咐自家系统:“给我看看大势发展与命轨趋向。”   他需要更多信息,以求让判断更加准确而不出错。   因着这世界本便没有多少的剧情故事,520应了一声,便自己整理了简要的背景介绍,温如瑾一看就知道完成这个位面的关键所在——   为人类的点燃火把!让智慧与文明的曙光笼罩山川大地!   一如他看到麻木的村民之时的判断!   不错,如今已经是蛮荒末年了,位面到了进一步发展的时候,蛮荒……该成为历史了。   虽说对于位面意识而言,众生平等,但实际操作上,在不断发展中的位面,其实是有着自己的偏好的。   不然要如何解释平等的众生,有生灵生来是人,有些生灵生来是草芥呢?是人是草芥,于位面意识而言当然无什区别,但于人于草芥而言,那区别可大了去了。   位面意识——小天道们虽如同地方法规不得违背宪法一样,它们同样遵循着最高法则“道”的运转,但位面个体终究是独立的位面,祂们多少有些偏居一隅的意思,自主意识与自主权利都并不小。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个位面的法则都不尽相同的原因,因为每一个位面意识的脾性与偏好都不尽相似。   也正因如此,某些时候它们偏好甚至会导致导致一个物种的灭亡,一个物种的崛起。   正如此刻,这个位面已经发展到了质变的关键时期。曾是祂的爱子的,蛮荒的神兽凶兽妖兽等等,到如今,它们也成了祂的弃子,祂新的爱子是那些被强大的兽类们当做食物的、520口中平平无奇的人类。   祂强大的法则运算、规则之力令祂看到了发展的希望已经不在这些强大蛮横的兽类身上了,它们拥有了太多,其他生灵获取得太少,失衡是迟早。   令人意外的是,发展的希望不在兽的身上,却在那看似渺小、弱小的人类群体中。   祂自人类身上看到了依稀未来中那无穷无尽的潜力,他们如今是很弱小,可假以时日,他们将比任何一头凶兽都更强大!   所以,祂更弦易辙了。   转变偏好,改变天道大运的倾注对象,有时候很简单,一死一生罢了。但有时候又很难,尤其是要死的,是那些仅仅只是躯体就已经强大无比的蛮荒兽类。   祂曾经的爱子,曾经的天道宠儿,蛮荒的兽类们,各有各的精通,它们察觉到了祂冥冥之中的意志后,不仅不主动退让,反而多有抗拒,到如今,它们依然傲然临世,屹立在蛮荒食物链的顶端。   而祂寄予厚望的人类,依然愚昧、懵懂,迟迟不见文明的曙光。   简而言之,这个位面的发展与运转——   祂,卡住了。   ******   “轮回司润滑油,激发一级表现!”   “好位面用好油,好油就在轮回司!”   “轮回司出品顶级润滑油,尊贵享受,你值得拥有!”   将任务背景介绍查阅完毕后,温如瑾无语地又把520咻咻咻丢出来的,牛皮鲜似的轮回司商城广告小窗口全叉叉掉。   轮回司出品,必属精品,这是公认的,温如瑾也是认可的,但问题是,这个位面的问题,踏马的哪里能是浇盖一点机械用润滑油就能解决的!?   520恐怕是接了商城广告小任务,准备拿他当大冤种吃回扣呢,位面发展僵持住了,给他安利车用润滑油,这是人的脑子能想出来的馊主意吗?   温如瑾冷笑了一下:“你看我上过当不?”   见他软硬不吃,520只好遗憾地抱着自己的商城小广告退下了。   祭祀终于结束了,寂静中,被人称呼为首领的村长上台做最后的结束语。   只见那个健壮的青年男子,在台上举着自己的木棍,高呼着:“祈求狍鸮山神的庇佑,让子孙繁衍,昌盛不衰!”   温如瑾默默地看着,难以精准形容心中所想,只觉得又可笑,又可悲。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这座山头,这较为肥沃的土地,曾经并没有狍鸮的存在,那时虽然偶尔总有村民被野兽叼走,被鬼怪撕碎,但伤亡率远没有狍鸮在的时候高。   沉默是最高贵的轻蔑,也许村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猛地扭头盯着角落里的温如瑾,伸出木棍尖锐的一端,指着温如瑾:“燧,这是命运!不要抗拒命运!狍鸮山神有多么的强大,你也是见识过的,他是我们所有人无法战胜的存在,这两年他的心情不错,没有下山狩猎,村子也渐渐地壮大……你的妹妹桃,能被选作祭品,是她的幸运!”   “要知道,你的妹妹有病,她活不长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献给狍鸮山神的祭品得是最纯洁的,我都怕狍鸮山神发现她的情况,会对大家不满哩!”   如此蹩脚的借口,却说得冠冕堂皇,正如他曾经对任何一个被选作祭品的家属所说,无非是托词众多的威逼!   对此,温如瑾报之以冷笑。   可能是从未见过能以一笑就将“嘲讽系数”直接拉满的人,村长面目被嘲得都忍不住扭曲了一下,他怒了:“来几个人,把他绑起来,免得他坏了今晚送祭品的仪式。”   ******   温如瑾没有挣扎,被五花大绑后丢在了角落。   捆绑他的东西,正是他来的时候曾吐槽过未经过任何加工的藤蔓,如今这藤蔓绑在了他身上,温如瑾这才发现……也许它可能真的不需要加工!?   “为啥不挣扎?你不会直接大杀四方吗?”520忍不住出声问。   “我在思考某些事,”温如瑾暗暗地观察着那些同样偷偷摸摸看他的村名,“文明的曙光,属于人类群体,而不属于个人,我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在蛮荒大杀四方就算作是人类崛起了吧?”   “所以……你想要以这个村子作为你崛起的根据地?!把这些村民都收入麾下!?”   温如瑾不得不承认,520有时候还是挺聪明的。   “有这个打算,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拥有一定数量的打工人哦不对,我是说,我需要同行者……这是无法避免的客观事实,如果可以在原身的村子立足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至少也少了些寻找同行者的路途颠簸,不是吗?”   “所以我打算今晚就把狍鸮杀了!”温如瑾最后说。   不错,只要他杀了这头吃人的野兽,向所有人证明人类的强大,让他们明白人类有着未被开发的极限,让他们知晓这些野兽并非不可战胜的……   是否就能唤起他们“恐怖直立猿”的基因咆哮?   作者有话说:   猜猜这个村子还有没有救?   —————— 第127章 哥哥会带你走   这个原身诞生的村子, 会成为他最初的根据地吗?能成为人类文明的滥觞吗?   这个问题无需多想,温如瑾已经有些无奈与失望了。他仔细地观察过每个人的脸,默默地推敲大多数人的心中所想, 结果不尽人意。   这个村子的所有人, 他们似乎生存在苦水中,自打出生以来苦难就在浸泡着所有人,这一两年勉强算作是安稳的日子让他们似乎看见了生存的曙光,也渐渐忘却了狍鸮的凶残……   所以, 温如瑾估摸着自己可能就算杀死了野兽狍鸮,也无法拥有大多数人的支持,不仅如此, 因为他执意要一手打破这危机四伏的“安稳”, 也许还会遭人憎恨。   没有支持,他就无法光明正大地夺下这个村子的“政权”,而他偏偏又不忍对原本求生已然十分艰难的村民发动暴力夺权,这让这些拼尽全力活着的人遭受一次巨变后, 再雪上加霜。   温如瑾不太想看见这些人类脸上惊恐的表情,哪怕他们冥顽不灵、愚昧不堪。   不动声色地挣了挣捆绑在身上的藤蔓,估摸着自己能瞬间挣脱这藤蔓, 温如瑾便安心地在原地蹲, 他尽力无视旁边两个一边处理野果,一边暗暗盯梢他的妇人和孩童。   她们应该是村长安排来监视他的,这村长,小心眼还挺多。   默默地等待所谓的“天黑”的温如瑾百无聊赖地在心中自我安慰着, 好在他这一番遭遇也不算白瞎的, 一个村子那么多口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村长毫无怨言, 更不是所有人都丧失了所有的抗争精神。   他这一波,少说也能忽悠着带走三五个打工人,哪怕数量不多,那也算是他的原班人马了!   ******   温如瑾见识到了杨千里口中的“晚上”,即所谓的天黑,蛮荒的浑浊瘴气令人连日月都看不见,而晚上与白天也无什区别,似乎就只是瘴气更黑了一些、更浓郁了一些。   村口的阵阵声响,似乎是在做着送祭品的准备工作,就在温如瑾即将暴起把那妇孺孩童都打晕的时候,忽然从一侧跑来了个少年,蓬头垢面也遮不住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睛。   少年一脸焦急地抓着妇人的手,语速飞快:“不好了木姨,大山他刚刚从坡上摔下去,头都摔破了,满脸是血,现在还在哭着喊着要娘亲呐!”   那被村长派来看守温如瑾的妇人闻言猛地站起,面上的担忧和惶恐几乎要溢出来:“大山现在怎么样了,村长给看过了吗?”   “哎呀村长忙着今晚送祭品呢,哪里有空给大山敷草药啊,木姨你快去看看大山吧,他哭得可惨了!”   这年头,随便摔破个头,可能无关紧要,也可能会是致命的。   温如瑾挑了挑眉,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场简单粗暴却又绝对会成功的诈骗。   果不其然,那个名叫木的妇人没有再犹豫,抱起了自己的小女儿就要往自己的家冲去:“大巢,那我先回去看看大山,燧就交给你看着了,你可千万别叫他打扰了祭祀。”   “欸!我都知道,你快去吧!”大巢大声地答应着。   妇人匆忙离去,临走前温如瑾还看到她似有不忍心地回头,暗暗地看了他一眼,面上有些悲戚,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见她这复杂的神态,温如瑾不禁挑了挑眉。   520道出了他的心声:“潜在打工人×3!”   ******   妇人一走,少年大巢鬼机灵地望了望四周。   黑夜中浓郁的瘴气让他无法看到远一点的地方究竟有没有人,那别人自然也看不到他。   于是他即刻冲向了温如瑾,细瘦的胳膊一使劲,肌肉全都鼓胀了起来,大巢粗暴地将这藤蔓扒拉开:“快,我知道桃被关在哪里了,燧我们快走!”   温如瑾反手拉住了他:“走?去哪里?”   “当然是去救桃啊!”   “你打算怎么救?”   “我们把看守的人打晕,然后我进去把桃背出来,后山是狍鸮的地盘,我们就往村子的左边跑,那边有一座更大的山,那不是狍鸮的地盘,也没有很出名的野兽。”   “但是大巢,山林中有很多山野精怪,山魈、伥鬼、白猿还有很多我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遇到它们的袭击,我们照样活不下去的。”   大巢是个急性子,猛地拍了温如瑾的背一下:“你别想那么多了!等我们跑上了山他们也怕遇上这些东西,就不敢追来了!”   “至于会不会遇上其他的山野精怪,遇上了再说吧,怎么着也比被绑着喂进狍鸮的嘴巴里好啊。”   大巢说不上来什么“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等等俗语,但是他表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大巢,这终究治标不治本的,今天纵使我们成功救了桃,跑上了左边的山,他们不敢追上来,但他们也会选出其他祭品的,不是我的妹妹桃,也会是其他人。”   温如瑾这话说的,让大巢直接傻在当场,他抬起手想打温如瑾,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张嘴想反驳想骂温如瑾,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要从哪个角度切入。   他看着温如瑾的表情,有种“你踏马怎么磨磨唧唧的”“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你为啥那么圣父,别人关我们什么事”“但是因为我们救走了桃,别的孩子被送去给野兽吃好像也不太能接受”……复杂得像是打翻了颜料盘,呼啦啦一片乱七八糟的色彩。   大巢猛地喘着气,老半天说不出话来,温如瑾看着他,差点笑了。   最后,差点被气哭的大巢猛地一跺脚:“那你说要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看着桃被吃掉吧!那可是你妹妹,你爹娘离开前,你自己答应过的,你要好好照顾她的!”   终于,这个倔强的小少年还是汪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管了,反正我们把桃救走,然后就上山,管他们下一个选谁,都不关我们的事!”   他说这话,多少有些绝望之下放纵人性自私的负气。   温如瑾拍了拍大巢的肩膀:“我有个更好的办法,既能救桃,也不会让村子里其他孩子受害。”   “什、什么嗝……办法?”   “大巢,我们去杀了狍鸮!”   大巢:“……”   “呔,妖怪!”他大喝一声,猴儿似的原地起跳,一把跳上了温如瑾的后背,然后疯狂的拳打脚踢,“我遭怀疑你不是燧了!说!你是什么精怪上了燧的身!?”   木然当沙包的温如瑾:“……”   ******   最后,温如瑾还是以“物理”服人了。   他带着被胖揍了一顿的大巢,悄悄地潜伏在后山山腰下方,上山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很快就会把桃扛上来的了,就像是扛着一只彘一样。”大巢吸了吸不通畅的鼻子,又伸手揉了揉自己被揍了一拳后泛起来的淤青,怨念地瞅了温如瑾一眼,“你居然那么大力打我!我怀疑你被妖怪上身我都没用全力!”   和燧一样,大巢也是父母双亡的村里头的孤儿,但他打小就有一股子韧劲和拼劲,燧的父母在时,时常分他一点食物,大巢也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地活下来了。   大巢激灵又敢于冒险,整个村子,也就只敢在山脚下狩猎,以求填饱肚子罢了,他们怕惹怒山顶的狍鸮,但大巢不怕,知道狍鸮在山顶,大巢就敢为了一口吃的上到山腰去觅食。   也正因此,他是村里头最熟悉后山山腰往下地形的人,也许比狍鸮还要更熟悉。   同样是因为这个,大巢知道村民送祭品,通常都只是送到山腰处,上到山腰,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而后狍鸮会下来吃,吃饱了再回山上。   “他们怕狍鸮真的是怕到骨头缝里了,”大巢有些讥诮地呲了呲牙,“上上回,选中的不是那个老是强暴村里女人的恶棍?”   温如瑾点了点头,从记忆力翻出了这个人,正如大巢口中所言,此人极爱趁着男人外出打猎的时候,对妇人施暴。本来村长看他年轻力壮,打猎又是一把好手,是不想动他的,结果他不仅惹了众怒,还在一次狩猎中摔断了腿……   于是没了价值的恶棍,就成了那个季度的祭品。   “那坏东西,不是有一块兽皮嘛,他们送他上山的时候其实是想抢走这块兽皮的,但村长担心狍鸮看到祭品光溜溜的连个遮羞兽皮都没有会生气,就不许他们摘下来……”   “最后便宜我了。”大巢喜滋滋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块乌漆嘛黑染满了土和血的兽皮。   温如瑾嫌弃地挪开眼睛。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这一块还是你爹打回来的呢,你都没自己打猎,我捡的也是我自己弄到的啊……”   “嘘~他们上来了。”   ******   不错,正如大巢所言,这个村子的人当真是畏惧狍鸮到了一定的程度。   就算是送祭品,他们也根本不敢把祭品送上山头去,只敢送到半山腰上。   温如瑾猜想,他们应该是十分害怕和狍鸮碰面的,一旦遇上了这头凶恶的野兽,到时候要怎么和这野兽解释“这才是祭品,我们都不是祭品,只是祭品的搬运工”呢?   只把狍鸮会发挥它一个山神应该有的节操,“一视同仁”——直接把所有的活人都当做的食物。   虽有些可笑的嫌疑,但如此看来,他们的行为倒也不算是无的放矢的。   温如瑾按兵不动,看着那群人浩浩荡荡地一边歌颂着祭词,一边麻溜地丢下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瘦骨嶙峋的小女孩,然后唱着歌缓缓后退。   忽然,像是退到了某个安全的界限似的,他们转身下山,下山的时候,歌唱的声音瞬间激昂了起来,而下山的速度是上山速度的十倍!   等他们的人影看不见了,温如瑾即刻带着大巢出去,被随意丢在原地的桃激动万分地看着这两个小少年。   桃生来耳朵有问题,听不见声音也就无法学会说话,她至今不会说话,也习惯了不说话。   即使是心中万分触动,她的嘴唇也只是蠕动着、颤抖着,并没有要张开发声的意思,情绪的表达全靠眼神和灵活的面部肌肉。   温如瑾安慰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哥哥会带你走的,别怕。”   他在桃的面前蹲下,欲要徒手撕藤蔓,大巢也跟着蹲下七手八脚地帮忙,就在解开藤蔓的那一刻……   桃一个抬眸,激动的目光瞬间被寸寸冻住,直直地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那一瞬间,这个女孩的瞳孔都在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她扭头冲温如瑾张大了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作者有话说:   静静会在下章闪亮登场哦~   ———————————— 第128章 优势在我   身后腥臭的风如有实质一般杀来, 温如瑾瞬间伸手将左边毫不知情的大巢猛地推开,而后他抱着小女孩往前就地一滚。   有重物自身后砸落,尘土飞溅, 地动山摇。   温如瑾回首一看, 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已然深深凹陷了进去,凹陷处是一只粗壮的羊蹄子,羊脖子上悬挂着一张五官俊秀的人脸。   此刻这张人脸大张着嘴他们咆哮,血盆大口中倾泻着恐怖的婴儿啼哭声, 一声声尖锐的叫声,恍若一支支飞射而来的利箭。   狍鸮霸气地仰天长啸,像是在对他们进行一定的威慑, 叫声初止, 它才不紧不慢地看向那三个小萝卜头。   它已经做好了准备即将要看见几个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的凡人了,却不料它叫声刚停下,温如瑾就抓紧了机会,放下捂着桃的耳朵的手, 冲过去将被震得昏头昏脑的大巢摇晃醒。   “快,你带着桃先下山躲起来,我拦住它!”   狍鸮好似能听得懂人话, 因为温如瑾的话音刚落, 它就发出了一声怪笑。   这种诡异感很难形容,婴儿的嗓音,老虎的利齿,讥诮又怪异的奸笑。   大巢回头和温如瑾对视了一眼, 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一把拉住了浑身都还在打颤的桃, 按照他们的计划, 丝毫不犹豫就立刻往山下冲。   狍鸮见状, 只是蹄子在地面上抓挠了几下。   温如瑾又听见它发出了一声怪笑,这声怪笑比刚刚的讥诮中多了那么一些的势在必得,看来它不认为温如瑾能打败它。   它很自信地觉得,哪怕是让这两个食物先跑也无所谓,大不了就先吃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真以为自己能和它对抗的,左右不过是先吃哪个的问题罢了,总之这三个它都是要吃进嘴里的。   狍鸮虽长了一张人脸,但裂开的大口中,却有一根蛇类似的长长的舌头,它随意地伸出舌头往周遭舔了一圈,便瞬间将自己的整张脸都给舔干净了。   温如瑾有点被恶心到。   ******   原地只停留着一人一兽,山林之间的风声呼啸,恍若鬼哭狼嚎。   温如瑾蹙眉看向不远处被狍鸮的落地给震开了的木棍,这木棍是他和大巢打村里头偷来的,是村里健壮男性狩猎所用,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平平无奇的,两端都削得特别尖锐的木棍罢了。   兽生都在悲歌“无敌,是多么寂寞~~~”的狍鸮,像是发现一个好玩的小东西一样,它不仅没有马上对温如瑾发起攻击,发现了温如瑾的目光所在是地上两根平平无奇的木棍后,它反而向温如瑾示意了一下,似乎是叫他捡起木棍。   温如瑾:“……”他从未见过如此主动找死的家伙!   在温如瑾缓缓走向木棍,警惕地微微下蹲的时候,520忽然出声:“守静大爷,请求出战!”   “让静静别急,”温如瑾目光直视着那只健壮如小山一般的野兽,缓缓地伸手,“你仔细盯着,抓住合适的时机就放它出来。”   在温如瑾的指尖触碰到那木棍,但尚未能抓拿的那一瞬间,狍鸮咆哮一声,猛地向他冲来。   520见了都得大骂一声踏马的不是人!   这厮压根没打算和它家宝贝宿主打一架,就故意耍人玩的。   先是暗示你拿起木棍,好像给你机会和你打一打,要用自己的实力叫你心服口服给他当口粮一样,但最终却只是你碰到木棍就立刻冲来,典型的给你希望又瞬间叫你绝望,说白了就是在玩弄你。   这心性堪称恶劣!   但是没关系,温如瑾像是早有所料一般他猛地抓过木棍,原地放低重心,在狍鸮撒开蹄子飞跃而起要将他踏碎的时候,温如瑾立刻使出了人类杀虎绝活——   “我踏马一个滑铲!”   哦不对,准确地说,是“我踏马一个滑棍!”   狍鸮也不傻,立刻放弃了飞跃的帅气动作,就地降落。   划破肚皮,肠子内脏掉一地的场面没有出现,不过温如瑾在它撒开蹄子的时候,就看到了它腋下的眼睛,实话实说,这家伙的视线范围相当窄!   188度人眼视度VS反正拢共也不超过60的未知视度,优势在我!   ******   在狍鸮即将落地的时候,温如瑾立刻抓住时机站起抓着木棍直戳而去,人面羊身的野兽一个侧身闪躲,圆滚粗壮的侧面肚皮却依然被刺开了一个小口。   它恼怒地扭头就冲温如瑾发出怪叫,温如瑾却趁着它对自己正面张嘴的瞬间,将一直藏在自己兽皮裙里头的小臂长度的木棍丢进了它的嘴里——   阿弥陀佛,他全身上下就一块兽皮,除了这地也没地方藏东西了,这小木棍有没有染上什么汗臭泥条什么的,他就不能保证了。   狍鸮没在第一时间瞧见温如瑾的动作,没能扭头躲开,那木棍丢进了喉咙里头,它猛地一呛,痛极了却也吐不出来。   它咆哮几声,恼怒至极地将嘴张开得更大,似乎打算将小木棍吐出来的同时咬死温如瑾,有这个打算的它围绕着温如瑾威胁地转圈圈的时候,头探得距离温如瑾有些近。   见它如此主动,温如瑾只好舍己爱去成全他兽——先是佯攻击其喉,在其后仰躲避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头削尖的木棍竖着塞进了它的嘴里!   只一瞬间,温如瑾就见识到了真正的婴儿式鬼哭狼嚎。   狍鸮以为这木棍是打算戳死它的,它错了,这东西温如瑾打一开始拿来就是为了顶住它的嘴的。   野兽失去了最初玩弄弱小猎物的心情,合拢不起的嘴,口腔内的剧痛和血腥味,让它越发暴躁,最后发起了疯。   发疯的野兽开始无差别的攻击,它怪声怪气啼哭着,在迷雾重重的山林中横冲直撞,轻而易举就能撞垮树木,也能将地面踩得裂开一条缝。   这如同恐龙一样的家伙,仅仅凭借肉-.-体之躯的力量,就能叫人心生绝望。很多时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阴谋诡计是行不通的。但如果对面是一头没有智慧的野兽,那么拥有智慧的人类只要敢于冒险,就会成就历史长河中无数的不可能!   温如瑾艰难地腾转挪动,避开狍鸮的无差别攻击,但呛几口尘土,被倒地的巨木无数枝条波及,也在所难免。   但温如瑾没有在意身上的伤痕,他像是不知疼痛一样,仗着狍鸮吃痛发疯没了理智,更仗着它那眼珠子长在腋下视野盲区太多,在这混乱厮杀中,他灵活得像是返祖的猴儿,上蹿下跳、见缝插针地就以剩下的那根木棍给它几下子。   狍鸮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这都是它从不看在眼里的食物——凡人给它带来的。   好不容易将卡在嘴里的木棍撞碎,又将喉咙里头的小木棍吐出来,狍鸮也已经嘴痛喉咙痛,没有了任何食欲。   口腔里痛到叫人发疯的痛觉,身上无处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被毁灭得凌乱不堪的山林,迷雾与瘴气中看不见的“敌人”……所有的一切,都叫狍鸮心生退意。   狍鸮低低地咆哮一声,扭头就往山上跑。   它不懂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大道理,但是野兽都懂得如果不是不吃这顿就会死,而为了吃这一顿就有可能死的情况下,放弃这一顿。   温如瑾早就说了,视野那么窄就不要这么冲动,这不,他疯狂地游击骚扰,就让狍鸮失去了基本的方位判断,它跑的地方不是山顶,是温如瑾故意引导它去的,大巢口中天雷砸下来造就的深坑!   远处传来重物砸落的声音,以及怪兽婴儿似的尖叫声。   不同的是,一开头它如此出场,霸气十足;如今它跌入扎满了尖锐木棍的陷阱,实属活该!   见狍鸮落网,温如瑾便大声喊:“大巢!!!”   “燧!我来了!”朦胧瘴气中,有个少年扛着用藤蔓捆好的上百斤的“干柴”,冲了过来,他瘦小的身影几乎被-。-干柴淹没。   大巢冲到了他们约好的位置,将背上的晒干的易燃木头、枯树枝等等东西,一股脑地冲深坑里挣扎不休的狍鸮砸了下去。   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燧石粒,疯狂敲击,火星点点落下,那堆柴火终于轰然烧了起来。   火光中,怪兽似婴儿啼哭似的个吼叫,终于像啼哭了。   目瞪口呆的520:“……你家静静在拆家了,但是我真的全程没找到它出来的合适时机。”   好像稳如鸡全程游刃有余啊?   “怎么会找不到呢?现在不就是了吗?”   “啊?”   温如瑾擦了擦被树枝等等东西划破的脸颊,眼睛火辣辣的痛,他却在笑:“现在啊,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叫静静出来吃烤全羊!”   ******   狍鸮死了,死不瞑目。   温如瑾和大巢协同合作,艰难地挖走了它前肢腋下的两只大眼球。   大巢问不割点肉吗?他们这些孤儿没啥人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脏兮兮的少年,满脸狼狈地在猛咽口水,他旁边的小女孩也满脸期待地看着温如瑾,喉咙不自觉地在滑动着。   温如瑾望了望天,提醒自己这是在残酷的蛮荒:“割!吃饱了我们再下山。”   大巢终于吃上了一口肉,开心得整个人都仿佛灿烂了起来:“肉的味道,啊!太香了!!!”   烤得都跟炭似的了,又没有任何调料,哪能香呢?   可桃却在一旁疯狂点头赞同大巢的话,说一千道一万,他们不过是太久没有吃过肉罢了。   但是他理解,系统空间里只能干瞪眼看着的某只金毛犼可不懂,急得它疯狂挠脸:“吼!!!”   小爷要出去,现在就出去,一起吃!一起吃!一起吃!!!   温如瑾耐心安慰:“静啊,我们这跟吃炭渣似的,他两没见过世面才说好吃,我吃着都快要呛死了。”   “轮回司检测系统都盯着我呢,你出来就只能和我们一起吃这玩意儿了,别出来了,晚点吧嗯?等会我们走了,这地儿没人看着你,你让520偷偷给刷几层同尘君给你弄猪脚的时候搞的什么X记的酱油,再撒点孜然粉、烧烤粉、辣椒粉、白芝麻,那才叫好吃不是?”   “有皮的地方也可叫520刷一层蜂蜜,你自己吃得多尽兴啊!”   温如瑾忽悠人就是有一套,暴躁基因传承者都给他几句话的功夫给安抚住了。   吃饱后,他要带着这两个小萝卜头下山找村民,手里头的两个滑溜溜的大眼球就是他们英勇杀死了野兽的证据。   大巢叉腰狂笑:“真期待看到那些家伙被我们吓死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静静出来了吗?出来了,但没完全出来——【啪!】   --------------- 第129章 我和你一起走   “村长!!!”   “村长!不好啦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在出山口发现温如瑾等人的时候, 那些劳作的村民像是见了鬼似的往回狂奔,边跑边叫。   “完了完了,狍鸮山神没有吃到祭品, 那两个混账小子把祭品桃给带下山了!”   终于有个能把话说利索的了, 村长持着自己的武器——木棍,出现在了温如瑾他们这三个毛头孩子的面前。   看见了安然无事的桃,村长原本便已经面沉如水的脸上骤然变色了:“你们!!!”   他像是被一口老血梗在喉咙一样,老半天才缓过劲来, 继而勃然大怒:“你们疯了!!!大巢!燧!你们这是要害死全村人吗!?就为了一个原本就有心病活不长的病秧子,你们竟然要我们全村都陷入万劫不复!?”   村长话音刚落,慢慢围了上来的村民们便跟着瞬间变了脸色, 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 有些妇女儿童甚至直接哭出了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啊村长,”有人哆哆嗦嗦地问,“狍鸮山神下来了吗?他要是还没下来,我们现在就把祭品送回去, 还来得及吗……”   所有人都对他们怒目而视,眼中的仇恨甚至似乎要化作血一样从眼睛里流出来。   这让原本兴高采烈的大巢愣在了当场,他好几回想开口说话, 但是在群情激奋中他似乎怎么都找不到插话的时机。   桃更是怕极了他们吃人一般猩红的眼睛, 蜷缩在温如瑾的背后,抓着他的兽皮瑟瑟发抖。   他们像是终于商议完毕了,处罚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的事情往后挪,最紧要的是要把祭品桃给送回山上去, 看看能不能亡羊补牢。   抓着尖锐木棍的青壮年, 面目扭曲地步步逼近, 他们面上的愤怒与仇怨与恐惧交织成一团, 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气与煞气……乍一看,陷入暴怒状态中的这些人,杀伤力并不算小。   至少,精诚合作的话,恐怕连狍鸮都会避其锋芒。   ******   杀意在逼近,村民如群狼在压迫而来,温如瑾没有后退。   他像是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终于到了他该上场一般,叹息一声,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站住!”他大声呵斥,如平地一声惊雷,将这些上头了的村民遏制在原处。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温如瑾高高地举起了手中血糊糊的两个大眼球:“你们看这是什么!看清楚点!!!”   大巢终于从被集体怨愤的压迫中回过神来了,脸上立刻荡开了骄傲的表情,他挺了挺胸脯:“对啊!你们快看啊!这是什么?!这是狍鸮的眼珠子!!!”   “我们杀了狍鸮!”大巢大声的、欢快地叫着,重复道,“我们杀了狍鸮!!!”   大巢的骄傲与欢喜几乎要化为实质了,他手舞足蹈地围着温如瑾转:“快看啊快看啊,我们杀了狍鸮!你们不用担心它没有吃到桃是不是会生气就下山吃人了,因为它以后再也不能吃人了!它死了!是燧杀死了它!燧找到了点燃神火的方法,他用火烧死了狍鸮!”   “我们再也不用害怕狍鸮啦!它死了!我们还吃了它的肉!该死的野兽,它吃我们,我们也吃它,这很公平!我们给死去的村民报仇啦!”   大巢眉开眼笑,连蹦带跳地欢呼,拍掌,他以为自己在传递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可是接受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的人,却仿佛没能接到这个好消息一样。   村长脸上甚至出现了一种堪称为垮掉的表情,有些村民脸上的惊恐居然比刚刚还要更严重,妇孺的啼哭也更加尖锐了。   “你们!你们闯了大祸了!”村长又怒又悲地杵着自己的木棍,他伸出手,悲愤地指着温如瑾的脸,手指在颤抖,“你们以为杀了狍鸮,村子就安全了吗!?”   “狍鸮在这座山头,这座山头便没有山野精怪敢来,我们就能在山里头狩猎,狍鸮现在也只不过是每季给三个人而已!狍鸮是我们的山神啊!”   村长真的是悲从心来,愤怒地捶打着自己硬邦邦的胸膛:“可你们杀了它!你们以为杀了它,就万事大吉了吗!?没有了狍鸮,后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精怪,以后讨口吃的都难,没有了狍鸮,也会有别的野兽过来,焉知别的野兽不吃人?吃人的话,又是不是只需要几个人就够!?”   巴拉巴拉了一大堆后,村长怒杵木棍,做下总结:“你们这是闯了弥天大祸!!!”   所有人的思路都似乎跟着村长走,他们好像已经看到了变得危险的后山,看到了新来的野兽一次要吃十个人,每个人都悲从中来,愤懑不已,他们看着温如瑾等人的眼神,杀意都要溢出来了。   大巢再一次傻在当场,他难过又无法理解地看着这些村民,高高举起挥舞的手臂,也僵硬地放了下来。   桃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抬头看着哥哥的后脑勺。   她不懂,狍鸮吃村里人,哥哥杀了狍鸮,哥哥不应该是村里的英雄吗?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桃甚至忍不住怪自己,是不是都是因为自己的错,哥哥才会被所有人讨厌?   ******   气氛是一片剑拔弩张。   只有温如瑾平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愚昧的众人。   他早就料想到会有今天了,在他做下决定要即刻杀了狍鸮的时候。   他无悲无喜,不仅是因为早知如此,更因为不曾拥有过期待。   温如瑾手中同样拿着一根木棍,和他们的木棍不同的是,他的木棍浸泡过凶恶的野兽的血。   看着上头的人在逼近,温如瑾手中的木棍凌空一扫,逼退众人:“我杀死了狍鸮,你们也看到了它的眼珠子了,你们自觉打不过狍鸮却……”   温如瑾横眉冷目,厉声呵问:“却认为自己能奈何得了杀了狍鸮的我吗!?”   此一语提醒了忘乎所以的村民们,他们像是这才真的认真看向了那两个血腥的大眼球,也好像这才发现那根饮饱了血的木棍似乎和他们手中的木棍格外不同。   像是被煞到了似的,村民们如梦惊醒,满面骇然地连连后退。   他们退,温如瑾就进。   气焰从来都是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温如瑾冷厉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村长的方向:“你说没了狍鸮,后山就会有精怪。从前狍鸮没来,后山本就有无数精怪,精怪爱作弄人,却也未有杀人之举,便是有些许精怪较为凶恶,也并非不可反杀之,后山有精怪,又何惧之有!?”   “你说没了狍鸮,会有旁的野兽过来,它会比狍鸮更凶恶,焉知比狍鸮更凶恶的野兽,也不必非要等狍鸮死了再过来,既然它比狍鸮更凶恶,吃人之前先把狍鸮吃了就是了!”   “所以,敢问村长,没了狍鸮,何惧之有!?”   温如瑾仿佛怒极了一般,手中染血的木棍猛地一掷,划破这混沌的瘴气,凶神恶煞地扎入了村长的脚趾前方,吓得他们连连后退。   温如瑾却步步逼近,他像是那根被投掷出去的木棍,木棍划破的是蛮荒瘴气,他只身撞破的,却是这自欺欺人的愚昧无知!   “何惧没有狍鸮!?狍鸮是山神吗!?你们忘记了它刚来的时候是如何撕咬你们的爹娘、丈夫、妻子、孩子的吗!?”   “狍鸮是山神吗!?我看你们都是得了疯病了!把一头吃人的野兽当山神!把一头吃了你们爹娘、你们兄弟姐妹、你们丈夫妻子孩子的野兽当山神!”   “可笑还在说我闯下弥天大祸!这才多少年!?狍鸮才来了多少年!?你们就忘记了过去没有狍鸮的快活日子了!冥顽不灵!”   温如瑾终于走到了村长的面前,无视村长那面如死灰的脸色,他冷锐如利剑出鞘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胆怯,尽是一往无前的锐意。   他拔走了自己的木棍:“村长担心的,真的是那些未知的、可怕的怪兽,还是没了狍鸮后,你说一不二的地位要被动摇了?”   “呵,”温如瑾讥诮地抬起木棍,指向冷汗淋漓的村长,“每个季不过吃三个人,你说得简单,不痛不痒!那只不过是因为,被送上山去的,都不是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的孩子!!!”   ******   一番话说下来,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什么震耳欲聋之声,陷入左右互搏的思维斗争中。   他们在反复地掂量、思考温如瑾和村长谁说的有道理。   “我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村里拥有一个能杀死凶恶的野兽的英雄,你们居然诘难他!?便是真的有其他的野兽过来,再杀了不就行了吗!?”   “杀死狍鸮,就连我和大巢都能做到,为什么你们做不到!?你们究竟是做不到,还是从来没想过要去这么做!你们甘心听这个混账村长的话,将自己的父母妻儿拱手送给野兽当食物吗!?”   “这个村子我待不下去了,奉劝一句,今日来了狍鸮,村长叫你们交出自己的父母妻儿当祭品以保全全村,明日来了别的野兽,他也会这么做,你们自己思量思量吧。”   “你,你上哪儿去?”有人问道。   “我?我既然能杀了狍鸮,也能杀了别的野兽,我一身本事还怕活不下去吗?”   一番蛊惑人心的组合拳下来,率先冲出来要提出要跟温如瑾他们一块儿走的,居然是先前村长安排来看守温如瑾的妇人木。   木咬牙,抱着孩子冲了出来:“燧!燧!我和你一起走,你带我和大山小山一起走!”   她是个死了丈夫的妇人,养活两个孩子不容易,村里头两年还担待一些,要是再过一段时间,没了孤儿老者,村长只怕就要把主意打到她的大山小山上边了。   木一直都在思考着脱困的办法,丈夫死去前她也曾说过不如杀了狍鸮,只是包括她丈夫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办不到的事情。   可是现在看来,这哪里办不到呢?   这只是不愿意去做罢了!连燧和大巢这样的孩子都能做到,为什么他们做不到!?   如果他们有这两个孩子的勇气,那狍鸮早八百年就死了,村里也不用白白牺牲那么多“祭品”!   原本有很多人脸上都有些意动,但村长管理这个村子多年,威信累积不容小觑,他连消带打地压下了这些异心。   果然,大多数人依然选择了村长。   最终,坚定地站在温如瑾身后的,只有八个人。   大巢和桃,木和她的两个孩子,还有三个健壮的青年。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意料之中。   ———————— 第130章 小爷实在下不了嘴   决意要跟温如瑾走的三个青壮年, 分别叫大石、大河、大树。   大石早年带着自己的儿子狩猎,不慎被豺狼反将一军,他自己瞎了一只眼睛不说, 儿子还摔断了两条腿……   那时恰逢每季给狍鸮送“祭品”的时候, 村长权衡轻重,反正大石的儿子早晚也是要死的了,不如擦洗擦洗赶紧趁着还有口气给狍鸮送过去吧。   于是乎,这个母亲难产, 以命相博才生下来的,大石一个男人自己带大的孩子,就这么被送去填了狍鸮的肚子。   大石当然反抗过, 可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那么多, 按住他一个瞎了眼受了伤的,不就只是洒洒水咯。   这个男人是睁着只剩下的唯一一只眼睛,看着他们把那个哭嚎不止的孩子抬上山去的。   打那以后,大石就成了村里头口耳相传招惹不得的“疯子”, 这都疯疯癫癫了好几年了,没想到这时候他居然清醒地站了出来!?   至于大河嘛,他没有妻儿, 只有个老娘。   有一次, 大河外出狩猎,几日未归,这是正常的,有时候群体狩猎追赶猎物几天几夜都不能停下, 得靠着人数的优势与人类发达的汗腺, 把那些凶恶的野兽生生追逐到死。   那原本是大丰收的一次狩猎, 大河能给自己那年老的母亲喂上一两口肉了, 可是回到了村里,等待着他的,却不是母亲的欢颜,而是一个噩耗——村长说他老娘下河洗野果的时候一头栽下去淹死了。   大河当然不信这漏洞百出的鬼话,但他也没有证据,又有大石的前车之鉴,他只能将仇恨埋下。   大树与他们两者都不同,他就像是燧和大巢,是个孤儿,但他是一个非常有自己的想法的孤儿。   他是典型的,村里人都看不上的那种瘦削如竹竿的,打猎只会摆烂的不中用的家伙,但通常这种家伙都有着十分灵活的脑筋,大树就是如此。   大树旁的都不会,他只会偷奸耍滑磨洋工混口吃的,但是摆烂多年的经验,却让他权衡利弊、预判风险等能力达到了顶峰——   就比如现在,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跟着能杀死狍鸮的温如瑾,比跟着这个老顽固似的村长有前途多了!   ******   见果真有人会跳出来说要跟着温如瑾走,村长也是被气了个仰倒。   他愤怒地指着这几个人的脸,语气森然地威胁:“你们可都别后悔,走了,这个村子就永远都不会允许你们回来!”   木抓紧了大山和小山的手,她的手在颤抖,可是脚步却没有动弹过。   理智在搏斗——   留下来,万一真的有野兽过来,村里人不想着反抗,又想着给祭品保平安,到时候她的两个孩子她肯定都护不住。   跟着燧走,燧虽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他能杀死狍鸮,遇见别的野兽说不定他都能杀死,就算那么不幸遇上了燧打不赢的野兽,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大家一块儿打不赢了被吃掉,总比被同类捆绑起来送去给吃掉要好!   “你不用威胁他们了,”温如瑾平静地看着村长,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犹豫不决、满面惶然的村民,“你知道他们站出来,就不可能想过要再回去。”   “好哇,那你们就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走到哪里去!这世间,到处都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豺狼野兽,就你们几个人,你们能找到容身的地方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温如瑾蹲了下来,示意桃上自己的背,桃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背上,温如瑾背起了这个瘦弱的孩子,面容平静地向这几个人示意:“我们走吧。”   浑浊的瘴气中,村民面上的表情更加复杂和奇怪了,有担忧和着急,有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们都睁着眼睛看着温如瑾他们,仿佛想要跟着走,又仿佛想要将他们留下来,有几个人焦急地和村长说着什么,却被村长呵退了。   走了几步,温如瑾回头看向了这个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小村庄,这是原身及其家人的根,他们祖辈都在这里安家落户,生儿育女,在狍鸮出现之前,这里也曾是大家的避风港,是所有村民的——家。   “上了这座山,往东深入,有一处天然的洞穴,里头的石头名为燧石,敲击即可生火。”   温如瑾口齿清晰地说着:“你们可以多备一些,有什么东西袭击村子的时候,也可及时点燃木柴驱赶。有了这石头,日后就不必派人看守天火的火种了,火种熄灭也不必再派人寻找雷击木,大家也随时都能吃上熟肉。”   这话说完,所有村民面上都露出了动容和哀伤之色,就算是村长,脸皮抽动了几下,神色也复杂极了。   可温如瑾没有再犹豫,带着这几个人,转身离开。   ******   “燧,要不然我来帮你背桃吧?”大树凑在了温如瑾的身侧,十分热情,状似无意地问,“那山洞里的石头真能敲几下就起火?”   温如瑾没理他,大巢瞪了他一眼:“当然是真的了,不然我们怎么能那么快就点燃了火,把狍鸮烧死!”   大树被怼也没尴尬,还是凑在温如瑾的身边,伸手要拉桃,嘴里又说:“你背了这么久,该累了,我帮你背吧燧。”   温如瑾侧身避开了他的手,抬头,一双漆黑不透光的眼睛直直地将他吓住。   “桃不用你帮忙,我和大巢会交换的,”温如瑾瞥了他一眼,“你那么热心,为什么不帮木背一下大山和小山?”   大树这种人天然已经将自己的尴尬点数拔高到一般人都够不着的程度了,连续两次被怼他也不气也不尴尬,反而拍了拍脑袋说:“对对对,木,我来给你背孩子吧!”   结果一回头,大树才发现木的两个娃儿已经乖巧地趴在沉默的大河和大石的背上了。   大树就是不尴尬,殷切地给温如瑾用木棍扫开那些杂草,虽说狍鸮威慑多年,这山头连一条蛇都没了,但他也得表现表现不是?   温如瑾颠了颠背上的人,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了大树:“你想问什么,直接问!”   大巢看见了他的动作,小声对桃说:“桃你下来,大巢哥哥背你走。”   这次温如瑾没有侧身躲开,把桃交接到了大巢的背上。   尴尬阈值比天都高的大树嘿嘿一笑,眼中却又精光闪过:“燧,你说那个石头这么厉害,能敲击就起火,你干啥就这样告诉村长他们啊?”   大巢闻言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你在指责燧做得不对吗!?”   不说大巢反应激动,就连大石和大河都忍不住看了过来,木的表情更是有些奇怪……她不明白,大树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啊,我是说,他们都要把我们赶走了,我们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把这样的好事告诉他们吧?当然,我知道这些要紧的事情还是得大家分享的,但是我们可以叫村长拿点肉来换嘛不是吗?”   大树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精明的模样一览无余:“而且我们几个人赶路,路上也不方便打猎,就算是最废的小柴豹子,也得追个一天一夜才会被热死,那多耽误啊!”   温如瑾冷厉的眼神如飞箭一般射向了这个满口堂皇的男人:“村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存粮,每一个冬季都是靠着与饥饿寒冷拼搏,熬过去的,你不会不知铱誮道这件事。”   “村长糊涂,他对不起大家,你们怨恨村长以及他的个别拥趸,我能理解。可大部分村民却和你和我一样,活在这个看不见光的蛮荒中,苦苦地求活。”   “大树,再怎么样,村子也给了大家庇护,你浑水摸鱼至今也没被饿死,我和桃的爹娘死了多年也饥一顿饱一顿地活过来了,告诉他们如何生火怎么了?你反而要向他们讨要粮食!?”   大树的尴尬阈值被温如瑾达到了,哦,或许说,只要不是明摆着打脸,大树都能糊弄过去,像温如瑾这样不容躲避地明晃晃地叫你把脸伸过来我给你个大耳刮子的行为,大树就得破防。   果不其然,大树不说话了,低头沉默着,连“嘿嘿”都不敢发出声来。   温如瑾不怒自威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这样的行为,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有,如果你不想被我丢下的话!”   这话太严重,把大树吓住了,他摆了摆手:“燧你别这样吓人,我以后都不敢了。”   温如瑾看了看在场的另外八个人,平静如流水的目光却格外令人有压力:“我希望我们之中,不要出现搅乱内部的存在,无论做什么事,我们都要竭尽全力,不能拖后腿,更不能不出力!”   “你们敢跟着我出来,想必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既然如此,那更要明白,我们只有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才能在这个野兽横行的大地上活下去!”   “都明白吗!?”   “明白!”   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所有人都大声地应着。   桃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自己的哥哥,虽然他满脸都是血痂,但是她却觉得哥哥是这片大地上最勇敢最强大的人。   ******   温如瑾带着众人先到那处洞穴内取一些燧石,但是大家是被临时赶出来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更没有能装东西的布袋之流。   大巢提出男人解下自己的兽皮去装,至于光明正大遛鸟那也是不行的,没了兽皮就摘叶子遮一遮就行了。   这主意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温如瑾脑壳痛地摇头:“周围很多那个藤蔓,你们去砍一点回来,我教你们编织。”   520:“这时候你会不会泪流满面地怀念起你的同尘大宝贝?”   虽然藤蔓不是竹片,难以定型,但是把它编织成一个大兜还是可以的。   温如瑾一边给他们展示要如何做,一边应付这个闲得幻蛋疼的系统:“不会,虽然得承认同尘在手工活方面的天赋异禀,但是在结识他之前,这些技能我都已经点亮了……你个衰系统,你不会失忆了吧?”   “瞎几把说,我们系统不存在失忆的问题!”   在场九个人,基本上都编织成功了,大河和大石的差点,但也能装,足够结实,倒是大树,出乎意料的这家伙编得格外好,走藤紧密。   “这东西好,燧你也太能干了!”大河忍不住笑着夸温如瑾,“有了这东西,就算是追逐猎物,也不用放下孩子了。”   温如瑾笑了笑,然后说:“燧石不用装满,大概装一些够用就行,这兜子还得用来装我们以后打到的猎物和采到的野果。”   说到装食物,大巢忽然想起来了某个还在坑里头的狍鸮:“嗨呀!你们不用担心,狍鸮还有好大一只在坑里头呢,等会儿我们就上去把它剖开装走,够吃好久了!”   然而大巢的快活却在注意到温如瑾的表情后逐渐冷却,他犹豫地看着温如瑾:“燧,怎么了吗?我说的不对吗?”   温如瑾:“……嗯,也许等我们爬到那个坑那里,狍鸮会只剩下一个骨架子?”   ******   起先,大巢没懂温如瑾的意思,他还是兴高采烈地冲向了那个深坑。   结果,他撅着屁股趴在坑的边缘往下望,只看到金光一闪,有什么东西从里头跳了出来,而坑底空空荡荡的,只剩下狍鸮的一张俊脸……   连骨架子都不剩!   大巢瞠目结舌地看着温如瑾肩膀上的,某只嗷嗷嗷叫唤着,然后拿脑壳疯狂蹭蹭温如瑾的侧脸的小兽:“燧!这这这……”   金毛犼:“嗷~”都吃干净了,就那张人脸皮,小爷实在下不了嘴。   作者有话说:   守静:还给你留了一点哦铲屎官~~~   —————————— 第131章 他是上天选中的人神   “这是一只神兽。”温如瑾接下了大巢的话。   闻言是“兽”, 甭管是凶兽、神兽、野兽亦或者其他,在场所有人都瞬间将警惕拉满,下意识地俯身放低重心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温如瑾刚说完, 守静就条件反射地挺起了小胸脯, 抬高小脑袋,它翘着嘴闭着眼,坐等彩虹屁砸向自己。   许久后,它依然没听到声音, 守静愣住了,有些狐疑地睁开一只眼睛,结果看到是这几个“野人”紧握手中的木棍, 一边警惕地盯着它, 一边不动声色往后撤的模样。   金毛犼焦躁地在温如瑾的肩膀上打了个转,扭头就冲大巢叫了一句:“吼!?”什么意思,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你们后退的动作是认真的吗?现在难道不是吹彩虹屁的时候吗!?   不过一声轻吼质问,就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双耳嗡鸣不止, 头痛欲裂。   原本就警惕的众人就差像是应激的动物一样率先动手了,温如瑾抬手按住了在他颈侧转来转去的金毛犼,又出声安抚众人, 打消他们的疑虑。   “别紧张, 这是金毛犼,它是一只保护人类的神兽,它很厉害,可以和传说中的龙搏斗, 你们别怕, ”温如瑾顿了顿, 神色有些微妙, 最终决定要硬着头皮瞎扯淡,“它不吃人的。”   守静圆滚滚的大眼珠子一转,也不管会不会给祖先丢脸了,它猛点头:“嗷!”对对对,小爷不吃人的,你们看,坑里的人脸不都留下了吗?小爷少吃了两口肉呢!   “不吃人”三个字就是最顶级的安抚剂,大家一下子都松了一口气,桃甚至眼睛亮晶晶地看了过来,跃跃欲试地想要摸一摸这只漂亮神气的金毛犼。   “燧为什么会认识这只神兽?”装疯卖傻多年的大石沉声问,“这天坑里的狍鸮都给他吃掉了?”   520看着温如瑾这厮靠着接连不断的骚操作与抓住一切可抓住的东西去借题发挥,已经连续装神弄鬼了三个世界了,它心道自己都看烦了都!   在阅读了这个世界的简介之后,520就以为这一波稳如鸡是踢到铁板了,装不了神棍了吧?这世界到处都是神兽凶兽和妖魔鬼怪,我看你还怎么瞎几把扯犊子!   可520没想到啊,自己评价温如瑾的词有一个是真的精准——借题发挥!   ******   果不其然,大石这话一出,温如瑾立马开启了自己的神棍忽悠模式:“我做了个梦,梦里的画面很美好,和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那里没有了随意就能吃人的凶兽和野兽,也没有了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人是最强大的存在,人可以去任何地方……”   来了来了,是稳如鸡装神弄鬼那股味!   520要是有实体,这会儿该捂着自己的脑壳狂撞桌板了。   温如瑾向他们描述了一下人类崛起成为大陆霸主的画面,在场所有人,就连不会说话的桃都下意识地呆呆张开了嘴,可见他们匮乏的想象力不足以让他们明白这些画面能是虚幻的构想。   他们的模样,如同从前被温如瑾唬住的万千大众一样,开始自觉地往下深思、深挖——   譬如这么玄之又玄但令人身临其境的画面感不能只是一场虚假的梦,那这一定是真的!譬如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梦到,偏偏就是燧梦到了?   这代表了什么,是不是说明燧是特殊的存在?   如此种种。   铺垫到位后,温如瑾便说:“我在这美好的世界中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到天上有个年老神圣不可描述的声音告诉我,这是未来的世界,这是我们子孙后代能够过上的生活,不用担心野兽的袭击,不用担忧冬天会冻死人,不用担心吃不饱……”   “我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只听到是从天上来的,他说会派下神兽来帮我。”   好了,他成功圆回来了,温如瑾的面上露出了迷之微笑,语气诚恳:“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梦,什么派下神兽来帮我,帮我什么呢?我不明白。”   激动到面红耳赤的大巢哼哧哼哧着,双眼冒光地看着温如瑾,他想要说话却感觉自己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温如瑾在做着最后的总结:“但是就在我们刚刚在山洞里捡燧石的时候,我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他说神兽已经下来了,但是没有到我身边,而是在这个深坑里吃狍鸮的肉,这个声音只有我听到了,大家都没有反应,我还以为我又做梦了,就在刚刚,这只神兽跳上了我的肩膀,我也是这才知道,原来梦里说的,都是真的!”   “燧!你说的肯定都是真的!”大巢激动万分地冲了过来,抓住温如瑾的手,脸上充斥着一股狂热的潮红,他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肯定是真的!燧!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说要叫神兽来帮你,但是我知道,肯定是因为你是天神选中的人!”   大巢笃定极了,越说越深信不疑:“一定是这样的!燧!你说的未来的场景一定是你带领大家实现的,肯定是这样的!不然你怎么会知道山洞里的燧石敲击就能生火,又怎么知道这藤蔓还能编制成方便携带东西的背兜呢!”   “你肯定还会知道很多很多的东西,还会继续教会我们更多更多的事情,你也一定会带着我们杀死更多的野兽,让我们的同族和子孙后代可以安全地长大!”大巢畅想未来的模样是非常积极的,神情认真又向往,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好到难以置信的模样。   现代位面的同学们要是有大巢一半的表情表演能力,什么诗歌朗诵之流的比赛,拿个一等奖还不是洒洒水?   果然大巢的感染力非同一般,顺着他的话,所有人看向温如瑾的目光,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神色,又是敬,又是畏,还有着对将来的向往,对所追随者的狂热。   若温如瑾还是那个初出荆州的公子,这会儿得意气风发地爽朗笑开,但他只是个从无名小村落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   于是乎,温如瑾脸上也随着大巢的话露出了茫然的模样,仿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这神色又慢慢地变得坚定了起来,仿佛他心中已经做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如果这是一部热血少年漫,如果这部少年漫有很多榜单,如果其中有一个榜单名字能叫什么“最佳气氛组”“不是托胜似托”“捧哏之王”“引导全体脑回路”之类的,那大巢绝对是top one!   为什么?   不为什么,温如瑾随手给封的,他乐意,耶稣不满意都没用!   ******   温如瑾成功把众人忽悠了过去。   他开启神棍洗脑术的时候,和520手动猫猫皱脸脸的抗拒不同,守静是直接当催眠曲听的,等温如瑾吹完了,肉眼看不见的牛皮在天上飞,它也在梦中飞了。   金毛犼怎么来的?老天爷亲手送的。这点挺好忽悠过去的。   温如瑾身上种种出彩到匪夷所思的事迹是如何发生的?因为他是天选之子,命中注定要带领着人类走向光辉的未来。这点也挺好忽悠过去。   但第三点就不太好忽悠了——   大树咽了咽口水:“狍鸮被这只神兽吃了,那么我们吃什么?这座山头被狍鸮霸占了多年,敢留下来的猎物可都不多了,而留下来的都鬼精鬼精的,一点也不好抓,早几年我们就到另一座山去狩猎了。”   这话也没错,温如瑾吹得再如何牛皮上天,也得解决实际问题不是,人家愿意听你吹,但饿着肚子还怎么听!?   大树都熬不住,木的两个小孩更熬不住了,看着温如瑾的眼神都在说——你那么厉害,肯定能找到吃的吧!?   守静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它理所当然地伸出爪子往坑边指:“嗷!”那里不是还有几口肉吗?   听不懂金毛犼的话,但大家伙也能通过它那张一本正经的毛脸上的表情明白它的意思,但是吧……   不说大河和大石都摇头后退了,就连在场节操指数最低的大树都艰涩地摇头:“不行,剩下的就一张脸皮,神兽不肯吃,我也咽不下去。”   那就不是小爷的错了,守静心中默默地把皮球踢开,抱着尾巴遮住了自己的脸,小爷只是吃的有点多。   “山里头的猎物虽然鬼精难抓,但是对于神兽而言肯定不难,这样吧,我和神兽去抓猎物,”温如瑾摸了摸金毛犼,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木你顺路看看有没有能吃的野果也采摘一些,大巢你对山腰更熟悉,你还知道前边有什么能够栖身过一夜的地方吗?”   “有,这座山旁的不多,就是山洞多,我知道好几个山洞,但都没进去过,现在去看看?”   ******   就这样,温如瑾带着这些人一路翻山越岭、风采露宿。   途中他们没有遇见过什么其他的人,这蛮荒人烟稀少,果不其然!   遇不上什么人,但会遇见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   大多数都只是未开智的普通禽兽,温如瑾便带着他们打猎,中途教会他们针对不同的动物特性,布下相对应的陷阱,更教会他们打磨石头成简易的刀斧,以韧性较好的细木做出简易弓箭等等……   比起从前手持木棍,依靠群体力量疯狂追逐猎物的狩猎行为,温如瑾这种消耗脑力的狩猎方式显然成功率更高。   随着他展现出越来越多他们根本想不到的本事,他们对温如瑾的崇拜也就越来越深,以至于……   “燧不是从前的燧了,他或许是上天选中的人神!”这样的念头在他们的心底里生根发芽。   他们也遇见过特别的兽类,有些对人充满了恶意,温如瑾就一步步地为他们将勇气的火光点亮,对这些凶恶的兽,不是对付不了,只是需要耗费更多的心血而已。   当然也有一些神奇的飞禽走兽对人的观感不错,温如瑾见过一只神情比守静同学还要傲气的鸟儿,它身上五颜六色的结构色光芒几乎要亮瞎人眼了。   温如瑾拦下了想要对它射箭的大巢,于是这只鸟儿临走的时候,一脸施舍和大发慈悲地将自己的一根羽毛丢到了温如瑾的脑门上。   这根漂亮的羽毛,最后挂在了金毛犼的脖子上当项链。   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温如瑾一直都在带领着他们顺着河流,寻找人烟,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温如瑾在这座不知名的山上,发现了人类的足迹。   “附近应该有村子……”   温如瑾的话刚说完,大家还没露出欢喜之色,就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   “前边的人,哪里来的?”   ******   大石的独眼和大河对视了一下,眼中有过怀疑之色,但见温如瑾没有做声,他们两人便也沉默着不说话。   只是实在累得不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大树率先开了口:“老丈,你说的村落怎么还没到啊?”   不错,就在一个时辰前,温如瑾说此处有人烟,就忽然有个老者出现了。   见这个老者没有恶意,他们就主动解释了来历,听闻了他们的事迹后,老者敬佩他们的勇气,于是也主动提出要带他们到村子里去。   “快了快了,就在前边。”这慈眉善目的老者,指了指前方。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只看到了前方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烟瘴之气,根本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守静:小爷知道!电视剧里妖怪给唐僧指路就是这样的!   —————————— 第132章 伥鬼   在黑暗的蛮荒世界里, 村落和村落之间可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人与人之间更不是,资源不足的情况下村落之间互相歼灭对方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更有些部落的食谱堪称禁忌——因为上头包括了同一种族的“人”。   可这位老人家, 特别的……友善。   所以,温如瑾漠然地看着这个慈眉善目,好心领路的老者,他真奇怪, 不是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你究竟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呢?”温如瑾终于出声了。   他一出声,众人便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明白过来温如瑾的话之后, 他们更是十分上道地做出了相对的反应, 即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奇怪的老者缓缓包围,手中武器都握紧,肌肉鼓胀,蓄势待发。   也许这不能说得上是对认定的“首领”的言行的配合和上道, 而是在这样一个世界中能活到此时此刻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与永远没有阈值的警惕。   白发老人眼中闪过什么,但他下一刻还是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几位后生,别怕别怕, 穿过这个迷障林, 就到我们的村子了。这迷障啊,是天生就有的,但对人没有什么害处,还能把野兽吓退, 我们村子也是这才选择在迷障之后落定的。”   他越发真诚地环顾众人,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们看我这样一个老人家, 我能骗你们什么呢?我也是看你们确实可怜, 又十分勇敢,想着村子应该是愿意接纳你们这样年轻有为的勇士的,这才打算带你们回村的,你们可莫要这样倒打一耙,不识好人心呐!”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而且这老人家还特别有口才,三言两语,就让大家伙的神色都有些松动了,尤其是木,她抱着孩子躲在温如瑾的身后,好几次都蠕动着嘴唇想着要给这个老人家求情。   ******   温如瑾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是吗?”   “当然,快跟我回村去吧,再晚点,这林子可全是黑气,伸手不见五指的,到时候可就找不着路……”   然而这老人家的话还没说完,温如瑾就已经做出了对他的回应——尖锐的木棍直直捅入了老者的心脏。   木棍从他的前胸扎入,又从他的后背穿出。   老人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胸口上都是血,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如瑾,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的脸:“你,你,你……”   那眼神,仿佛温如瑾是什么罪大恶极恩将仇报的混账东西一样。   温如瑾这一出一言不合立即出手,出手即要命,着实让大家都愣住了,他们脸上到没有那种“不赞同”“不认可”的神色,只有迷茫和不解。   看来这段时日在温如瑾的带领下,他是不能逾越的首领这个共识已经达成了。   就在大家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温如瑾的时候,那奄奄一息的老者骤然发难,只听见他尖锐地肃啸一声,有一黑雾凝聚的身躯撕破了表面人类的皮囊模样,张牙舞爪地直直冲温如瑾杀来。   众人“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这老者根本不是个人,原是个伪装出人类模样的鬼怪!   他们仓促之间反应不及时,但温如瑾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它迷惑,它扑来之时他更不可能毫无准备,这黑雾似的鬼魂,最后温如瑾用那根已然有些许不同凡响的尖锐木棍生生将它划破成无数块。   鬼怪尖叫着,声音难听到最小的几个孩子都流了鼻血,金毛犼见状“嗷”了一声,以声音覆盖过了这鬼叫。   反应过来的大家也纷纷出手,但他们的武器对着鬼的杀伤力太小,最后这黑烟鬼死于温如瑾的“肢解”。   ******   一场嘈杂的厮杀告一段落,地上徒留一滩恶臭的黑水,周遭的草丛被它沾到,如同被腐蚀了似的发出了滋滋之声,这骇得大家伙又往后退了两步。   大巢不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木棍,又看了看温如瑾手里的木棍,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用同样的木棍,他们的木棍却时不时地穿过了鬼的身体,而燧的木棍却能次次都如同扎到了实物一样呢?   大河重新背上了藤蔓篓子里装着的小山,问:“燧,现在我们该往哪里走?”   “相反的方向,我们下山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大树都心惊胆战地碎碎念念:“怪不得这座山的飞禽走兽那么少,原来是有那么凶的鬼,还好燧把他杀死了,他居然还会伪装成人,这也太可怕了。”   “是啊,”大巢也点头,颠了颠背上的背篓,“感觉有点防不胜防,如果不是燧,我根本看不出来他是鬼怪。”   在大巢的背上被颠簸了一下的桃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仿佛是在无声地安慰他,又好像是十分有底气地在说她哥哥燧在的话,就不会出事的。   木也心有余悸:“好在燧把他杀死了,那这座山也变得安全了吧?”   大石的独眼有些沉重,他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还没开口,就看见前方带路的温如瑾摇头了——果然!   “他只是引诱我们去死的小鬼,像他这样的小鬼肯定不止一个,”温如瑾回头看了一眼那犹如活物一般仿佛在张牙舞爪的黑雾,“烟瘴中一定藏着一头和狍鸮一样凶恶的东西……”   “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暂时先避开他,天黑之前我会带你们找到村庄的。”   可能是温如瑾的表情太严肃了,木那两个娃娃居然扁了扁嘴,有点害怕地想要哭……   大巢见状立刻安慰道:“大山小山你们别怕,你看燧肩膀上的神兽,它可是能和龙打架哩,什么野兽都能打赢的,别哭了哦!”   蹲在温如瑾的肩膀上玩蚂蚁的守静闻声回头,用眼神赞赏了一下大巢:“嗷呜!”可以,你很有眼光!   ******   那只鬼虽然是要骗他们去死的,但他哄骗大家伙性命的时候,还是比黑心资本家有“良心”的,话都是半真半假的说。   打个比方,他说这座山头“天黑”之后,黑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这是真的!   但是,温如瑾眯着眼打量着后方缓缓弥漫过来的那些黑雾,这玩意太有活力了,简直算得上是活力四射,怎么看它们都不是普通的黑雾,反倒是更像是某些肉眼无法看清的细小的黑色活物凝聚成了黑雾的模样。   “所有人拿出火把,敲燧石点燃它!”温如瑾即刻下令,“加快速度,不远处就会有人烟了。”   众人赶紧照做,粗糙的木头的一头被用某种易燃的丝状干枯植物层层包裹成一团圆圆的,燧石敲击的火星多次溅落后,简易的火把便缓缓地点燃了。   果然,火光会令那些黑暗中的生物心生忌惮,温如瑾发现火把点燃后,那些来势汹汹袭来的黑雾涌动的速度都变慢了。   守静也发现了这一点,它歪了歪脑袋,伸出爪子去勾了一下那跳跃着的火光,呲了一声,它猛地缩回爪子,爪子上的毛毛卷起来了。   火,对于人类文明而言拥有决定性的地位。   纵观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历史,甚至可以从人类对火的理解和运用阶段去划分,当人类学会使用火之后,人类也就和其他的飞禽走兽不同了,因为人类学会了支配了自然力。   而大自然中的绝大多数野兽们是不会支配这种自然力的,它们只会忌惮它,害怕它,这也就是人类的优势所在。   守静可不懂什么优势不优势的,它忽然又有些犯困了,于是就放弃了温如瑾的肩膀,跳进了温如瑾背着的藤蔓篓子里,蜷缩着睡着了。   ******   或许对于人而言,火光总是象征着更积极的东西,它能让人的肉眼看到更多,也会给人安全感,接下来的路就变得好走多了。   在火把熄灭前,温如瑾带着他们找到了那个村庄。   一个占地面积是他们原来的村子十倍有余,但是远远看着却人烟稀少的奇怪村子。   早在发现火光靠近的时候,村子里就有人发现了他们,村民潜伏在角落阴影处,谨慎地盯着远方而来的不速之客。   温如瑾使了个眼色,大巢率先站出来大声向村民问好,并说明了他们的来历。   看不清内里的村子似乎是寂静了一下,温如瑾的耳力能听到他们窃窃私语地在商量着什么,一会儿之后,里头有人说要他们把脸全部露出来。   温如瑾挑了挑眉,很奇怪的要求,不过是他们主动要进村子,人家提点奇怪但不过分的要求自然是应该答应的。   于是大家都把这段时间在路上编制好的帽子之流的东西取了下来,露出了各自的脸,不仅如此,温如瑾还主动让大家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温如瑾能察觉到很多双眼睛的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脸上,反复地逡巡着,似乎是想要找出什么破绽。   好一会儿之后,村里头似乎陷入了一些争论,这嘈杂的争论最后在“火”的字眼下缓缓平息了下去。   温如瑾耳尖地听到了一句“鬼是怕火的”。   于是,接下来他们就看到了有个老妇步履蹒跚地过来拉开围栏:“快进来吧。”   ******   他们没有被安排住进谁谁谁的家里头,而是被防备的拥簇着,带到了村里开集会的大空地。   温如瑾用自己的火把点燃了中间他们堆起来的柴堆。   在陌生村民的要求之下,大巢不得不又把大家的来历都说了一遍。   “你们进了那座山,竟然活着下来了吗?”老妇看向了温如瑾,“你们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遇见了,”温如瑾点头,“遇见一个好心指路的老者,说要带我们回村,但是后来发现他不是人,是鬼怪。”   此话一出,村民们的表情却都没有什么意外,反倒问起他们那老者生得如何模样?   大家于是七口八舌地描述了一番,这个村里的人听了之后,各自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那老妇才率先开口:“你们遇见的,是我的丈夫。”   见温如瑾这群人里头带着的小娃娃听了这话就惊恐地看过来,老妇失笑摇头,解释道:“他活着的时候,是我的丈夫,他现在死啦,变成了伥鬼。”   大巢歪了歪头:“伥鬼?”   老妇点了点头:“对,伥鬼。”   村民开始解释这个村子为何会如此寥落:“从前我们是一个大村子,但是后来有一天,山上来了一只虎妖……”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万一燧死了   “老虎进山的哪一日, 山上其他的鸟兽鱼虫全都在害怕地乱窜,可最后它们都被这只老虎压制下来了,它真是一只可怕的猛兽。”   “老虎吃腻了山上的猎物们, 就下山吃人, 不仅如此,它还会说人话,叫我们每过十天,都要给它送一个嫩娃娃上去给它吃, 不然它就要吃光我们全村人!”   村民说着,面上终于露出了骇然和愤懑的神色。   温如瑾这边的人听着,则更沉默了, 表情晦涩不明。   这些蛮横的野兽都极爱吃人肉, 从来都是如此的,不论是他们自己的村子,还是这个村子,都是如此, 人的处境远远不是燧这位未来的首领梦中那样美好。   那老妇流着眼泪摇头,眼神忍不住落在木怀中的两个小孩身上:“每过十日,就要一个嫩娃娃, 这谁能答应!?”   从狭义的角度理解, 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宝,村里不可能有人愿意拱手牺牲自己的孩子;从广义的角度看,孩子是村子、甚至是人类繁衍的希望,繁衍是基因的根本目的, 要人自绝子孙, 这是违背生物学常识的。   而更现实一点说, 村子不一定能提供得了如此新鲜的食材, 妇人怀胎九月,孩儿才呱呱坠地,那老虎十天要一个,就算是全村妇女马不停蹄地怀孕也生不及时。   “对,我们不答应!”一个缺了一条腿的村民说,“我们所有的食物都是自己狩猎而来,像是老虎那么大的豺狼也不是没有打到过,我们凭什么要怕它,要给他送小娃娃!?”   ******   这个村子的风气,就和上个村子不一样。   他们打一开始就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并且村长也早早地认识到了人和那只吃人的老虎不可能共存的,他们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就算是答应了它,一旦供应不足,它就得吃其他成年人了,届时还不是一样是一番殊死搏斗?   搏斗输了,全村被吃掉,可能老虎又上别的村子里去了。搏斗应了,那将会是伟大的胜利,他们赢了一头凶狠的老虎!他们让村子可以平平安安地延续下去了!   于是乎,村长立即组织村里的青壮年上山打虎,他们在一日烟雾没那么浓郁的时候,拿着自己的武器,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山了。   那个断了腿的村民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神色沮丧极了,眼睛更是暗淡沉重:“但它不是普通的老虎,它是一只虎妖,它能控制风,杀死它太难了,狂风一吹,我们站都站不住。而且,被它吃掉的人还会变成它的伥鬼,反过来祸害欺骗我们自己人,所以我们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温如瑾抱着自己的藤蔓兜,手指伸进了镂空处,正一下一下地摸着某金毛犼的毛毛,听了这村民的话,他动作一顿:控制风?莫不是虎从风?   村民说的情况太沉重了,和他们先前的村子也差不多,选择了不一样的路,但同样的沉重和艰难。   大巢犹豫了一下,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就是现在你看到的这样,”老妇苦笑着示意了一下四周,“只剩下这么点人了,手脚健全的青壮年几乎死绝了,都变成了它的伥鬼,可恨啊,可恨啊!他们居然帮着吃人的老虎来哄骗自己的妻儿老小!”   ******   被山上那只虎妖吃掉的人,死后就会变成妇人口中的伥鬼。   伥鬼即是老虎的侍从,而变作伥鬼的人会无条件地听从虎妖的话,伥鬼们总是手段百出地诱惑村民到山上去,让老虎把他们吃掉。   最可恨的是,这些伥鬼总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下手,比如父母对孩儿,夫妻之间等等,因为越是亲近,就越是好骗。   据村民所说,温如瑾他们遇到的那个老者,就是原先的村长,也就是那个颇有远见,坚定地决定要上山打虎的人,他虽年老,但甚有担当,率先亲自令着青壮年去打虎,可惜他们都有去无回。   而让村民们痛得恨不得捶胸顿足的,是村长的儿子带领的第二批打虎队伍,他们上山打虎,说是遇见了侥幸没死的村长,村长说自己知道老虎在哪,要带着儿子和村民去偷袭。   不论是村长的儿子还是村民都深信不疑,结果第二批人只回来了一个,就是温如瑾对面坐着的那个断了一条腿的村民。   这个村子格外的顽强,后来他们也没有就此放弃,不依不饶地陆陆续续小规模上山过,最后的结果都是无疾而终……   而在这之后,这个村子就成了温如瑾他们现在看到的模样,占地面积大,但人口稀稀拉拉的,而且死气沉沉——有生力量不多了。   那老妇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温如瑾的面前,问:“叫燧的小子,他们都说你杀了一只叫做狍鸮的人脸羊身的野兽,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待温如瑾回答,温如瑾的头号狂热粉丝大巢就像是被戳到了某个无形的机关一样,头脑一热,瞬间上线,“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的!狍鸮撞倒了好多树木,燧都躲过去了,狍鸮能把大地都踩裂,也没能伤到燧,而且燧他可不是普通人!”   村民不明所以地看了过来:“不是普通人?这是什么意思?   ”   这一下子,大树忍不住要跟大巢抢风头了:“没错,燧是我们的首领,我们敢跟着他离开村子,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他可是神人!他将来可是要带领着众人,成为这片大陆的霸主的!”   这话一下子就把朴素老实的村民们唬住了,毕竟他们连吹牛皮都没怎么见过,更不可能见过能把牛皮吹上天去的想象力了。   接下来就是大巢和大树你争我抢地把温如瑾的“神迹”一一细数了一遍,包括那个梦,包括那只小小的却能把大大的狍鸮都吃进肚子里去的还能和龙打架的神兽,包括温如瑾教会他们的各项技能。   “诺,这是藤蔓兜子,你们不会编吧?这是燧教会我们的!”大巢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脯,“还有这个,这东西叫燧石,只要敲击就能起火了!你们村子肯定没有,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还隐约看到后方的火种呢!”   “这是弓箭,可以远距离地射杀猎物,这是骨针,可以用来缝补兽皮,更加能保暖,这是石刀,可以用来割肉,这是石斧,它可重了,砍猎物的时候能一下子把它们的头骨都砍碎!”   大巢和大树都颇有成为“传销之王”的潜力,他们二人你来我往地吹嘘了一通之后,村民们看温如瑾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老妇更是不用看温如瑾藤蔓兜里头睡得昏天暗地的“神兽”金毛犼,直接就说:“好哇,你既然有如此能力,又是命中注定带领人们走向辉煌的神人,那你肯定能杀的了那只老虎!”   “燧,只要你杀了那只老虎,这个村子从今往后,就以你为主,你就是我们的首领!”   不论是这个村子的村民,还是温如瑾带来的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那眼神里写满了期待和紧张。   温如瑾怎么会叫如此上道懂事高情商的打工人失望?   他站了起来,大声说:“好!明日我就去杀了它!”   “喔喔喔!!!”大巢不愧是温如瑾的头号彩虹屁发射机。   温如瑾话音刚落,大巢就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拍着巴掌又跳又叫,直接拉动全场气氛。   于是乎,被吵醒的守静用爪爪扒拉着自己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篝火前,有一群身上布料只有那么一两块的野人,手拉手围着它家铲屎官疯狂地载歌载舞。   “嗷呜~”麦艾斯!   ******   既然说好第二天就要解决此事,那今晚就没法子再闲着了。   温如瑾让大家伙全部都动作起来,连夜选了个已经无人的家(石洞)烧炭,而后让他们将木炭磨成粉末状。   他又招呼人帮忙将自己的“石斧”打磨得更加锋利,这所谓是石斧,实际上还只是一个粗壮的木棍上插着一个巨大的略有粗糙形状的石头,无论如何,临阵磨枪吧!   人还是得要有事情做,无事可做之时更容易想东想西让自己更痛苦,更何况是眼下这般情况呢?   温如瑾让他们忙活了起来,忙得热火朝天的,不说他能否真的打死山上那头老虎,但他们一旦动了起来,就感觉生机好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第二日,温如瑾背上了兽皮大袋子中装着的一大包碳粉末,左手削尖的木棍,右手巨大的石斧,肩上扛着让大家下意识会忽略的神兽金毛犼……   不仅如此,村民们还集思广益地帮助温如瑾用上了他们当初准备过,却未能发挥作用的东西,比如从某些剧毒的植物中提取的汁液,这东西就抹在了石斧和木棍上。   众人送温如瑾到村口,眼中皆是期待和热切,当然也少不了担忧。   大巢更是忍不住多次提出要跟着温如瑾一块上山,但这次面对的家伙可不是普通野兽,而是一只虎妖,还是手底下有不少伥鬼的虎妖。   暂时无法对付鬼怪的他们在实际上无法帮上温如瑾的忙,可能还会丧命,如果让温如瑾在打虎的过程中还要关顾他们的话也太没有必要了,故而温如瑾就说他自己去就行了。   为什么静静同学容易在这样的大场合中被忽略?   因为它太小了实在是太小了,像个刚断奶的小崽崽,那老妇甚至都想要将这只金毛犼留下。   她寻思着:万一燧死了,这小崽子养大指不定还能给他报仇呢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守静:啊?你想养大小爷,认真的吗?!   ———————————— 第134章 真公犼从来不回头看爆炸   温如瑾带着自己的一大堆粗制滥造的工具, 与他家绝世小可爱守静同学,斗志昂扬地上山去了。   所有人留在村子里,目送着他的背影, 在这一刻, 少年瘦削的身体中,仿佛居住着一个强大健壮到能顶天立地的灵魂。   路上520啧啧出声:“要我说,其实早在上一个村子,你就完全可以拿守静当个宣传的噱头了吧?”   只需要告诉村民, 没了狍鸮也不用担心,还有另外一只更能打的神兽金毛犼呢,520觉得温如瑾只要那么说上几句, 他完全不用带着人背井离乡的, 那个有更多青壮年的村子就会是他的根据地。   哪里用像现在这样,那么能打的小崽子都被小瞧了。   “是又如何?”温如瑾进了山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谨慎是不会错的。   520听了这反问有点气结:“是的话你干啥要舍近求远啊, 本宝宝不理解!”   “吼!”那肯定是因为你笨!   “你聪明你聪明,你全家都是大聪明!”   眼看着它们又要吵起来了,温如瑾无奈地压了压眉:“好了好了别闹了, 之所以不在这个世界把静静捧上神坛, 是因为不可以。”   “不可以?”   520的声音有些迟疑,它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任务的了解和温如瑾有些许的出入了。   它简单地将任务理解为让人类强大起来就行了,至于如何强大、过程与细节,520不甚理解, 但是温如瑾看起来似乎早已经做下了许多决定。   ******   是的, 不可以。   温如瑾抬头看了看山上这遮天蔽日的迷障之气, 他要造神, 但这个“神”,得是人,而不是金毛犼这样的神兽。   因为归根结底,对于人类这个种族而言,神灵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一方面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神灵是根本不存在的,因为一切“神迹”诸如伟大的发明、宏伟的建筑、绝顶的巧思等等,都是人的智慧结晶。   可是另一方面,献出了伟大贡献的个体的人,已经是远胜于普罗大众的超脱存在,他们有资格被冠以“神灵”的名头,所以若是神灵存在,那么人类就是自己的神灵。   “他们不需要去信奉神仙,去供奉神兽,你必须要让人意识到‘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人是什么?人是自己的神!   告诉他们——   食物不必祈求神灵,由我们狩猎而来。   住所不必祈求神灵,由我们建造而来。   衣物不必祈求神灵,由我们缝纫而来。   ……   温如瑾知道有些神兽很好,它们能为人指路、令人丰收、替人治病,可终有一日人能自己将整个世界的所有角落都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庄稼的成长每一个阶段都有相对应的肥料,医学的发展将会进入到细胞的阶段……   那么神兽存在的意义,对于人类而言又有什么必要呢?   凶兽野兽要吃人,人要繁衍存活,就必然要杀了它们。   神兽的好处,人终有一日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去取得更大的成就。   而这些天生强大的兽们所做不到的,人都将做到,并且做到好得匪夷所思,上九天揽月,下九洋捉鳖,从来不是一句空谈。   此方位面意识,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抓住了它进化的关键所在——人!   ******   温如瑾发现自己似乎第三次路过了同一棵树,眼睛略微眯了眯,但他老神在在,并不慌张,还有心情给520指点一下迷津。   “其实,剖开现象看本质的话,人应当是从来没有崇拜过‘神’的。”少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越来越紧凑的动静。   “人所崇拜的对象,自始至终都是‘人’本身。只是这些被崇拜的人,他们太强大太伟大……为了能表达对他们的敬佩,将伟大强大的他们与普通人分开,于是人类发明了‘神’这个词汇。”   所以自始至终,纵观人类的历史,是人的历史,不是神的神迹。   神是可以由帝王册封的,神本来就是由人造的,温如瑾不算是什么胆大妄为,他也不过是将偏移了轨道,引导着,挪回正轨罢了。   “嗷!”听不懂听不懂,到底打不打?!   金毛犼不耐烦出声的下一刻,温如瑾手中的木棍就脱手而出,朝着某个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迷障投掷而去。   木棍上染着的狍鸮的血,仿佛在这昏沉暗淡的空间中闪烁着猩红的光,木棍的影子没入了迷障中看不见,但前方却响起了一声声尖锐的鬼哭狼嚎,看来是温如瑾扎中了。   敢跟他玩鬼打墙,那要做好被穿成串串的准备了。   守静见状嗷嗷叫了一声,后腿在温如瑾的肩膀上用力一蹬,身体就直接往前一纵,也跟着跳入了那迷障里。   温如瑾紧随其后,前方传来了威慑力十足的虎啸声,混杂着一声声兴奋的嗷嗷嗷。   忽然一阵狂风迎面而来,温如瑾猛地往左一让,发现原是只见一只头圆,耳短健壮结实的猛虎借着瘴气的掩饰,直直朝着温如瑾扑了过来。   一击未中,那老虎粗大有力的四肢落地时却显得格外轻盈与灵活,它粗长的尾巴一甩,回首看向了温如瑾,果真口吐人言:“好小子!”   这只健壮结实的猛虎全身是耀眼的橙黄色,周身布满既短又窄的黑色横纹,胸腹部有一大片毫无杂色的乳白色的,毛发条顺靓丽,一看就知道它不会营养不足。   520忍不住吐槽:“别闹了哥们,虎妖呢,吃人的,能营养不足?”   这时金毛犼从另一个角落如同子弹似的弹射出来,一把重新回到了温如瑾的肩膀上。   老虎又看向了金毛犼:“不错的小崽子,怎么跟着这些个凡人混迹?”   “吼!”你管不着小爷!   “那就别怪你虞吏爷爷不客气了!今儿个开荤,爷爷要把你们两个都给吃了!”   守静却并不生气,反而神色有些奇怪地翘了翘胡子,然后凑近了温如瑾的耳朵:“嗷嗷~”它真的好像电视剧里边的妖怪啊。   名叫虞吏的虎妖抓紧了这个机会,大吼一声,再次扑杀了过来。   对金毛犼的脑回路无言以对的温如瑾再次闪身躲开,守静也接着扑了过去,见状,这虎妖怒了,用尾巴冲金毛犼甩了过去,守静刚一跳开,温如瑾的身影立刻出现,只见他已然瞄准了虎妖的大脑壳子,高高举起了沉重的石斧往下猛砸。   虎妖见状怒不可遏,口中骂起了温如瑾和守静的亲娘来,不过这两只都没啥反应,不似普通凡人被辱骂母亲一般愤怒,盖因他两都算是说不上是有娘亲的家伙。   见温如瑾这样一个弱小的凡人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攻击它,虎妖越发恼怒,爪下生风,这风竟缓缓凝聚成一团飓风的雏形来。   周遭的风涌都往这边席卷凝聚,此处空间似乎已经成了一个被风包裹住的全封闭的独立空间,而那虎妖则在风暴的中心,它欣赏着脚下的席卷的风涌,这是它天生的能力!   虎妖不紧不慢地用风逼近,面目狰狞地盯着温如瑾看,等待着这凡人发现自己无处可逃之后惊慌失措、屁滚尿流的表情,它更想看到这些凡人看见风在它手中如同玩具一般的表情……   颤抖吧!臣服吧!渺小如蝼蚁一般的人!   人有什么资格和他们这些妖兽争抢!?   看到它在飓风中的模样了么?被吓到了吗?   呵呵,愚蠢的人啊,居然真的以为自己能战胜妖兽!?   ******   心中傲慢无边无尽扩散着的虎妖,忽然不急着杀人了,它爪子动了动,风涌也跟着动了动,它要看见这家伙惊恐万状的脸!   可是它失望了,温如瑾不但没有露出什么万分惊慌的表情,反而是嘴角倏地出现了一抹略显促狭的弧度。   虎妖见状,不解地歪了歪圆滚滚的大脑袋:他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立刻撒尿然后跪地求饶?   温如瑾可没管这只虎妖被他的淡定颠覆了世界观,只见他抓住这虎妖施展风控能力在他面前疯狂炫技秀本领的机会,一把将自己背后背着的碳粉末全撒了过去。   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招了,只是没想到这只虎妖会这么配合而已。   在通风不畅、相对密闭的有限空间内,充斥着大量的炭粉……   守静接触到温如瑾的眼神后立刻跳了回来,温如瑾掏出燧石,就那么一敲,而后他带着金毛犼往后一扑,躲在了巨树的背后。   背后传来了一声赛过一声大的爆炸声,砰砰砰,火光四射,烈火焚烧着不受控后向四周逃逸开去的风……   虎妖的惨叫声淹没在了这巨大的爆炸声中。   四肢扑在温如瑾后脑勺上的金毛犼:“嗷呜~”真公犼从来不回头看爆炸!   ******   大巢焦虑地在村口转来转去。   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小女孩居然蹲在他身后。   “桃,你快进去吧,燧回来了我肯定第一个叫你!”   桃摇了摇头,固执地蹲在原地,捧着自己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的隐藏在瘴气中的山体。   大巢明明心里也有点慌和没底气,但是他脸上却一看都看不出来,反而显得十分自信:“嗨呀!燧他一会儿就回来啦,真的,我亲眼见过燧杀死狍鸮的,真的很快,你们就别杵在这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村民都不听他的。   身为温如瑾的头号彩虹屁生产机的大巢难能罢休,吹牛皮地往前一指:“你们还别不信,指不定燧现在就已经下了山了,还拖着虎妖的尸体呢!”   作者有话说:   大巢: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燧让我牛皮成真!   ———————— 第135章 他要造神   “指不定燧现在就已经下了山了, 还拖着虎妖的尸体呢!”   大巢说这话的时候,也知道自己在吹牛皮,他没有太多的什么小心思, 他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条件反射地安抚众人而已。   至于自信万分地伸手指向那瘴气蒙蒙的前方, 也只是身体随着语言在行动。   大巢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就这样一直指着,指到燧出现为止!   这半大的孩子心道自己平日里干活可都是一把好手,就不信指不到燧下山的时候!   但是大巢没有想到的是, 众人下意识地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一个个震惊在了当场。   他们的表情,从有着些许不相信和怀疑, 直接扭曲成震惊失色, 紧接着似乎是大脑反应过来了,那原有些扭曲的表情便一下子像是江河后浪推前浪一样喜笑颜开了。   所有人都在原地弹射了起来,“喔喔喔”地欢呼出声,在一片震天响的欢天喜地中, 他们一个个撒丫子往前冲去,直接把因看他们的表情看呆了的,没反应过来的大巢给刮得原地一个趔趄。   什么!?   大巢还不敢回头看, 只是呆呆地看着这群人一个一个地风一般打他身边跑过,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地欢呼,还有男性畅快淋漓地嚎叫。   不是吧?大巢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僵硬了,他缓缓地回头,燧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然而大巢还没有完全回过头去, 肩膀就先被一只手搭上了, 紧接着,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巢, 怎么在这里傻站着?”   温如瑾拍了拍似乎魂魄离体了一样不在状态的大巢,说:“快去帮忙剥虎皮吧!”   ******   大树大口咬下一块烧烤老虎肉,一边嚼,一边说:“大巢可真有你的,你说燧回来了,燧就真的回来了!”   可不是,那场面,简直了,一言难尽啊!   大巢就那么一指,大家原本都将信将疑其实不怎么相信的,但是定眼一看,好家伙!那昏黄浑浊的瘴气中,居然缓缓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而这身影的背后,还拖着一只庞大的长毛巨兽!   难以形容,真的难以形容,大树一边吃一边晃着脑袋,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某一刹那,向他们走来的不是燧这个半大的小子,而是上天派来拯救所有人的神人!   帮忙给大家分虎妖肉的大巢闻言自信地哈哈大笑:“可不是,我心里头估摸着,燧也该回来了,他一向很厉害的,这区区虎妖也用不着他上山多长时间!”   与他自信的表面不同,大巢心道刚刚自己真的是瞎扯的,他哪知道燧真的那么快就能解决这只凶神恶煞的虎妖呢?   但是这大实话可不能说出去,满面春风的大巢坦然自若地接受着大家的吹嘘,与有荣焉地享受着他最好的兄弟燧带来的光环笼罩。   520看了半晌,忍不住在温如瑾的脑子里发挥起了酸葡萄心思:“可恶!被他装到了!”   温如瑾闻言只是笑了笑,他神态坦然地回应着众人的问题,接受每一个人的赞美和亲近,并不倨傲。   刚刚艰难拖着虎妖的尸体下山的时候,温如瑾远远就看到了向他冲过来的村民,他都震惊了一下,怀疑他们难道一直在山脚下等待?   结果520那么一说,温如瑾才知道大巢误打误撞地装了一回。   ******   篝火烤肉大会,被众星拱月的温如瑾格外的安然,他在进村的路上就长话短说地给大巢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这会儿大家一边啃肉,一边听在正中央的大巢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地描述温如瑾的打虎过程。   温如瑾一边听大巢的现场说书时不时给他补充细节和更正出入,一边投喂身边两只小家伙。   他将手里的肉撕下一块,喂到了肩膀上金毛犼的嘴里,又撕下一块,喂到了趴在他腿上的桃的嘴里。   桃这孩子特别好满足,有一口肉吃就高兴得魂要飞起来了,嚼着这没滋没味的烤肉,她仿佛在吃着什么宫廷佳肴似的,眼睛都乐得眯了起来,好像这美味能叫她魂飞九天。   真正吃过好东西的金毛犼就不同了,跟着一视同仁地吃这寡淡无味的东西,它吃了两口就扭头不让温如瑾喂了,不用问,答案只有两个字——难吃!   守静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对温如瑾说:“嗷~”你偷偷给小爷藏一块,小爷去角落里让520给加料。   金毛犼心里郁郁道:没有生抽和孜然粉和同尘牌大厨的世界一点都不快乐!   温如瑾无奈地撕下了一大块给这只嘴刁的小崽子,它叼了一大块肉,几下跳跃,倏地就消失了。   大巢扭头发现金毛犼不见了,还问温如瑾:“咦?神兽呢?”   “它躲起来了,神兽可能更喜欢喜欢自己吃吧。”温如瑾随口应付。   大巢看了看温如瑾手中的肉没多少了,又想给他割一块,温如瑾拦住了他:“不必了,吃不完留着吧。”   “那可不行,”旁边的人摇了摇头,“还是都吃掉,吃撑了也得吃,可不能留着,虽说这冬天快到了,但是这肉不经放,会馊的!”   虽说这会儿大家馊了也照样吃,但是馊的肯定没有现在鲜美的好啊!   “不必担心,我会教大家如何延长食物的保存时间的。”   ******   在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后,村长的妻子,名叫桑的老妇站了出来。   桑抬手示意众人,众人见状渐渐安分不再吵闹,桑于是说:“如大家所见,燧小子杀了那只名叫虞吏的虎妖,这虎妖祸害我们村子多年,吃了父母吃夫妻,吃了夫妻吃儿女,可恨我们一直未能杀死它!”   “但今天,燧做到了!燧替我们报了大仇,让我们的村子能得以延续,我们曾想过要逃离世代居住的村子,但是因为有燧的出现,我们不用逃难了,我们无需像那些失去了村子和部落的庇佑的流民一样活着,我们还可以再我们的村子里生儿育女,繁衍子孙后代——”   “这一切都是燧的功劳!”大声说完后,桑回头看向了温如瑾,缓缓向他走来,牵起了他的手,带着他走向中央。   “在燧上山打虎前我就说过,只要燧能杀了老虎,他就是我们的首领!当时大家没有意见,现在见识到了燧的本事之后,应该更不会有意见了。”   “我相信燧是上天派来的神人,他是来拯救我们所有人的,他将带领人成为这片大陆的主宰!”桑慷慨激昂地说着,眼中饱含热泪,“终有一日,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必像我们今日一般被那些野兽当口粮,我们的孩子会像燧的梦里那样活着,能吃饱,能穿暖!”   桑最后跪在了温如瑾的面前,呈上了村民去山里捡回来的温如瑾的木棍:“首领!村子就交给您了!盼望您带领着我们,令村子人口越来越多!”   温如瑾面色似有动容,他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木棍,慎重地说:“必不负所托!”   ******   众所周知,要延长食物的保质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腌制和腊干。   腌制不论是干腌还是水腌,都需要盐,但是这里没有盐,是的,人还没有发现天然的盐,人体所需要的盐分都还是直接从食物中摄取的。   腊干也不显示,蛮荒的瘴气迷雾一直笼罩着整片大地,太阳根本无从可见,谈何天然的腊干。   温如瑾倒也怀疑过,是不是人的自我意识觉醒之后,这些阻碍了视野的浑浊瘴气就会消失了?还是说得要所有超凡脱俗的兽类都消失,人彻底成为主宰之后,这片迷雾才会消失?   这一点温如瑾也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因为现在有更加紧要的事情要做——那头虎妖的肉没吃完,但不能让食物腐败掉。   好在木柴到处都有,也不缺少火种了,温如瑾便教会村民“烟熏法”,烟熏自古有之,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传统食品保藏方法。   烟熏就是利用了高温和木柴等燃烧时产生烟气,令食品一边干燥一边吸收木材的烟气,如此可令肉的水分减少的同时,让肉的表层附着了一层由水蒸气、气体、液体和固体微粒混合而成的东西,有利于保鲜的同时还让食物看起来有着烟熏的独特色泽,令人食欲大增。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只因为烟熏还需控制温度等,但这一切对于温如瑾而言都不算是大问题。   温如瑾一一教会了村民许多目前能用得上的技能,包括大巢先前吹嘘过的鱼骨制成的粗糙的针,打磨石头制成武器,制作弓}箭,分析附近猎物并开动脑筋想方设法地布下针对性陷阱……   除此以外,温如瑾还发动众人一起去抓某些常见猎物诸如狼、彘等的幼崽回来圈养。   很多事情,一开始大家是并不理解的:“我们自己的食物都不够吃了,还要养食物的幼崽?!”   远见并不是一件所有人都拥有的东西。   不过好在温如瑾是首领,他有着充足的威信能力压众意去达成自己的意志,虽然可以如此简单粗暴,不过最终温如瑾还是耐心地给大家说明了其中的道理。   他要造神,但这个神,不可能只是他一个人。   作为首领,不应该在明确自己的意志正确之后就一意孤行,而更应该引导众人,开发民智,启迪民心,唯有这样,人才是那个和牲畜不同的——“了不得的杰作!”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你知道哪里有稻种吗   这个原本无名的村子, 在温如瑾的带领下,轰轰烈烈热火朝天地奋进了几年,陆陆续续地接纳了许多流民, 又兼并了几个闻讯前来求合并的小村子……   举行了好几场大型的篝火舞会(拉郎配相亲)后, 新生婴儿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这个曾经空落落的村子终于成就了一定的规模。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温如瑾来的时候,像是这个村子这样的无名村庄这片大陆中存在着不知凡几, 没什么实力也就无需取什么名字。   如今的情况可不一样了,大家伙在今日的集会上,便提议要给已经有足够规模称作部落的村子取名。   取名废温如瑾:“就叫希——”   520立马打断:“又踏马的希望部落是吧?你能不能有点艺术细胞!”   被堵了个正着的温如瑾于是挣扎着:“那叫曙光部落吧。”   无言以对的520:“……”这踏马不都是一个意思!?   曙光是什么?   温如瑾的话刚说完, 众人面面厮觑, 不太理解地发出了疑问:“敢问首领,这‘曙光’是何意?”   哦,忘了蛮荒瘴气弥漫,不见日月的基本现实条件了。   温如瑾于是领着众人走出了这粗糙搭建的枯草大棚, 他伸手指向一片浑浊的天际,说:“在这片瘴气的背后,有一个东西, 名为太阳。”   “太阳升起的时候, 世界一片明亮,我们不用大火把也能看清楚远方,太阳落下的时候,月亮也就起来了。”   “可、可是这明明什么都没有哇!”一个参会的小子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都没有, 因为被瘴气遮住了, ”温如瑾好脾气地笑笑, “但是没关系, 大家既然选择了我,那我就必然不负众望,我有信心带领着人走向巅峰,让这片大陆成为我们的土地,到那时,瘴气自然而然地就消散了,太阳也就出来了。”   “这、这跟‘曙光’又有什么关系呢?”   “曙光的意思,就是破晓时的阳光,也就是说,驱散黑夜迎来白日的第一缕光芒,就叫曙光,而我们的部落,已然是拥抱了光明前景的部落,终有一日我们会成为人类最强大的部落,我们的部落会是带领人类走向顶峰的部落!”   ******   温如瑾大气磅礴地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迎来彩虹屁。   回头一看,众人都还在皱着眉陷入苦思冥想,唔~温如瑾摸了摸怀抱里似乎沉重了不少的金毛犼,心里有些诧异:大巢同学这次居然没衔接上。   忽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忽地像是明悟了什么一样,喃喃自语了起来:“我明白首领的意思了,我懂了,我知道首领是什么意思了!”   这下子,就连自称最靠近首领的贴心虎皮小短裙大巢都不得不蹭了过去:“土坡爷爷,你给我说说呗!”   “现在的我们还很弱小,野兽凶兽都以我们为食物,我们就活在这混浊的世界里,看不到光,但首领就是我们驱散这瘴气与黑夜的第一缕光!”   老人激动万分地振臂高呼:“首领就是我们的曙光啊!!!”   甭管究竟明白没明白,反正听着就是寓意极好还很牛逼就是了,大家伙跟着高呼——   “首领就是我们的曙光!”   大巢却没跟着喊,躲在角落里咬嘴唇。   520第一次看这蹭着温如瑾的光环特别自信的家伙吃瘪,笑得吱哇乱叫。   温如瑾却不以为然地拍了拍大巢的肩膀:“大巢,等你到土坡那个年纪,你会比他更厉害的,别难过。”   论吹彩虹屁和热场子捧哏的天赋,何人能出大巢其右?   这次大巢没能抓住控场机会,只是因为他年岁还小,缺乏一定的阅历和意识想象能力而已,假以时日,绝对没人能抢了这厮的风头。   温如瑾对大巢报以十二分的期许——我未来的首领光环就靠你来时时擦亮了兄弟!   ******   这些年来,温如瑾陆陆续续带领着众人,抓回了不少大家集思广益后认为的,可以圈养起来当储备粮的各类动物的幼崽。   但直到今日,感觉真正驯化程度最高的,或许说与人类搭配指数最高的,还是狼崽子……   哦不对,它已经被驯化了,所以开除狼籍,它们现在是狗崽子了。   520忍不住皮一下子:“只要把狗开除狼籍,狼就是不可驯化的咩哈哈哈哈~(狗头JPG.)”   走出村口的温如瑾顺手摸了一下看大门的狗子的脑袋,狗子倒是高兴了,兴奋地汪汪叫,但他的这个行为,却惹来金毛犼的怒目而视:“嗷!”你为什么摸别的狗的脑袋!   520:“?我记得静静你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狗,什么叫别的狗?”   听到系统这明晃晃就是在没事找事纯属挑事的话,温如瑾就知道,它两要吵起来了。   果不其然,守静再一次开始和520跨空对线。   温如瑾无奈扶额,说这两是小学鸡,那都是侮辱了祖国的花骨朵儿!   跟在温如瑾身后牵着猎犬拿着各式打猎工具的众人见状也有些不解:“首领,神兽这是怎么了?”   怎么看起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   “可能是要出猎了,兴奋吧。”温如瑾再次表演了合理的瞎扯淡技术。   大巢狐疑地瞅了一眼嗷嗷叫的神兽,总感觉,嗯……这不像是大家伙的那种兴奋的表现,更像是大集会上那些意见不合的中流砥柱们面红耳赤地争吵的模样。   ******   附近的这几座山这几年温如瑾陆陆续续地带人清扫了一片,基本上这已经是人的地盘了。   大肆地屠戮了那些食人的野兽凶兽后,甭说那些战力不佳的野兽会不会听了温如瑾的名头就闻风而逃,就连原本并没有被驱逐的山野精怪,都似乎忍不住主动搬家了。   就算不搬家,也各自乖巧懂事地躲藏了起来,极力避免和人类起冲突。   它们倒不是打不过那些采摘野果的妇人,又或是那些追着猎物跑的男人,它们怕就怕打了这些弱的,引来了他们的首领——那个叫燧的恐怖直立猿!   圈养牲畜,种植果树,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在发展着。   但是这远远不够,目前温如瑾没有找到五谷,亦或者是近似于五谷的能成为人类主粮的,能成为人类的庄稼的植物。   种植的发展还停留在将采摘到的野果的核播撒在村子周边,近一两年倒有些生长周期短的果树长起来了,但它们远远不能成为主食。   温如瑾必须得带他们进行这一次的狩猎:   一则冬季快到了,部落人口暴增后粮食需求量也在暴增,温如瑾不得不分批次地带领众人外出打猎。   分批次是因为部落须得留守部分战力,免得被其他食人部落偷塔了都毫无反抗之力;   温如瑾次次带领是因为他们在开阔更广大的地图,陌生的山林没有他在场的话,伤亡比例太大了不利于保持部落有生力量。   二则,温如瑾望了望瘴气消散了些许的天,他必须要尽快找到谷类了,最好能找到野生稻种或野生麦种。   ******   令温如瑾颇感意外的是,他会在这样一座临近东海的无名小山崖上,遇见一只神奇的猿猴类生物。   彼时只有他一人带着金毛犼爬上了这处悬崖,他是为了瞭望远方才爬上来的,其他人还在山林中各自配合着狩猎,一时半会不会上来打扰温如瑾纵观全局。   结果他就这么和一只漂亮的猿猴不期而遇了。   这只猿猴浑身都是飘逸柔顺的长毛,海风轻轻吹的时候,那灰褐色的毛发便迎风招展,十分地轻柔玄妙,是不需要后期加工和P图就可以直接去给某飘当洗发水广告的哪种程度。   和通体灰褐色的毛发不同,它头上的两只耳朵是浑身色彩的突兀点,因为只有这两只耳朵的雪白色的。   这只长着怪可爱的白色耳朵的猿猴,并不像某些泼猴似的抓耳挠腮、吱哇乱叫,它站起来像是人一样直立行走,步履还怪优雅的。   看见温如瑾的时候,它也并不惊慌,更不逃跑。   它反而是随手摘下了悬崖边上的无名野花,缓缓走向了温如瑾:“送给你,不知真名的人类首领。”   这样的举动,是很明显的没有恶意,且主动示好。   温如瑾并非像那些山野精怪口耳相传的那般什么杀心极重,相反,他自出生以来就浸泡在杀伐中,如今是非必要不杀生的……只不过,人的口粮,是生存的必要罢了。   当然,虽是必要,却也不是不能放过那么一两只特别的动物,还是会说话,主动示好的动物。   “多谢你的美意。”   温如瑾接过这一朵迎风招展的红色野花,略微折了折它的花枝,将它戴到了肩膀上金毛犼的耳朵上,守静还在虎视眈眈盯着这只似人的猿猴看。   原本温如瑾是想问这只动物,那句“不知真名”是什么意思,但是它已经主动说起来了。   “我是狌狌,我知道你这具身体的过去,这是一个名叫燧的孩子,他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一个可爱的妹妹……”   “我也能知道有关于‘你’的事情”,狌狌平静得像烟波止息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温如瑾,“但是只能知道一点点。”   “哦?”温如瑾倒是被它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狌狌似乎是一只很单纯的兽,它没有什么卖关子的小心思,温如瑾表示了自己的好奇,它就继续说说:“你是几年前才成为‘燧’的,你并不是‘燧’本人。”   有点意思了……   “你刚成为‘燧’的第一天晚上,就杀死了一只人面羊身的名叫狍鸮的食人野兽,后来你带领着自愿追随你的村民,到了现在的曙光部落,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虎妖虞吏杀死了……”   它说的很对,基本上把温如瑾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做的事情都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是我只知道这么多了,”狌狌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微风一样轻飘飘的,“我能感觉到你的过去还有更多更多,但是我不‘知道’了,这是为什么?这很奇怪。”   温如瑾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想知道答案?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   狌狌摇了摇头:“我能通晓过去的事情,但却无法知道未来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你会来,也没有刻意在此等待,你遇见我,只是刚好,不是刻意。”   晓过去的事情,好家伙,这天赋技能,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于是温如瑾羡慕地问:“你能通晓过去的事情,那你知道哪里有稻种吗?”   作者有话说:   520:稳如鸡,不愧是你!兽都要角度清奇地榨干价值!   —————————— 第137章 无时无刻不在忽悠兽   “你能通晓过去的事情, 那你知道哪里有稻种吗?”   这话一出,狌狌的表情就有些奇怪了,那是一种很复杂的难以形容的微妙的感觉。   狌狌知道, 对于这些客观存在的事物, 诸如山、河、海、树、土地等等,人类群体有着自己的命名方式,与他们这些兽有着很大的不同。   比如说,一种长在沙地里的可食用的红色野果, 人类管它叫沙地果,而兽类则称呼它为红软果,对于同一件东西, 他们会以不同的角度找到它的特别之处并以此命名。   但是狌狌能知道过去, 所以它知道人类将这种果子命名为“沙地果”了,它知道“沙地果”的模样,也就知道人类口中的“沙地果”就是它从前认知中的“红软果”。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人类首领问它“你知道哪里有稻种吗?”   狌狌不知道, 因为它不知道人类将什么样的东西命名为“稻”,既然不晓得“稻”的模样,稻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它也就无从知道这东西在哪里。   “很抱歉, 我不知道哪里有稻种。”狌狌轻轻地说,它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有些忧郁地将温如瑾凝视着,“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稻。”   ******   狌狌已经忧郁了很久了, 自打这个名为“燧”实际上却不是“燧”的少年横空出世后, 它就陷入了情绪低落——只因为它忽然发现, 自己有太多太多的“不知道”了。   它今天会来这座山上吹海风, 也是因为它在“思考”一些它无从得知的、无法勘破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稻是什么,”狌狌往下望了望,似乎能看到丛林中敏捷窜动的狩猎的人,“他们也都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他们见过,那么我就会知道稻是什么,稻在哪里。”   “但是因为在你之前,没有生物见过稻,或准确的说是没有人见过它又将它命名为稻,所以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   狌狌的嗓音有着淡淡的失落:“我不知道你在成为‘燧’之前的过去,所以我不知道你更多的过去,也不知道‘稻’在哪里。”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温如瑾尚且未回答,金毛犼率先头痛地“嗷嗷”叫了两声,打破了这片寂静到只有海风的呼声的世界。   它捂着自己的脑壳,扒拉了几下,大声叫道:“吼!”别念了别念了,师父别念了!怎么比老秃驴论经还叫人脑仁生疼呢!?唐僧都没这只猴子会念紧箍咒呢!这角色是不是搞错了!?   金毛犼这暴躁的模样,让温如瑾陷入了深深的无语中,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小崽子鬼吼鬼叫的样子,真的好像那些听不懂课还无能狂怒,做不了题就刺啦试卷嗷嗷狂叫的学渣啊。   温如瑾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只眼神格外有智慧的猿猴,它不知道为什么能够通晓过去的自己会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温如瑾他本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狌狌的性格格外温良安静,温如瑾喜欢这样拥有自控能力的生物。   一个从不失误的满分考生但凡考了个九十九分都会纠结烦躁,因为这算是遭遇了“与自己的设定不符合”的bug一样,这是一件格外痛苦的事情,但是狌狌没有崩溃,它很认真地问温如瑾“为什么”,声音很轻,眼神很认真,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就心态崩溃、歇斯底里。   温如瑾是好人吗?这个不好说,但是他装好人的时候总是装得特别像!   就比如现在——   “狌狌,我向你描述‘稻’和‘麦’的模样,你告诉我它们在哪里。”温如瑾格外纯良又真诚地与这只单纯懵懂的兽对视着,“然后作为感谢,我告诉你为什么你无法知道我更多的过去。”   ******   狌狌不知道“稻种”在哪里,但它肯定知道须根系,穗为圆锥花序,叶二列互生,线状披针形……的植物在哪里。   狌狌不知道“麦种”在哪里,但它肯定知道秆直立,丛生,叶鞘松弛包茎,叶片长披针形……的植物在哪里。   狌狌艰难地理解着温如瑾的描述和形容,果真为他指明了他急切需要的好几种庄稼植物的疑似所在地。   温如瑾感慨非常,这些兽类虽然无法影响人类崛起的大势所趋,但精准合理因地制宜地加以发挥它们的作用,定能让这崛起的事业事半功倍。   作为回报与感谢,温如瑾也履行自己的诺言,为狌狌解答它的疑惑。   温如瑾可不想让这么可爱的生物陷入苦思冥想继而不得结果而抑郁,这蛮荒的世界,可没有心理医生能给它对症下药的治疗。   “狌狌,你之所以不能知道我更多的过去,而只能知道我成为了燧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因为,你的‘能通晓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只限定在这个世界。”   狌狌很认真地在听,但是最后却摇了摇头:“我好像不理解。”   温如瑾随手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勾画着,狌狌安静地蹲在他身边看着。   “你看,”温如瑾画了一个圈,“在这个圆圈内的这一片,就是我们所在的大陆,这是东海,这是无数的山脉……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圈内,这个圈就是一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无数的圆圈。”   温如瑾一下子在原有的圆圈周围画下了多个圆圈:“它们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互不干扰的世界。”   “而你能知道的过去,只能是这个圈子里的过去,”温如瑾手中的树枝指了指最开始那个画了大陆和山脉的圆圈,“其他的圈子,其他的世界里的过去或者未来,你都是无法得知的。”   这只白耳朵的猿猴像是被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粗糙的不规则圆圈看。   冥冥之中它好像知道了些什么,陷入混沌的大脑又好像什么都无法理解。   那扇门的背后,像是智慧的白光在倾泻,又像是黑暗在吞没一切。   ******   “所以,你是从其他的圆圈里,来到了这个圆圈。”狌狌的长着长毛的食指,随便地指向了一个圈。   温如瑾笑了:“是的。”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这些圈,这些世界是互不干扰的独立世界,那么你应该待在你的圈里出不来,就像我无法得知其他圈里发生过什么一样,但是你还是从别的圈出现在了我的这个圈里……”   狌狌的声音微微一顿,继而忽然玄妙了起来,温如瑾听到它说:“这不是人现在拥有的力量,这不是我所知道的神兽瑞兽凶兽所拥有的力量……”   “所以,”它的声音骤然空洞,“是‘祂’让你来的。”   只有‘祂’有这样的力量,也只有‘祂’有资格允许或拒绝其他圈子里的生物过来。   狌狌没有将话说完,更多的意思已经被吞咽了下去。   它口中的这个“祂”的发音很轻很轻,如果不看口型的话,恐怕就连温如瑾都不会听到它说了什么。   在狌狌口中,“祂”好像是个不可提的禁忌与忌讳,不可诉诸于口,不可亵渎,不可冒犯,不可妄加议论。   温如瑾叹息了一声,抱着已经好像明显大了一些的金毛犼起身:“是。”   他没有否认。   狌狌仍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看那些圈圈。   “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吗?”狌狌忽然抬头问。   “温如瑾。”   狌狌点点头:“你是温如瑾,我是狌狌,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名字,我们是朋友了吗?”   温如瑾有些奇怪地看它,最后在它期待的眼神下点头:“是。”   以它对他的“无私”帮助,说一句朋友根本不为过,狌狌想给他当兄弟都成!   520偷偷地呸了他一口“不要脸!”   “我的好朋友,你觉得兽应该怎么做呢?”   从一开始狌狌表达了自己和普通凶恶的野兽完全不同的智慧的一面之后,温如瑾就猜测它应该是这个世界中属于较为高等的兽类,至于是神兽、瑞兽,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狌狌说自己能通晓过去后,温如瑾就确定它非同一般,拥有天赋本领的,都绝对是天道的宠儿,正如同修仙世界中,有人天赋绝佳,有人连灵根都没有一样,天赋绝佳的那人绝对更得天道的喜爱。   狌狌悲伤地看着温如瑾:“我可能很快就会死了,我的好朋友。”   “你也许会愿意吃掉我?”它很认真地说,“你吃了我的肉,就会走得很快,跑得很快,以后你抓猎物就会更加容易。”   “你来杀我吧,”它说,“我知道你过去是如何杀死猎物的,很快,快就不会那么痛,就算很痛也很快就感觉不到了。”   ******   海风吹来,猿猴的毛发迎风招展,但这柔顺的毛发远不如温如瑾怀中那只金毛犼的毛发闪烁耀眼。   这毛发有些枯败的意味,正如同狌狌与它无数的同类,即将迎来必定的末路一般。   温如瑾知道狌狌指的是什么,它说自己只能通晓过去,不能预知未来,但是有智慧的生物,是能够根据已有的条件,推测未来的。   这个世界中,蛮荒的那些高等的兽类们,早早就察觉到了天道的意图,也知道它们失去了天道的宠爱,更知道天道的下一个新宠是人类,它们更明白一旦被厌弃,就是覆灭的下场,它们只是不肯认命,拼死抗争罢了。   以至于这个位面的运转僵持至今。   看狌狌连“祂”都不敢怎么提起,就明白能够通晓过去的它,很清楚“祂”的力量,更清楚兽类的抗争只不过是螳臂当车蝼蚁憾树,最终的结果还会是那样的。   在狌狌看来,自己早晚都会死去的,不论是不好运地遇见凶兽被吃掉,就是死在逐渐崛起的人类的手中,既然如此,那就让它的好朋友动手吧。   温如瑾又重新蹲了下来:“狌狌,不必那么悲观,祂还是很爱你们的。”   温如瑾说的是实话,此方位面的天道虽然已经有了新宠,但是对这些奇珍异兽的感情,远比对那些丑陋又弱小的魑魅魍魉山野精怪要深刻得多。   “祂只是想要你们让位,并没有要所有的兽都去死的意思……”   温如瑾循循善诱:“所以狌狌,你还有其他朋友吗?我和你一起去劝服它们不要和祂作对,祈求祂给大家留下一线生机。”   守静犼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如瑾,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怎么无时无刻不在忽悠兽!?   作者有话说:   520:啧啧啧稳如鸡的节操,干鱼肚里寻胆——少有!   ———— 第138章 天命玄鸟   狌狌呆呆地看着温如瑾, 透亮的眼睛闪烁着奇妙的光。   眼前这个人类首领,他说要和它一起去劝服它的其他朋友,让它们不要和“祂”作对, 祈求“祂”给大家留下一线生机……   他第一天成为它的好朋友, 就已经在替它和它的其他朋友考虑了。   它觉得自己好感动,感动得眼角都湿润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以眼泪作为重要情绪表达的,并不仅仅只是人类。   人类对于自己的同类具有很强的道德感, 换句话说,即人类的道德感等等约束,更多是限定在“同类”的身上的。因此, 人类对于非人类(非同类)的道德感很低, 比如现代化世界的法律,猪狗牛羊可以圈养,但不能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这是犯法的。驯化老虎狮子可以, 但驯化人是犯法的。   但是“人类的同类”这个概念,在历史长河中并不是总是一成不变的。   有时候,这个概念囊括的很狭隘, 文明的古希腊城邦中, 只有本城邦的成年男性是公民,也只有本城邦的成年男性是同类,妇女、儿童、外邦人……都是非同类,奴役或杀戮非同类的时候人类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有时候, 这个概念囊括的又很广袤, 任何一种生物只需表现出“类人”的举动——诸如牛被拉去杀牛场的时候落泪, 羊羔喝奶的时候跪母, 猫狗讨喜的时候拱手作揖等等,即使究其根源,它们这些举动和人类的这些举动本质上并不相同。   但只是一个表面举动类似,人类都会对它们报以更大的善心,这是因为它们“类人”的举动会激发人类对“同类”的道德感。   就像是现在,狌狌双眼饱含泪水一脸感动地将温如瑾看着,温如瑾就忍不住眼神复杂地叹息了一声。   他动了真正的恻隐之心。   要知道他原本非是切身处地地替这些兽考虑,他只是十分现实与理智地出于种种情况与利益的权衡与考量,企图另辟蹊径,以求达到减小伤亡,创造双赢局面罢了。   ******   “温如瑾,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不用都以死让位吗?”   望着这双充满了希冀的眼睛,温如瑾认真的点头:“真的。”   当然是真的,温如瑾爱忽悠人,但在这种想要剑走偏锋地求减少伤亡与杀戮,达成双赢的情况下忽悠一只单纯的兽,他绝无可能是瞎扯淡。   按照常理,一方位面意识更换天道宠儿的物种选择,根本不需要考虑前物种怎么想,是否会反抗,它只需要毫不留情地利用自己的力量就行了。   比如消灭恐龙的陨石击撞,比如圣经中上帝直接发下的大洪水……正如狌狌本兽对“祂”的敬畏一样,祂有的是办法。   这个位面会因为现在这些强大的兽在抵抗而僵持至今,位面的运转甚至直接卡住了。   这都完全是因为“祂”自个儿下不了狠手,导致前爱子和现爱子还在厮杀,但凡“祂”有点其他位面意识的冷酷与锐气,这个位面完全不需要温如瑾过来。   但温如瑾最终还是被派过来了,祂的矛盾心态也就被一眼看穿。   既然如此,那何不各退一步?一方位面内,总是或多或少地隐藏着大大小小的异度空间的,比如修仙世界中的各种奇妙的秘境……   所以,这个位面也不是不能多一个“蛮荒遗迹”的独立小空间。   小空间自成一脉,只要里边的兽安分守己,玩儿它们自己的,别老想着破坏空间的结界,打通与大世界的连通隧道出来人类的世界潇洒,基本上小空间的存在就不会影响这个位面意识想要的升级与发展。   ******   而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老生常谈的人口问题。   蛮荒这样无日月的环境下繁衍子嗣本来就很难了,温如瑾切切实实是不希望让这好不容易长起来的人口又一次次地减少。   人类当然可以在温如瑾的带领下,终有一日清空所有能够威胁到人类的生物,就像是另一个时空中,人类生活的大小流域中的凶残河中鳄类,被屠得只剩下扬子鳄这个战五渣。   这种小型鳄鱼的战力究竟有多渣呢?渣到见人就跑,渣到勉强能和村口一霸大白鹅打上几回合,渣到“伤人”记录是晚上路人走路看不清路被它绊倒。   是的,杀到留下的都是不足以威胁到人类生存的兽类,人是可以办得到的。   人当然能办到,人能办到的事情可太多了,但是这个过程太血腥,太艰难,也太伤人口了。   杀几只狍鸮这样的野兽,虞吏这样的妖兽,温如瑾一个人也没问题,但是兽类之多,是他一个人杀不完的,也不可能由他自己杀完,他要人觉醒,要人成为自己的神。   故而近几年,他也在带人剿兽,其他有勇有谋的青壮年也在独立组团出门扩张生存地图,但是大家遇见的都是些看似很强大,实际上却远不是蛮荒顶尖的兽类,因而伤亡都不算大。   但凡遇见狌狌这种天赋神通强一点的,温如瑾都得郁闷。   比方说,蠃鱼或者蛮蛮鸟给他发一场大水,能淹死多少人?所有打下的基础都有可能被覆灭,在现代化的社会中,大洪水仍是一件令人类痛心的大灾难。   又比方说,蛊雕趁着温如瑾不在部落,带青壮年出门打猎去了,它偷偷潜进了部落。那完全就跟进了自助餐馆似的,大喊一声“感谢大自然的馈赠”然后就可以开餐了,吃饱喝足它拍拍翅膀飞走了,温如瑾就算回来的早,两条腿在地面上追,硬是追上了杀了对方,他的部落也够呛。   再比方说,晚些时候温如瑾的粮食种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鸣蛇窜出来搞得部落大旱,那全部付出都得白瞎!   再再比方说,朱厌跑来离间人类,让本该精诚合作,携手共进的人类反目成仇发生大战,内部消耗,那人口就是跳崖式的锐减!   ……   温如瑾从前并不清楚这个蛮荒世界的兽类各有什么本事,顶级兽类又究竟各自有什么天赋神通,但是这些年来部落吸纳了许多流民,从这些原部落稀碎而不得不成为流民的流民口中,温如瑾就对兽类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倒是说不上害怕这些兽类,也并不觉得杀死它们对自己而言会很难……   但是它们发一发自己的神通就能死伤无数,温如瑾就算杀光它们,也绝对会在每次大战之后,想想那些惨死的青壮年,想想那锐减的人口,他绝对会汪的一声哭出来。   ******   位面意识本身的态度,是客观现实的情况。   努力保留更多有生力量与加强人口发展,是温如瑾目前最重要的利益所需。   所以……劝退那些不以人类为食,对人类也无太大恶意,天赋神通又极其厉害的神兽,避免正面冲突,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温如瑾早就有这样的念头了。   狌狌的出现,当真是恰到好处。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他们相遇,但是命运……   温如瑾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浑浊的天际,命运啊,狌狌说他们会遇见是巧合是刚好,但是温如瑾见到它的时候就知道,这是“祂”的手笔。   听了温如瑾的分析后,狌狌也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   狌狌最终摇了摇头:“温如瑾,你不要和我一起去,它们有些脾气不太好,我怕它们会不小心伤害你。”   多么可爱、多么会替人着想的一只兽。   “所以,就让我自己去吧,我会劝服它们的,它们也会明白的。”狌狌认真地说。   狌狌主动提出要当温如瑾与兽类友好合作的使者,温如瑾当然求之不得了,但是……   “狌狌,你除了能够通晓过去发生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天赋神通吗?比如说虎妖虞吏能控风之类的?”   漂亮的猿猴摇了摇头:“没有。”   温如瑾:“……”   这样他会很难办的,他的新上任使者(打工兽)万一走半道上都没来得及和其他神兽沟通感情,就被吃掉了,那他痛哭出一吨水都挽回不了了。   像是明白了温如瑾的表情一般,狌狌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我能通晓过去发生的事情,就知道那些会吃掉我的凶兽妖兽出现在什么地方,我就能避开它们,而且我现在挑的路,都是你带着人类清扫过一遍的,大部分是你们人类的地盘,又或者从一些不那么坏的兽那里借道。”   这话说完,温如瑾就明白了,眼前这只可爱的狌狌兽,只是十分纯粹的单纯与没有心机,但它绝不是愚蠢和笨拙。   商量完毕后,温如瑾真诚道:“狌狌,一切就拜托你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感,温如瑾还将金毛犼脖子上挂着的那片漂亮的羽毛取了下来,戴在了狌狌的脖子上。   昏昏欲睡却忽然被温如瑾的动作惊醒的守静,它眯着眼看着温如瑾行云流水的举动:“吼!?”铲屎官,你还是人吗?这明明是小爷的漂亮羽毛!   温如瑾眼神示意:要给人家一点定金,但是现在我除了兽皮裙什么都莫得,兽皮裙不好摘下来送人家,所以只好……总之,下次再给你补个更漂亮的。   金毛犼还是很好哄的。   倒是狌狌拿着这片羽毛有些惊讶:“玄鸟的翎羽?”   那只漂亮鸟儿就是玄鸟?   这是温如瑾的第一个反应。   他的第二个反应是想起了《诗经》中一句十分著名的诗——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丝织   在这猿猴类唯一没有被毛发覆盖的粉色掌心中, 静静地躺着一片绚丽至极、华美无比的翎羽,明明没有太阳那热烈的光芒,但在它依然在这混浊昏黄的空间内流淌着奇异的光芒。   多么漂亮的一片羽毛!   “温如瑾, 谢谢你愿意将它送给我, 但是我不能要它,”狌狌眼神复杂地凝视着被自己捧在了手心里的羽毛,“不过……我想向你借它一段时间,它对说服我的那些朋友, 会有很大的助力。”   温如瑾挑了挑眉,和金毛犼一起看向那对他们而言除了漂亮就是平平无奇的羽毛,这玄鸟的羽毛, 当真有着什么非同一般的寓意吗?   狌狌是一只单纯的兽, 它不会卖关子,不会隐瞒,临走前就直接为温如瑾揭晓了谜底——   “玄鸟早早将翎羽送给你了,它们也早该看清这一切的, 这是无法阻挡的……”   如果说狌狌那能通晓过去发生的事情的天赋神通,是一种和其他神兽凶兽引发洪水引起旱灾不同的,属于精神领域的强大能力的话, 那么玄鸟的天赋神通, 就与它是同属于精神领域类型的。   玄鸟,可预未来之事。   ******   狌狌最后向温如瑾道别后,小心翼翼地戴着那根玄鸟的翎羽离去了。   离去前它还祝福温如瑾成功得到他想要的谷物种子,更希望届时能带上自己的朋友当康过来。   “当康可以令植物丰收, 希望他能陪我来找你, 这样你的植物就能长得很好了。”   狌狌最后笑了笑:“温如瑾, 来日再见。”   温如瑾颔首, 说望它珍重,一路顺风。   这块临海的小山头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曙光部落清扫得差不多了,温如瑾带着众人就地将猎杀到的猎物处理好,就地熏肉,而后又领着他们略微扩大了一下的活动范围。   温如瑾没有贪功冒进往前杀,他暂时放弃了不远处的另一座小山脉,带着众人打道回府了。   一般情况下,他带着守静出门,是从不会走太远,也不会走太久的,怕的就是他两都不在,部落没有超强战力,会有不讲武德的凶兽来偷塔。   倘若是需要长期在外的话,温如瑾是不会带上金毛犼的,小崽子现在是第一守塔大功臣,和部落的青壮年一起打杀过不少上门撒野的野兽。   外出不到十日,温如瑾就带着众人满载而归了。   他们这一批人打的猎物,加上之前好几个月大家伙各自提前储存的食物,这个冬天是能够熬得过去的。   气温在逐渐地降低,好在赶路回部落的途中没有下雪,路不算难走。   临走的时候,温如瑾回首看向了那茫茫无际的东海。   狌狌说,这片海上,有一座悬浮的山脉,名为槐江之山。   在那里,它看见了他描述的那几种植物。   目前百废待兴,只暂时挖出了独木舟征服了小溪流小河道的温如瑾,看着烟涛微茫的海面就忍不住扼腕。   粗糙的独木舟,怕是渡不过这片海域。   那么,最快也得开春后再图出海了……   温如瑾仿佛看到了水稻和小麦在冲他疯狂招手,而他却只能只留在原地看着!   ******   回到部落后,温如瑾就将此次出猎收获的猎物后续的工作,包括整理统计分割与下发等等工作,都交代给了桑。   桑就是原先这个村子村长的妻子,她管理才能不错,温如瑾很是器重她。   这些集体劳作而来取得的食物,无论是采摘的野果、打到的猎物,还是后来一起圈养肥了的牲畜,都由桑她来一一统计在各项劳作中每个人的付出,再按照比例不偏不倚地让付出的人得到自己应有的回报。   她做事总是公正公平,从不会让人感觉自己出力多得到少之类的吃亏了。   桑在这方面的威信是她凭借自己的本事得到的,大家都很信任她,将所有的猎物放在了指定的地方后,和桑打了声招呼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等着桑后边会派人通知准备一一过来领取这批分割好的猎物。   现在还没有文字,更不会有数学,人们甚至无法从一数到一百,而且打到的猎物有人要头有人要脚的,哪能完美匹配啊……但这几年,交代给桑的工作,温如瑾可从来没遇见有人来“投诉”她,更不需要给她兜底什么的。   如此可见桑不仅心算能力极强,而且情商还颇高。   温如瑾总是很喜欢桑这样的人的,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有能力,温如瑾都喜欢都欣赏!   或许,更准确点说,但凡某人能表现出自己某方面的才能与实力,温如瑾就会不予余力地将他们的这些本领利用起来,力求不浪费人才,将一切都发挥到极致——正所谓,人尽其用是也。   也许后世的神话故事里,会说人类曙光部落的首领燧,是一个知人善用、肯放权的伟大领袖。   但是在520看来,这纯粹就是——   “尼玛,现在压榨打工人到一滴都没有了的程度居然也会叫打工人感恩戴德的吗?!”   温如瑾说你不懂。   520不服气。   温如瑾也忙,他刚回来就被自己的“大秘书”大巢通知,有另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带着自己的族人迁徙过来了,目前没有被允许进入部落,只在左边山头下等待他回来做主。   “我先回去看看桃,再安排些事情,然后你召集一下大家,开个大集会……”   部落之间的合并,就算是主动投奔那么文明的方式,也不能不慎重。   温如瑾没有时间给越活越回去了的沙雕系统指点迷津了。   ******   桃并非先天聋哑,是前些年吃到毒果子才毒哑了自己的嗓子,她耳朵还是能听到声音的。   温如瑾刚转了个弯,守静见到桃先“嗷”地叫了她一声。   原本乖巧蹲在他们茅屋边上,抱着一块大石头在努力划着什么的女孩闻声兴奋地跳了起来。   她知道没人会“嗷”的一声跟她打招呼的,只有那只漂亮又可爱的金毛神兽会这样做。   而神兽前几天和哥哥出去了,神兽回来了就等于哥哥回来了。   于是迎接温如瑾的就是小姑娘欣喜的笑脸。   温如瑾笑着上前摸了摸桃的头,看了一眼她刚刚抱着的那块大石头,只见上边艰难地镌刻了一些小小的图案与痕迹。   “桃今晚可以吃肉了,哥哥还给你抓到了一些兔崽子,你要是喜欢,就养起来,不懂得怎么养就找大石叔叔问一问。”   不错,目前温如瑾的“畜牧业”专员发展最好的,技术最过硬的,就是瞎了只眼睛的大石了。   大石是带着自己儿子出门打猎反而让儿子重伤的,他可能有心理阴影了,明明还是壮年劳动力,却不太愿意出门去打猎了。   温如瑾提出要驯化野兽的幼崽,自己饲养牲畜的时候,在一众不理解的反对声中,只有大石是支持与赞同的。   而且大石不是嘴巴上的支持,他同样是行动上的巨人,这些年他对那些小幼崽兢兢业业到了极致。   也不知是努力得到的回报,还是他真有这方面的天赋,总之大石确实干出了一番事业,把狗子训得很好,又东西靠近就会狂吠,战力也不错,把猪崽子养得膘肥体壮……   温如瑾觉得再给大石一段时间,也许千万年后,他还会被后人封上一个“畜牧之神”什么的名号呢。   桃看着有些心动的样子,但是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向温如瑾指了指门口那块大石头。   意思就是她很忙,忙着记录这些药草,没有空和大石一样蓄养家畜。   温如瑾点头表示知道,晚些时候桑问起来,他会让她把这些兔子幼崽交到大石带领的“畜牧业”部门手里头。   桃自己是不慎吃到了毒果子毒哑了自己的嗓子,燧和桃的父母是为了外出给桃找治疗心病的草药死在了途中,还有无数的人被各种有毒的植物毒死了……   桃很长一段时间闷闷不乐,温如瑾引导着她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被什么打到了,就努力的击败什么。   现在的桃沉浸在编撰自己的“草药百科全书”的伟大事业里。   这是开玩笑的,目前还没有文字,就算是温如瑾也不能凭空让文字出来,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还得是自然发展水到渠成才行。   等生产力提高到了一定程度,目前的统计与记录方式跟不上人类社会发展的需要,文字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温如瑾是不急,倒是苦了桃了,这几年她兢兢业业在拿小石刀镌刻大石头,没有文字,刻的就是植物的简化图像。   这些十分粗糙的植物图案的后边,紧跟着一个像是嘴巴一样的并不那么圆润的圆圈,又或者是一条有些许波动的线段。   这还是温如瑾忍不住暗示桃的,一个圆圈就是张开的嘴巴,就说明这种果子或者草药是能吃的,一条线段就是闭着的嘴巴,就说明这东西有毒。   桃的劳动不是没有价值的,很多人组团出门采摘前会看一看温如瑾家门口的这几块大石头。   如果采摘到了不熟悉的野果,他们也不敢乱吃了,因为温如瑾三声五令地禁止他们吃未曾吃过的东西,现在部落也已经学会了不熟悉的东西先喂抓到的小型猎物。   虽说是有些“奢侈”了,但好在大家也不总是能找到新的果子物种。   温如瑾回来除了看桃,还有个目的就是去河里洗个澡,换一条兽皮裙……十天半个月奔波狩猎,天知道这兽皮裙是个什么风味。   让温如瑾惊讶的是,桃拿给他的,不是他那条旧虎皮裙,而是一条丝织裙!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好家伙,我和静静出门一趟,大家好像都进化了!   ———————————— 第140章 酒   温如瑾大半个身子都在河里边, 金毛犼懒洋洋地趴在他身前的石头上,等待着铲屎官的独家洗白白手艺。   但是等了老半天它都没等到自己的专属服务,于是守静不满地睁开眼睛, 就发现温如瑾在拎着一块粗制滥造的布发呆。   “嗷?”你在干吗?   温如瑾摇了摇头, 沉默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下刚刚桃专门给他送过来的丝织小裙,大概了解它的编织纹路后,这才将它放在了一遍, 上手给金毛犼梳毛。   那专门为它一只兽千百次慢慢精调过的洗澡梳毛外带按摩大法,让金毛犼舒服得忍不住闭着眼昂着头,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噜的声音。   温如瑾好笑地看了它一眼, 继续手上的动作。   金毛犼就忍不住“嗷呜~”了一声, 大致是在怀念和感叹着还是曾经那些现代世界的漂亮的大梳子梳得舒服,这个木梳就没那么舒服。   这个木梳还是温如瑾用石刀刻成的,粗糙得很,只能这样将就着用。   ******   温如瑾将自己身上那尘土和汗水混浊成的污秽全部洗刷干净, 正准备穿上自己的丝织小裙子了,桃远远地又朝他跑了过来。   于是乎,金毛犼就看见原本已经要起身的温某人, 一下子又整个人都潜进了水中。   已经努力将浑身毛发的水给甩得差不多的守静, 它看着温如瑾犹豫了一下,铲屎官好像还没洗够,但是它不太想下水了,这里没有吸水性极好的棉布, 更没有吹风机, 它身上的水全靠自己甩……   就那么一个犹豫, 桃已经气喘吁吁地在岸边站定了。   她是不会下水的, 哥哥很早之前就警告过她,以后去河里洗澡也必须和其他妇女结伴去,私自不可以下水,她自己也害怕,一旦有意外她都叫不出声来,怕是没人能及时救起她。   警惕已经形成了习惯,桃是条件反射地在岸边站定了的,她似乎跑了挺远的路,还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气喘吁吁的,小脸虽然粗糙,但那红扑扑的脸蛋依然有一股纯天然的可爱。   小女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将水中的温如瑾望着,然后她冲温如瑾挥舞了一下手里边拿着的绿油油的什么植物。   吸引了温如瑾的注意后,她就用力将那把绿油油的东西丢向了温如瑾。   温如瑾伸手接住。   桃用手假意搓了搓自己的头发,示意给温如瑾看,又指了指温如瑾手里的植物。   温如瑾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给她专门摘来给他洗头发的。   见温如瑾看懂了自己的意思,桃开开心心地原路返回,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再陪铲屎官洗下去的金毛犼见状,嗷了一声转身又扑到了温如瑾的怀里。   洗吧洗吧,加点植物的汁液指不定会比纯水洗洗得更干净点?   ******   温如瑾原本是要问一下桃那条丝织裙的,不过桃不会说话,刚准备和温如瑾比划的时候,大巢就过来了。   粗糙的木栅栏小门被拉开,大巢那张已经成熟了不少的脸蛋出现在门口:“燧!你好了吗?大集会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于是温如瑾摸了摸桃的脑袋,先和大巢出去了。   正想着要不要问一问大巢呢,没想到大巢就自己先注意到温如瑾的裙子了。   “嘿!这你也给穿上啦?!”   “这裙子怎么来的?”温如瑾于是顺水推舟地发问。   大巢赶紧邀功似的给温如瑾说:“木姨搞出来的!先前燧你不是教大家编制藤蔓吗?你教了好几种办法,后来你也说过,方法都是一样的,但不只是藤蔓能用来编织成兜子装东西,其他植物也能编织……”   没有人会把温如瑾的话当废话,有太多人在认真记住他的每一句话了。   所以他们找到了竹子后,没有温如瑾的提醒,他们就已经发现了这种植物的特殊之处,去年年底,竹编手艺就已经如火如荼地进展起来了,藤蔓编织早就没那么大的热度了。   既然藤蔓可以,竹子也可以,那其他东西也是可以的。   前段时间其他人扫出了一小片新地盘,但是大家伙都觉得没什么用,因为那是一大片奇怪的树林,没有什么猎物,树也不长果子,他们把千辛万苦砍下了其中一棵大树,发现这树长得十分奇怪……   “原本是打算砍了拉回来当柴烧或者弄成栅栏什么的,但是砍下来了才发现,它里边不是完全实心硬硬的那种木头,它一整棵树的树干,都是很细很细一条条的东西……”   这东西当柴烧都不耐烧,不过挺容易被火点燃,大家一开始就想着当助燃物吧……   后来还是木看到之后动了脑筋,发现这种细细的丝状植物纤维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发挥它的作用。   编制衣物可比粗糙地编制出一个藤蔓兜子要精细得多,木也是全副心神地投入,仔细而缓慢地研究了一段时间,这才成功编织出一大块粗糙的“布料”。   前几天就裁剪后分了,木自己剩下的料子就做了两条裙子,一条留给自己的儿子大山,一条送到了桃手上交代她拿给温如瑾。   ******   “这东西乍一看挺好的,但是吧……”大巢有些苦了脸,“太扎人了,扎得我又痒痒又刺痛,屁股都挠花了,怪不得木姨都不自己穿也不给小山做衣服。”   温如瑾闻言惊讶地低头看了一眼,不会吧,这么毛毛刺刺的东西穿在他身上他居然感觉还挺舒适的?难道他比大巢这样的糙猴子还要更糙吗!?   “别看啦,你这个好多了。”大巢拍了拍温如瑾的肩膀,“这东西谁穿谁都说穿不得,还是兽皮好,不过桃看到之后觉得还能补救一下吧?”   桃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温如瑾当初给那些编制竹子的“匠人”一些提示——火。   火能让竹子的柔韧性得到最大的提升,被火烤过的主子能弯曲成各种角度,冷却后也不会变形,如此制作成桌椅就更加稳固了。   桃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看过大家用这种植物纤维生火的模样,知道它很容易着火,她也不敢把哥哥的裙子直接拿火烤,就在部落生火后,去捡火堆底下那些垫底的大石块,让这条裙子不断在高温下摩擦捶打……   经过桃的不懈努力,温如瑾拥有了这条不会扎他屁股和小兄弟的裙子。   桃都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在目前的生产力条件下看来还十分抽象的感念——温度。   这种不知名的植物纤维不似棉麻那般好用,但也同样能用于织衣,倒是可以暂时应付一段时日,在更好的替代品出现前,先将它编织好再利用高温将毛刺捶打下去也不是不行。   温如瑾忍不住有些感叹,他似乎看到了他们的意识在渐渐地觉醒。   他们不再畏惧那些凶恶的兽类,不再认为它们是自己永远不能打败的,他们不再觉得人类弱小什么都做不成,反而开动脑筋、触类旁通地做了许多的事情。   ******   这次的大集会主要就是两个内容:一是温如瑾这次带回来的猎物分割;二是商量一下是不是要接纳还在山脚下的那个投奔他们的小部落。   第一件事情好办,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这第二件事情也不难办,虽然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小部落,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部落里的人已经细致地观察过他们了。   这种工作,温如瑾一般会交给大树。   大树这种打猎不行,脑筋却行的家伙,最适合这种活不过了。厚脸皮,能来事,让他去处理“外交”问题,利用他在人情世故方面的敏锐去观察想要加入部落的人,这当真是温如瑾给了他一个绝佳的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机会。   大家都这么说的,没想到干啥啥不行,干肉第一名的废物点心大树居然也能派上用场,都在夸温如瑾识人善用。   就520会暗戳戳地疯狂给温如瑾的脑壳上盖戳——资本家!   于是大树等人一一说出自己观察到的东西,大集会上的其他人思索考虑后,觉得对方颇有诚意,也并非什么臭名昭著的食人部落,建议温如瑾可以接见一下对方的部落首领。   温如瑾于是说:“大树去请他们首领过来一趟吧。”   ******   对方确实诚意十足,不仅自带了这个冬季他们自己人的粮食,不会分温如瑾的部落人的粮食,而且还带上了要献给温如瑾的礼物。   第一个礼物在一个粗制滥造的陶罐内,温如瑾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陶罐属于曙光部落前年生产的第一批陶罐,质量还行,外观不那么好看,但足够用了。   早在部落越来越壮大的时候,温如瑾就开启了市场,所谓的市场也不过就是每过三十天选定一天,将部落的空地清理出来,大家将家里用不上的东西拿出来互相交换罢了。   不过市场越做越大,名声传了出去,渐渐的也有其他部落的人会在这个日子赶过来买东西……   因此看到对方手里头的陶罐,温如瑾不怎么惊讶。   温如瑾惊讶的是里头的东西——   “酒?”   那得意地笑着,大卖关子的首领一听都愣了:“燧知道此物?”   旁人不知道,温如瑾哪能不知道啊,稍微闻到味道,他就知道这个陶罐里装着什么。   对方首领是个比温如瑾年岁大的青年,见温如瑾知道是什么,他也不尴尬。   大笑着夸赞这东西的好:“如喝仙露,口感清冽!这是我们封存食不完的野果偶然所得,只此一罐,特拿来献给伟大的曙光部落首领燧!”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果子放坏了发酵了,不过没关系,可以拿去给燧喝!他肯定没喝过这等好东西!   —————— 第141章 女巫医   酒对于温如瑾而言, 远远算不上是什么难得的东西,虽然现在没有工业生产的酒曲,但是在蛮荒要想造出人工小曲来也不难。   哪怕是现代社会也有农村地区酿酒自己造酒曲的, 毕竟主要原材料辣蓼草是随处可见的野草, 还有其他什么扁豆叶、竹叶、田边草什么的,也不难寻找。   纵使没有这些,温如瑾也完全能制作出酒来,让果子与乳物天然发酵就行了。   之所以他从未想过造酒, 是觉得目前而言酒不是必须的,酒用于各种大典上愉悦自己,用于祭祀神明时取悦神灵……反正和最基本的吃饱穿暖无必然关系, 温如瑾就将其抛之脑后了。   没料想, 这么“珍贵”“难得”的东西,有朝一日会是别人献给他的。   虽然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肯定是“巧合”,比如果子储藏太多来不及吃,发酵了……   就算已经猜到了真相是如此令人啼笑皆非, 但温如瑾还是笑着收下了这个陶罐。   酒不重要,这位名叫仓的首领究竟是要把稀罕物献给他表达诚意,还是打算拿他试毒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这样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部落, 是一个有实力到能采摘果子多到让果子放到坏的部落,是一个能自带过冬的粮食来投奔他的部落。   仓证明了自己部落的实力,他来投奔温如瑾,是看重了曙光部落的前途, 他所图甚远, 他可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 他在向温如瑾证明自己的强大, 证明自己的部落不仅不会拖后腿,吃白食,添麻烦,反而会给温如瑾带来助力。   越是如此,温如瑾就越不可能拒绝他们融入曙光部落。   ******   可别小看这些被守静小崽子吐槽是野人的人,就算是工业化亦或者是星际世界又或者是修仙界的人,也多的是脑子不如蛮荒野人的。   温如瑾面上显不出什么激动的情绪来,他真诚地表达感谢后,示意仓可以继续了,仓他可是足足给温如瑾准备了三件礼物。   仓见温如瑾这淡定从容的模样,也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了。   于是仓拿起了他给温如瑾准备的第二个礼物,只见他拎起那物,手腕抖了一下,众人定眼一看,这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兽皮裙。   但仓的表现可不普通,只听见他骄傲地说道:“这是猼訑的皮!”   温如瑾颔首,示意他可以继续。   仓于是笑了,他慷慨激昂地输出:“猼訑是一只凶恶的野兽,它的眼睛长在后背上,屁股上长着九条尾巴,头顶上长着四只耳朵,我带领族人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它斩杀!”   “猼訑的皮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人只要穿上了它,就算是面临再可怕的事情,再恐怖的野兽和凶兽,都敢于战斗,不会产生恐惧与害怕,这样的好物,当献于燧!”   温如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东西根本不适合本就不恐惧万物的温如瑾,倒是更适合身体素质是金刚体格,心却是嘤嘤嘤小芭比的那类家伙——但这种矛盾体出现的概率比较低。   “你有心了。”温如瑾略微笑了下,还是收下了这个礼物,“也许日后会有族人用得上它。”   温如瑾只字不提自己会穿,但还是收下了,这是必要的流程,他一件件接纳对方给的东西,就说明他在逐步地接纳对方融入自己的部落,倘若他拒绝,那对方就不仅尴尬了……   从猼訑这奇形怪状的长相就可以看得出来,它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野兽,可仓却能带人将它猎杀了,还扒了它的皮给温如瑾送来。   以猼訑的皮的特性来说,仓的第二件礼物比第一件礼物有意思的多,证明自己部落强大的同时,有那么一点隐约挑衅温如瑾的意思。   不过温如瑾不以为忤,有实力有野心的下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驾驭不了这样的下属,只要你能让他心服口服地乖乖给你当打工人,那么他的强大和野心都将是你的助力!   温如瑾更感兴趣的是最后一件礼物——   形状有些类似乌韭的植物,温如瑾的脑海闪过什么,他好似在燧的记忆中听到过类似的描述。   眼看温如瑾自始至终都态度温和亲切,不仅没有丝毫不悦的表情,仓越发满意了。   送酒的时候,他想过温如瑾会哈哈大笑当场喝几口再赞美他几句,可温如瑾没有。   送猼訑的皮的时候,他想过温如瑾会见猎心喜迫不及待披上这皮,又或者温如瑾会敏锐地察觉到他背后隐刺温如瑾“缺乏勇气”的深意继而勃然大怒,可温如瑾没有。   温如瑾藏得太深了,仓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人!到现在仓都无法确定温如瑾到底懂了他的意思,还是没懂?   没办法,仓只好按部就班地拿出最后一件礼物——   “我在石头上面发现了这种草,族中的巫医说这叫萆荔,人吃了它就能治愈心病!”   仓就不信了,这个礼物还打动不了他!?   ******   萆荔草……   仓确实诚意十足。   燧和桃的父母就是为了出门去寻找萆荔草而丧命的,传闻中这种草能治愈心病。而桃生来就有心脏疾病,虽然不清楚仓是费尽心思找到了这种草来献殷勤,还是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总之,温如瑾得领这个情。   于是,仓就发现温如瑾的最后一句“多谢”,要比前边两个礼物更加真诚。   桃的病温如瑾当然是放在心上了的,他也问过狌狌萆荔草的下落,但是狌狌槐江之山是一座庞大的花圃,里面的植物很多都是稀罕的神物,包治百病的也不是没有。   而槐江之山的主人是一只半人半兽,名为英招,对人类颇有好感,狌狌判断英招不会为难温如瑾,温如瑾想要带走稻种谷中,顺便摘那么几颗不起眼的植物回去,英招是不会拒绝的。   温如瑾已经计划得差不多了,就是没曾想有时候世间万事如此巧合。   见到仓口中那位知悉各类药草的巫医之后,温如瑾就知道,仓的部落绝非他向曙光部落的人自报家门时说的那样,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部落。   小部落不会有这样的底蕴,温如瑾默然地看着那个满面彩绘的巫医给桃服用了萆荔草之后,居然还给桃来了一场隔姜灸疗!   女巫医语气平淡地说:“她的肾脏虚寒,我顺手给她治一治。”   要掀开桃的衣服之前,温如瑾就离开了。   但他看到了那姜片和磨成了粉末的艾草,也看到了那虽说以温如瑾的见识而言仍然算是很粗,但以目前生产力而言却已经十分细长的九根针灸针。   曙光部落没有这样的技术,曙光部落也没有达到对某些药草如此深刻的认知与利用,曙光部落没有这样的巫医……   总而言之,温如瑾的部落没有这样的底蕴。   但仓的部落有!   ******   “嗷呜?”铲屎官你咋啦?   金毛犼仰着头蹭了蹭温如瑾的脸庞,它本来是打算全程旁观这个所谓的“巫医”要怎么给桃治疗的。   看到要掀开衣服的时候,温如瑾转身出去,守静原本也是打算留下的,但后来想想它似乎是一只公的,于是守静也跟着出来了。   “没什么。”温如瑾摸了摸金毛犼的头。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仓隐瞒自家最初的来历,应该不是出于卑劣的目的,温如瑾至少还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   没一会儿,那个高挑细瘦的女巫医就拉开栅栏门出来了,她颔首向温如瑾示意了一下。   本来女巫医的任务完成了,她转身就要走的,但是她眼睛一转,忽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于是温如瑾就看着这个原本就不掩饰自己的高傲要掉头离开的女巫医,倏地又停了下来,倒退几步退回了门口,蹲下,仔细地打量温如瑾家门口的那几颗大石头。   大石头上边,仔细地镌刻了一排排的小图案,这是桃好几年的心血。   旁人还得温如瑾或者桃或者大巢给解释几句才明白,这石头上刻绘的那两个圆形和线段的图标表示着什么,但很明显,这位女巫医不需要。   她只是略看了几个,就一下子明白了圆形和线段表示了什么。   温如瑾没有理她,喊了桃一声,准备进去看看她。   结果温如瑾经过这女巫医的时候,她猛地站了起来,不仅不骄傲了,反而要跟着温如瑾再进去看看桃。   ******   “燧,你真答应让桃跟着那个奇怪的巫医啊?”大巢忧心忡忡地看着温如瑾,表情有些担心,有些不认同。   大巢也不是无的放矢,他看到那女巫医满脸的奇怪又骇人的彩绘就觉得害怕。   有没有真本事大巢是不知道了,但是他想一想未来有一天,这种彩绘会永久地出现在可爱小妹妹桃的脸上,他就觉得有点接受无能。   不错,那个女巫医似乎见猎心喜了,当日就拉着仓过来,死活要让仓说服温如瑾,让桃拜她为师。   仓满脸的尴尬,巫医要是早点说,他还能有点礼物啥的收买一下温如瑾,但是这火急火燎的,他就觉得成功率不大。   仓就是这么一个“务实”的家伙,向来认定要想要得到什么,就得要付出点什么。   比如女巫医突然要人家首领的妹妹跟着她学医,这东西难度高不说,尝百草的时候还容易当场毙命,天知道这家伙满脸彩绘是怎么来的……   温如瑾也没有一下子拒绝:“你想要收桃当徒弟,就应该去问问桃想不想跟着你学。”   实际上,桃当然想,正因为温如瑾没有拒绝,大巢才这样匆匆上门。   大巢上门才好呢,温如瑾刚好有事交代他。   “别想着些了,我明日要找大河商议打造大船的事情,你和大树多观察观察仓他们部落。”   大河不愧是之前跟着温如瑾流亡就表现出了自己超高手艺天赋的人,颠沛流离的时候他打磨的石刀就是最好的,如今他也是部落里技术最过硬的匠人。   无论是打磨石刀石斧,还是烧竹子做家具,还是挖空巨木当独木舟,他的手艺都是最好的,温如瑾过完这个冬日就得出海去找那个飘在海中的槐江之山,自然得提前找大河做好准备。   “要观察他什么?桃都要被拐走了你也不管管。”大巢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不肯应。   温如瑾微微一笑,敲了敲他的头:“笨!桃才不会被拐走,她反而会把别人的本领给拐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槐江之山   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海上, 飘摇着几艘粗糙古朴的小木船,木船在浓雾弥漫中摇摇晃晃地前行,沧海粟栗, 渺小而危机四伏。   “噗嗤——”是长矛刺入血肉的声响。   仓根本不惧这吃人的东海, 只因他相信,燧这样前途无量的首领,是不会无故拉他一块儿去死的。   他将长矛上的东西粗暴地撤下,丢到了甲板上:“燧, 等下吃烤蛇肉!”   这东海当真是处处杀机,总有东西馋他们的身上的肉,疯狂来骚扰他们。不过这一路上大家伙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始终没有遇见过燧口中那些可怕的庞然大物, 遇见的海中野兽或者空中飞禽虽然也难对付,但不至于全军覆没。   比如刚刚仓丢到了甲板上的,就是一只趁着骤然浓郁的雾气,偷袭他们的双头海蛇。   这种海蛇一开始还让大家吃了不小的亏, 毕竟它两颗脑袋厮杀范围很广,让人防不胜防,而且它游动的速度极快, 海上的雾气与它们漆黑的身躯又是它们在此处天然的助力。   不过燧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它们的弱点, 经过燧的讲解和一段时间的厮杀,仓已经能精准地将这种狡猾的双头海蛇一击毙命了。   温如瑾看了一眼丢在他脚下的一动不动的双头海蛇,这家伙还真不能小瞧,别看仓现在杀它那么容易, 出行前要不是温如瑾让那位女巫医准备了充足的解毒草药, 估摸着现在还在海上漂的, 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温如瑾不理人, 仓也已经习惯了,他让别人暂时替代自己刚刚的站位,选择主动去处理这条海蛇,想吃就自己动手嘛,一点也不难为情。   “燧,这都好多天了,你还未将此次出猎的目的告诉我呢?”仓动作熟练地用石刀剁掉了那两个瘆人的蛇头,随手丢到了海里头。   “噗嗤”两声响,水面有什么游动了一下,那两颗蛇头一下子就不见了。不错,他们这一路也不算白瞎,还交到了几个“好朋友”,弱极了的、至今依然没有露脸的几条海鱼。   这几条海鱼可神奇了,仓忍不住感叹着,只不过是燧随手丢了几块肉给它们,它们各个都把燧当好朋友,跟着船走就不说了,偶尔船慢了它们还会用脑袋给燧推船,最重要的是它们似乎不需要休息,有敌袭它们也是最先预警的。   仓能那么敏锐一举击杀双头海蛇,除了他自己确实武德充沛以外,还有海鱼提醒的功劳。   发出此问的时候,仓寻思着,燧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也该告诉他了,再这么在海上飘下去,估计大部分人都受不了,没有目的的出猎,当真是折磨人,一时之间他都拿捏不准燧是不是故意的。   温如瑾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在我知道你们部落打着什么注意之后,你就会知道此次出猎的目的了。”   仓被他这眼神看得笑脸都僵了一下,而后他神情自若地抓起海蛇的尸体,仰头喝了几口生血。   高壮的男人喝了生血,随意地一抹嘴,血色在嘴边绽开,他也朝着温如瑾笑。   “事到如今,让你知道也无妨。”   倘若是几个月前,冬季尚未来临,他们刚好赶到曙光部落,温如瑾这么问,他不会给予真正的答案。   但是现在嘛,这一路同行,仓不得不佩服温如瑾的本事,既然已经心服口服了,那他也不会藏着掖着曾经那些他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打算。   ******   与温如瑾最初猜测得差不多:   第一,仓的部落不是什么小部落;   第二,仓带领族人是来投奔他的,但又不是单纯的投奔他。   仓的部落名为虞黎部落,是这片大陆上曾经最有名的人类部落,在温如瑾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虞黎部落是所有听说过它的人都万分向往的人类战力最强所在。   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虞黎部落在崛起不久后,就遭受了接踵而来的打击。   “大火,洪水,疫病,内斗,凶兽,食人部落……”仓的眼睛暗淡了下去,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会儿是人类崛起的关键时期,也是天道爱子各类兽们察觉到天机不久后……   这些兽不肯坐以待毙,更不愿看渺小的人类骑到他们的头上去,兽类觉得自己憋屈,这些愤懑需要宣泄口,于是虞黎部落首当其冲。   虞黎部落早在“燧”横空出世之前,就已经碎成渣了,仓带领的,只侥幸生存下来的部分族人。   从仓的口中,温如瑾知道那些疯狂侵扰过他们的兽类再没怎么出现过,温如瑾合理地推测那群发疯的家伙肯定是受到了天罚,至于是死是活不好说。   总之这样算起来的话,温如瑾算是捡了个大便宜。没有虞黎部落抗在前头,没有虞黎部落证明这样肆意屠戮人类会遭受天罚,温如瑾的曙光部落也无法几年内就崛起到目前这个地步。   但从另一方面看起来,温如瑾又算是被迫抱住了一个烫手的大山芋。那群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神通的兽类,他们学精了!他们不会像对付虞黎部落那样对付温如瑾的曙光部落,但不说明他们就不对付曙光部落了,这只说明了他们动手的时候绝不会像曾经那么简单粗暴,反而可能会为了规避天罚而手段百出。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说不上多么苦恼,也说不上多么欢欣,他“好运”地在前期避开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风险,但又“倒霉”地注定要面临一个更严峻更可怖,且不知道何时才会降临到头上的威胁。   仓惆怅地又喝了一口蛇血:“我不像燧你这么好运,外出打猎的时候,会有神兽替你守在部落内。”   金毛犼原本在桃用火烤得暖洋洋的兽皮上呼呼大睡,忽然它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抬起了脑袋,睡眼惺忪的眼睛东张西望,谁?谁刚刚叫小爷了?   温如瑾看他的模样,觉得这可能是个被偷塔偷怕了的首领,情绪到位,他一口蛇血,就干出了二锅头的忧伤。   “我来投奔你,是考虑了很久很久的。”仓与他说了实话。   那当然是得考虑很久很久,不说长途迁徙的危险性,就说他们得自带过冬的粮食,这东西不提前准备怎么行?   “我当时想着,你要是确实是个值得我追随的首领,那虞黎部落就再也不存在,从此只有曙光部落;但如果你只是个徒有其名,毫无本事的家伙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温如瑾强大,仓就顺应自己明面上说的那样,加入他;温如瑾要是不够强大,那仓就笑纳这个新崛起的曙光部落。   这是仓的阳谋。   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温如瑾起身准备进去船舱休息了,转身之时,他拍了拍仓的肩膀:“此次出行,不是为狩猎,而是为了寻找几种种子。”   ******   温如瑾进船舱休息去了,仓的郁闷却不减。   他已经郁闷了挺久的了,温如瑾不够强大吧,他估计会失望至极,但温如瑾真的很强大吧,决意失去自己首领的地位仓又感觉胸口闷。   思来想去,仓决定自己干脆也休息一下好了,他起身……   “首领,你那双头蛇还没烤呢?”有人出声提醒他。   仓瞪了那人一眼,声音又冷又厉:“闭嘴!燧才是大家的首领!”   这条船上的几人闻言瞬间噤若寒蝉,仓最后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进船舱去了。   不错,仓最初摸不着头脑的就是温如瑾的决定——   先是同意他们加入了曙光部落,但冬季刚过,刚开春不久,温如瑾就说要带人狩猎,而且他点的人头,全部都是仓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温如瑾就这样将残留的虞黎部落所有的头部战力包括仓在内,全带走了。   仓当时有些紧张,以为是温如瑾发现了什么在防备他们,可是这一路上温如瑾又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模样。   现在仓知道了,温如瑾确实是在防备他们,他想要去做一件大事,这件事风险很大,而恰好仓带着自己强大的族人出现了,于是乎温如瑾就将计就计,将仓以及他的战力全部带走。   如此,失去战力的虞黎部落根本无法实现“偷塔”的秘密计划,而且温如瑾要出海的风险,都被他拨到了虞黎部落的头顶上。   唯一的问题就是,温如瑾没有带一个自己人,带走的全是仓的人,这也是仓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还以为温如瑾这是脑子出问题了。   这一路也不是没人想要下黑手弄死温如瑾,结果不是反过来被温如瑾弄死,就是被温如瑾弄残。   海上大家登了船,仓都放弃了,那些追随他的人却不愿就这样放弃,还想作妖,结果温如瑾闭着眼睛来了一句:“船是我画的图纸,在曙光部落大河工匠带领下完成的,我随时能让所有船翻掉。”   感情他们一开始就被带上了黑路,仓也是自那时起才心服口服了。   ******   “居然有人会想要占稳如鸡的便宜。”520说完,还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在它眼里,稳如鸡除了一开始被它签订后,初入任务世界的那段时间因为太过茫然懵懂,吃了不小的亏之外,以后的稳如鸡基本上都是他不占人家便宜就阿弥陀佛了,人家要占他便宜……那直接就是个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呗!   仓那主意也不能说打得不好是吧?这脑筋可劲道了!但凡曙光部落的首领不是温如瑾这样的大杀器,他们分分钟就宰了对方吞并曙光部落自己上位。   问题就是卡在第一步了,他们宰不了温如瑾……真是遗憾。   “仓当不了这个首领。”温如瑾淡淡道。   如果仓当得了,那虞黎部落就不会消失,温如瑾也不会过来……   人类对抗的敌人,自始至终是那些神通广大的兽类,仓对付不了他们,而温如瑾早早就已经有了主意。   520还在嘟囔着什么,温如瑾没有搭理它,目光炯炯地看向窗外。   前方,烟雾弥漫处,隐约出现了一座小型山脉的痕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那座庞大的岛屿现出了小半个身形。   “燧!”仓一下子冲进了船舱,“前面有个小岛,是你要去的地方吗?”   温如瑾知道,那个肯定就是狌狌说的槐江之山。   终于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稻种麦种所在地,温如瑾心情甚好,也愿意给仓这个心机boy一个笑了。   “不错,就是它了,下令让大家全速前进!”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英招今天在家   那漂浮在海上的岛屿, 乍一看很近,然而众人奋勇摇桨,却发现它其实还远得很。   温如瑾站在甲板上, 迎风看着那在自己的眼中显得越来越大的岛屿, 它越来越近了。   仓就站在他身后,他紧紧地盯着渐渐展现出了全貌的岛屿,眸中忽然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燧,我有预感, 这岛屿上边,一定存在更可怕的怪兽。”   仓从前不相信什么预感不预感的,但他年纪轻轻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 这些接连不断的磋磨, 将他的敏锐指数拔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温如瑾点点头,没有否认他的话。   其实按照常理,东海里的东西更恐怖,因为海深海压等等原因, 深海的怪兽一定更加庞大,至于是否凶恶可以参照蛮荒整个世界的凶恶平均值……怎么着都仁慈不到哪里去。   但他们在海上飘了许多天,都没有遇见什么深海巨兽, 温如瑾觉得主要的原因约莫是……人的脂肪含量还不够高。   光是大自然馈赠的山珍海味就足够吃饱喝足的人, 是没有必要为了一点蚊子肉而去奔袭个几千里艰苦狩猎的,那些庞然大物估计是出于同样的现实的经济效益的考虑,没有来骚扰温如瑾。   但槐江之山那座岛屿上的野兽们可就不一定了,鲨鱼看不上你那点脂肪含量还得尝尝咸淡呢。   ******   几条在海上漂泊了多日的小船, 终于在第三日即将抵达那座岛屿的边际。   黑色的海水波光粼粼, 隐约有几双眼睛潜伏在海水中偷偷地看着他, 温如瑾知道是那几条跟了他一路的海鱼。   温如瑾最后丢了点肉到海面上:“从哪来, 回哪去吧,不用再跟着我了。”   那几条鱼跳了起来,踊跃抢肉吃,吃了就乖巧地沉没进海水中,再不见身影,仿佛已经远去了。   “怎么不让它们等着?”仓问,“我们回去的时候有它们帮忙推船能省力不少呢!”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同样的疑问,温如瑾扫了他们一眼:“有缘分回来的时候它们依然会与我们同路的,没缘分也不必强求。好了,打起精神来,警惕这海岛上的怪兽,我不希望你们渡过了可怕的东海,却死在了这小岛上。”   众人原本就因为船靠岸了,自己终于能够重新享受脚踏实地的踏实感而十分的欣喜,脸上都带上了惬意又放松的笑容,结果被温如瑾这么一说,他们又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虽然已经很疲惫了,但是看着温如瑾和仓两位首领都十分警惕地拿着自己的武器没有松开,这些一路追随的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抓紧了自己的长矛等武器。   初登岛,众人赤脚踩在沙滩上,只觉得触感特别细腻,小岛上有一座延绵纵横了整个岛屿的山脉,约莫就是狌狌告诉温如瑾的槐江之山,此时的他们在山阴的那一面,只觉得面前这座山脉如同一个伫立着的庞然大物。   海风并不轻柔,却在这寂静的岛屿上,令人情不自禁地升起些许惬意感。   安静的岛屿,没有生物在他们登岛之后立刻袭击他们,也没有什么生物在暗中偷窥他们,这就好像很安全一样。   但是温如瑾不会相信这些表象,危机一定存在,只是他们还没有遇见。   “准备翻山。”   温如瑾率先走向了那座令这边的整个沙滩都显得格外清凉的山脉。   ******   事实证明温如瑾是正确的。   就在他们艰难攀爬最后一段几乎要沉直角的峭壁的时候,仓忽然发现头顶投下了一片阴影,刚好笼罩了他的头。   仓抬头一看,发现是山顶上有一颗脑袋探了出来。   温如瑾也发现了这个变故,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只见那似乎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养,哦不,这毛色漂亮的山羊似乎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它的头顶长着四个角。   四角山羊歪着脑袋打量着攀爬的众人,横瞳的眼睛里似乎都是天真无邪的好奇。   它像是一只无害的食草性动物,四肢蹄子快活地在原地蹦了蹦,似乎是觉得温如瑾他们这群人很有趣一样。   但是温如瑾始终没有放下警惕,而他的判断也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就在这头四角山羊蹦跶的第四下,猝不及防地,它猛地原地起跳,头朝下地俯冲,用自己尖锐可怖的羊角,自上而下地顶向了仓。   仓眼瞳一缩,正要做出反应,他旁边的温如瑾反应更快,刹那松手攀爬物,脚下一登,脆弱地山石头咕噜噜地往下滚去,而温如瑾已经接势腾跃而起,直直地用木棍捅向那只四角山羊。   “噗嗤!”是血肉进入了异物的声响。   仓抬头看着这定格地瞬间,向他俯冲而来的四角山羊在俯冲的半道上,被从旁截断了,尖锐的木棍穿透了它的脖子,它凶猛的力气因生命力被斩断而瞬间消失。   腥臭的血浇了仓满头满脸,他却眼冒异彩地看着那姿势格外勇猛的少年,不愧是能令他心服口服的首领!   温如瑾放弃了自己的木棍,一脚踢开了这头死羊,免得它死了还把仓给带下去,而在自己受到地心引力的召唤身形坠落的时候,温如瑾猛地伸手搭上了仓的胳膊肘。   仓条件反射地五指用力扣紧了这块坚固的山石,还腾出另一只手反面要来拉住温如瑾。   惊险也不过是短短几个瞬间,温如瑾又在仓的另一侧稳稳地抓住了山壁。   仓往下望了望:“该死,燧你的木棍掉下去了!”   “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温如瑾平静如水地说。   仓不解:“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居然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无他,只因为距离他们咫尺之近的山顶上,探出了一颗又一颗,无数颗四角山羊的脑袋。   好家伙,这是进退维谷了!   “往上爬!”温如瑾大声呵道,“不要恋战,躲开他们!”   悬崖峭壁,掉下去就是个死,现在掉头逃跑都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   好在这些青壮战力确实是仓手底下的精锐所在,大家伙在如此恐怖的危机笼罩住了头顶之后,瞬间就被激发出了人类身体的无限潜能,化身恐怖直立猿!   一片战术配合的厮杀与臂力抓力发挥到极致地攀爬后,众人以重伤两人,全部光荣负伤的代价,成功登顶。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有生力量,关顾在场所有人的温如瑾也被山羊角划破了自己的臂膀,血糊糊的。   劫后余生令人畅快无比,然而登顶之后,大家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   那些下饺子似的四角山羊摔死的摔死,被捅死的被捅死,原以为已经扫出得差不多了,可是站在顶端往下一往,才发现,这片山脉下边,全是密密麻麻的这种四角山羊!   这些四角山羊全发现他们了,但没有狂奔而来,就如同第一只山羊那样,仿佛是在好奇,正在慢慢地靠近,如果现在抓住时机逃跑的话……   重伤到无法行走要靠着同伴支撑的人忍不住露出了胆怯,颤抖着说:“燧、燧统领,我们,我们……”   意识到这厮是害怕了想打退堂鼓,温如瑾没有回答,转身将自己丝织裙下边的兽皮拽了下来,劈头盖在了那人的头顶。   那人倏地一僵,继而忽然出声道:“我们决不可认输!来啊!杀光它们!!!”   仓回头一看,发现温如瑾丢过去的兽皮居然是他送上门的猼訑的皮,怪不得这家伙的胆怯会瞬间消失。   燧真的是物尽其用啊!仓无语地想着。   不过,最重要的是……   他的视线落在了温如瑾的腰间:“燧你这是穿了多少条裙子?”   温如瑾刚想说两条,为了以防万一才带上了猼訑的皮,但是瞥了他一眼,看见仓这促狭的表情,温如瑾就没好气了:“这不是你应该好奇的事情。”   “唉,”仓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好奇人家究竟穿了多少条群了,他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四角山羊,“现在怎么办?杀进去?”   520忍不住吐槽:“你以为你常山赵子龙呐,百万雄兵你还能杀了个七进七出?!”   温如瑾面色有些冷凝,这些奇怪的四角山羊不是最恐怖的,关键在于温如瑾还发现了远处天际似乎有一大片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哦,还有怪鸟也来凑热闹!   不仅如此,这群山羊中还混杂了不起眼的大蛇与豹子。   这一下子,披着猼訑皮的那家伙是不恐惧了,但是剩下的大家伙全都惊恐万状了!   发现这些情况,仓的脸都开始有些青了,扭头急促地说:“燧,你快走!”   “该不会真要死剩你一个吧?”520觉得这就真有点过意不去了。   温如瑾带这群家伙出来,初衷确实就是为了转移未知风险到打着不知道什么主意的人身上,但是温如瑾真心没想着要把人全弄死自己回去,他们投奔都投奔了,而且这一路上温如瑾也把人心收得七七八八,这下全算是温如瑾的自己人!   自家健壮有力的头部打工人一下子折损那么多,温如瑾真的会哭的,这不是他这种慈祥的资本家能够接受的事情。   仓刚要示意下边的人强行拽走温如瑾,自己硬抗一阵,没想到温如瑾动作比他还快,一下子就把他扒拉到了一边,自己上前一步。   “你打算怎么做?”520有点闹不明白,稳如鸡自个儿保命是行的,但是这群奇形怪状的兽太多了,在兽潮中还想保住其他人,这个难度系数太高。   未曾想,温如瑾说的居然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仓只见这推开他的少年,如一棵松柏一样伫立着,他的身姿忽然呈现了一种十分伟岸的感觉。   而后,温如瑾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以手掌做喇叭,实现蛮荒版本的河东狮吼:“英招——”   “英招~~~”   “英招~~~”   “英招~~~”   山谷传来了一阵阵悠扬的回声,仓惊愕地发现温如瑾随意喊了句什么,那群蠢蠢欲动的野兽居然集体顿住了脚步,没有再上前不过,还迟疑着往后退。   狌狌说过,槐江之山的主人名叫英招,对人类是友善的态度,温如瑾只希望英招今天在家,没去串门。   就在此时,刚放下手的温如瑾,忽然就看到了远方的天际有什么东西猛地腾起,接着那个巨大的黑影迅速地向他们飞来。   作者有话说:   英招:来了个大嗓门的客人。   —————— 第144章 我背他过去   虽然“英招”二字唬住了大多数地面上的走兽, 不论是那四角的山羊还是那些敏捷健壮的豹子都警惕地停住了脚步,甚至有些惊惧地往后退,但是天上飞的禽鸟却比它们胆肥多了!   约莫是脑容量大小的问题, 那群黑压压的飞鸟根本不带停的, 依然迅猛地朝着这群负伤严重的人类飞来。   它们的速度,远比那个因温如瑾的大喊才腾空出现的黑影更快,一眨眼就扑到了温如瑾的眼前。   温如瑾乍一看,豁!好大的一只蜜蜂!   只见那片黑压压的鸟, 虽然长相外形与蜜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度,但它们却不似蜜蜂那么小个,整个粉嘟嘟的身姿约莫和鸳鸯一般大小, 屁股后边的螫针成弯钩状, 针尖而锐,隐约还有反射着幽青的光……   这种颜色,一看就知道有毒!   怪异的大蜜蜂鸟尖锐地叫唤着,怼着屁股向前要给温如瑾打针, 温如瑾十动然拒,躲开了飞得最快的那只,这只胖鸟刹不住车, 螫针直直地扎进了温如瑾身后的那棵树上。   仓见状惊叫了一声, 温如瑾闻声回头,发现那棵被蜇了的大树居然刹那枯萎了。   好家伙,这毒素,岂不是浓硫酸见了都得叫爸爸?   只这一只大胖鸟, 就吓坏了众人, 他们连连后退, 如果不是后边是悬崖峭壁, 估摸着他们早就直接跳下去了。   就连仓都面色凝重,淡定如危急时刻还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温如瑾见了都忍不住皱眉。   只有那个披着猼訑皮的家伙,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的惊恐与畏惧,他如同这世界上最勇敢无畏的勇士一般,满脸都是“老子天下无敌”的表情,大喊着:“大家别后退!和我一起杀光它们!!!”   被这么一打岔,温如瑾都差点笑了,仓是直接苦笑了一下,苦中作乐地说:“现在你知道我送给你的猼訑皮,是好东西了吧?”   遥望着虽然飞得极其迅猛,但因起飞晚,依然落后于这群黑压压的大胖鸟的黑影,温如瑾寻思着,比起让大家冒着生命危险去苦战一场,还不如——再试一试医死马!?   “英招!救命啊啊啊!!!”   猝不及防地,仓差点被耳畔惊雷一般炸响的声音给震得呛死在当场。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温如瑾,满脸——不是吧?燧你原来是这样的首领吗?不,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胆小、这么窝囊,这一定是假的!燧为什么还要叫,聪明人都知道这样叫唤是没什么用的……   仓错了,这样的叫唤居然真的是有用的!   温如瑾这声奔放的“救命”,让那个庞大的四蹄某物仿佛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它愤怒地发出了震天响的咆哮,这咆哮声凶神恶煞,居然刹住了那群已经疯狂怼屁股准备拿螫针蜇人的大胖鸟。   这一声凶厉的咆哮,层层地跌宕开,那群四角山羊和豹子蟒蛇之流,不再是谨慎地缓缓后退了,扭头就狂奔逃开,屁股一扭一扭的大胖鸟也被吓得紧急刹车不说,还在原地一百八十度掉头准备跑路……   这一波,才是真正的鸟兽散!   这些大胖鸟折返的半路上撞上了那个巨大的身影,那似乎就是英招,它会对温如瑾的“深情呼唤”作出回应,如果不是温如瑾自作多情的话,它已经主动地作出了两次回应了。   英招似乎很生气,“啪啪啪”就扇了这黑压压的鸟群几个巴掌,温如瑾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凶恶的大胖鸟被他几个大耳刮子扇得下饺子似的半空坠落了一大片。   不知是英招对它们的毒免疫了,还是它们根本不敢蜇英招,英招看着毫发无损的模样。   ******   一会儿后,英招终于停在了温如瑾的面前。   大家伙也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长相,众人的反应非常一致,肢体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唯有那个披着披着猼訑皮的家伙,十分勇敢地大喝道:“看你长那么怪,一定很能打,来和我比一比!”   马身人面的英招:“……?”   温如瑾眼神示意了一下,仓就一脸若无其事地扯下了这小子披着的猼訑皮,好家伙,就那么一下子,这位“勇士”惊醒了,发现自己居然敢叫嚣这样的庞然大物,他惊恐万状地尖叫了一声,一下子窜到了温如瑾的身后,缩着肩膀喊着:“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英招似乎觉得他们很奇怪,他无法理解,但似乎也不用去理解,因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看向了温如瑾,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就是人类的首领,燧?”   温如瑾面前的英招,确实当得上是庞然大物的形容。他身体,比温如瑾见过的最强壮的马都更加强壮高大,然而马首处衔接的,却是人类的下腹。   没错,他总体而言,是一只高大无比的半人马。   英招的马身已经比整个仓都更高,而他的人身也远比在场所有人类的上半身都更加壮硕高挑,温如瑾看着他赤裸的人类上半身,肌肉蓬勃鼓胀,像是一块块完美无暇的小面包按照人类肌肉的纹理排列组合。   而这样能叫让健身房达人们望尘莫及的身躯上,遍布满了和老虎皮毛一样的斑驳纹路,狂野又神秘。   英招的后背生出了一双巨大宽厚的翅膀,此刻这翅膀收敛在他背后,却依然显得庞大,可想而知这双翅膀张开之后该是怎样的宏伟。   这是一具充满了着野性魅力的身躯,明明是怪异的拼合,但所有的一切都是美感与力量恰到好处的融合。   别看英招的身体长那么奇怪,他长相完全符合人类的审美,黑发飘扬,斜飞入鬓的浓眉,炯炯有神的俊目,红如血的嘴唇,白如雪的牙齿。   所有人都被他的庞大和怪异吓退,仓还能强撑着站在温如瑾身后,也只不过是因为温如瑾始终站在原地没动弹罢了。   在场真正不害怕的,只有温如瑾,以及一只……色眯眯(?)的系统。   520:“哦!我鼻血都要出来了,人外控的顶级福利!看我截图神术,我截我截我截我截截截!!!”   温如瑾只觉得它不可理喻,截各种美男靓女萌物就算了,现在连半人半兽的英招都不放过啦?   “你没事吧你?人不可以,至少不应该!”   “可我只是一只小系统啊!”   “虽自由,但建医!”   ******   温如瑾目前不到二十岁,发育尚且不完全,他居然仅仅只有英招马前蹄上半部分那么高!   听到英招的话,温如瑾直接把疯狂截图的沙雕系统丢到了脑后,艰难地抬头:“我是燧,你怎么知道我的?”   英招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太过庞大和高大,它的前肢跪了下来,人的上半身也折腰往下弯,努力让自己能对上温如瑾的视线。   温如瑾看到他温和友善地莞尔一笑,耐心解释着:“玄鸟之前说你会来找我要几样东西,但是没说你什么时候来,我原本就在等你,但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燧,我向你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土蝼兽和钦原鸟会那么坏那么不乖,明明已经提前警告过它们了,它们居然不听话,还是想趁着我睡着,就吃掉你。”   这短短一段话,信息含量太大了,仓惊疑不定地来回扫视着这奇怪的半人巨兽和温如瑾——什么意思!?他错过了什么?他不是一路都在和燧同行吗?燧究竟还隐瞒了什么东西!?   英招让自己的视野拦腰斩断后,才发现了温如瑾胳膊上皮开肉绽的开口,他伸手捞过了温如瑾的手腕,抬起他的胳膊来看:“你受伤了!”   “哦,”温如瑾不太在意,“被四角山羊的角划开的,这种羊就是土蝼兽?”   “嗯,”英招点头,“土蝼兽最开始爱猿猴类的生物,后来人出现了,它们就爱吃人,我在天空遨游的时候发现了它们在吃人,就把它们全部赶到了槐江之山,不许它们出去吃人,现在它们都是吃草的,但是没想到……”   没想到人出现在它们面前,它们还是想吃人!   “刚刚那些鸟,叫钦原,它们很危险,蜇中鸟兽,鸟兽必死,蜇中树木,树木就枯萎了。它们很不听话,你叫我的时候我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它们还是想吃掉你。”英招俊美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他似乎很苦恼这些不听话的飞禽走兽。   温如瑾也无言以对:“可能人肉对它们而言鲜美非常吧!”   这话倒也有道理,君不见那些个妖怪,总爱吃人肉修炼,谁叫人成了天道宠儿,生来就是地仙呢?   其实温如瑾有点想和英招说,不听话的就宰光它们!但是英招看着不是这么弑杀的兽,想了想,温如瑾就放弃了这句话。   ******   温如瑾长话短说,单刀直入:“英招,我来是为了找几种谷物的种子,狌狌说看到它们在槐江之山,我想带点种子离开,可以吗?”   “可以,不过这边大多数都是普通的野草,应该没有你要找的东西。特别的植物都在另一边,燧你跟我来。”英招一边说,一边起身,“不过你受伤了,我得带你先去找白咎树。”   温如瑾眼看它支起了身子,赶紧甩开这厮的手,他可不想当着自己属下的面,被拉着一只胳膊吊起来。   见英招疑惑地看过来,温如瑾出口转移他的注意力:“白咎树是什么?”   “白咎树是仑者之山上的一种神树,我在几百年前发现了它,它的树皮上有红色条纹,看起来很漂亮,我就把它移植到了槐江之山,它的树汁是甜的,吃了就会有饱腹感,但不是真的吃饱了,它只是令你感觉不到饥饿,如果你不吃东西的话,你还是会饿死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的树汁能止血。”   原本听到吃了能“饱腹”就眼睛一亮的仓,听完了全段话之后,他扯了扯嘴角,深感这玩意要不是能止血就是个鸡肋!   温如瑾倒是想说自己不用止血,拿到种子就可以立刻滚蛋,但是他身后大部分人都负伤严重,再不止血的话,真有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   “燧,你们看起来走得不快,你上我的背吧,我背你过去……”   仓立刻出声问:“那我们呢?”   他一边问,一边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英招的马背,好家伙,壮是真的壮,但看着就感觉远没有壮到能驮起十几个人。   仓这一问,就让英招暴露了自己的区别对待。   只见他淡定地从马身上拽下了一些马毛,递到了仓的手上:“你们就走过去吧,你们拿着我的毛,不管是土蝼兽还是钦原鸟都不敢对你们动手的。”   仓不死心地看向了温如瑾:“燧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英招:“不,他不用走,我背他过去。”   作者有话说:   仓:你是生怕我不知道你区别对待吗?   ——————   ①白咎树的“咎”是咎加带草字头的那个字,但是乐色晋江打不出来不说,还直接给这个字弄成了问号,就无语。   ——————   大白预估了一下可能是25章左右完结这个世界,下个位面应该是在玄幻世界里当灵能枪械专家。   —————————————— 第145章 人终究是要靠自己   温如瑾没想到的, 有朝一日他居然能享受到骑神兽翱翔天际的待遇。   看了看看着满脸不死心的仓,又看英姿飒爽笑得亲切的英招,温如瑾皱了皱眉, 没有说话。   他犹豫了一下, 却始终是不太愿意坐在英招身上。   一来英招有自我思考和自我意识的,纵使他是一只半人兽,但是温如瑾自个儿本身就不是纯粹的人,比起旁边的仓, 也许英招和最初试的他相似度更高,坐自己的同类有些奇怪。   二来……陌生会带来尴尬。   于是温如瑾张了张嘴……   他想拒绝,英招看出来了, 但他没有顺温如瑾的意, 反而再次弯腰,直接就伸手去捞温如瑾:“快上来吧燧,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不必和我客气。”   比起庞然大物的英招, 被衬托得格外弱小无助可怜的温如瑾直接被拉了起来,温如瑾刚准备反手挣扎,却忽然想到了英招此举的另一个可能性。   于是仓就看着原本似乎要表现礼贤下士和他们一块儿行动的少年首领燧,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最后妥协了——坦荡荡地享受着这场明晃晃的差别待遇。   “他们就交给你了仓。”温如瑾上了马背,交代仓。   仓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一脸无语地把手里头柔顺漂亮的马毛分发下去,平地起了一阵风, 要不是仓反应及时抓住了手里头的毛, 这些马毛就直接飞了。   他没好气地看过去, 原来是英招准备起飞了, 起飞前他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在抖着翅膀,风就是他那双庞大的翅膀带起来的。   仓满脸茫然:这是什么意思?炫耀他有翅膀而他们都没有吗!?   520看了无语至极:“怎么?他这是起飞前检查设备吗?”   温如瑾略微沉吟:“嗯……怎么不算呢?”   “窝草这你都能接梗,你神经病吗!?”   ******   温如瑾从来没有过骑半人马的经验,更没有骑长翅膀的半人马的经验,这就差点出生物飞行事故了。   英招双翅一震开,温如瑾要不是眼尖、少年腰好、反应及时,三合一地往后下腰,他觉得这会儿他脑袋都得给英招扇肿了!   “我打到你了吗?”英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回首看他。   温如瑾已经找到了他翅膀扇动的规律,现在正降低自己的高度,整个人完全伏在马背上,这样的高度差下,英招的翅膀就扇不到他了。   想了想,稳妥起见温如瑾还是伸手拽住了英招的马毛:“我没事,英招你是有事要和我单独说吗?”   “是的!”   蛮荒正派的兽类果然格外的单纯,瞧瞧英招这耿直的回应,压根不带拐弯的。   英招飞得很快,眨眼就将仓等一群人都甩到看不清人影了,等他扑闪着翅膀小心翼翼落地的时候,也许仓带着伤员们连一半的路都没有走到吧。   温如瑾松开了手里头拽着的马毛,英招没说话,但温如瑾寻思着应该还挺痛的,于是他下马前敷衍地给顺了顺被他揪得乱七八糟的毛发。   英招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冲他笑。   虽然英招生得确实高大,但是温如瑾也确实非同常人,这么高他翻身跳下去也落得稳稳当当的。   “你要和我说什么?”温如瑾问。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下周遭,好家伙,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色。   若说那边是山漫延绵,这边就是植物的乐园,万花的花圃。此处遍地是绿茵茵草地,草叶绿得娇嫩,柔软又韧性,近处、远处,是数不胜数的花海,红的蓝的白的紫的,尽态极妍,美不胜收,它们在这风中烂漫地争艳着,一眼望去,万千品种挤挤挨挨的花海尽头,是姿态各异的花树果树茶树等各种树木。   草、花、树,它们在此处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姿,它们的生长极为散漫,没有刻意地去间隔、区分,乍一看的凌乱与拥簇,又仿佛是大自然本质的洒脱不羁。   温如瑾的双目并不留恋地在这无数奇珍异草中逡巡而过,他只想找到那几个谷物种子,至于其他这些作用神奇的特殊花草,他并不在意。   ******   “我需要给你一些提醒。”似乎注意到高度差不利于真诚交流,英招这次是直接坐卧了下来。   温如瑾看了他这架势,感觉怕不是一场长谈?于是他收回了观察四周的眼神,也就地坐下。   “什么提醒?”   “它们很快就会动手了。”英招轻声说。   “它们?”温如瑾笑了一下,这摸不着头脑的话,他却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你是说那些还没露脸的凶兽吗?”   “嗯,它们会对付你,就像它们曾经对付过的人类部落那样。”英招说着又摇了摇头,“或许会更严重,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它们曾经是各自找人类发泄自己的不满,但现在它们似乎彼此之间有了一些联系……”   “哦,你是说它们要有组织有预谋地找我的麻烦了。”   英招不太理解这些精准的词汇,但是他观察了一下温如瑾的表情,觉得温如瑾似乎理解到了,他就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你有什么准备吗?”   “准备?目前的条件还无法做到稍微充足一点的准备,不过也做了一些了,聊胜于无吧。”温如瑾说,“我出门前就安排了几项工作,诸如研发大型杀伤力武器什么的,也许会有点用?”   “也许也会没有用。”   温如瑾没有反驳,早在隐约猜到了仓的来历之后,他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洪水来了就排洪,火灾来了就先保命,疫病来了上草药,凶兽就与之搏斗……”   总之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温如瑾不是太过自负,而是目前的生产力条件确实无法针对这些天赋神通过于牛逼的兽类做更多更好的准备。   最重要的是,自打他启发民智后,他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情,人的武力值在不断地因为他们的勇气、智慧等的提高而飙升,从前温如瑾杀野兽都不会带上其他人,因为害怕他们会因此受伤,可如今他们自己都能猎杀稍微凶恶一些的野兽了。   而且那些浓郁到化不开的瘴气,似乎消散了一些,人生活在其中,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是温如瑾却是始终都在观察这些东西的,他知道比起自己刚来的时候,现在的瘴气要淡得多,这就说明……   人在不知不觉地变强大,不像是这些兽类因天道宠爱而获得天赋神通,他们是像是在慢慢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变强。   而世间万事万物讲究一个平衡,能量是守恒的,此长了,那彼……自然会消。   所以英招口中的那群“反派角色”要当真出现的话,人类和它们搏杀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甚至温如瑾拥有许多利用这些兽类彼此克制的想法,比如那些长得像蜜蜂的胖鸟,他搞点它们的毒素,管它谁来了,人拉弓万箭齐发,但凡一箭划破了肌肤,对方都必死无疑呢。   凶兽们临时虚伪的联系商量,哪里有人类团结一致的一半凝聚力?   温如瑾的镇定和自信让英招格外喜欢,他点点头说:“你确实不一样,从前那些首领,若是提前知道这些,都会害怕,可你不会……”   “玄鸟能预见未来,但是它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不过它看到了很多其他瑞兽神兽的未来,包括了我的未来,它说,它看到我们的未来里面,都有同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就是……”   “我。”   温如瑾就是那么自信!   “哈哈哈哈,对,是你!”英招伸手拍了拍温如瑾的肩膀,“玄鸟说,你的出现让未来像是水面被搅乱了一样,它看不到太清晰的东西,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画面,它特意去找过你,但是发现你的未来里面,又没有我们的身影……”   “可是燧,玄鸟说它看到了我们在并肩作战!”英招眼中冒出了别样的色彩,“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即使你似乎不太需要。   是的,它们很多瑞兽神兽的未来中,有温如瑾,这是因为它们想要和温如瑾并肩战斗。   一来,它们和那些要与天道抗衡的凶兽野兽本来就不是一伙的。   二来,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比人和狗的区别都大,这句话同样试用于蛮荒的这些骄傲的兽们,比起看不顺眼的丑八怪兽,它们更愿意听从“祂”的意志,哪怕它们也许会就此消失,它们也不太乐意去顺从不符合它们的价值理念的凶兽们各种的血腥屠杀的行径。   但玄鸟特意找到温如瑾,却发现温如瑾的未来中没有这些兽的影子,这是因为……温如瑾想过利用它们,劝退友善以及中立的兽类以减少敌对面,但温如瑾没想过要和它们并肩战斗。   在温如瑾的“造神蓝图”中,“神”只会是人,与他并肩战斗的,也应该是人。   温如瑾当然知道其他位面中有些许记载的蛮荒故事,人类的首领最终成神,而这些伟大的首领也会有很多神兽甚至凶兽之流的追随者充当战力,这些瑰丽的神话故事当然不是没有任何参考性的。   但是……   “但是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温如瑾看着英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是你们与我并肩,那么人就会懒惰,退缩,他们会理所当然地想‘有那么强大的神兽在替我们厮杀,我们就不需要努力了’……”   “可是这样的话,人就不是‘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6章 那只猴子偷偷来找你啦   万千花树, 摇落落英如雨,馨香萦绕,这是一片美不胜收, 可置身于其中的英招却失落极了。   他似乎听懂了温如瑾的话, 又似乎没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那五官深邃俊美的脸上也因此而出现了一丝怔忪,英招的眼睛也有些暗淡下去。   “但是英招,我们依然是好朋友!”温如瑾站了起来,真诚地看着他, “我由衷地感谢你对人类的友善与热忱,我不是拒绝你,我是想让你看见人为什么是人, 并以此向你证明, 人确实是值得你今日的另眼相待的。”   兽大概都很单纯,感情也格外真挚,漂亮如狌狌是这样,强大如英招同样如此, 一句“好朋友”,就让他放下了被拒绝的失落。   英招大概是格外潇洒的性格,他的难过也只是那么短短几息, 再次站起来, 长发迎风招展,他一如初见时候那般英姿飒爽了。   英招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你就算没有我们的帮助,也依然会走向那既定的命运。”   “但是燧, ”他认真地看着温如瑾, “如果很辛苦的话, 一定要叫我去帮忙, 你说过的,我们是好朋友。”   这样的好意,温如瑾是不会拒绝的:“好。”   英招便笑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你要的东西吧,嗯……我再给你介绍一下其他的花草,也许会有你用得上的呢?”   ******   有些兽是不求回报的,英招就是如此。   在仓他们抵达之前,英招向温如瑾介绍了无数花草,但是最后的最后,除了温如瑾最初的目的——稻种和麦种之外,他只留下了几种能止血、促进伤口愈合、治疗部分疫病的,较为常见的,甚至在这片万花圃中只算得上是野草的药草。   英招很遗憾,他几乎是希望温如瑾能把他这个偌大的槐江之山上所有的东西都带一份离开的,尤其是那些能包治百病,能强身健体的特殊植物。   温如瑾笑着说:“英招,玄鸟说未来变得模糊,它看不清,但我应该知道某些清晰的部分。我可以断言,在未来,这片大陆会由人类主宰,也许大部分的兽会死去,但是你不会,你和很多瑞兽神兽都不会……”   “也许人类的世界再也没有槐江之山,但你依然会拥有着你的槐江之山,只是彻底地和人类互不干扰,而所有‘包治百病’亦或者有其他玄之又玄的仙草神花,都会在‘人类的世界’尽数消失……”   “余下的,会是人类自己实践出来的百草药典。”   英招似乎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不妨碍他理解到温如瑾和拒绝他的时候是一个意思,于是他也没有继续坚持。   仓等人赶到后,先是为了疗伤留在此处休息了几日,最后大家带着温如瑾收集到的东西,原路折返了。   英招一路送到了海岸边,他和温如瑾说珍重,说来日再见。   温如瑾想了想,笑着只说了珍重。   不会有来日了,冥冥之中,温如瑾有这种预感。   ******   英招看着那几艘小小的船只消失在海平面上,有些怅然若失。   玄鸟告诉大家,它不知道未来会是如何演化的,是按照它看见的它们这些瑞兽们的未来那样,还是按照它看到的燧的未来那样?   现在英招知道答案了,是按照它看到的燧的未来那样——没有兽的未来,这个兽包括神兽瑞兽凶兽妖兽怪兽。   燧的解释很玄妙,自诩感应天道能力并不弱的英招,也无法完全理解到他的意思。   但英招知道,温如瑾说的约莫就是:人会越来越强大,没有兽也无所谓,因为有朝一日人会比兽更强大,所以最初就不需要兽。   起初,英招是不太认可这个想法的,他不觉得燧自负亦或者自傲,他欣赏燧的自信,那样的燧看起来格外强大。   但是英招始终觉得人类很渺小,他很喜欢人类,但是无法否认的是,比起兽的天赋神通和筋骨强健来,人类确实渺小又羸弱。   但是这一日,送燧离开的这一日,英招发现自己好像抓住了某些他从前不会察觉到的东西。   前几日燧要收集钦原鸟的毒液,英招想过要帮他杀鸟,但是燧自己带着人去猎杀钦原鸟了,他们潜伏在暗处,利用自制的弓}箭,成功猎杀到了不少的钦原鸟……   英招自己能飞,能在天空自由地翱翔,可是他不能长时间待在水下,在他看来,没有翅膀的人是不会飞的,没有鳃的人和他一样是无法长时间待在水下的,因此人是不可能渡过东海的……   可是英招看到了那几艘小船。   好像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了,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那个东西也许应该名为——创造力。   人能创造出船来,所以没有鳃,也能渡过海洋。   人能创造出弓}箭等武器,所以没有他那么强大的、能一巴掌把钦原鸟拍死的力量,却也依然能用长矛杀死钦原鸟。   人能尝百草辨别并组合它们的药性,所以没有那些“包治百病”“能解百毒”的神草,他们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兽类的天赋神通,人没有。兽类生来蛮横强壮的身躯,人没有……   人没有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他们拥有任何一只兽类都不曾拥有过的创造力,他们就能创造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弥补他们那些“没有”的不足。   也许终有一日,人能创造出更强大的武器,所以没有神兽和瑞兽的庇佑与并肩,他们也能杀死那些凶兽,也许不久的将来,人能创造出更奇妙的飞船,让他们就算没有翅膀也能像他这般遨游天际……   英招他——   悟了!   ******   520在温如瑾的脑海中慷慨激昂地喊出这句话——“英招他悟了!”   它倒是抓准了这个猛戳它XP的神兽的心思,但是温如瑾听了却是满脸被沙雕梗砸中的无语,他甚至怀疑520是在报复他自己之前拿梗砸它。   “我始终不懂,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仓看着那些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几株植物,一脸的无法理解,“燧,你确定它们会成为我们的主食?帮助我们渡过无数个难熬的冬日!?”   旁边有人插嘴道:“我觉得仓说得对,这什么小麦什么水稻,还不如燧统领您随手拿的其他几种药草有用呢,至少那些药草能帮人止血治病。”   温如瑾能理解他们对此的不理解。   “这是水稻,你看,它一个植株,就能诞生如此多的种子,而去掉这些种子的外壳,里头的大米煮熟后……”温如瑾耐心地向他们解释着,“现在看着是不是很不可思议?这是因为,现在我们手中的,只是几株野生稻种,想要让它变成我口中的那样神奇,还需要经过长时间的驯化和培育。”   仓目瞪口呆地看着温如瑾:“驯化?”   “对,驯化。”   他摇了摇头,还是无法理解:“我知道曙光部落一直有在驯化野兽的幼崽,这个我能明白,因为虞黎部落原先也曾经进行过尝试,只是还没能像曙光部落那样成功地驯化某几种野兽,虞黎部落就……”   “不论是狼还是野猪,它们是活的,我们养大了它,它们就知道我们是主人,因为食物来源于我们,如果它们胆敢反抗,我们加以暴力,它们就会因为畏惧而臣服于我们,但是植物……植物能怎么驯化?”   仓的话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认同,他们目光炯炯地看着温如瑾,期待着他的回答,但是温如瑾知道,目前他无法给他们答案。   以这样的生产力基础,以这样的知识储备,他要如何向他们解释:植物也是活的,植物也会因外部的环境变化而改变自身,人类会为了更好地生存,不断改变自身主动或被动地去适应环境,而在此过程中,水稻等作物由处于不断改变自我的人类培育着,它们也就会随着人类的改变不断改变,随着人类的进化,进行协同进化,它们会在适应自然的同时,适应人类。   但让温如瑾在这一双双渴求的眼睛的注视下,随意扯那么一句“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之类的话敷衍过去,温如瑾又做不到。   于是乎,回程的一路上,温如瑾都在不断地将这些道理,以最浅显、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向他们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于是乎,这些家伙一个个出现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神情之后,520也在温如瑾的脑子里头不断地叫嚣着——   仓,悟了!   芥,悟了!   流,悟了!   ……   温如瑾:“……”   ******   令温如瑾颇感意外的是,他带着一个巨大的惊喜,一个能令人类的历史都为此划开新纪元的礼物回到部落的时候。   等待着他的,同样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一个能成为人类整个进化史里程碑的礼物!   “这是谁的主意?”   温如瑾看着那呈上来的兽骨上边繁复的符号,神情难掩惊喜——文字!!!   未曾料想,他出门一趟,他们就做成了这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杰作,这是群体记忆的承载者,这是知识能不断累积的保障,这是人类将能够站在先辈肩膀上不断前进的根源所在!   纵使这只是比甲骨文还要更繁复的,为了描述大自然基本实物力求形似的图案,也足以令温如瑾感到惊喜了。   “这是桃那孩子给的启发,”白发苍苍的妇人走了出来,是桑,她笑得和蔼,“大家商量过后,共同努力画出来的。”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事情的经过的时候,金毛犼在温如瑾的耳边悄声说:“铲屎官,那只猴子偷偷来找你啦!”   作者有话说: 第147章 人是不会输的   从他们喜气洋洋的话中, 温如瑾大致听明白了。   原来是他出行寻找稻种的这些时日,大家伙也没闲着,毕竟冬季过去了, 开春就是万物进入晋江不允许进行的特殊活动的季节, 这会儿是猎物最多也最容易狩猎的时候,不可能因为温如瑾不在,大家就闲着的,于是乎部落里的狩猎如火如荼……   而这时候, 桑要处理的事情就太多了,虽然她手底下也有几个温如瑾安排给她的“助理”,但是在这样的时刻仍显得有些忙不过来, 桑也毕竟年纪大了……好在大家向来习惯了互帮互助, 空闲下来的人就会去帮桑他们记录与分割食物。   灵机一动是一件神奇又美妙的事情,桃在帮着桑他们记录每次出猎的男人们狩猎到的食物的时候,发现了桑那些复杂的、因没有强针对性而容易记错和混淆的各种绳子的打结。   桑告诉桃,一个绿色的藤蔓的结表示的是某某野果, 一个粗糙的树根的结表示的是一头狼,两个分开的粗糙的树根的结表示的是一头猪,两个连在一起的粗糙的树根的结表示的是一头牛, 而在这些结的后边, 划开的划痕则表示数目。   繁杂又容易记错,桑强大的记忆和分配能力不是谁都有的,就在这时候,桃觉得大家可以直接画出猎物的模样, 在它们相应的图案的后边划横线表示数量。   这个提议就像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众人恍然大悟中, 又闪现了无数念头, 原来有时候,人的大脑的潜力,真的远比任何人所想象得都更强大。   于是,呈现在温如瑾的面前的,就远不只是表示猎物的“字”,画的猪狗牛羊的模样,还包括了他们记录自然现象的字,诸如天、地、云、雨、树……   正如桑所说,是桃给的灵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温如瑾非常欣慰,叫人将仓送给他的那一陶罐的果酒端了上来,给在场的所有功臣都抿一小口。   ******   一直到所谓的晚上,即瘴气最浓郁的时候,温如瑾才带着金毛犼悄无声息地溜出部落,在不远处的小山坳里,会见他的好朋友。   路上金毛犼扒拉着他的头发叫道:“嗷嗷?”晚上好像更像是晚上了耶?   温如瑾心情甚好地摸了摸它的头:“对,你没看错。”   守静说的对,晚上,确实是更像是它多数记忆中的晚上了。   因为瘴气在慢慢地消散,大家身处其中习以为然了没有发现,但是哪天要是留意到了就会震惊,如今晚上的瘴气的浓郁程度,都不如好几年前所谓大白天的瘴气的浓郁程度,可见瘴气的消散已经十分明显了。   而除此之外,白天也越来越亮堂,晚上也越来越黑,大家有时候觉得今天比前几天更亮一点,也只是认为打猎更简单了,更容易看到猎物,却没曾想到,也许是他们首领口中的“太阳”,在渐渐显露了自己的身形……   温如瑾找到狌狌的时候,狌狌就坐在山崖边缘的一块大石头上。   山谷中的风徐徐而来,吹动它那一身柔软的毛发荡漾如水波,它手里轻轻地捏着一朵花,仰脸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狌狌。”   狌狌闻声回头,目露惊喜:“温如瑾!你终于来找我啦,你拿到的稻种和麦种是你想要的那些吗?”   如此看来狌狌似乎一直在关注着他,也知道他已经拿到了稻种和麦种,只是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就是温如瑾想要的。   “确实就是我和你描述过的那几种种子,”温如瑾笑着上前,纵使知道狌狌对过去的事情都无一不知,他还是赞叹道,“槐江之山的主人英招,就像你说的那样,很友好。”   狌狌先是为自己帮上了温如瑾的忙而有些高兴,然后又忽然想到了温如瑾拒绝英招随他征战的事情,它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   但它还是把手里头的花送给了温如瑾。   温如瑾接过了它的花,留意到了它的神色:“狌狌,你是和朋友没有谈好吗?”   “不是的,”狌狌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玄鸟不只是找过英招,还找过我的其他朋友们,大家一开始将信将疑,后来我又找它们说了你的好,白虎它们都很乐意帮助你,但是我发现你拒绝了英招……”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那些神兽可能才是应该被杨万里那个小姑娘发好人卡的存在,玄鸟说了一下未来的场景,狌狌说了一下温如瑾的好,它们就想着要出山帮忙清扫凶兽了,半点不带犹豫的,然而就在这时候,狌狌忽然发现温如瑾拒绝了英招……而他说的话,却远不只是拒绝英招。   温如瑾,拒绝了神兽瑞兽。   ******   “它们有些很遗憾,”狌狌说,“有些很生气。”   遗憾的神兽天性都算是较为平和的那一类,就像是英招那般,遗憾失落,但也不会为难温如瑾,既然温如瑾说了人类自己能行,它们无需帮忙,只要不介入,也能保住自己的话,那就不介入吧。   但是天赋神通的神兽瑞兽,同样有很多异常的骄傲,它们被隔空拒绝了,就忍不住恼羞成怒,觉得温如瑾不识抬举!   “它们还想要把你打一顿……”狌狌忧心忡忡地说,它就知道有些朋友的脾气非常不好。   但是它一脸担忧,温如瑾却忍不住笑了,金毛犼听了都在桀桀怪笑,想把稳如鸡打一顿的人可不止那些暴脾气的兽。   “那它们怎么没有来?”   “嗯,我劝住了它们,我说回去的时候会给一个合理的解释,”狌狌歪了歪头,“但是在等你的时候,我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你的部落,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似乎我自己也能给出那个解释了。”   最后一句话,狌狌是喃喃着说的,但是温如瑾还是听清了。   “狌狌你发现了什么?”   “我们发现你们部落在搞大粪施肥,居然还真的有用!”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粗嘎的声音。   温如瑾闻声回头,发现是一只黑不溜秋的,胖墩墩的大野猪,野猪生得狂野,但它的面容偏偏很是平和,甚至有一种福气丰满的感觉。   野猪甩了甩尾巴,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自我介绍着:“我是当康。”见金毛犼还在磨牙盯着它,它不耐烦地动了动鼻子,说道:“小崽子别瞪了,就是我在说话!”   狌狌点了点头,告诉温如瑾:“当康是和我一起来的。”   当康说:“狌狌说他答应了你要帮你找回来的新种子丰收,所以我跟着它出来了,我能令瓜果作物丰收……”   这只长得非常有福气的野猪骄傲地说着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说不论是曾经最有名的虞黎部落还是其他部落,都以能请到它而感到荣幸,因为它能让部落附近的野果涨势喜人。   但是它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有些气急败坏:“但是你们曙光部落居然在搞大粪和尿!!!”   温如瑾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眼神飘忽了一下,说:“那是施肥。”   苍天晓得,那真的是施肥,在化学肥料出现之前,大粪可是大宝贝!人类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依赖着这纯天然的肥料浇灌作物的,要知道,说细节一些的,村子与村子之间为了抢大粪打起来的,那还少吗?   野猪怒目而视:“那你还要不要我帮忙给你的新种子发芽长大了!?”   “嗷嗷嗷~”要要要!   金毛犼应得比温如瑾快,它可不管什么大粪肥料什么野猪帮忙,它只觉得粪臭,野猪虽然丑,但是眼不见就不会辣到它。   ******   虽然狌狌和当康都没有明说,但是520已经替它们说出了心中的一切——“它们,悟了!”   终于,这一次520的骚扰有兽替温如瑾回击了:“吼!”马德制杖!   狌狌和当康确实是悟了,像是英招悟了那样悟了。   培育和驯化野生种子是很麻烦的事情,但是当康像个作弊器一样帮温如瑾作弊,它不仅能令作物丰收,还能缩短植物发育的时间,这简直就是催化剂和化肥的结合体。   忙活了一段时日,温如瑾就得到了培育了十几代的,已经足够应付蛮荒的新的种子。   这时候,温如瑾看当康,再也不是看野猪了,而是在看什么大宝贝一样。   当康哼唧了一下,骄傲地想要显摆一下自己,问问温如瑾,它是不是比他们搞出来的什么尿液和大粪什么什么的肥料要厉害多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在温如瑾的面前居然要和大粪比划,当康就黑了脸,话都不想和温如瑾说了。   在这小心翼翼的培育实践中,当康听到温如瑾说什么后世的人类能令水稻亩产三千斤,当康和狌狌问什么是斤,什么是亩。温如瑾随意举了块大石头,说这块石头大概有五十斤,又画了一块地方,说这大概就有一亩……   于是乎明白了亩产三千斤是个什么概念的当康不服气了,它就不信了,这些个人居然有这么大本事?它忙活了那么久,现在这水稻倒是比温如瑾刚从槐江之山拿回来那会儿长得多得多了,但是远远不到亩产三千斤的程度。   当康不乐意自己会输给人类发明的纯天然肥料,还想着要铆足了劲地比一比,温如瑾也没给它解释那是杂交水稻,因为时间到了……   “为什么这几次培育出来的没有变化呢?”当康不理解地拱了拱鼻子。   温如瑾倒是平和:“因为我们已经触碰到界限了。”   是的,小麦和水稻长成这样,已经是这个阶段的极致了,这还是蹭了当康天赋神通的光,不然人自己自发培育,估摸着也得十年八年。   当康一开始不太理解什么界限,但是狌狌悄悄地指了指天空,于是当康就明白了。   那一天山上的风很凉,吹得当康的猪毛都在胡乱飞舞,它哼唧哼唧了很久,最后故意恶声恶气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和狌狌就回去了!”   狌狌难过又不舍地看着温如瑾,它看不到未来,但是它有预感,也许这是它和温如瑾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临走之前,狌狌还是努力地想帮一帮人类,即使温如瑾是那么自信地告诉它未来的模样,但是它还是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于是狌狌努力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凶兽的特点和弱点都给温如瑾说了一遍……   “玄鸟为什么只是送了你一根羽毛,却不告诉你它们什么时候来找你的麻烦呢?”狌狌喃喃地说。   它觉得比起自己知道的信息,能知道未来的玄鸟肯定能帮温如瑾更多。   温如瑾只是笑了笑:“因为它知道,未来是不定的。”   未来处于不断的变化中,狌狌可以随意说出过去发生的事情,因为那是既定的事实,可是玄鸟却不能乱说自己看见的未来,因为那尚未发生,提前泄露会出现人为的偏差。   狌狌和当康离开了,温如瑾送给狌狌一把木梳,它的毛发一向很漂亮,可以多通发,另外再送给当康一个漂亮的木雕,雕刻的是一只充满福气的胖猪猪喜悦地卧在茂盛的谷物中的模样。   它们走了,会把他的答案告诉那些神兽,神兽们已经会自主封闭自己的领地,不再出现……   而接下来,他将迎面凶兽们的妒火了。   温如瑾站在山崖边上,看着山脚下生生不息的人群,目光坚定——人是不会输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长肥了   既然知道祸患即将来临, 那温如瑾必然得抓紧时间猥琐发……做足准备!   女巫医并不明白温如瑾为什么吩咐她要将各类疫病用得上的草药都准备那么多,但既然她的首领仓已经臣服于温如瑾,那温如瑾就是她的首领, 自然是温如瑾说什么, 她就怎么做。   好在前两年桃自己辨别草药的时候就已经攒下了不少,女巫医便帮着分辨,并趁着春季万物复苏草木生长,带人一次次地搜刮附近的草药。   至于摘回来后边还得继续晾晒炮制什么的, 温如瑾是不过问这些细节的,作为首领,自然是任务安排下去, 剩下的交给手底下的人执行。   温如瑾当初临行前, 就让大树带着几个人,试探性地往那些曾来过曙光部落的市场交易的小部落或者村落走,让他发挥他那生来的天赋,最大限度地说服这些村落尽早并入曙光部落……   至于大部落, 说服是无法说服的,比起温如瑾的曙光部落,人家可是老牌部落, 指不定曾经的虞黎部落都没办法叫他们认老大, 更别说现在的曙光部落了。   好就好在蛮荒的兽们太蛮横,外敌当前让人类的部落之间的吞并战争并不频繁,温如瑾也只好耐下性子等机会。   很久之前温如瑾就让桑等人准备了充足的粮食,全都是耐放的柴火熏肉, 如今小麦和水稻可以种起来了, 温如瑾将种植的任务交给了颇有这方面天赋且喜爱侍弄植物的春花, 但届时大米入库的工作, 还得交给桑。   所有的任务,都有条不紊地道道下达。   ******   “我怎么感觉最近部落里的气氛好像很紧张。”大巢挠着脑袋走了进来,“是不是因为燧你最近安排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你让大树出去和附近的村子部落什么的沟通,又让大石最近劳累点多养些猪牛,而且自打上个秋天你回来开始,就让大河一直造船,现在又让大河他们打造更多的武器……”   大巢说着说着,就有了一个不那么妙的想法,他的眼睛都睁大了:“不是吧燧,难道你是准备进攻其他大部落吗?”   战前准备,秣兵历马,让整个组织结构疯狂的运转,看着当然感觉气氛紧张,难怪大巢会这么想。   温如瑾无奈地将视线从那粗糙到只能说有几条线几个圈点的地图上挪开,落在了大巢的身上:“不是。”   大巢挠了挠头,还是有些不解:“那你准备那么多做什么?怎么感觉都像是要开战的样子,你还早早让我将附近的洞穴都探明……看着就像是你要带人出去打仗,留下来的老弱妇孺得躲进山洞里的感觉。”   “山洞确实是为了让部落里的人有躲避的地方而准备的,但不是因为我要带人出去打仗,而是会有别的东西来骚扰我们……”   “什么东西?”   大巢觉得大家已经很强大了,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叫他们躲躲藏藏了吧?就算是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怪兽,大巢现在都不怕了,他也没少跟着出去打杀这些怪兽野兽。   “很快你就知道了。”温如瑾轻声说。   ******   春末的某个夜里,一声惊恐的尖叫唤醒了整个部落。   猎犬听到了动静,吠叫不止,原本就在巡逻的巡逻队赶紧向声音发出所在地赶去,火把在一户又一户人家门前点燃,整个部落便一下子就亮如白昼了。   勉强能挡住一点风的树木纤维所制的粗糙门帘被掀开,仓的脸出现在温如瑾的面前:“燧!”   “怎么回事?”温如瑾已经起来了。   “有个妇人在部落东边那个湖里洗澡,说看到有东西爬到了岸上,变成了人,她吓得晕过去了……”   仓是今晚巡逻的带队队长,他长话短说地给温如瑾说明了一下经过:深夜,妇人趁夜在东边温如瑾叫人挖出来的湖里洗澡,这个湖就是部落里自己用来养一些普通实用鱼的,结果妇人看到有鱼上了岸,还变成了人吓唬她!   武德充沛的仓听到声音就冲了过去,然后就看见了很多鱼从水里爬上了岸,一个个变成了人,这些人不言不语,趁着黑暗一步步地靠近那个妇人,妇人被吓得差点发疯,仓举着火把赶到,这些人又被火吓退,一个个重新跳进了湖里,变成鱼不见了。   520无语了半晌说:“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真就踏马瘆人!”   “叫人把湖围起来,别让人单独过去,天亮你再和我一同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温如瑾很冷静,甚至没打算现在就动身,诚如系统所说,这群诡异的东西吓人得很,能把人吓得发疯,仓说不上害怕,但也纠结得眉头皱了一路都没松……   但是,整个事情都在说明一件事情,这些怪鱼没本事伤人。   就是没本事武力搏斗,才会取巧吓人,既如此,那就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于是温如瑾也就能老神在在地安排:“让女巫医过去看一看吧,我记得有草药能安抚心神的,免得那妇人真被吓疯。”   仓都要听从安排退出去了,大石却窜了进来:“那我养在湖里头的鱼怎么办?都准备弄首领你说的咸鱼了!”   不错,温如瑾去了东海一趟,回的时候就顺便晒了点盐,他说了一下制作咸鱼保存的事情,大石很是上心,力图要尽最大的努力给温如瑾屯够最多的粮食。   那些猪啊狗啊牛啊羊啊都是他的心血,那一湖的鱼也是啊!   “现在也没办法了,祈祷它们不吃鱼吧。”   大石郁闷得要死,甚至想连夜拿着树纤维编织的渔网过去把鱼给收回来,但最后他还是屈服于温如瑾说一不二的威严。   ******   白日温如瑾就叫人去捞鱼,发现大石养的鱼都在,还多了一种浑身披着厚重铠甲一样的、赤红色的、头长尖角的怪鱼。   温如瑾就让人将部落里养的鱼丢了回去,这种怪鱼则放在了部落最近才准备好的超大号陶缸里头。   晚上温如瑾就守在陶缸边上,看着这群鱼一个个地跳了出来,把厚重的甲壳一脱,直立起来,好家伙,黑暗中那么一看,确实就跟个人似的!   怨不得它吓人,越是像人又有些非人,就越是吓人。   温如瑾当场就要捅死这怪鱼,结果捅不进去,脱了甲壳的防御都这么高,变成鱼的时候更难搞了。温如瑾就让人将这群长得像人的鱼绑了起来,丢回了陶缸里,准备做水煮鱼。   煮得水沸到天亮,这些家伙还没死,温如瑾把它们拎了出来,把陶缸挪开,直接架着它们准备烤鱼。   烤到天黑,它还没死。   “嗯……有点像是狌狌之前说的那种鱼,”温如瑾于是淡定吩咐人,“准备酿酒用的乌梅,给我拿两颗过来。”   狌狌临走前恨不得挖空自己的知识储备塞进温如瑾的脑子里,但是它知道这做不到,于是只能挑重点,这重点就是曾经那些凶兽是如何对付人类的各种招数。   它说到有一种鱼,名叫横公鱼,长得和人一样大,白天就待在水里头,晚上会变成人,长矛刺不似它,沸水煮不死它,要用二枚乌梅煮它,它才会死,它的肉对人类有好处,吃了就能治愈邪病。   这种鱼也不吃人,就能吓唬人,那些个高智商的恶劣凶兽,就用过这种鱼吓唬过许多小村落,吓得那些村里人以为是有不怕人还吃人的恶鬼,只得仓皇逃命……   看着和乌梅一起被煮死了的鱼,温如瑾让人把它们捞出来,送到女巫医那边去,这玩意吃了能治病。   跟了两天却始终摸不着头脑的金毛犼蹭了蹭温如瑾的脸:“嗷?”什么意思?   “战书。”温如瑾笑了笑,“横公鱼不伤人,只是吓人,它们在恶劣地给我下战书了,这是个警告,也是个提醒,接下来的东西,就没有横公鱼那么好对付了。”   好傲慢的凶兽,看来是之前的人类太弱了,没让它们吃点苦头。   金毛犼“嗷”出了“哦”的发音,它约莫就是想说“哦”,这是一个完全没放在心上的回答。   温如瑾看了一眼守静,回过头后,忍不住又扭回来再看了一眼。   “你发现了没有?”他难得主动和520说话。   520嗤笑了一声:“你指什么?”   “静静……”   “长肥了,老子早就看出来了!”520粗暴地打断温如瑾的话。   520太不谨慎了,这么“大声”地嚷嚷,一下子就让守静听到了,它狐疑地瞅了瞅温如瑾,又凶神恶煞地问系统:“吼!?”什么长肥了?谁长肥了!?你们在说谁?!   肩膀酸痛的温如瑾神色自若地说:“我们在说大巢,那小子的腹肌是不是都没分块,长肥了很多?”   520:“啊对对对!”   金毛犼的jiojio在温如瑾的肩膀上磨了磨,,疑神疑鬼地瞅着温如瑾的脸:“嗷?”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温如瑾脸不红心不跳。   “嗷呜呜~”那好吧。   作者有话说:   守静:应该不是说小爷,小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不存在长肥的可能性!   ————————   下章完结   下下章番外   下下下章就是新世界啦!   ———————— 第149章 燧帝   守静并没有发现, 它长大了许多。   从前它刚到温如瑾的身边,身形约莫只有最常见的那种小白兔的大小,实打实的是一只小幼崽, 后来温如瑾投喂了它上百年, 温如瑾的老友——秘境意识东旭,也曾把秘境里的好东西都喂到过金毛犼的嘴里头……然而就算这样,也不过是让守静从一只小白兔的体型,变成了一只胖墩墩的小奶狗的体型罢了。   然而温如瑾带着它来到这个蛮荒世界, 满打满算不到十年,这些年里,它时常留守部落守塔, 和人一块儿击退袭击部落的怪兽野兽, 吃得也不过是潦草地啃几口这些没滋没味的蛮荒兽类的肉,偶尔吃点野果野菜什么的……然而如此粗糙的生活,居然让它长大了不少!   不错,只需要再给它那么几年, 守静就能和部落周边那些看家护院的狗子一样大了!   老父亲温如瑾发觉了之后,当真要感动到老泪纵横,天晓得, 温如瑾很多很多年前, 就曾想过,哪一天他家可爱的守静小宝贝长大了,成年体的金毛犼也许会像电视电影里边那样,强壮得像一座小山……   届时他两那么多年以来坐骑与骑手的身份, 就会发生颠覆的转换, 他终于能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坐着金毛犼去遨游四海!   也许从任务世界解脱后, 他两相伴游走三千世界, 在山林荒野中风采露宿,它还能给温如瑾当一下现成的活体毛绒床垫。   后来发现这厮和他家那二号狗徒弟似的,生长速度落后于正常水平八百倍不止,温如瑾就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却没曾料想,他到一趟蛮荒世界,居然还会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原来不是金毛犼长不大,而是它得在适合它的环境里才能正常长大!   守静已经习惯窝在温如瑾的怀里,又或者蹲坐在温如瑾的肩膀上了,现在也是这样,它虽说是长大了一整圈,但是自己却没什么自觉,依然往温如瑾的肩膀上跳。   偶尔它觉得这肩膀不太舒服了,屁股动来动去地调整自己的坐姿,但它也只是觉得是铲屎官这具身体不够壮硕的问题,而不是自己长大了的问题。   520看着那比温如瑾的头都大了两圈的金毛犼非得往他肩膀上坐,只觉得非常辣眼睛:“真不告诉它?”   温如瑾“嘘”了一声,说:“别说,别吓到脂肪了,请让它们自由发育!”   520:“……”让脂肪自由发育?守静要是个爱美的小美眉,多少得给你两巴掌!   ******   温如瑾知道,横公鱼只是一个开始,他所有的准备,终将派上用场。   仲夏的某日,天际飞来两只奇怪的鸟儿。这两只鸟儿的模样像是部落里的野鸭,一只是青色的,另一只是红色的。   奇怪的是,这两只鸟各自都只有一只翅膀与一只眼睛,两只鸟合并在一起才像是完整的鸟儿,故而它们也必须两只并在一起才能够飞翔。   温如瑾知道这种鸟,狌狌提到过它们,它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鸟,名叫蛮蛮,能发大水!   “备船!!!”温如瑾大呵出声,随着他的呵声而来的,是天际边蛮蛮鸟煽动翅膀带来的如同天幕一般席卷而来的大洪水。   在那高达几十丈的洪水面前,人类渺小如蝼蚁,所有人都目露惊恐,但在温如瑾的吼声中,他们被惊惧所摄住魂灵得到了解救,那些恐惧与害怕都如潮水一般退去,余下的是早已经过千锤百炼凝聚而成的抗争力量。   温如瑾隶下的各级署官奔波着下达他的一条条命令,在温如瑾有条不紊的安排下,纵使是面对那恍如天灾一半的洪水,大家的心也是落在实处的,绝大部分的粮食早已不在部落内,部落挖的人工湖内都漂泊着自己打造的船只,这洪水滔天蔽日,也无所惧。   蛮蛮鸟在天际得意地扑闪着翅膀,洪水越发声势浩大,温如瑾将打捞落单者的任务交给金毛犼,自己背着弓}箭,往山上跑。   “仓!拿上弓}箭跟上我!”   仓闻声而动,在居高临下的两只蛮蛮鸟看来,凡人早已经被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了,他们应该在洪水中痛苦地挣扎,最后被淹死,它们并不在意那么三两个飞快向高处奔跑的凡人,正如同孩童拿水冲蚂蚁洞的时候,也并不在意是不是有那么几只蚂蚁逃脱了,又或者是跑到了高处。   傲慢是罪过,蛮蛮鸟将要用自己的生命证明这一点。   温如瑾看了仓一眼,眼神示意他如何行事,肺活量非人哉的仓随着他迅猛冲上了山顶,如今也不见有丝毫气喘,他摘下了背后的长弓,冲着温如瑾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在暗处同时拉弓,温如瑾的箭矢射向左边红色的那只蛮蛮鸟,仓的箭矢射向右边青色的那只蛮蛮鸟。   蛮蛮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说明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见有箭矢冲自己射来,它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往外躲开,情急之下,它们忘记了自己只有一个翅膀,只有相互配合着才能飞翔,撕扯着往两边飞,注定了它们的坠落。   昏暗的天际传来了蛮蛮鸟尖锐又凄厉的叫声,温如瑾丝毫不为所动,搭弓上箭,以一箭阻挡住了红色蛮蛮鸟的下坠趋势,仓的速度比他慢一些,但在青色蛮蛮鸟坠落进树林之前,他的箭矢也刺穿了对方的胸脯。   “它们一箭就死了吗?”仓有些不放心,实在是这些兽太过得天独厚了。   温如瑾却道:“光是我们一箭之力它们不一定会死,加上钦原鸟的毒液,它们必死无疑了。”   ******   蛮蛮鸟死得很快,它们留下的大洪水却叫人头痛。   大巢捂着自己的心肝,肉痛万分地说:“还好燧你早早叫我们转移了熏肉等粮食,还好我找的山洞足够高没有被水淹没……”   说着,大巢痛苦地喘了一口大气:“但是看着部落被淹了,我真的好难受啊!”   重要的东西都转移了,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部落的损失不算大,但是部落的民众扒拉在山腰的扒拉着,坐在船上的坐着,大家都是满脸的空茫和悲痛。   就算部落勉强只能算是个空壳子,那也是大家的家,也是大家花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才搭建起来的房屋。   于是一声悲伤的哽咽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又一声低低的哭嚎。   他们可以悲伤地痛哭,但温如瑾不可以:“水夷何在!?”   金毛犼一路都在水里头捞人,累成狗似的摊在了温如瑾的身上。   好在部落里的狗子都会游泳,不少不会游泳的家伙确实就是搂着部落里的狗才漂浮在水面上的,温如瑾抱着金毛犼在其中也不算是太特殊。   从别的部落来的,据说治水是家传渊源的水夷抱紧了部落的狗子的脖子:“首领!我在这里!”   温如瑾眼尖地发现了他之后,因他的状态而皱眉:“你一个治水的,不会游泳!?”   “我脚抽筋了,”水夷尴尬地说,“还好二狗游过来,不然我要淹死在这里了。”   ******   水夷确实有治水的能力,听说他祖辈治水都是把洪水堵起来,但是水夷和他们不同,他认为堵不如疏,这个见解不受他们部落首领的待见,于是水夷被驱逐出部落,温如瑾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兼伯乐。   蛮蛮鸟的这次大水,水夷的意见是挖沟渠连通部落东南边上的大川河与淮阳河,洪水汇入复杂的河道,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在众人齐心协力,疯狂挖河道的时候,被温如瑾放出去关顾四周,顺便收留其他流民的大树,狂奔回来找温如瑾,面上有惊骇之色。   “首领!远方来了只怪兽,长得像牛但是头是白色的,它只有一只眼睛,尾巴像是蛇尾巴,它身上好像有剧毒,从小溪中走过,小溪流就干涸了,从草地上走过,草地就枯萎了!”大树越说越惊恐,“它在冲我们部落跑来,已经很近很近了!”   类牛,白首,独眼,蛇尾。温如瑾筛选了一下外形特征,立刻找到了对应的怪兽——蜚兽,行走的病毒体,出现就会带来疫病。   不过一般洪水等灾难过后因为湿热等原因都容易出现疫病,温如瑾早就让桃和女巫医天天熬大锅大锅的药汤,部落里的人天天在灌防疫的汤药,抵抗力应该更强一点。   不过保险起见,这家伙最好不要让它进部落,温如瑾安排了一下工作,立刻拿上自己的武器去拦截这只蜚兽。   ******   这几年,部落多灾多难,像是捅了凶兽们的屁股似的,这些家伙一个个地冒头。   温如瑾的部落在风雨飘摇中越发坚:)挺不说,还不断地收容扛不住这些凶兽而破灭的部落的流民,兼并摇摇欲坠的大小部落……曙光部落越发壮大了,甚至已经成为蛮荒屈指一数的人类部落。   他们经历过太多太多奇奇怪怪的野兽了。   有能招来大洪水的,于是他们学会了造船,学会了治水去应对。   有能放火的,于是他们砸烂了先前那些部落治水用堵的堤坝,哗啦啦地将火淹没。   有能激发疫病的,于是他们天天给自己灌汤药,各种草药都已经完全腌渍入味,到头来也不知谁才是病毒体。   这些都算是常见的兽类,有些则特别到令人无言以对。   比如部落里还来过一只野猪,这只野猪通体赤红色,不如当□□得可爱满脸福气,它满脸横肉,凶得要死,特长是——骂人。   于是作为部落战力第一的温如瑾,当仁不让地出战。   温如瑾与这只名叫山膏的野猪,激{情对骂了三天三夜,把擅骂的它骂崩,骂哭,骂得它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然后部落就加餐了。   还有一只名叫相繇的九头蛇,发洪水就不说了,那洪水又酸又辣,能叫人当场跪下叫他爹,温如瑾带领着部落的头部战力与他激战八百回合,终于打死了它。   可这家伙流出来的血毒到让土地都口吐白沫,所有的庄稼和植物都无法生长,温如瑾不得已,只好用处理核废料的方式处理它的尸体,又建了座高塔,说是镇压,其实是防止人踩上埋了它的土地而中毒,它的毒只能等时间去化解了。   还有以能吞闻名的巴蛇,上来就想把曙光部落整个吞进去,温如瑾当仁不让地率先且主动进入了它的肚子,并效仿猴哥大闹铁扇公主那样闹了它个翻天覆地,巴蛇痛苦到自己把自己绞死了,都没能等温如瑾破开它的肚皮出来。   ……   ******   不知道是从几年前开始,那些闹腾极了的兽似乎就此消失了一般。   与此同时,瘴气消散,日月初现,世界仿佛进入了正轨,温如瑾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第一个人类国家,人类在较完善的管理系统下,得以繁衍生息。   人彻底摆脱了蛮荒兽们的阴影,逐渐发挥出他们最特别的创造力,在这片土地上挥洒着属于人类的智慧,让整个世界的运转注入了新的生机。   多年后,老人向孩童说起曾经的那些兽,说起温如瑾的威风凛冽,大杀四方,孩童崇拜至极的同时,也好奇地问:“那那些兽呢?它们上哪儿去了?”   “那些凶兽都被燧帝杀光啦!”老人乐呵呵地说。   “那除了凶兽以外的兽呢?”孩童不解,满目懵懂,“不是还有神兽和瑞兽吗?燧帝身边还有一只金毛犼呢!”   “哦!这个呀~我小时候,遇见了燧帝巡游四海,我也问过这个问题。”老人笑眯眯地说,“燧帝说神兽和瑞兽它们都活得好好的,只是藏起来啦,要有缘分才能见到他们。”   “史官说燧帝和很多神兽瑞兽都是好友,他一定是见过它们的,但是我没缘分没见过它们,不过我们的小乖仔,奶奶相信你将来一定会遇上神兽的!”   “就像当年的燧帝那样。”   作者有话说:   还差一章番外就结束啦~~~   —————— 第150章 燧帝初出,日月始现   七月, 太阳似火球,高高地悬挂在蓝得一望无际的天空,将无边云彩都烤化。   窗外的知了声声叫, 教室里的风扇呼呼吹, 知了的叫声惹人心烦,那风扇扇出来的风,更是暖洋洋的。   杨顺风哀叹一声,懒洋洋地靠在了贴了瓷砖的墙上, 愤愤不平地嘀咕着:“该死的穷鬼学校,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们装空调!”   “快闭嘴吧你,”同桌瞄了瞄台上慷慨激昂的老师, “还不快点收心学习, 高三了你想完犊子呀?我们都快毕业了,空调不空调的,和我们关系也不大。”   杨顺风眼一瞪:“怎么就不大了?这都快高考了,太阳快把我一块儿烤化了!高考前我就得融成水!”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到时候不还是用那两句话怼你?”同桌“啧啧”了两声,然后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校长的姿态来,清清嗓子, 骄傲地说, “你们这一届的学生啊,就是娇气!天天嫌弃学校没有空调,没有空调怎么了?风扇还不够吗?你们说学校就只有破风扇,我们这破风扇能吹出燧光学子、燧帝学子来, 怎么就吹不得你了?你们要是考不上燧光大学, 燧帝大学, 那是你们自己没本事, 别怪学校没空调!”   猖狂过度是会有报应的,果不其然,同桌刚得意洋洋地展示完自己的模仿大法,就惊觉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人茫然无措地看向讲台上竹竿似的张老师。   张老师气得鼻孔出气,然后书往讲台一拍,怒吼道:“杨顺风!”   杨顺风懵逼又无辜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刚刚哔哔那么多的,明明是他同桌啊,该死的瘦竹竿果然是看他不顺眼吧?   张老师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哼了声,说:“《燧帝本纪》第二段,现在,背!”   杨顺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背《燧帝本纪》而已,他早就把《燧帝本纪》背了个滚瓜烂熟了。   ******   下午放学后,杨顺风拦了辆摩托车把自己拉回了家。   进了那小小的房子,杨顺风就把书包一丢,再把自己也丢进了沙发里。   如果没有误解学校的意思的话,这是他高考前最后一趟回家了,之后的一百天都得在学校里过,美其名曰最后的冲刺,要进行一场全封闭式的军事化残酷学习状态,力求大家都能考上燧光大学,燧帝大学!   杨顺风哼了一声,全校都上燧光大学,燧帝大学?骗鬼呢!   燧光大学和燧帝大学是本文化强星最牛犇的两所高校,从这两所学校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都是取自于人文初祖燧帝。这两所学校的实力倒是对得上他们的名头,每年录取学生那叫一个大浪淘沙,像他们家住在这种大陆偏远边际山区的穷鬼,哪可能上燧光大学,燧帝大学?   天知道校领导天天哔哔说学校怎么怎么样牛犇,名声怎么怎么样大,出过燧光大学,燧帝大学的学生,但实际上……拢共就出了两个这样的学生嘛!   杨顺风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啧”了一声,而且这两学生,一个上了燧光,一个上了燧帝,而且真正说起来,就只有一个是考上燧光去的,另一个完全是因为特别突出的文化实力被破格录取进入了燧帝的。   而这个进了燧帝大学的学生,他还很熟悉呢……   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一道活泼快活的女声:“顺风!你回来没有,给我开个门啊!”   杨顺风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哐一下拉开了大门:“姐你回来啦?燧帝大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听说里边有很多个占地广袤的自然公园?哦对,还有燧帝台,你去那里拍过照了吗?”   拉着行李箱的女生哈哈大笑,把拉杆一丢,跳起来抱住了弟弟:“顺风,姐姐好想你哇!”   没错,那个被燧帝大学破格录取的学生,就是杨顺风他亲姐——杨千里。   ******   杨千里和杨顺风两人的名字听着还挺特别的,说起来格外有文化渊源。   传说中,燧帝手底下有两个特殊人才,一个负责给燧帝打探情报,耳朵特别灵,另一个负责给燧帝勘察地形,眼睛特别尖。   这本来是两个平平无奇的人,或许说这两人存在不存在都不知道,反正《蛮荒史》中是没有这两人的存在的,但是他两偏偏在民间传奇里还颇有名声,于是传着传着,这两个子虚乌有的家伙因为沾了燧帝的光,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各自被封了个小神仙,名之曰——   千里眼,顺风耳。   没错,杨千里和杨顺风这两姐弟的名字就是从这两位小神身上直接拿来的。   杨顺风对着姐姐杨千里的时候像个话痨,可见这其实是家学渊源,杨千里的话痨程度根本不亚于其弟。   “妈耶那燧帝台,有那么大!!!”杨千里夸张地划拉着手臂,“整个燧帝台,有我们家房子上千倍大!”   杨顺风也很激动:“那上边的痕迹看起来是不是很老旧?燧帝台真的是燧帝建起来的吗?”   “传说里边的燧帝台当然是燧帝建的,不是说他杀了九头蛇凶兽相繇,相繇浑身剧毒,把土地都给毒得寸草不生,种植狂魔燧帝哪里能忍得了它这样,于是建立了燧帝台镇压它的尸体……”杨千里叨叨了一大堆历史科普,“但是呢顺风,现在我们看见的燧帝台肯定不是燧帝建的,那会儿还没有汉白玉石呢,现在这个庞大的燧帝台应该是历朝历代代代修葺扩大过的。”   杨顺风略微思考了一下:“不过姐,最初的燧帝台肯定还是在这个燧帝台下吧?之前我看新闻不是说最新的扫描仪器扫描到了燧帝台像是个千层蛋糕似的,层层加工,每一层的年代朝代都不同,也许最里边的那个,就是燧帝亲手建的那个呢?”   燧帝台太大太高太厚了,迄今为止,扫描仪器还没能突破最深层,而为了保护文物,本星球也不允许人去挖掘开。   杨家这两姐妹在家里头,天天聊得就是这么些在同龄人看来特别无趣的话题,可他们两人却热衷于此。   起初是杨千里率先对人文初祖燧帝起了十二万分的兴趣,她的文化课成绩在上游偏下,算不得是什么拔尖生,又出生在星球的偏远地区,老实说算得上是一眼望得到头的,平平无奇碌碌无为的人生,可是她最终发出了令人震惊的光芒,源于她十数年埋头于对燧帝的研究。   杨千里倒是没有提出什么前人未曾提出的论点,毕竟燧帝身为人文初祖,所有有关于他的记录,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甚至是民间传说,乃至于某些族谱、地方志等等,都早已经被前人翻到烂了!   杨千里只是记录总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发表了些没那么深刻、甚至显得有些许稚嫩,稍显新颖的关于燧帝的文章,然后被燧帝大学的教授看中了而已,整个过程,幸运度加值难以估量。   但偏偏冥冥之中,杨千里感觉到她人生这唯一一次幸运加成似乎是一种针对她个人的补偿,至于这究竟是在补偿什么,杨千里就想不起来了,可是神差鬼使地,她总感觉自己似乎“见”过燧帝本人……   哈!也许是在梦里头吧!   受到她的影响,她弟弟杨顺风也对蛮荒史格外的感兴趣,杨顺风的成绩要比她好得多,但是杨千里和杨顺风本人都知道,以杨顺风的成绩是上不了燧光大学和燧帝大学的。   但是无论是他们的父母,还是他们本人,都对这个结果早有意料,而杨顺风更是从没把燧光大学和燧帝大学视作目标,因为比起姐姐杨千里对燧帝的深入研究,杨顺风的志向更偏向于——考古蛮荒,论证诸神。   ******   燧帝横空出世,诛杀野兽怪兽凶兽数不尽数,在其统治期间,蛮荒诸神接连现世,人人皆知,诸神依托燧帝而诞生。   医祖桃,依托于最原始的巫医,又摒弃了祭祀神兽的巫术,令医药独立成一脉,她亲尝百草,以石刻录《百草药典》,后人称其为医祖。然而有民间传说说在燧帝展现锋芒之前,医祖桃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哑女。   洞穴探测、房屋建造的集大成者大巢,在人类和蛮荒凶兽们的搏杀期间,为躲避自然的严酷和凶兽的侵袭探明天然洞穴无数,人工挖掘洞穴上千,为燧帝守住大后方的十大功臣中,大巢居于首位。大巢不只是燧帝的左膀右臂,更是最初追随燧帝叛出村落的好兄弟,如今的大巢,早已经被以安宅保家之□□义,供奉在庙宇中。   武神仓,是燧帝征讨凶兽的得力裨将。水神水夷,是燧帝的治水能臣。统计学始祖、计数之神桑,是燧帝的物资管理能将。独眼的畜牧之神大石,是最初随燧帝出走村落的六卫神之一。匠神大河,为蛮荒的曙光部落贡献无数武器船只。寡妇木,在燧帝的指导下,始织桑麻,是后人口中的衣裳之祖……   所以史学家有论调认为——蛮荒诸神,诞于燧帝。   那么燧帝呢?   他的功绩太多太多,要向详细地说,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在杨顺风的历史课本上,可简明扼要地总结为一句话:诛凶兽,定四方,开人智,萌文明!   即从人类文明萌发的角度来概括,燧帝是人类文明的奠基人、领航者。   “燧帝现世,万物生长……”   “天不生燧帝,蛮荒逾万古……”   “燧帝初出,日月始现……”   杨顺风背着那些老生常谈的赞美之词,这算不得无用功,因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考试的时候写作文会用上的。   ******   “顺风,你出来吃点宵夜!”杨千里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虽说杨千里这个燧帝学子运气加成的成分太多,但杨顺风最后一次能离校回家,父母还是千叮万嘱地让杨千里请假回来一趟,给弟弟补习补习,至于是补习功课,还是补习运气,那就不好说了。   “你选好学校了吗?”   杨顺风吃了一口热腾腾的汤粉,“嗯”了一声,然后说了个考古学还算不错,学校本身名气却不咋样的大学。   杨千里说:“我觉得以你的成绩,你填报一下燧帝大学的考古学也不是不行,毕竟现在……机器代替人太多啦,考古专业好像每年都是没报满,补录的。”   说着说着,杨千里忽然有些情绪低落,看了弟弟一眼,有些忧心地问:“唉……你真的要报这个专业吗?”   人人都知道燧帝神威浩荡,蛮荒故事瑰丽神奇,人人都喜欢读蛮荒故事,爱看那些想象力突破人脑的兽类,与燧帝征讨凶兽的故事……   但是有多少人愿意潜下心来,埋首于那尘封在深土里破碎的器皿呢?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他不去做,我不去做,那你们这些研究燧帝、研究人类文明史的,又有什么东西供你们研究什么呢?若你们没有研究的实物材料,就写不出东西来,你们写不出来……后人就不会再记得蛮荒往事了。”   “哈哈哈你说的也是,要不是考古的去挖掘出那么多东西,把某些怪兽的骨骼拼凑完毕还3D复原了,大家伙还以为《蛮荒正史》和《燧帝本纪》什么的,里边写的怪兽凶兽都是不存在的呢!”   燧帝余泽,煌煌千古。   有人注定要为这样一位百世不出的伟大领袖埋首研究一生,致力于令万千后人看见他那穿过历史长河的万丈光芒,让他的名字千千万万世烨烨生辉。   这样的人很多很多,杨家姐弟不过是这茫茫人海中的两个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1章 我来拦住它们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完成“垂拱计划”第四位面考核!】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四位面考核中, 获得位面意识评分:92分。此分数超过90.9%的竞争者!】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荣登“垂拱计划”赛场百佳排行榜,目前排名:89。请再接再厉。】   【考核世界所获取的功德值与信仰值不受“垂拱计划”的影响,详情请咨询您绑定的系统520。】   “不错的分数。”520说。   “是的。”抱着和半个他差不多大的金毛犼的温如瑾回应道。   在轮回司, 宿主个人的系统空间的属性更像是独属于宿主本人的避风港, 又或者可以称之为——家。   故而装扮改造自己的系统空间的行为是常见的,当然,考虑到很多宿主是没救的懒癌晚期,轮回司那个啥都有得卖的系统商城就推出了主题皮肤。   也就是只要你有足够的钱, 你能一键改装自己的系统空间,届时整个系统空间,或是成复古辉煌的皇宫、或是成一望无际的海景、或是成万里无垠的星空……全看你的兴趣爱好与荷包的胖瘦。   温如瑾再怎么咸鱼, 也是被奴役了不晓得多少个世界的老宿主了, 荷包还是比较丰满的,而他本人实在是咸鱼到了某个极限,也没什么太大兴趣去装修自己的系统空间,虽说这块地儿在他心里多少是有归属感的, 但这不影响他不搭理装修之类的东西。   既如此,爱臭美爱闹腾的520就不客气了,每逢温如瑾从任务世界回来, 他的系统空间都可能换一个最新的、限量款的主题。   520这一次给系统空间换的主题是科技感十足的《无垠之镜》, 这个主题名字取得牛犇,总体看来也确实不负盛名,整个系统空间成了一望无尽的冰蓝镜子的世界,这些镜子碎裂成不规则的千奇百怪的形状, 凌乱地悬浮在四周, 系统空间都因其自带的冰冷感而令人感到温度下降。   温度不温度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堆的镜子……   守静:“……”   瞳孔地震!   晴天霹雳!   它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无数个镜子里的无数个自己, 它再怎么哼唧小爷英俊潇洒、威猛霸气,也没法子否认那个趴在温如瑾的怀里,都有半个温如瑾大个的金毛犼不是它自己啊!   ******   “┗`O′┛嗷~~”   温如瑾还在翻悬浮面板中拱手计划的排名,忽然听到金毛犼的声音,以为是它不舒服了,下意识地伸手托住了它:“怎么了?”   他左手托着金毛犼毛茸茸圆滚滚的翘臀,右手怀抱着它的后背,把它抱得很稳。从前这样守静是淡定享受的,但是现在……它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嗷!”小爷要下来!你快放小爷下来!小爷不要你抱抱了!   温如瑾惊讶地插着它的前肢腋下把它抱开了点,低头和金毛犼对视着,嗯……他是没办法从这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有没有脸红什么的啦,但是守静这飘忽躲闪的小眼神可太明显了。   “噗嗤——咳咳。”温如瑾忍住了笑,赶在金毛犼发怒前把它放在了地面上。   敏锐如他,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只小崽子的难为情和害羞,哎呀呀,这种小朋友忽然发现自己长大之后不自觉向爹妈撒娇反应过来之后又格外不好意思的表现,实在是可爱!   金毛犼落地就跑开了。   于是系统空间里充斥着某个系统猖狂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静静这是发现自己是猪犼了吗!?”   “别胡说,它是整体长大了好几圈。”   不错,蛮荒一趟,金毛犼是最大的获益者,它在适宜的环境里,直接长大到有成年狗子一般大小,它再大点,就能载着温如瑾满地跑了,忽然发现长大了的自己还赖在温如瑾怀里撒娇,难免害羞和不自在。   果然,没一会儿守静又回来了,它蹲了一会儿墙角,好像想开了一般,嗷嗷嗷地冲过来,扑在了温如瑾的怀里,蹭了蹭他的脸“嗷呜呜”地叫了几声说:铲屎官你再抱小爷一阵子,等小爷长大了小爷背你!   温如瑾哈哈一笑,抱住了它,撸了撸它毛茸茸的脑袋:“好好好。”   520看着忽然有点感动,唏嘘着:“这就是养儿防老吗?”   ******   温如瑾在系统空间稍稍休息了一下,就进入了新的任务世界了。   咸鱼如他倒是也想懒散地瘫上一瘫,然而多次仔细地分析了垂拱计划的TOP排名,温如瑾自信自己最差也能卡在70~90名得到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垂拱”行列,但是吧……也不能太懒散了,到时候大家伙都完成十个世界了,坐等出结果,就他温如瑾还在前边几个任务世界不紧不慢地拖延,怕是哪天不小心遇上这些同事,会爆发流血事件。   和往常一样,温如瑾没有让金毛犼跟着一块儿进来,一般情况下,他都会选择确保自己立稳了脚跟再让小崽子进来……哦不,现在它已经不是小崽子了,虽说距离成年还远得很,但确实已经脱离了小崽子的行列。   第五个任务位面,是一个现代社会。   温如瑾来到的时刻,是夜晚,华灯初上,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这是个繁华的大都市,乍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仿佛这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现代化世界。   可是……   静静漂浮在虚空中的人影,缓缓抬头望向了那轮明亮却又冰冷的月亮,世界的气息好像……有点特别呢。   没有人能看见他,他也不在乎。   合上眼睛似乎在感应着什么东西,某些肉眼不得见的五光十色的气息仿佛受到了他的吸引,在他周身欢快地流转着。   此时,温如瑾的正下方有一辆跑车呼啸而过,然而跑车刚冲出去不到十秒,又退了回来。   “怎么回事?是错觉吗?刚刚这块地方的五行灵力是不是很浓郁?”车上的人说。   “唔?好像确实是,刚刚那种感觉,即使是一晃而过,但是感觉像是掉进了海里一样掉进了五行灵力里,令人难忘啊。”另一个声音回答。   520见状赶紧说:“喂喂喂老温,有人好像发现你了。”   温如瑾不紧不慢地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的跑车,神色平静淡漠,没说什么,只是如同来时的那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随着他的离去,某些因他而凝聚在此处的东西也就此向四周逃逸开去。   “咦!?怎么回事,明明刚刚灵力还很浓郁的?”   另一个声音也在纳闷:“对啊,我还想着念咒吸收一点的,这些灵力怎么一下子像是被打散了似的。”   没人为这两个路人解释那玄之又玄的经历究竟是怎么回事。   ******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位面异端。”520难得正色,“你知道的,要是这家伙平平无奇还好,要是他太强,得担心他会不会作乱伤害到位面秩序,要是他太弱,又得担心他会不会在无辜受折磨……”   总之,无论是拯救,还是惩罚,都得及时。   温如瑾“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往外一挑,悬空的任务版面便化作无尽的光点消失,而他已经记下了这个位面异端的特征。   男性,23岁的时候在原世界出现了意外,而来到了这个世界。   感应了一下,锁定目标后,温如瑾的灵魂就风驰电掣的离开,好在他就是个强大的精神体,不存在肉身,否则按照他这个速度,得是诠释身在前边跑,魂在后边追了。   急行了三小时,温如瑾的身影从灯红酒绿的繁华大都市,飘过深夜沸腾的小城市,飘过静谧安详的小乡村,而后在一处坐落在狰狞可怖的密林前的土堡垒处停下。   温如瑾抬眼望了望,这似乎是一处城池,一处灰扑扑的城池。占地面积不算大,但居住的人口却不少。城池的城墙上,交错着散发着幽幽光芒的透明水晶球。   他随意看了看,无数的水晶球,拢共五种光芒——青、赤、白、黑、黄。   而这五种颜色,分别对应着万变不离其宗的,温如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五行力量——青色是木,赤色是火,白色是金,黑色是水,黄色是土。   “他在这里边?”520问。   温如瑾摇了摇头:“来之前感应到他在,现在他不在了。”   于是温如瑾没有进入这座屹立在密林前,仿佛在以身阻挡着某些东西的城池,而是转身离去,进入了那密集黑暗又幽深的森林。   他的任务目标,那个“异端”,他在哪里,温如瑾就得去哪里找到他,至于所在地的危险系数,那不是值得温如瑾去考虑的。   而这一次,温如瑾和他的任务目标,居然是“双向奔赴”!   只见鬼影重重、遍布危险的黑暗中,有人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这人浑身的血腥味,气喘如牛,衣衫破裂,伤痕遍体,他怀抱着一个昏迷的婴孩,面容因用力过度而显得狰狞和扭曲,可是他的眼睛里有着炽热的光芒。   对于这个位面的原住生灵而言,温如瑾是系统默认的隐匿身形,但是如果对面向他跑来的这个人是任务目标的话……   “你!”男人看到了前方静静地站着一个通体似乎都在发光的人,“快来帮帮忙!把这孩子带走,后边有灵魔在追杀,我来拦住它们!”   他的视野已经是一片血色,若不是凭借着强大的信念,他应该是连站也站不住的,可他却像是一个勇士一般,将怀中的孩子向温如瑾递去,转身毅然地面对那些紧追不舍的,张牙舞爪的黑影。   温如瑾的神色有些微妙。   “上次这么做的人是苏钧之苏狗子啊,你忘记了吗?”520说。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谢谢你们如此保护弱小无助可怜的我,感动~   ———————— 第152章 温柔的泡泡   啊对, 上一次要牺牲自己保护他的人是苏钧之苏博士。   但是……上一次他是一只猫呀,现在的他,怎么看都是个高大的男……魂魄吧?   温如瑾默默地看向了怀里完全昏迷的婴孩, 好在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否则非任务对象看到他的真身魂魄,系统警报就得发疯,可能分数也得扣不少……   黄金守其实没有看清楚那个有些透明的、在黑暗中好像有些许光芒的男人具体是什么样的,他只是将怀里的婴孩交到对方手里, 提着自己的大刀,转身就迎面那些令丛林在簌簌作响的灵魔。   用尽最后的力气,黄金守连劈三刀, 将追得最紧的那只灵魔砍得飞灰湮灭, 就在此时,他眼角余光发现那个“人”居然还没走!?   “混蛋!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黄金守回头看向温如瑾,瞠目欲裂,伸手猛推向温如瑾, “快滚回城里去啊!别呆在这里碍事!”   他企图用最恶劣的语言让这个人带着孩子远离危险,可是这似乎不管用。   温如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城门紧闭。”   城门紧闭?   城门紧闭!   黄金守骤然失声,目露茫然与绝望。   ******   黄金守, 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化异位面中“火魔克星”的一员——消防员。   年纪轻轻的黄金守早已在这个特殊的、伟大的行业中发光发亮, 参与救援数不胜数。   他最后一次执行的救援任务是面粉厂发生火灾,在扑救过程中面粉厂发生粉尘爆炸,身为消防员的他为了救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早已经丧失了退出去的时机。   千钧一发之际,他将小女孩放在了墙角, 自己紧紧地抱住了她, 以个人的血肉之躯铸成了这个女孩的生命城墙。   年轻的生命就此凋零, 他死了, 壮烈牺牲,被评为为烈士。   他牺牲前,刚和交往八年的女朋友敲定婚期不到三天。   他是人民的英雄,亦是父母的独子。   在黄金守的原位面,黄金守确实是寿命走到了尽头,但是一个阴差阳错的意外,他的魂魄漂泊到了现在这个位面。   ******   这同样是一个现代化的位面,但不同的是,黄金守的原位面是个普通的现代化位面,这个位面却成了玄幻向的现代化位面。   最初,这个位面是正常的,和黄金守的位面一样。   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位面出现了灵魔,灵魔像恶鬼,但又不是鬼,更像是一些邪恶的什么气息凝聚成的魑魅魍魉一类的怪物。   灵魔喜食人肉,人对它们而言是唯一的食谱,它们畏惧阳光,因而通常在深夜随意杀人。   灵魔刚出现的时候,人类政府未能及时做出反应,一直到灵魔吞食了无数人类,造成人类的人口数量锐减,才引起了最高重视。   人们寻找应对灵魔的办法,但是灵魔好似和物理世界不同在一个维度似的,枪呀炮呀什么的,都对它们毫无作用,只会从它们的身体中穿梭而过,如同穿过了一片空气。   于是人类就在想,这种玄学生物,是不是应该用上玄学手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人类政府倒没有非要坚持狭隘的什么科学想法,就让玄学人物去试一试。   结果却令人失望,什么道士什么和尚什么修士,毫无用处,上帝什么的都可以爬了!   想要强力应对灵魔毫无办法,反而是拿着什么菜刀啊、铁棍啊什么的能捅灵魔一腰子,但是灵魔又不是人,菜刀砍不死它,捅腰子也捅不死,人类对这个操蛋的都绝望了。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个位面出现无数所谓“魔气”诞生灵魔的同时,也出现了灵气。   人类将这个时代命名为——灵气复苏。   这个灵气,就是温如瑾所见到的五行灵气,能够感应灵气的存在、而后吸收灵气、并以灵气作为武器击杀灵魔的人,被称之为逐灵师。   逐灵师能够感悟在空气中的五行灵气,能杀死灵魔,而普通人却不行,普通人拿着菜刀砍灵魔千百刀,不如逐灵师射出的一支五行中任何一个的灵光箭。   于是乎,久而久之的,这些逐灵师就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特权阶级,他们生来就能感应五行灵力,天生高人一等,只能靠随意的铁制工具等去和灵魔搏斗、治标不治本的广大劳苦大众只是蝼蚁一般被奴役的劳动力。   逐灵师高高在上,他们自诩高贵,他们的性命自然不是普通人的贱命能比的上的。   所以……如同温如瑾今夜所遇见的情况。   深夜,灵魔肆虐于荒野,赶路的人们未能在城池的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城池的保卫中,死了也活该,不会有高贵的逐灵师在这样的时刻,为了那些个脑子犯蠢的没本事在天黑前进入城池的贱民让自己陷入风险中。   除非没能进城池的,是那些个什么城主的亲朋好友,各大逐灵师世家的子弟……   ******   不幸的是,黄金守来到这个世界就在被灵魔追杀。   幸运的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黄金守被激发了潜能,他发现自己能使用火灵力,于是他成为了逐灵师的一员。   黄金守永远无法真正成为“逐灵师”的一员,他的理念与这些自诩高贵、实则自私自利、嘴脸丑恶的家伙永不相容。   “为人民而战,为使命而生!”   “祖国如有难,汝当为前锋!”   黄金守不仅仅是这个位面的异端,更是逐灵师里头的异端。   他无数次为了拯救那些可怜的平民百姓而深陷危险,却从不后悔,正如同这一次……   明明知道今夜是月圆之夜,是魔力喷涌最剧烈的时刻,更是灵魔最强大的时候,然而得知有一批难民被黑夜困在距离城门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没有逐灵师同他一起出来,做这种毫无报酬反而会叫自己得不偿失的傻瓜事情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所谓的“逢魔时刻”果然非同一般,黄金守一个人根本带不走这批难民,厮杀到最后,他绝望地发现自己甚至连这最后的婴儿也无法保住了。   也许他死后,那些家伙又该嘲笑他了吧,是应该骂他活该,自寻死路,还是骂他犯傻,有病?   然而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居然在城门口不远处发现了一个人!!!   那会儿黄金守的眼睛已经不太行了,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人很强大,身上氤氲着一股平和的气息,这一定是个强大的逐灵师!   黄金守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了,他把婴儿递了过去,自己只身回转,准备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结果好家伙,一回头,这个逐灵师,哦不对,这个神经病居然还抱着孩子待在原处一动不动的!   马德智障啊!!!   黄金守感觉自己被气得快脑溢血了,该死的,他也许不是死于灵魔的撕咬,而会死于中风。   ******   “你快跑啊!你快跑!!!”黄金守大吼着,又推了温如瑾一把,“哪怕他们不给开城门,你蜷缩在城门凹陷处也好,城墙上挂满了五行灵力的水晶球,那些灵魔不敢靠近的!”   黄金守说着恨恨地抹了一把脸,心里对这个该死的世界,该死的特权阶级,该死的逐灵师恨极了,他们享受了顶层阶级的利益,享受了人民的敬仰和供奉,却拒绝承担保护人民的责任!   他们胆小怕死,不愿意出来救人就算了,他出来了,他们哪怕是在城门口守一下接应接应也好啊!结果他们不!   黄金守咬了咬腮帮肉,只觉得满口都是血腥,他们就算什么都不做,哪怕给城门留一道缝隙呢!?结果他们居然把城门紧闭了,这是要这批难民去死,也是要他去死!   温如瑾依然抱着这个孩子,安静地看着黄金守,语气平静无波:“你知道的,这不实际。”   逢魔时刻的灵魔太强大了,别说什么拿城墙上的五行灵力水晶球震慑它们不敢靠近城门凹陷处了,强大点的城池腾跃着五行灵力的光网笼罩整个城池,灵魔也敢往里头前仆后继地冲!   “那能怎么办呢?”黄金守又砍杀了一个灵魔,他这把长刀上属于火系的赤色光芒越发暗淡了。   “我快撑不住了,”他痛苦又绝望,看着温如瑾的眼神沉重的像是一块不断坠落的巨石,“你快走啊!哪怕是多活两秒钟呢?!不要放弃希望啊混蛋!挣扎一下你不一定能活,但是放弃挣扎你必死无疑的!”   好坚强的魂灵,温如瑾那张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脸上,忽然冰雪消融似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黄金守被这个笑弄得失神一秒,反应过来之后就是一声窝草:“我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啊!”   温如瑾摇了摇头,看着那些黑压压的、张牙舞爪的巨大的怪物群将他们包围,无需结印,他只是腾出一只手来,吸引着那些无形灵力在手中凝聚,而后这些灵力被他的力量化作一个个圆滚滚的泡泡,像是小孩玩的泡泡机一样,这些五色的灵力泡泡也格外的梦幻和轻飘飘。   黄金守:“……”尼玛!知道你是强大的逐灵师,但你也不能在这种时刻还玩吧!?   温柔地在空中漂浮的灵力泡泡,温柔地裹住了一个个灵魔丑陋又恐怖的脑袋,泡泡里的灵力温柔往灵魔的七窍里温柔地钻。   “黄金守,我是来送你回归原世界的人。”   黄金守看着灵力泡泡中,脑袋被轰碎成血雾却半点没有溅出来的灵魔,陷入了呆滞。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了宝贝们,最近大白工作比较忙,又把妈妈接到身边带着去医院各种跑……太忙了,真的很抱歉没办法准时更新,大白努力保持日更吧。   —————————— 第153章 他在做什么   黄金守呆呆地望着温如瑾的脸……   嗯, 怎么说呢?他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几年了,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文明”又“活泼”地猎杀灵魔的手段。   如果忽略这些五色的透明泡泡里翻滚着灵魔恶臭脏污的血与碎末,现在的场景, 不就和是他最初的世界里, 周末的时候孩子们在公园玩泡泡机的时候一样吗?   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千锤百炼的,人民的战士,黄金守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他一双坚韧的眼睛, 静静地看着温如瑾:“我好像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温如瑾颔首,解释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是你我皆知的事实,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 你可算得上是‘异端’,而我的任务,则是清除世界的异端。”   “你是来杀我的?”   “不是,我来送你回到属于你的最初的世界。”   这一下黄金守有些茫然了:“可我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就连那些火蛇在自己的身体疯狂肆虐的痛楚,都已经不太记得了。   “你确实已经死了,但是参考你生前的对人类社会的贡献, 合理推测你回去就会进入轮回, 再世为人。”   温如瑾的话音落下,黄金守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丛林中,裹挟着血腥味的、并不温柔的晚风。   许久, 黄金守摇了摇头, 满脸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温如瑾:“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我好像……没有太过迫切的想要回去。”   温如瑾理解他的感受, 如果回去原世界,是继续他的人生,那么无论最初的他身体重伤有多严重,他都会回去的,因为那里有他的牵挂和羁绊,是他最浓郁最强烈的归属感所在地。   但是如果回去,是去投胎转世的话,那他犹豫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对于很多理智占上风的人而言,“记忆”才是一个人、一个自我意识存在与独立的证明。   所以,从这个概念出发的话,一旦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忘却过往所有经历,那么无论是不是投胎转世,都可以算作自己已经“死掉了”。   每一段特殊或不特殊的经历、每一个正确或不正确的选择……你过去的所有,铸就成现在这个天下无二的你自己,而失去记忆的自己,投胎后的自己,就不再是现在的自己了。   但是黄金守如果留在这个位面的话,虽然永远格格不入,永远孤身一人,但是他紧紧地守住了自己的记忆,他就永远都是现在的他,是黄金守!   ******   温如瑾叹了一声:“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很遗憾,你没有做出选择的权利。”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是规则。   规则,不容违背。   黄金守也叹一口气,叹得比温如瑾更沉重更悠长:“都没得选,那你还给我说那么多。”   温如瑾笑了笑:“那只是因为我欣赏你罢了,我可以给你申请延长轮回门的开启时限,最多延长三十天,所以你回去后还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看看你的亲人、爱人、朋友,弥补你的遗憾,但是因为你是魂体,他们大概率是无法看见你的。”   这话让黄金守眼前一亮,神色明显见意动,他这一生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父母和爱人了,如果能回去看看他们,得知他们的现状……他没办法拒绝这个诱惑,那才是他灵魂的归处。   但是他在这个世界待了那么多年,看到了那么多苦难和不公,他本来以为自己要为此奋战终生的,如今骤然要他抽身,似乎……也不容易。   黄金守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苦涩的意味,情感上他难以当机立断地割舍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他仿佛还能看见那些戚戚苦苦的平民百姓在灵魔的肆虐下艰难的苟活,让他当做看不见,他做不到。   但是理智上他又不得不羞愧地承认,他只是一个中下游的逐灵师,只能以命相博救那么三五个幸运儿,根本没有力量去撼动这个世界,真正地改变这个世界的畸形。   如果黄金守确实拥有那么强大的、能够改变世界、拯救芸芸众生的力量,以他伟大的奉献情怀和高尚的觉悟,他绝对会放下自己的“一己私欲”,放弃回去原来的世界看看自己的家人,选择留在这里奉献一生,可他偏偏不是……   黄金守没有叹气,但是温如瑾已经感觉到他来自灵魂深处的沉重了。   于是温如瑾笑了笑,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二个笑容。   “不必介怀,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比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逐灵师还要好。”   “不必放不下这个世界,因为我的任务,不完全是你,还有这个位面。”   “所以,顺从你的心,回去看看吧。”   ******   将心无芥蒂的黄金守上了回家的路,温如瑾赶紧填表,给他申请延长轮回门的开启时限,另外又吩咐520:“你提醒他一下,必须赶在轮回门关闭之前进入,不可拖延。”   520嗯嗯的两声:“你快把这个小婴儿处理好。”   这可是黄金守拿命救回来的唯一一个人了。   温如瑾点了点头:“知道了,我现在就按照黄金守的方式安排好,你先调一下位面意识安排给我的身体的数据。”   两人怎么说也合作了那么多年了,分工自然明确。   温如瑾挥散了五色的泡泡,任由那些血水与肉沫淅淅沥沥地撒了一地,这些灵魔生得……有点中西合体了。   扭曲得像是烟雾一般的下半身,就和阿拉丁神灯一样,上半身强壮结实,五官狰狞,鼻子像牛,头顶羊角,手不是手,是利爪,通体漆黑。   如今这些怪异的无头尸掉了一地,据说这些东西不用人类去格外地处理,太阳一出来,它们就化了。   这些灵魔比温如瑾之前费心杀死的相繇要脆皮得多,相繇血液里的毒就能叫温如瑾头痛了,但灵魔被太阳晒化,居然还能令土壤肥沃……   这特性,搞得温如瑾身体里的某种种植基因似乎都格外活跃了起来,种田人士狂喜啊!温如瑾可没忘记当康嘲讽他搞大粪不高级的表情。   不过这些东西,都得先放一放,温如瑾要赶在天亮前进城,把这孩子放到每座城池都固有的孤儿收容所……也许是因为灵魔肆虐,这个世界太过危险,每日死亡的人太多太多,才会让政府的孤儿收容所格外的火爆。   初来这个世界调动五行灵力的时候,温如瑾就隐约觉得这灵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而刚刚利用五行灵力杀死那么多灵魔,又在之后挥散五行灵力凝聚成的泡泡,温如瑾仍然隐约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温如瑾没有立即去探究,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没有正式地进入这个世界。   天亮之前,温如瑾把这个昏迷的婴儿放在了这座寂林城内孤儿收容所的门口,临走前温如瑾往她身体里注入了一丝精纯的天罡气。   祝你好运了孩子。   做完这些,520也调好了新身体的数据,在招呼着温如瑾过去,于是温如瑾离开了。   ******   感觉到身体的存在的那一刹那,温如瑾就知道自己进入了新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合完毕。   他睁开了眼睛,只觉得一阵狂风吹来,他忽然有种失重感,条件反射地往下一望,好家伙,百尺高空!   温如瑾神色冷凝地控制住了这具摇摇欲坠的身体,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高楼边缘。   “我来之前,他在做什么?”   “跳楼自杀啊还能做什么,”520无所谓地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温如瑾:“……”   狗系统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当然知道原身准备跳楼,他是想问问具体是怎么回事……罢了,也怪他居然会问520?!   温如瑾自己探索起了原身的记忆。   原身名叫崔玉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出身底层,却也不是流民难民,家里温饱无忧,还能供他上个普普通通的学校。   和所有平平无奇的平民百姓一样,崔玉山也没能好运地觉醒感悟五行灵力的能力,没有强大的灵感就无法成为逐灵师。   世界上当然也存在那么一两个牛犇哄哄的人物,体格强大,西瓜刀甩的好能把灵魔的头给掀飞,比如政府的那些王牌军队。   但是遗憾的是,崔玉山没有灵感能力的同时,也没有强壮的身体与灵魔进行搏斗。   不过崔玉山还算是好运的,他至少不是拼命劳作换不到一块面包的那种底层中的底层人,父母在时他温饱无虞还能上学,父母意外出事后,政府也给予了一定的补偿。   按理说,只要别倒霉悲催的遇见灵魔,乖巧温顺地待在安全的城市里,也别招惹权贵和逐灵师……崔玉山的小日子应该能过得不错。   但是他偏偏惹上了逐灵师——逐灵师四大世家西宫家族的嫡系子弟,西宫建白。   当然,硬要说的话,根本就不是崔玉山主动去招惹西宫建白,而是西宫建白仗势欺人,恶意践踏他。   崔玉山有个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一起长大,早就订好了婚约,但这个漂亮的小青梅去兼职高档餐厅的服务员的时候,被西宫建白看上眼了。   一番惨无人道的强取豪夺,小青梅自杀了,死后还背上了污名,新闻报道都说她勾引西宫建白不成,恼羞成怒以死相逼,结果弄巧成拙真坠楼死了。   崔玉山哪能任由一生的灵魂伴侣就这般惨死,但是他求爷爷告姥姥也没有用,谁叫人家是强大的逐灵师呢?   世界的稳定,所有人的安全,都得靠逐灵师啊,逐灵师享受特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没有逐灵师,普通人不得都成灵魔的口粮了?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呢?   能叫逐灵师看上,你家小青梅不得感到荣幸?还搁这儿给脸不要脸地瞎几把闹腾?以为自己是谁啊!   西宫建白没第一时间叫人把崔玉山一块儿咔嚓掉,主要是因为他觉得看着崔玉山像条狗一样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奔波求助很有趣,很好笑,很好玩,就像是在看一场真人直播秀。   最后,崔玉山终于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他这么卑贱的社会地位,怎么与庞然大物的西宫家斗?他们都拿他当笑话看!   于是绝望的崔玉山,踏上了西宫家家族企业名下的这幢摩天大楼,准备跳下去,以血溅三尺的代价,去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送一份大礼   “他的愿望你应该知道了吧?”520问。   温如瑾点了点头, 平凡普通的脸上,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冷然与锐意。   轮回司的宿主们进入各类任务世界的手段不尽相同,有压制自己本体进入的, 也有图方便直接借宿原身身体的。   借宿的对象有已经死去的, 也有还活着的,宿主完成任务离开后,有些原身会回来继续生活,也有些原身不会回来了……   情况千千万万, 温如瑾借宿的身体的原身却通常都是下场凄惨,已死,已入轮回, 不再回来的那一类。这一类的原身自愿献出自己的身体, 得到的报酬通常是位面意识给予的补偿,除此之外,也有他们提出自己的愿望,让宿主去完成。   拱手计划中, 温如瑾所借宿的原身们基本都是由他们本位面的位面意识去交接的,也就是他们得到了献出身体之后应有的报酬——天道给予的补偿,温如瑾是没有义务额外去完成他们的心愿和遗憾的。   不过……   “不过谁叫你是多管闲事的稳如鸡呢?”520笑嘻嘻, “怎么样, 今晚就去把那狗东西锤死?”   温如瑾垂眸往下望,百尺高楼上居高临下,地面上所有的人都渺小如蚂蚁,车辆不如指甲盖大小, 人人匆匆碌碌, 城市一片繁忙……崔玉山跳下去, 也不会有结果的。   匹夫之怒, 血溅三尺,天下缟素……这样快意恩仇,拖人进入绝对平等的死亡的报复方式,已经不会出现在这样的时代了。   科技的进步,枪炮的出现,拉开了战力的差距,被奴役者,已经拿不起丧失了最后的报复手段了,更何况这个位面的权贵,居然还有玄学的加码,要报复,那更是难上加难。   温如瑾最终摇了摇头,拒绝了520的提议。   转身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地面上,停留在不远处的车,车内的人就拿着望远镜看着他,仿佛不是在等待着一个生命的坠落,而是等待着一场血腥的盛宴。   温如瑾隐秘地笑了一下……   放心吧,不会让你死的太容易的。   ******   那个瘦削的身影离开了顶楼。   楼下不远处的豪车内,有人不耐烦地嗤了一声,暴躁地丢掉了精密的望远镜。   “妈的,搞什么飞机,没勇气跳就早点说啊,老子派人去帮帮他!”穿着精致的白色制服的男人桀骜不驯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兴阑珊的冷笑。   想到那个不识好歹、胆敢反抗他不说,还在他手腕处留下不可复原的齿痕的女人,西宫建白就更气了。   “这两个该死的贱民,还真就是注定是一对。”他阴阳怪气出声,“一样命贱!”   而就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男人,只是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自己的雪白手套:“好了,你今天还是第一次要到首都的逐灵师工会去报道,别为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么上心。”   他仿佛并不知道西宫建白为什么要特意停在这个地方期待着看某个贱民跳楼自杀,当然,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   这个人开口了,西宫建白就不怎么敢说话了,不耐烦地命令司机:“还不快开车!”   豪车的排气筒轰鸣声大如雷,吓得走过路过的人都蹦了起来,而后大家看到这限量版有钱都不一定能搞得到的豪车,更是纷纷露出了艳羡的表情。   车子启动,有人注意到了车牌上特殊的逐灵师的标志和世家大族的徽章,更是愣在当场,这一下子,羡慕都没了,只剩下谨慎地往后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   看到这些贱民脸上诚惶诚恐的表情,西宫建白脸上的不屑几乎要化为实质了,他“啧”了一声,正要说点什么,西宫建白的大哥西宫无极缓缓地扭头,看着他。   顾忌旁边不苟言笑的大哥,西宫建白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   那位出身高贵的、逐灵师世界的人上人,果然是把原身崔玉山当错是乐子和跳梁小丑看的。   在楼顶温如瑾就发现了那辆外形努力说着低调奢华,却低调到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因它的奢华而避开的车子,以及数个若隐若现对准了他的监控摄像头。   多无聊的人上人啊,这是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跳楼大戏的细节呢。   “无聊不如学费拓多和弥提罗去云吸猫啊!”520愤愤不平地开口,“这些渣滓就是天生贱人,喜欢玩弄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   “你说的这两个人可不无聊……”   不仅不无聊,而且责任还很大,负担也重,每日要处理要忙碌要费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云吸和光牌猪咪已经是他们竭尽所能疯狂挤压海绵抽出来的所有空隙时间唯一做的事情了。   西宫建白这种人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呢?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温如瑾尽量地隐匿自己的身形,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有三五个漂浮在空中的监控器在一路追随着他,温如瑾也不怕被西宫建白发现,直接骚走位,比如迎面直直地往一块挡住了上半身的广告牌上走,不仅不减速度,不仅不刹车,反而越走越快,最后直接撞上去……   当然,温如瑾没撞上去,他猛地一个侧身,就让身上的衣服与广告牌摩擦着安全通过了,而那个追他追得最紧的空中监控器,则是真正的一头撞了上去,没能撞碎,跌落在地,而温如瑾仿佛毫无发现一般,一脚将它踩了个稀碎。   用类似的、似故意似无意的方式,温如瑾搞掉了所有的监控器。   “你这……还不如直接抄块板砖,全给拍碎。”520说。   一次两次搞废这些跟了原身很久的监控器,可以说是意外,这一次性全搞掉,还能说是意外吗?西宫建白目中无人、狂傲至极,但他也不是个傻缺啊!   在520看来,温如瑾这骚操作就根本没打算隐瞒西宫建白他已经知道监控器跟着自己,并且他选择了勇敢反击的事实,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直面硬刚呢,何必费心思人造意外?   “还是有点不同的。”温如瑾面无表情地说。   “哪里不同?”   温如瑾悄无声息地弯了弯嘴角:“板砖去拍,他会恼羞成怒。故意人造意外,他会以为我害怕他。”   ******   果不其然,豪车驶出这座城市不久,车内的西宫建白就发出了一声咒骂:“他妈的,不跳楼了不说,这是胆子也长肥了吗!?”   西宫建白此刻就看着自己手机上传播回来的画面,看到了温如瑾一次次“意外”地导致追在他周遭的监控器全被摧毁了,而此刻他的狐朋狗友的群也开始诈尸——   “白哥,怎么回事?怎么监控器全黑了?”   “窝草白哥,那家伙该不会是发现我们的监控器了吧?”   “发现就发现,他能怎么办?啧!”   “发现就无聊咯还能怎么着,我还是第一次见让我这么有兴趣的真人直播秀呢,你瞧瞧这些日子里他那满脸的绝望和悲戚,啧啧啧,我们名下的公司的那些傻逼明星,但凡有那么一二分的演技,也不至于让我天天被人骂眼瞎啊?”   ……   屏幕刷得很快,西宫建白看着也来劲,正准备加入,就发现旁边的西宫无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办法,西宫建白只好忍痛关掉了手机,心想该死的崔玉山,现在老子有事就暂时放过你,等老子从首都回到柏青城,看老子怎么玩死你这只臭老鼠!   西宫无极并不认为自己的道德会比弟弟西宫建白好多少,也不在乎西宫建白在外边离经叛道地造了多少孽,但是他不能让西宫建白这样下去。   “远离‘低俗’趣味,你是要正式加入逐灵师公会的人了。”西宫无极说。   对于已经成为柏青城逐灵师公会会长的兄长,西宫建白还是服气的,闻言乖乖地应了一声“好”,像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弟弟。   就在这时候,西宫无极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脸上出现了些许凝重:“确定了吗?”   “确定了,”那头传来隐约的声音,“黄金守昨夜出去后就没能回来,今早发现城外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土壤肥沃了许多,看来他最后应该是和那些灵魔同归于尽了。”   “是吗,那真遗憾。”西宫无极嘴上说着遗憾,脸上却丝毫不见有任何遗憾之色。   他挂了电话,西宫建白马上凑上来问:“黄金守?是不是三年前那个被你看重了,想吸纳进柏青城逐灵师公会,结果他居然不识好歹跑到边境之城寂林城的家伙?他死了!?”   西宫无极“嗯”了一下。   西宫建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活该!”他说,“叫他那么不识趣,居然还敢拒绝你,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   温如瑾回到了崔玉山的住处,开始整理他的东西,拉出了个老旧的行李箱,往里头放一些换洗衣物。   “你要离开柏青城?”520问。   温如瑾点了点头:“是。”   “啊不是吧老温,你要避开西宫建白?唉,我还等着你今晚就去把那狗东西锤死呢!”520的声音有些失望。   柏青城就是逐灵师世家西宫家族的大本营,温如瑾要离开这座城市,看着确实像是要避其锋芒的模样。   “我是要去捶他啊,”温如瑾笑得眼睛都弯了弯,“但他这不是不在柏青城了么。”   “哦!所以你是打算去追杀是吧?”520恍然大悟,“之前给你提建议你摇头,我还以为你要放过他了呢。”   温如瑾捧着崔玉山水培的绿萝,顿了顿,说:“是要暂时放过他,但不是完全放过他……”   他当然可以花点小心思,潜入那些在旁人看来或许戒备森严的地方,然后一刀就送西宫建白上西天,气不过的话,送他一百刀一千刀也无所谓。   但是,这不会是崔玉山想要的。   崔玉山当然想要西宫建白死,一命偿一命,但是他要的绝不是西宫建白就这么被“刺杀”而死。   他要的,是……   “可他想要的是公道啊520,你能明白吗?”温如瑾转身去找塑料袋,打算把绿萝也带上。   无论是绝望寻死的崔玉山,还是已经惨死的小青梅,他们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公道。   温如瑾决不能让那个无辜的姑娘继续背负着那样恶心肮脏的罪名,他得弄死西宫建白,但不能只是“单纯”地弄死对方,最起码……也得让他犯下的罪名,永远地烙印在他的脸上!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气不过,所以,今晚就去给他送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西宫建白惨叫着   深夜, 首都城,X区的西宫家族名下大型宫殿群。   西宫无极还没有睡,坐在静悄悄的书房内, 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左手小臂看。   灯光下, 只见那修长有力的左手手臂上,覆盖满了厚重的一层白色的东西,这层东西乍一看就像是漂亮的甲胄一般,令这只手臂看着有种冷冽的金属感。   但是西宫无极知道, 这根本不是什么甲胄,这是诅咒!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西宫无极皱了皱眉,将衣袖拉下, 不过眨眼, 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逐灵师世家的继承者,一丝不苟的逐灵师制服,高大挺拔的身材。   “进。”   西宫建白手里端着托盘,雕刻繁复的托盘上静静地安放着一枚药剂, 透明玻璃内,绿色的药剂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哥,你的药。”   “放下吧。”   西宫建白乖巧地在办公桌上放下托盘, 忍不住看了一眼西宫无极的左手手臂, 却只看到制服勾勒出来的完美轮廓,丝毫看不见真实的模样。   “哥……”   “怎么还不出去?”西宫无极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东西处理了起来,根本不看西宫建白一眼,“早些休息吧, 明天报道, 工会还会给你安排考核。”   西宫建白犹豫了一下, 还是没有出去, 他咬了咬牙,忍不住说:“踏马的,你灵力反噬那么严重,还不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政府那边不是有个什么博士弄出了治愈药剂吗?!凭什么不给我们提供?”   不错,灵力反噬。   灵力反噬是逐灵师无法避开的一个劫数。早些年人类发现这个世界“灵力复苏”的时候,是狂喜的,所有拥有“灵感”能够感悟五行灵力的人,都在疯狂地吸纳着弥漫在空气中的灵力,锻造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渐渐地,逐灵师协会、逐灵师公会、逐灵师后勤保障处等等组织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了。随着这些琳琅满目的有关于五行灵力的组织的成立,人类也对灵力与逐灵师有着越来越深刻的了解。   深刻研究过逐灵师晋级的首都城逐灵师公会于是给逐灵师划分出了十个级别,一到十级的逐灵师,力量也是由弱到强,能得到后勤保障处的津贴和各类补贴的金额也就越大……   逐灵师的力量是等级越高就越强,那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觉得逐灵师等级越高越好,所有逐灵师都恨不得自己能成为传说中的满级逐灵师,那是可以与神并肩的存在!   可是事实上……   “五级之后就会遭到反噬了,”西宫无极冷笑一声,“政府早晚得把治愈药剂贡献出来的,他们扛不住这么多逐灵师的施压。”   “毕竟……”   西宫无极扭头看向了窗外,天空是一片黑压压,然而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在月夜中肆意大开杀戒的灵魔,看到了在它们的利爪与血盆大口下卑微求救的凡夫俗子。   于是,西宫无极莞尔一笑:“毕竟,这个世界还得靠我们逐灵师啊,不是吗?”   ******   “你在做什么?”520无法理解。   只见这片漆黑的环境中,有个瘦削的身影,随意就着西宫家族名下大型宫殿群周遭挂着的五行水晶球,不紧不慢地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将自己最大限度地隐匿起来,让那些巡逻的卫兵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于是乎,他就可以随意地倒拔垂杨柳,哦不对,是倒拔老槐树,乾坤大挪移移假山,隔山打牛推倒龙飞凤舞镌刻着“西宫”二字的巨石……   “你到底在干啥子哦!?”520忍不住再次发问。   “布阵。”温如瑾言简意赅地说。   别看温如瑾的魂体能肆意操纵这空气中弥漫着的五行灵力,还能骚气地搞个泡泡梦幻杀灵魔,但是进入到了原身崔玉山的身体里,崔玉山没有灵感,无法感应灵力,温如瑾也就无法感应到灵力的存在了……除非他灵魂出窍。   但是灵魂出窍是不可能灵魂出窍的,敢这么作弊,就等着零分吧!   但是温如瑾可不是那种身体无法感应灵力的存在,就拿灵力束手无策的人,所有的知识都将派上用场,更何况是他千百年汗水加天赋练就的阵法技术。   爬上来首都城的公车后,温如瑾就开始潜心研究这个位面的法则运转模式,好在力量体系果真万变不离其宗,赶在下车前温如瑾就琢磨得差不多了,也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加以修改,令曾经掌握的阵法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并及时生效。   520终于明白他在搞什么鬼了:“我忽然想到,这种事情你原来是可以自己做的,描绘出陌生位面的法则……所以你为什么当猪咪的时候要让同尘君去忙活这些!?”   “什么猪咪!?你说谁猪咪呢!”温如瑾目光幽深,仔细地将一块碎石子小心地挪到应当的位置,“那不是为了给那个位面的鬼魂撰写合适的修行功法吗?同尘君是鬼修,我又不是,他不上谁上?”   “狗屁!我就不信你没看过鬼修的功法。”520一下子就揭了他老底。   温如瑾无法理解它的行为:“咸鱼是曾经铲翻你祖坟了吗你对咸鱼意见这么大?”   “就是见不得你懒癌发作还振振有词……等等,什么鬼,你在布什么阵!?”520突然发出鸡叫,“你踏马有病吧稳如鸡,你在给那对人渣兄弟布聚灵阵我屮艸芔茻!”   “是聚灵阵,”温如瑾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站直了身体,拍了拍手上沾上的泥土,露出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但这聚灵阵对于他们而言,有没有福气消受,可就不一定了。”   ******   西宫无极是被一阵令人恨不得以头抢地的剧痛闹醒的,他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近乎有小半边的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骤然低头,就发现原本只是凝聚在自己左手小臂上的白色厚重物,已经弥漫了他整条胳膊外加左边的半个胸廓!   西宫无极的目光瞬间变得恐怖无比,他按下了床头的按钮,让这个建筑群在凌晨瞬间全部清醒。   ……   西宫无极到底是六级逐灵师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逐灵师不过就是首都逐灵师公会的会长,他也不过是七级末不到八级而已,像是西宫无极这样的人,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了。   天之骄子西宫无极当然有点本事,不至于是百分百没水分的饭桶,发现情况不对之后,他立刻就封闭了自己的灵感,纵使失去对灵力的感悟而感到没有安全感甚至有些慌乱,但是西宫无极依然不后悔自己当机立断地决定。   他的废物弟弟西宫建白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清晨的时候,西宫建白还在房间里疯狂地嚎叫着,那嚎叫声比杀猪还要更凄厉和尖锐,伴随着一阵打砸家具的动静,以及青年人咬牙切齿各种咒骂的声音。   “少家主,二少爷不肯下来。”女仆小心翼翼地汇报着。   西宫无极面无表情地喝下第八瓶家族给他研发出来抑制灵力反噬的药物,喝完就低头看看自己的情况,反噬没有继续加重,但是却也根本没有后撤,该死的……   西宫无极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理解,睡梦之中此处空间的灵力仿佛在慢慢地变得浓郁,这让天生有灵感的逐灵师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于是他们睡得越发深沉,身体不自觉中吸纳的灵气也就越多。   可实际上逐灵师吸纳灵力的效率是有限的,通常都不高,如果说空气中弥漫着99点的五行灵气,其中金灵气有30点的话,那么金属性的逐灵师能吸纳个3点,就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天才了!   可是昨天夜里,他们兄弟二人吸纳的灵气远远大于300点了!   而且他们兄弟两个的属性不一样,他是金属性的,他弟弟西宫建白是土属性的……   天知道昨晚的灵力得浓郁到何种程度才能造成今天这样的效果,只恐怕空气里所有的氮气都被替换成灵力都无法造成这样的效果。   西宫无极阴郁地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左半身,可是该死的,今天彻查了整个宫殿所有细节,得到的结论也不过就是宫殿周遭的树木遭到了破坏,巨石被掀翻等等毫无意义的信息,根本无法与昨夜灵力暴涨联系起来。   ******   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也来不及想了。   西宫无极难受地捏了捏眉心,命令道:“他不肯下来,就把他腿打断拉下来!”   今天是他要带弟弟去首都逐灵师公会报道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明知即将面临考验却不敢冒头,不是授人以柄让人嘲笑他们西宫家没种么!?   西宫建白不过是五级逐灵师罢了,刚好能有隐约感受到灵力反噬的资格罢了,通常也没有真的出现什么反噬,只有他这样的六级顶端接近七级的强者才有资格说什么灵力反噬吧?   西宫无极怎么想,都觉得西宫建白最多不过是几根手指头受到了一点影响,就这点小事居然闹着不肯去报道?   这是西宫无极无法忍受的,打断他的腿,他也要把这个废物弟弟拉到协会去报道!   但是让西宫无极吃惊的事情出现了,哭得跟杀猪似的西宫建白被卫兵强行从楼上拖下来的时候,西宫无极看到了他那被土灵力不断侵蚀着的,已经被完全包裹住的……裆部。   “哥!哥,救我!我好痛啊哥!”西宫建白惨叫着。   “哥你快给政府施压啊,你快啊!”   西宫建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死我了,我要死了哥,哥你快救我,快给我治愈药剂!”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我们不生产灵力,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不用谢,叫我雷锋!   ———————— 第156章 你居然去考公务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笑死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逼呀哈哈哈哈哈看你还装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如瑾头靠着窗:“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笑死我了,稳如鸡不愧是我的宝啊!你怎么想到的?”520笑得停不下来,声音已经逐渐接近猪叫声。   “你说什么?灵力反噬吗?刚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温如瑾初临这个世界, 魂体功法自转, 五行灵力受到他的吸引而在他周身凝聚,那会儿他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520催促着赶紧找位面异端,他也就将这事情暂时放下。   这个位面的灵力不似普通奇幻世界的灵力那般是无害的, 它不仅不是无害的,害处还非常大,灵力之中充斥着一股暴虐的因子, 只要它们积攒的量足够大, 就能轻而易举地摧毁这些强大的逐灵师。   温如瑾尝试过剥离这类有害因子,提纯灵力,结果发现这样做之后,五行灵力就变得暗淡无光, 杀伤力也急剧减弱……也就是说,这个位面的五行灵力,屠戮灵魔的同时, 也在霍霍逐灵师。   而且不存在既保留其对灵魔的杀伤力, 又让它对逐灵师无害的办法。   温如瑾敢笃定,依据这个位面这种五行灵力的特性,按照这个世界对逐灵师的等级划分,没有逐灵师能达到八级, 达到八级的所遭受的灵力反噬, 根本不是他们的身体能够扛得住的。   而且之前温如瑾在车上的时候还刷了一会儿手机, 520大概率又是没有留意他的这些小动作的, 温如瑾翻阅了一下网络上被膜拜的顶级逐灵师的战斗视频,又看了其他大大小小有名的逐灵师的战斗视频,再翻一下逐灵师公会上公告出来的这些人的等级……   温如瑾于是就知道了每一级逐灵师的力量如何,以及他们体内吸纳与积累的灵力将会反噬他们身体的时候,大概等级是多少……   “粗略估算是五级,西宫家这两兄弟,一个是五级,一个是六级。”温如瑾说。   “我不是问这个,”520说,“我是问你,西宫建白反噬的部位恰好是鸡儿,是不是你故意的?”   温如瑾立刻严肃脸,否认三连:“你胡说什么?我是那种人吗?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呢?这只是个巧合,最多算是意外!”   “狗日的,你骗不了本宝宝,肯定是你故意的!人体五行我还是懂一点的好吗,你昨晚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不就是冲着人家孽根去的吗!”   温如瑾拒不承认,但是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只问西宫建白,没说西宫无极?难道西宫无极的反噬,不是……”   “这个就是你的失策了,”520哼唧道,“西宫无极很强大,早就出现反噬了,在他的左臂,所以就算有你的阵法在故意引导,但是金灵力还是受到了他左臂本来就有的反噬的吸引,全往他手臂上去了,他的小兄弟还很好。”   温如瑾:“……”   他遗憾又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我靠你看看你这个遗憾的表情,你踏马还跟我说这是意外!?”   温如瑾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诚恳点头:“这真是个意外,你要相信你家宿主的节操。”   “我信你个大头鬼!”   ******   温如瑾说要给西宫建白送个大礼,那就真是给他送大礼了,丝毫不含水分的,如此蓬勃浓郁的灵气疯狂灌输一夜,对于吸纳灵气比例极低的逐灵师而言,这还不算是大礼吗?这是有钱都找不着的真·大礼!   520欢天喜地地给温如瑾播报着西宫建白的惨状,包括什么捂着那啥啥跪在大哥面前痛哭喊痛喊救命的衰样,还有狰狞着脸求大哥查出来是谁搞的鬼的阴狠样,还有什么和爹妈通电话的时候哭天喊地要求爹妈出面和逐灵师各大公会一起给政府施压要政府交出灵力反噬的治愈药剂什么的……   “精虫上脑的狗东西,活该!”520最后说。   之前它遗憾自己没能偷瞄温如瑾的手机,不知道他暗戳戳搞了那么多信息,现在看到温如瑾在看手机,它就也去看他的手机。   “嗯?你在看政府的官网?这个位面的政府不是一直都跟透明人似的吗?”   说到这个,520惊觉:“窝草你坐的这辆高铁又是出城池的吧,你现在的目标是……你要去金耀城!?你居然要和政府合作吗?我以为你在这个位面又会大杀四方的呢。”   温如瑾不理它哔哔的那么多废话:“你安抚一下静静让它别拆家了,晚点就放它出来玩。”   520那么勤奋地更换系统空间的皮肤主题,除了它自己喜新厌旧以及温如瑾的功德值确实攒的多之外,也少不了金毛犼这个独立拆迁队的功劳。   “忘了跟你说了,你不在,它第一次没拆家,”520语气稀奇,“你都不知道,自从你出来新世界后,它就一直在照镜子,而且还特别臭美地在那里秀肌肉,啧啧啧~”   温如瑾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禁莞尔。   ******   在所谓的灵气复苏之前,这是个普通且正常的现代位面,即其国家政府组织的完善而各自独立的。   但是灵魔出现了,灵力出现了,超脱了当时那些政府组织的掌控力,于是乎,强大的逐灵师开始追逐自己的利益,各类与逐灵师相关的组织如雨后春笋一般建立了起来,它们的存在不仅威胁到了政府,甚至是堂而皇之地夺走了无数政府相关的管理权力。   但是政府没有办法,枪炮可以轰死逐灵师,却轰不死灵魔,只有逐灵师控制住的五行灵力,才能收割灵魔的生命……   平民百姓们更信任逐灵师,而不是政府,因为逐灵师可以将他们从灵魔的魔爪下救走,而政府的军人之类的,估计只能和他们一块儿赴死了。   倘若逐灵师是服从各国政府的管理的话,那倒也简单,秩序不会混乱。   但实际上,任何一个普通世界,倘若某个普通的人,忽然拥有了超人的实力,而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完善的组织能够压制他并驱使他,这个人怎么可能安分守己?   他必然要为自己打算的,既然拥有了超强的实力,那他必然也要享受超额的红利,这就是各类逐灵师组织纷纷崛起的原因——更是这个世界摇摇欲坠的原因。   不错,这个位面存在的根源问题并不难理解,无需多久,温如瑾只需看看它的宠儿人类社会的情况,就能明白问题所在。   万物的和平在于秩序的平衡,可这个看似秩序完善的世界,其实是混乱而无序的。   政府组织有明确的法律条文,诸如杀人偿命之流,但一个逐灵师杀三五个普通人,这法律的条文就像是笑话!   没有任何人拿逐灵师有办法,政府管不到逐灵师头上去,逐灵师隶属的公会更会体现出强硬到极致的“护犊子”态度。   普通人能如何?只能自认倒霉!公平、正义,荡然无存!   这就是混乱,这就是无序,这就是不平衡……这就是为什么它濒临毁灭!   因为那些不公,终会反噬!   而温如瑾要处理这一切很简单,将不该存在的,超脱人类社会与律法监控的特权阶级逐灵师直接处理掉。   如此,社会就会恢复它原有的平衡与稳定。   问题在于——逐灵师被干掉后,谁来抗住那些食人肉的灵魔?   ******   地点:金耀城政务大厅。   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从偌大的政务大厅门口出现,520感觉自己整个系统都无语了:“wtf!?这都什么时候了!?稳如鸡你踏马居然去考公务员?!”   人类政府已经没落了,所谓的首都城都在逐灵师公会的掌控下,如今的世界,只有五座大城池依然在政府的管控内,金耀城正是其中之一。   没错,温如瑾选择金耀城的原因,就是因为它的招揽新公务员的考试就在今天,时间卡的刚刚好。   而且吧,因为这个世界的特殊情况,比起朝九晚五累成死狗还没有社会地位的公务员,有实力的人们更乐意去加入各类逐灵师组织的文职人员……   所以政府组织能选择的人太少了,报名的人少,为了能够成功招够足够的人数,那么参加考试的条件就会降低,比如说:现场报名,完全不用提前的现场报名,哪怕是开考前一分钟去报名都能冲进去考试。   没枉费温如瑾急赶慢赶了一路,他成功在开考前三分钟赶到现场,手速飞快地填完了自己的资料,然后在工作人员满脸感动和期许的眼神中,他八百里加急地冲进去考试了。   偌大的一个考场,座位少说有两百个,结果来考试的人却只有那么稀稀拉拉的十来二十个人,而且很多人脸上都没什么认真,可想而知这个世界的政府有多么的拉胯了。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安心考试。   他填了名字性别学历等等资料,然后直接跳过了前边所有的客观题,试卷刷刷翻转,他看向最后一道主观题——   【逐灵师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吗?】   果然!温如瑾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笑了。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屹立人类社会千百年的政府组织可不会那么容易认输啊。   【答:不是。因为逐灵师的出现,正是由于人类对五行灵力的认知不足而走上的一条错误道路,逐灵师从根源上,就不应存在。】   作者有话说:   520【沉重抽烟】:我好像越来越不理解稳如鸡了,他骚得飞出天际。   ———————— 第157章 等小爷长大就背你   金耀城是政府统辖的范围内, 由于这个世界城邦林立的特殊性,金耀城的政治中心既名为政务大厅,也被称作是城主府, 因为一城之主就居住在这栋大楼的顶层。   沈思真今天没怎么处理政务, 他的桌面上,摆着一封简信,他已经凝视着上面的内容,发呆很久了。   夜色渐浓, 晚风徐徐。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收紧下颚在沉思的沈思真被惊醒,回神过来了:“请进。”   他的得力下属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打开了门, 走进后, 这名下属就看到了那封简信的内容。   “唉,黄金守真的太可惜了。”他感叹着说。   不错,这封信,说的就是黄金守。内容不多, 短短几句话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发生:   有一座小城池被灵魔攻克了,那些个逐灵师不思进取,动辄就说害怕遭受反噬不如维持现状, 实则各个都是毫无战斗经验的酒囊饭袋, 城池覆灭后,残存的百姓就往最近的寂林城赶去。   正如所有人猜测的那般,寂林城的那个废物城主不肯在夜半时分开城门让这些死里逃生的百姓进去,黄金守主动出去救人了, 只他一个人。   结局是想当然的。   但是那般惨烈啊, 沈思真还是觉得痛心。   他不知道是应该憎恨这些该死的废物逐灵师, 还是应该厌恶这些逐灵师控制下的城市如此肮脏自私, 又或者是应该扼腕原本已经答应要赶往金耀城成为他的麾下的黄金守就这般死去了……   ******   像是察觉到了沈思真的沉痛,下属便笑着说要告诉他一条好消息。   “首都城逐灵师公会的秋季会议,西宫家的那两位没有出席。”   “哦?”沈思真确实被吸引了注意力,“按理说,西宫家已经和首都城的丌官家达成协议了吧?西宫家的那个西宫建白,应该已经进入了首都城逐灵师公会才对。”   下属嘿嘿一笑:“按理说是这样,但这不是出意外了嘛!那两个,确实没出席,您没看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丌官家那位脸色都变得很臭。”   “你去调查过了吗?为什么缺席了?”   “我们的人没能潜进他们的身边,目前也就只是最外围的那些保镖,不过吧,还是知道一点,谁叫那个西宫家的小少爷叫得跟杀猪似的……”   沈思真忍不住皱眉:“你什么时候那么多废话了?”   “嗐!主要是太匪夷所思,太离奇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这两位缺席,是因为灵力反噬,最骚气的是那位小少爷,反噬的部位似乎是男人不可言说的痛中之痛!”   这话一出,任是沈思真见多识广,也愣在了当场,他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是他幻听了吗?反噬!?反噬了哪里?男人的什么不可言说,什么痛中之痛,难不成是……   下属快活地挤眉弄眼:“真的,绝对保真!您没听错。”   沈思真:“……”   一开始确实是很好笑,让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地说上几句活该,这畜生都祸害过多少小姑娘了,早该让他那物件割以永治!   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深思的……   沈思真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接下来的压力会给到政府这边了。”   “诶?”下属不理解。   “呵,”沈思真冷笑一声,“前段时间,王博士不是研发了一款针对灵力反噬的治愈药剂么?政府是不打算那么简单就给这些逐灵师的,他们倒也不着急,缓缓给我们施压,现在那个西宫建白搞得如此关键的部位出问题,只怕他们要开始着急了。”   如此一来,也不知道这些不要脸没底线的逐灵师会如何针对政府,想想就叫人憋屈。   ******   想起那些错综复杂的逐灵师势力,与逐渐势弱的政府,那些隐藏在水面下无休无止的争斗与风起云涌……气氛就轻快不起来。   下属原先是不太认可沈思真身为一城之主,还要亲自处理低级政府公务员的考卷这种行为的,但是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是专门来送今日份考卷的。   如此就能让城主大人转移一下注意力,至少不要将整整一天的时光都用在沉溺于眼前的困厄中。   “您先看看这个,”下属将怀里抱着的一沓答题卡放在了桌上,“今天可是足足收到了二十八份答题卡哦!”   沈思真看着这一沓说厚不厚,说薄不薄的答题卡,露出了一抹苦笑:“二十八份……”   就只有二十八个人愿意参加政府的公务员考试,而他的得力下属还为此如此高兴,沈思真是忧不是喜啊,但凡翻阅一下历史,见识过曾经那些几百万人参考公务员的盛况,都不会为今日这寥落而感到欢喜。   “嗯,我先看看。”但沈思真没继续让这负能量延续下去,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淡定地翻阅起了这些答题卡。   老实说,身为日理万机的一城之主,沈思真能坚持那么久亲自审核公务员的答题卡,也和政府如今每况日下的情况脱不了关系,就是因为太少人参考了,他才能抽出时间去检阅,但凡来个十万人参考,你看他这个一城之主还亲自检阅个鬼!   沈思真和以往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一份一份的答题卡,他看得分外认真。   这些参加考试的人也和从前一样,回馈给他的只有百分百没水分的极端失望。   “糊屎都不是这么糊弄的!”沈思真沉痛地闭眼,将手中的东西一把丢桌上了。   所有题他都看得很认真,但唯有最后一道主观题他是用尽了十二分的认真的,可是他都看见了什么?前边这些滥竽充数之辈他们瞎几把乱写,企图糊弄出一个公务员的工作也就算了,最后一道大题,他们每一个人的答案都是——   【是!】   无比笃定,用的还都是“!”感叹号!?   斩钉截铁的一个“是”之后,这些人就开始长篇大论地为逐灵师们写下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他们只看得到这些春风得意高高在上的逐灵师,向往着这样凌驾于整个人类社会所有规则的特级阶层,而看不到那些拿生命为他们填出一条血腥又安全的道路的政府军人……   下属欲言又止,沈思真抬手制止了他,自己缓了缓,接着拿起了桌上的答题卡,稳住心态,继续往下看。   别为了这些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放弃所有的答题卡,万一这一次参加考试的人中,当真就存在那么一个沧海遗珠呢?!   怀抱着这样的心态,沈思真从来不敷衍。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完全空白的答题卡……   “太过分了!”沈思真发出愤怒的谴责,“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被逐灵师洗脑就算了,这个人想做什么!?啊!他是逐灵师的狂热狗腿子,特意交白卷来刺激我的吗!?”   金耀城城主会亲自查阅公务员考试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沈思真这第一个反应真的非常符合逻辑。   “让我看看是哪个臭小子这么大胆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沈思真猛地翻到考生信息那一页,“哦,叫崔玉山是吧,我倒要瞧瞧你是个什么来头……咦!?”   沈思真本来已经打算让下属去调查这个胆大包天交白卷嘲讽他的年轻人了,结果他发现对方似乎不是完全交白卷,他居然还写了最后一题!?   虽然最后一题也就只有短短四行字,但是至少写了嘛……   拆屋效应有云:当你想开窗,人们不允许,你主张拆掉屋顶,如此人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而根据这个效应,见识过对方交白卷的沈思真,现在居然为他“敷衍”地填了一下最后一道大题的行为,感到有些欣慰,并且不再计较他交白卷的事实了。   最重要的是,沈思真看到了一个他一直想看到,但一直没能看到的字眼——   【答:不是。】   好家伙!沈思真虎躯一震,他终于见到一个不是人云亦云,不是被逐灵师洗脑的答案了!   像是仰头吨吨吨了八百瓶清凉油一样,沈思真神清气爽地往下看——   【因为逐灵师的出现,正是由于人类对五行灵力的认知不足而走上的一条错误道路,逐灵师从根源上,就不应存在。】   【万物的和平在于秩序的平衡,灵魔食人,五行灵力克制灵魔,五行灵力本该属于全体人类,而绝不是成就少部分人成为特级阶层。】   【从灵力反噬现象可知,五行灵力的正确运用方式不在于人体吸纳,而在于人人可手持的武器,我们早该换一个思路,走入另一个方向了。】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沈思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老谋深算如他,也会因他人而感受到所谓的醍醐灌顶!   “快!联系这个考生!让他立刻过来见我!”   深夜的城主府,像是一头沉睡已久的猛兽,骤然清醒。   ******   而那个明知道自己丢下一颗什么样的炸弹,却决计没打算回头去看爆炸的男人,已经融入了熙熙攘攘的城市中。   温如瑾在一家便宜的旅馆,随意开了个房,放下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礼,让系统520将他家宝贝金毛犼放出来,然后他就领着金毛犼出门去了。   “嗷?”去哪儿?   “去吃烧烤,想不想念考生蚝?”   “吼!”想!小爷要吃一百打!   瘦削又高挑的男人走在路上,本不该那么吸睛,但谁叫他怀里抱着一只又胖又壮的格外健硕的金毛大狗子呢?   路过的女生忧心地瞟了一眼温如瑾的腰,满脸担忧:这个瘦竹竿似的男人不会被这条狗给累断腰吧?   还有好心的婆婆忍不住劝了温如瑾一句:“这狗这么肥,这么大,应该会自己走了吧?你何苦自己抱着呢?”   金毛犼对她怒目而视,温如瑾只温和地笑过。   渐渐走入热火朝天的烧烤一条街,守静还趴在温如瑾的肩上,有些愤愤不平。   而后,它眼珠子一转,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温如瑾画大饼:“嗷呜呜~”等小爷再长大点,就让小爷背你!   温如瑾莞尔:“好啊,那你快点长大。”   他们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点单呢,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动静,还有一片混乱中的嘶吼与惨叫——   “灵魔!有灵魔混进来了!”   “快跑啊,大家快跑!!!”   “啊!好痛!救命,谁来救救我……”   温如瑾抱着胖犼猛地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与奔波逃命的人群逆行而上。   作者有话说:   金毛犼:小爷这是壮,不是胖,看到了吗,小爷的肌肉!   ———————— 第158章 你就是那交白卷的狂徒   金耀城的首席政务执行官名为江烨熠, 他也正是金耀城城主沈思真的心腹重臣。   夜深人静,万籁寂静的时候,这位政务执行官步履匆匆地从政务大厅走出。   “立刻调查今日报考公务员的考生崔玉山, 三分钟后给我他的具体位置。”江烨熠不似在城主面前那般轻松惬意, 反而是满面肃容。   在沈思真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还有一些少年意气的小辈,本质上也只是为了让身体已经越发不好的城主沈思真的心情能轻松愉悦一些罢了,实际上江烨熠并不是什么嬉皮笑脸之辈。   “江执行,”有人靠近, 脸上有焦急之色,“城墙上有五行灵力水晶灯被破坏,灵魔潜入城中来了!要现在通知城主吗?”   江烨熠眉毛一拧:“不用, 城主刚睡下不久, 我来处理这件事,具体位置?”   “在城西的烧烤一条街!”   “安排执行部队了没有?”   “今晚是齐队长巡逻,已经带人过去了。”   江烨熠深吸一口气:“去通知城内的逐灵师公会,备车, 我过去一趟。”   那名报告的女下属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逐灵师……他们会去吗?不是说高级的逐灵师都去首都城产参加秋季会了吗?剩下的这些歪瓜裂枣,他们肯定又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肯过去的。”   “别说那么多!”江烨熠瞪了她一眼“去不去是他们的事情, 逐灵师公会你必须通知到位, 明白没有!?”   “是……是!我现在就去。”   江烨熠匆匆上了车,车上等着他的男下属欲言又止:“江执行,那个崔玉山,他……”   男人抬手制止了这人的话, “明日再说吧, ”江烨熠摇了摇头, “现在多拖一秒钟, 都会有百姓死于灵魔之口。”   下属露出了更加明显且为难的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惶惶然地看向这男人俊朗又冰冷的侧脸,心想可是灵魔肆虐,江执行你和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都是没有灵感的人啊……我们这些平凡人赶过去,不也是送人头么?   ******   像是注意到了这名下属的情绪一般,江烨熠冷不丁地扭头以冰冷又锐利的眼神看着对方的脸,下属脸上的不以为然一下子就僵住了,继而虚汗直冒。   “政务接收器有新信息了。”江烨熠抿了抿唇,最后将所有的不满都忍下,抬了抬下巴,提醒对方他手中正闪烁着红灯的手机模样的东西。   “哦哦哦,我现在看看。”   车辆在黑暗中畅通无阻,看来百姓得知灵魔出现之后的反应极快。江烨熠漫不经心地想着,红色……最高级别的通知,是什么呢,这大半夜的?   “江、江执行,是王博士过来了!从水泽城过来的,你是不是要亲自去迎接……”   该死的,江烨熠咬了咬牙:“我要赶到城西去安抚受惊的民众,你现在就下车另外叫车去迎接王博士。”   ***   直升机停靠在绿化极好的政务停机坪内,舱门打开,一个穿着大白褂的身影出现。   男人生得极高,有一米九几的身材,该瘦的地方瘦,该肉的地方肉,一切都恰到好处,不壮也不弱。   黑色短发,银框眼镜,冷白面皮,淡粉薄唇。   王希颂低头看到了来迎接他的团队,浅褐色的眼珠子从这群人脸上溜达了一圈,笑了:“城主不亲自来我能理解,怎么?我连江执行都见不到了?”   有人立刻出列,冷汗淋漓地解释着:“是这样的王博士,刚刚有突发状况,灵魔闯进城内来了,江执行先去城西现场处理情况了,特意命我过来为您接风洗尘。”   “灵魔?”王希颂脸上原本还有些似笑非笑的神色,如今提到“灵魔”,他的脸直接就阴沉了下去,冷哼一声,“灵魔闯入城内,江执行去了又有什么用?怎么不去叫那些‘人类守护神’?”   “人类守护神”——逐灵师的狗腿子给逐灵师阶层疯狂营销出来的封顶称号。   谁也不敢反驳他,众人只能任由这位有鬼才又格外任性且性情古怪的博士发脾气,谁叫他是政府的大宝贝呢?   一群警卫员拥簇着这位珍惜大宝贝上了车,大宝贝问:“你们打算送我去哪?”   “是这样的王博士,您下榻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八星级酒店。不过如果您想在行政楼体验一番也是可以的。”   “去城西。”   “好的……嗯!?您说什么???”   “我说,去城西。”   ******   灵魔出现事发突然,温如瑾根本找不到趁手的武器,于是他囫囵地把隔壁几个桌子上吃烧烤剩下的铁签、竹签全部抓在了手里。   冲进城内的灵魔一共只有三只,温如瑾和金毛犼赶到现场的时候不见后头还有灵魔继续增加,温如瑾猜测应该是城门口被攻克了。   按照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城内应该有备用的五行灵力水晶球,也应该能及时更换上去,如此不会让更多的灵魔闯入城内,众人只需要解决已经闯进来的灵魔就行了。   想必金耀城的防御体系军队什么的,应该很快就会赶到现场的,不过再怎么快……也不如温如瑾赶紧把那个大腿都被吃掉了的倒霉蛋拉出来!   “静静,用周围的火行灵力!”   闻言狂奔的金毛犼前肢一蹬,刺啦一下,就是一个完美的急刹,而后它怒吸周围充斥着的火行灵力,大吼一声从口中喷涌出巨大的火焰。   这一刹那,火光照耀了整一条烧烤街,十台车载的机械化喷火器都不如它这张嘴来得凶猛!   温如瑾将烧烤签全部攥在右手,灵活地避过好久没喷过火的金毛犼爽翻天的喷喷喷,冲到了最前边,一把拉住了那个大腿还在漆黑的怪物口中的倒霉鬼,用力就要把他拔过来。   那人看见温如瑾,眼泪鼻涕一把下,嘴里不自觉地喃喃着:“救我救我救我……”   灵魔已经被火点着,但不知道它是否等级更高,它不似前边那两只那样一下子就被火烤化,反而还在吃痛的发出嘶吼与尖叫。   这只灵魔原本怨愤的眼神是盯着地面上那只喷火玩的金毛犼的,直到它一不小心发现眼前有个不知死活的食物想从它牙缝里拔出另一只食物。   灵魔大怒,正欲抬手撕碎温如瑾。   温如瑾发觉它不肯松口不说,居然还打算搞死它,他也不客气了,松了手,避开灵魔的利爪后,他却没有逃跑,反而冲向了灵魔,助跑几步后,他猛地一跃而起。   半空中,这具瘦弱的身体往后仰,反向被凹成一张紧绷的长弓,温如瑾右手上的铁签竹签都借着下坠的地心引力与身体反弓的弹力,一把扎入了灵魔的右眼!   腥臭的黑色血液像是呕吐物一样疯狂的喷涌,温如瑾侧脸避过,却还是被喷得整个头都是。   “静!”   金毛犼“嗷”了一声,借机冲过去把那个已经被吓昏过去的倒霉蛋叼走。   温如瑾面无表情地又将铁签和竹签用力往里扎,灵魔那巨大的魔眼被扎了个稀碎,空气中懒惰地漂游着的木行灵力和金行灵力都受到了莫名的牵引,在灵魔的眼珠里凝聚。   而与此同时,它身上的火焰终于遍布全身,眼珠被灵爆炸开的那瞬间,温如瑾松开了手,反身往下跳,挡在了安置好倒霉鬼又原路折返的金毛犼的面前。   灵魔的黑色血液像是下倾盆大暴雨一样,喷得他整个背都是黑色的粘稠物,被完美遮挡住的金毛犼,毛发依然金光闪耀。   520“yue”了一声:“稳如鸡,你能不能,呕……学一学同尘君,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yue~有点偶像包袱,打架的时候,不求美感,只求你别那么狼狈救命sos!”   温如瑾:“我被喷脏,跳河里搓一顿就行,静静要是被喷脏,光是想象一下它那一身蓬松浓密的毛发要用掉多少瓶的沐浴露,又如何洗刷刷几百遍完了之后,还得吹风机疯狂吹一两小时……我就已经想死了。”   所以,静静脏和自己脏,温如瑾选择自己脏。   520:“……行,你有种,咸鱼胜利!”   ******   江烨熠年纪轻轻就是一座城池的首席政务执行官,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别的东西,他都是拔尖的。   他一向推崇人类不论在何时何地都应该保持冷静,什么瞠目结舌,呆呆张大嘴之类的表现,他是不喜欢的,也是从来不会做的。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真的会看见这样的,能令他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仰着头呆呆望着的场景。   天知道,在一片废墟、火光、血迹、惨叫的背景下,那青年助跑、起跳、飞跃、身体反弓、手中武器用尽全力猛捅巨大黑色魔物的眼珠子里,让魔物血如泉涌的画面,简直就是热血漫中的战斗机!   江烨熠看呆了,嘴巴也是不自觉张得大大的。   而那个在江烨熠眼中已经成为热血漫主角的人,如今正快速地抽出自己的皮带,动作粗糙地在某个烧烤摊子的门帘布上擦了几下,就给被啃掉了一条腿的倒霉蛋绑紧了大腿,止住了那狂喷的血液。   温如瑾刚刚只是随意伸手抹了几把脸,勉强让眼睛能睁开罢了,脸上黏糊糊的灵魔血根本没擦掉,金毛犼“嗷嗷呜呜”地要靠近,也被他制止。   “静静走远点,别把毛弄脏了。”他现在应该没有钱能一次性买十瓶好点的沐浴露。   守静看了看铲屎官的狼狈状,又看了看自己蓬松漂亮还干净的金毛,果然扭着屁股远离了一点。   诚如520所说,它家稳如鸡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这些年似乎越来越糙了,520眼睁睁地看着这货,居然打算去拿刚刚被他拿来擦了皮带的门帘来擦头擦脸……   “踏马的,你把我曾经那个干净精致的稳如鸡还给我!!!”520咆哮出声。   它的悲愤太过情真意切,让捧着门帘准备擦脸的温如瑾都愣住了:“我精致过?”   “用这个吧。”   温如瑾的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干净清爽的白大褂,修长白皙的手递过来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手帕。   有干净的还要用脏的是傻子,温如瑾毫无留恋地丢掉了门帘,接过了这干净的手帕。   江烨熠暗自咬牙:“可恶,居然被抢先了!”   他不服输地跑了过来,赶在那一大串军人之前怼到了温如瑾的另一边:“你好,我是金耀城的首席政务执行官江烨熠,请问……”   那个抢先他的人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江执行。”   “王博士?!你怎么会在这……”   “你们好,我叫崔玉山。”   “你就是那交白卷的狂徒崔玉山!??”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我不是狂徒,叫我靓仔!   520:吊毛!   静静:骂小爷的铲屎官小爷咬死你!   ———————— 第159章 我现在更想和城主聊   “交白卷?”王希颂似有疑惑又似感兴趣地看向了那个还在擦脸的瘦削男人。   “是白卷, 但不完全是白卷,”温如瑾百忙之中瞥了江烨熠一眼,“我不是写了最后一道大题吗?”   “咳咳, 确实不完全是白卷, 你这写一题,比人家写满了的都有用,城主特意吩咐我来接你,你应该有所预料的。”江烨熠说。   “等会吧, ”温如瑾说,“我去那边的小溪洗一洗再说。”   “城主府内各类设施一应俱全,当然也不会少了洗浴间, 你完全可以先到客房整理一下的。”江烨熠抢先一步说。   江烨熠倒也说不上多么了解王希颂这个政府科研部的宝贝疙瘩, 但是王希颂的冷漠和不近人情那叫一个声名远扬,据说他不感兴趣的人,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抬一下眼睛,但今天呢?   这位目下无尘的博士居然千里迢迢奔波后不去休息, 亲自过来找崔玉山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对崔玉山感兴趣,而且这兴趣可不是那么一星半点, 一星半点的兴趣不值得这位恶名满目的博士, 忽然情商爆表“有眼色”地给人家递手帕。   这可不行,江烨熠不动声色地思考着,不论这位崔玉山到底有什么诡异,有多少本事, 王博士又究竟为什么对他感兴趣, 他江烨熠身为金耀城的执行官, 都不能让人在城主特意吩咐过后还被别人劫走。   温如瑾抬眸扫了江烨熠一眼, 又瞥了王希颂一眼,点头:“多谢你的手帕了。江执行,我觉得没必要的话还是不要弄脏车子。”   说完,他就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般,冲角落里乖巧蹲的金毛犼招了招手:“静,走了,去河里洗澡。”   王希颂看向江烨熠,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嘲讽脸。   江烨熠满脸镇定自若,先是吩咐了一下城内执行部队的齐队长带人跟紧温如瑾,“保护”他的安全,之后转身对上王希颂,就戴上了微笑的假面:“王博士您一路奔波,辛苦了,接下来请跟我去休息吧,不然我这样没招待好客人,该要遭城主的惩罚了。”   王希颂最后兴趣盎然地看了温如瑾的背影一眼,也没安排自己的警卫员也跟上温如瑾,去跟金耀城的执行部队争风头,只是淡淡地瞟了江烨熠一眼,说:“走吧,我这次住城主府。”   既然是城主感兴趣的人,那早晚都会到城主府的。   ******   “嗷嗷嗷~”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小爷不喜欢。   “老子也不喜欢,还想把他眼珠子抠出来!”520附和道。   温如瑾笑了:“他一副要把我扒光了绑手术台上大卸八块深入研究的样子,谁看了能喜欢啊。”   说着,温如瑾下意识地抬手想摸一摸金毛犼的脑袋,但看到手上还没擦干净的黑色血渍,就放弃了。   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三个人,看军装,就是金耀城的守卫部队,原先温如瑾扫了一眼他们人数不止这么点,应该是留了大部分人处理灵魔的尸体,其他人大概是听了江烨熠的吩咐来跟着他,接着就要把他带回城主府的。   老实说温如瑾觉得灵魔的尸体真的是好东西,不能轻易浪费的,什么肥料都不如纯天然的灵魔尸体不是?   至于被金毛犼和520都嫉恨上的那个白大褂……   温如瑾沉吟了一会:“我在崔玉山的记忆中,好像隐约知道这个人。”   政府已经多年不敢跟逐灵师公会叫板了,但最近时局有变,520也提过被他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西宫建白,哭着喊着要家里给政府施压,就为了拿到“治愈药剂”,而这个药剂,据说是一个王姓博士研发的……   “你查一下是不是同一个人。”温如瑾吩咐道。   “哦。”520应了一声就跑了。   温如瑾下了水,守静立刻转身去和缀在他们身后跟了一路的三个军人对峙。   “呃……老大你看这?”年轻的军人挠了挠头,有些不理解地看着那条长得十分壮硕的金毛狗对他们的敌意。   齐耀白看了金毛犼一眼,又眺望着看了小溪里的温如瑾一眼,说:“应该是这位养的,别动它,我们靠近一点就行,免得他溺水来不及救。”   也免得这个怪人偷偷跑了他们来不及抓。   守静看他们只是走近了几步,没想冲破它的防御线,偷窥它家铲屎官露天洗澡,低吼了几声:“嗷!”算你们识相!   ******   “老大,我怎么感觉这只狗子,它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像是看图谋不轨的色狼啊?”   百无聊赖等某人洗澡的齐耀白,下意识地又看向了那只还在虎视眈眈的金光璀璨的奇怪狗子,居然感觉属下说的挺对的,这眼神确实像……   “别胡说!”齐耀白低低地训斥了一声,“大家都是男的。”   属下摸了摸鼻子:“先不论这只狗子分不分得出男女的问题,男的和男的也有可能基情四射的……”   “闭嘴!”齐耀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倒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属下居然知道这么多这方面的知识。   另一边,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他们所有的议论,都由520转播给了金毛犼。   守静和520嘀嘀咕咕了几声,约莫就是——“管他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没性别的,都很危险!”   520深以为然。   温如瑾真的是飞快地把自己搓了一遍,搓干净了就直接上岸。   他并不知道那三个人嘀嘀咕咕了什么,更不知道金毛犼和520又偷偷摸摸密谋了什么,前者他是主动尊重他人隐私,后者是这两只时不时就爱暗戳戳搞点什么,温如瑾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你们之前是把灵魔的尸体拉去施肥了吗?”温如瑾主动上前。   齐耀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看到的。”温如瑾淡定地说。   他反正是觉得灵魔的尸体能用就别浪费,想当然的,也许大部分要日理万机的领袖,都会这样出于经济原则行事的吧?   “那溪水你们要打捞起来吗?”温如瑾指了指自己洗过澡的地方,朦胧而隐约的月光下,那似乎是一滩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   这么浓郁,不抽去施肥,是不是有点浪费?   “那倒也不必,”齐耀白摇了摇头,“之前有灵魔掉进了海里,被海洋生物吃了,我们捕捉回来研究过,无毒,对人类无害,而且这些海洋生物还长肥了不少。”   这倒是温如瑾不知道的信息,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接着问:“那么你们处理灵魔的尸体,也是包括制作饲料?”   齐耀白复杂地看着他:“你怎么那么聪明?”   “想当然罢了。”温如瑾甩干了自己的手,摸了摸那手感极好的金毛犼的脑袋。   守静主动发出几声低低的像是撒娇一样的嗷嗷声,抬高了头蹭了蹭温如瑾的手心。   齐耀白:“……”这狗子当真是看人下碟的,刚刚看着他们三个还满脸“敢过来老子咬死你们”的表情,现在就变成一只可爱呼呼的毛孩子了。   “走吧,我跟你们去城主府。”   齐耀白刚想说这事儿呢,就被温如瑾截胡了,他忍不住瞪了温如瑾一眼,这人怎么老是快人一步的感觉。   ******   沈思真这一夜终究还是没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已经穿戴整齐地接待贵客王希颂了。   “王博士这次过来,是……?”   王希颂举止优雅地抿了一口茶:“迫降。”   “嗯!?”沈思真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迫降!?”   王希颂点了点头:“不亲自来,叨扰了,但确实是形势所逼,非我所愿。”   原来他们这一行人,今日要抵达的目的地是远在西北角的土宜城,王希颂要过去支援科研建设等方面的项目,但是直升机起飞不久,就发现有人跟踪,而且武力威慑他们,甚至想截留这架直升机。   王希颂和警卫领队商议过后,当机立断地就近迫降,而最近的城市,恰好是在政府正因的金耀城。   想通了前因后果后,沈思真怒极而笑:“看来这些逐灵师当真是无法无天惯了!”   “确实是,”王希颂端着茶杯,垂下眼眸露出了一丝笑容,但眼神是一片漆黑不见光亮的阴鸷,“早知道,比起什么‘治愈药剂’,应该先研发‘剧毒药剂’的。”他低笑着说。   沈思真叹了一口气:“在时局稳定前,王博士就留在金耀城吧,有什么需要,和小江说就好。”   “多谢城主收留。”王希颂也礼貌一笑,“我猜遭到灵魔袭击的应该不只是金耀城,城主晚些时候可以和其他四城联系一下看看。”   王希颂原先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狗胆包天想搞他,但是刚刚来城主府的路上,他随意查阅了一下最近的新闻,一下子就明白了所有。   原来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柏青城西宫家的那两兄弟都遭遇了灵力反噬,可能是情况比较“危急”,他们急需他刚研发不久的“治愈药剂”。   政府本来是打算稳坐钓鱼台,以此为筹码扯皮一下利益割让什么的,才会给出这“治愈药剂”,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心照不宣的利益博弈,所以那些逐灵师公会一开始也并不着急,只是和政府你来我往地交手,徐徐试探。   但是西宫家那两兄弟真的特别“危急”,他们等不及了,于是乎……原先的徐徐施压和缓缓试探,直接扭变成了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王希颂早就知道这些逐灵师的手段很脏,现在看来比他想象的还更脏。   乘人不备故意破坏政府管辖内的城池的防御水晶球,为了个体的私欲,置无辜城市公民的安危于不顾。   一言不合地派人想要劫走他,至于劫走了他之后是拿他作为人质威胁政府,还是直接严刑拷打撬开他的嘴获得更多值钱的信息,又或者是威逼利诱想要将他收为己用,谁又知道呢……   这些下作的东西啊,怎么就不早点死光呢?   ******   江烨熠亲自带领温如瑾走入了城主府,也就是温如瑾早上考试的那个政务大厅,它后边居然别有洞天。   一路上江烨熠也只是看了金毛犼一眼,可能是想到这只狗子也曾临危不惧,听从主人温如瑾的命令救助过金耀城的公民,江烨熠没有提出要将它留在原地的话。   “咚咚咚。”江烨熠敲门。   办公室里面的沈思真和王希颂也谈的差不多了,沈思真说:“进来吧。”   王希颂也顺着起身:“那我先告辞了……”   沈思真点了点头,他知道江烨熠带来了谁,也早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那个“白卷狂徒”了!   王博士确实才华横溢,价值无量,但他始终不是沈思真这金耀城的人,他是水泽城城主的大宝贝。要知道政府与政府同一个大利益集团下,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不过没关系,沈思真兴奋地搓搓手,他很快也要有一个自己的大宝贝了!   王希颂是打算直接去休息的,但是当他转身看到了门口的温如瑾的时候,他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只见那位气场原还有一些冰冷的白大褂,忽然春风佛面一般的露出了一个笑:“原来是崔先生,崔先生有兴趣和我聊一聊吗?”   温如瑾按住了蠢蠢欲动想要咬他一口的金毛犼,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说:“比起躺在你的解剖床上和你聊,我现在更想坐在这里和城主聊。”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我很快要有一个自己的研究所了,不出意料的话还会有一大堆加工厂……你一边去!   ———————— 第160章 把屎往他脸上糊   “比起躺在你的解剖床上和你聊, 我现在更想坐在这里和城主聊。”   这话拆台拆得有点过于粗暴了,王希颂一时之间判断不出温如瑾到底算得上是聪明,还是愚蠢?   说他愚蠢, 他能这么敏锐地察觉自己这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但要说他聪明, 这样一个毫无底牌毫无背景的人,居然敢这般粗暴地和他撕破脸皮。   王希颂深深地看了温如瑾一眼,轻笑着说:“崔先生果然很有意思。”   他没说什么“崔先生误会了”“崔先生这玩笑可开不得”之类的话,一句“有意思”看似是温和地跳过了原话题, 实则是强硬且毫不妥协地承认温如瑾刚刚所说的话——解剖床,他确实有这样的小心思。   在场没有蠢人,那两人来回不过三句话, 就已经让全场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   江烨熠盯着王希颂, 眼中带着警惕,王希颂的警卫员肢体动作也逐渐紧绷,沈思真怎么说也年纪到了这份上,不至于情绪外泄, 嘴角依然带着爽朗的笑,只是看王希颂的眼神带着无声的压力。   王希颂自然是个懂事人,他“寄人篱下”, 非常明白什么可以碰, 什么不可以碰。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在温如瑾揭他老底的时候,他猖狂地来一句“我的解剖床一定比城主的贵宾椅有意思”,而是委外又强硬的夸奖温如瑾一句“有意思”。   “先行告退。”心眼比筛子都多的王希颂冲沈思真礼貌地颔首,不再拖泥带水地往外走。   见好就收是他对事态绝对掌控的证明, 他可不要进一步地刺痛一城之主, 然后让自己讨不了好。   沈思真皮笑肉不笑:“王博士好好休息, 把金耀城当自己家。”   江烨熠的笑容也官方了许多:“我送王博士。”   ******   门带上后, 偌大的城主办公室,只剩下温如瑾和沈思真,以及百无聊赖在瞎晃荡的金毛犼。   沈思真的注意力本不在金毛犼的身上,但这只“狗子”全程的神情太过人性化了,沈思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聪明的狗子……   于是办公室安静下来后,他仍是忍不住看了某只毛茸茸一眼,见它不似刚刚那般露出人性化愤怒的表情,而是像一只真正的普通的狗子一样在地上滚着玩,沈思真居然感觉松了一口气。   沈思真拉开了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他特意留下的答题卡:“崔玉山,过来看看。”   自从江烨熠打开这个办公室的门,温如瑾就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所有目之所及,寥寥数眼,他已经看到了许多东西了,比如宣传报道中的“政府明珠——王博士”,看起来并不像是属于“政府全体”,而是属于政府部门的某个分支的感觉。   而在这之后,温如瑾丢出的那句过于直白且挑衅意味不加掩饰的话,更是让那些几不可见的缝隙与隔阂,在他眼前暴露得彻彻底底。   不过现在温如瑾什么都没有说,上前一步接过了沈思真手中的答题卡,在沈思真抬手示意下,他坐在了那贵宾椅上。   沈思真深沉地看着他,眼前这个年轻人算不得高大,但也不算矮了,然而他太瘦,瘦得面部的轮廓像是皮包骨,颧骨略凸,看着应该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不够强大的人,常年泡在实验室中的王希颂都比他要更加强壮,可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偏偏有一双过于清亮的眼睛。   这样敏锐又清亮的眼睛,在这具身体上,显得有点突兀与不和谐。正像是在温如瑾走到他面前之前,他收到的自己的得力下属江烨熠给呈上来的,这个名为崔玉山的年轻人的过去……   那个被逼迫到爬上了西宫家族企业某公司顶楼的年轻人,根本不会有这样一往无前的锐气。   金毛犼把整个办公室能晃荡的地方晃荡了一圈后,奔过来趴在了温如瑾的大腿上:“嗷?”走哦,带小爷去睡美容觉!   温如瑾摸了摸它的脑袋,就听见沈思真笑着打破了沉默:“崔玉山,你和‘资料上’看着有点不太一样。”   “死生之地,打通任督二脉了。”温如瑾垂着眼眸,用低迷又喑哑的嗓音说。   唔……沈思真想到那个因为西宫家而惨死的女孩,心想这倒是在逻辑上说得通。   聪明人应该知道,从那栋大楼上跳下去,也只不过是给西宫家的那个小畜生添加点愉悦罢了,除此之外,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   温如瑾可以伪装成原身的性格而毫不露馅,但他不想那么做。   初为宿主时,能接到的那些低级任务中,有个硬性的要求就是伪装原身而不ooc。天可晓得,那会儿的他根本做不到,因为缺乏情感波动缺乏表情表达肢体僵硬等等原因ooc的温如瑾,被翻来覆去地惩罚,烙饼都不带这么烙的。   后来吧,被烙饼烙多了的温如瑾也终于学会了精准控制身体了,包括但不限于声音、语气、语调、表情、眼神、各种微动作……   这样漫长的任务经历对温如瑾而言算不上是什么可怕的噩梦,又或者是难捱的折磨,但这绝对是他不乐意再主动去体验的压抑和不自在。   所以达到他如今在轮回司的等级地位后,更宽容更高级的位面不要求他不可ooc,温如瑾就宁可搪塞一个理由应付过去,哪怕是引起别人的疑惑和不解,他也不要去表演。   怀疑又能如何呢?他们有本事抽出他的灵魂检查吗?他们能透过血肉之躯看见他的精神体吗?   就算怀疑之后阻碍他,只要不成功就无法影响温如瑾的任务,那温如瑾就没必要委屈自己。   就像是现在,沈思真也只不过是怀疑了一下,感觉温如瑾这个人和资料上变太多了,不过人总是会变的,特别是遭遇了重大的挫折打击之后,沈思真并没有想太多,难不成他还会以为温如瑾是鬼上身了?   沈思真点了点头,本也只是有些疑惑罢了,没打算抓着温如瑾变化太大做什么:“崔玉山,翻到答题卡的最后一页,那道题,你现在给我详细讲一讲吧。”   “其实我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通过这张答题卡说明白了。”温如瑾淡淡地说,他没有动手上的答题卡,“逐灵师确实是一条错误的道路,我想我应该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论点的人?”   “世界上的聪明人很多,但凡愿意思考一下,就会明白克制逐灵师的‘灵力反噬’的出现,打压了人类对付灵魔的力量。灵魔强大,人类弱小,而从人类中分化出来的逐灵师本该令人类与灵魔能达到微妙的平衡,但是逐灵师却因灵力反噬而受压制,上限极低,这个平衡并没有形成,天平依然向灵魔倾斜,这不符合平衡之道。”   “逐灵师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吗?嗯,确实有人提出来过,”沈思真讥诮地笑了下,“但是你得明白,在正确……好吧,退一步更加准确地说,在更加靠近正确的道路出现之前,人类只能走‘逐灵师’这条你口中的,不正确的道路。”   ******   温如瑾当然能明白,哪怕很多人早就已经意识到“逐灵师不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但是在找到真正的“未来”之前,眼前这个“虚假的未来——逐灵师”都得继续下去。   人类能怎么办呢?逐灵师是一条悠长的、有尽头的路,尽头就是灵力反噬的极限——温如瑾推测的八级。   但走这条路,走到靠近极限而不突破极限,就能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不至于崩溃,倘若在“正确的新道路”出现之前就撤离逐灵师这条出路,那在找到正确道路之前,要如何应付灵魔?   人人都说要迷途知返,但问题来了,灵魔的出现让人类没有了及时“迷途知返”的资格,如果没有灵魔,察觉到逐灵师这样吸纳灵力和运用灵力并不是正确使用灵力的方式,那人类可以进行多种尝试,一直到找到正确运用灵力的方式为止。   但是灵魔是悬挂在人类头顶上的铡刀,现在各方势力也只能这样“心知肚明”地捧着逐灵师,也许连逐灵师内部自己也早已知晓这个问题而在寻找着新的出路,乃至于政府也在为逐灵师寻找出路……   否则王希颂,属于政府阵营的王博士,为什么要研发压制灵力反噬的药剂,而不是研发搞死逐灵师的药剂?   沈思真之所以对温如瑾感兴趣,并不仅仅是因为温如瑾答了个“否”,又提出了他们这些人类社会顶尖智囊团已经笃定的事实“逐灵师非正确道路且已经有些见疲态还有些力不能及”了,真正的原因在于——   “对于‘正确的道路’,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对吗?”沈思真看着温如瑾的眼睛,“否则你不会那么自信到自负的,给我交上来这样一份白卷但又不完全是白卷的东西,只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沈思真最终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的价值足够重,像王博士一样重,或者比他更重……你的青梅的公道,我会用尽全力为你争取的。”   这就是废话了,温如瑾笑了下,笑容也没多少真心实意,如果他接下来的策略的正确的,带领人类走向了正确运用灵力的道路,那逐灵师就不必存在了,注定要跌落到尘泥中的逐灵师,当然无法再拥抱强权,既然如此,那百姓讨个公道,也就不至于伤筋动骨甚至血溅三尺。   “现在,崔玉山,告诉我你对于灵力开发运用的想法,无论是否真正的正确,你至少得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温如瑾言简意赅:“枪支弹药。”   沈思真先是一惊,而后忍不住皱起了眉,看向温如瑾的表情不负刚才的友好与看重,反而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你费尽心思走到这个城主办公室,就为了皮这一下吗!?”沈思真真的感觉匪夷所思。   天知道人类从一开始对付灵魔的方式,就是人类的最强科技武力枪支弹药一类的东西,它们的无效是经过历史的检验的,是妇孺皆知的。   可是眼前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居然在吸引他的注意,挑起他的期待后,给了他这么个答案!?   这样的行为不是简单的戏弄他,沈思真气得胸口起伏,这踏马的是把屎往他脸上糊!!!   作者有话说:   沈思真:你有病吗!?   稳如鸡:大人,时代不同了……   —————————— 第161章 兄弟撕跨   青色的木行灵力在一只白皙的手上凝聚, 而后缓缓地牵引到了西宫建白的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肉眼可见的,此部位的土行灵力的反噬僵直在了原地, 没有继续扩散。   西宫建白松了一大口气, 随着那令人如沐春风的木行灵力在体内的运转,那让他日夜焦灼痛苦不堪的反噬之痛,都似乎没那么严重了。   “多谢你特意跑这一趟。”西宫建白即使满头大汗,却也依然显得格外有礼貌地向眼前的少年道谢。   对于那些猪狗一般的没有灵感的贱民, 西宫建白自然是看不上眼也根本不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同类的,但是对于已经觉醒了灵感的逐灵师,那他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实力不弱的逐灵师。   丌官清嘉收回了自己的手, 轻蔑地嗤笑一声:“也不是为了你过来的,是无极哥特意叫我。”   “是,我知道,我都是沾了我大哥的光。”西宫建白好似也不生气的模样, 依然和他笑吟吟地说话。   然而这个桀骜的少年却并不买他的账,扯了扯嘴角连笑都不笑了,直接站了起来, 他本来打算直接走了的, 但是他实在太厌恶这个名为西宫建白的废物,忍不住又回头,用一种鄙夷又厌恶的眼神看向了对方被反噬的男人痛中之痛。   西宫建白被这眼神看得浑身都僵硬了,果然, 他听到这个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天才少年逐灵师冷笑着说:“西宫建白, 你这鬼样子还真是报应不爽!”   见这虚伪的贱男人脸色苍白了许多, 丌官清嘉不仅不害怕, 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意:“就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天边明月?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丌官清嘉最后呸了一声,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一走,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西宫建白就疯狂地打砸床头柜上放置着的东西,乒乒乓乓地没个消停。   外头守着的佣人各个噤若寒蝉,倒是没走远的丌官清嘉又听到了这些动静,忍不住冷笑着低骂了一句“废物”,而后扬长而去。   ******   “大哥,政府的治愈药剂,还是没有拿到吗?”   冷不丁地忽然从门口响起的声音,将西宫无极从沉思中粗暴地拖了出来。   西宫无极皱着眉头看向门口站着的男人,有些不愉快地开口:“怎么不敲门就打开我的门?”   原本就被灵力反噬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西宫建白脸色更加苍白了,简直是满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他扶着门框站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依然一身逐灵师制服,好似没有受到任何灵力反噬折磨的男人……   本就已经埋下了种子的怨怼,如今更是疯狂地生长了起来,嫉妒和怨恨像是藤蔓一般肆虐在他的心田,张牙舞爪地像是一个怪物。   看着西宫建白这模样,西宫无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他亲弟弟,没多少感情,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   “还没有那么快,”西宫无极耐心地解释了一下,“王希颂躲进金耀城了,他不主动出行,我们暂时还逮不住他。”   “那就逼他出来啊,”西宫建白理所当然地说,“再破坏一次金耀城的城防,沈思真那老东西怕了,就会主动把王希颂丢出来了。”   西宫无极:“……”这样的傻逼发言,令他简直是无言以对。   此刻西宫无极的耐心还没有完全告罄,想到弟弟受的折磨是所有遭受灵力反噬的逐灵师中的头一遭,他就耐住了性子:“没那么简单,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再来,政府该忍不住了,有些事情现在不好越线。灵魔还没解决,人类内部可以明争暗斗,但不应该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你就是不想我那么快好吧?你就是没有用尽全力而已!”西宫建白直接打断了他从来不敢违背的大哥的话。   西宫无极听了这毫无尊重的诘难,当场冷了脸:“你发什么疯!”   “我说错了吗?大哥,你明知道的,我喜欢丌官清绮,你为什么非让丌官清嘉来给我压制灵力反噬?你早点逼得政府给我治愈药剂不就好了吗!?”   西宫建白对这位兄长的长达十年的怨恨,终于破开了一个口子,倾泻而出:“你就是看不惯我,我这次受到灵力反噬,你肯定在心里觉得我活该,想着让我受教训,不想给我尽快治好对吗!?”   ******   西宫无极皱紧了眉头,他完全无法理解西宫建白的怨怼,在他自己看来,他已经做到了一个兄长应该做的。   “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西宫无极只要冷下脸来,便会有一种不怒自威且高高在上的气场,“政府的治愈药剂没那么好拿,我们最初的谋划没有成功,现在已经错失先机了,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为什么请丌官清嘉过来,是你自己天天鬼哭狼嚎地喊痛,我特意让首都城丌官家的少年天才过来帮你克住灵力反噬,你有什么好不满的?难道你还想请丌官清和亲自过来给你克制灵力反噬吗!”   一切都符合基本的逻辑,五行灵力相生相克,西宫建白矫情得要死,叽叽哇哇地哭天喊地忍不了灵力反噬,西宫无极虽然看不上他这么废,却还是为他请人来克制灵力反噬,能克住西宫建白的土行灵力的,自然是木行灵力的逐灵师,而这样当下最强大的木行逐灵师就在首都城的丌官家族。   请丌官三兄妹中的长兄丌官清和并不合适,因为丌官清和就是首都城逐灵师公会的会长,一个位高权重的会长,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请得动?哪怕逐灵师家族之间的利益互换错综复杂,但该维持的架子绝不会突然撤下。   而请丌官三兄妹中的二姐丌官清绮更不合适了,丌官清绮是个女逐灵师,而西宫建白这狗东西偏偏又是那种部位受到灵力反噬,但凡它偏一偏,是反噬在大腿上,西宫无极都能请丌官清绮过来一趟,但谁叫西宫建白就偏偏是那么精准的囊括了那该死的一棍两蛋?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请丌官三兄妹中的小弟丌官清嘉过来帮帮忙,不是最合适的吗?西宫建白到底在怨恨什么!?他有病是吗?   可是西宫无极的不理解,在西宫建白看来却是故作不知,他红着眼睛怒吼道:“大哥你就是故意的,早知道你要请丌官清嘉过来,我说什么都能忍得住这反噬的痛!”   没错,西宫建白虽然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喜爱玩}弄无权无势的女性的贱男人,但是他心尖尖上住着一个不可亵渎的白月光呢!   这个白月光就是丌官清绮。   丌官清嘉是知道西宫建白这小心思的,从小到大没少对他冷嘲热讽,而西宫建白为了舔自己的白月光,对这个他心中的“未来小舅子”也自然是能忍则忍,就像是今天这样,丌官清嘉说话含枪带棒的,西宫建白依然忍了,被撕烂脸骂他“不配”,他也只敢在丌官清嘉走了之后才用死物发泄自己的怒火。   可是现在,西宫建白有些忍不住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如兄长西宫无极,就连他梦寐以求的白月光的新上人,也是西宫无极。   今晚忍着痛过来,被西宫无极诘问“为什么不敲门”,又看到同样在首都城的别墅群中睡了一夜的兄长好像根本没有受到灵力反噬,想到自己因灵力反噬而遭遇的种种身体并心灵上的痛苦,想到恨不得把口水吐在他脸上的丌官清嘉,面对西宫无极的时候就满脸“这就是我未来姐夫了”的模样……   西宫建白一下子就爆发了。   西宫建白很委屈,很痛苦,眼眶都红了。   可是西宫无极却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他:“滚出去,现在就滚出去!”   这种不能帮忙反而拖后腿的傻逼,怎么不生下来就把他掐死!?这是把孩子丢了,把胎盘养大了吗?!   一时之间,西宫无极的脑海里居然出现了“真假少爷”的剧本,这种傻逼应该不是他亲弟弟吧?还是说当年他妈生产的时候,有人见财起意偷换了孩子?   ******   温如瑾详细给沈思真说明了五行灵力的运用原理,终于让沈思真明白了他口中的“枪支弹药”,和曾经人类对灵魔使用过的枪支弹药不是一回事。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制造五行灵力版本的枪支弹药?把子弹什么的,换成五行灵力?”沈思真问。   温如瑾点头:“对。”   “具体怎么操作?”   “现在还不确定。”温如瑾缓缓摇了摇头,“总体走向不会超脱两条路线,简单说来,其中一条路就是子弹中的火药替换成灵力;另一条路就是制造新式武器,能即吸收灵力即用。”   沈思真说:“你说的第一条路线已经有人试验过了,没有成功,一直都是失败的,那个武器专家现在还在申请政府的经费,不过他的项目因为没有经费已经停滞许久了,第二条路我没怎么听懂。”   温如瑾只得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通,又举例:“您应该知道,有些军人没有觉醒灵感,但是他们手握冷兵器的时候,依然能斩杀灵魔,我查阅了相关的公开报告,似乎没有人知道原因。但我大概知道原理,这是因为人体本来就是一个五行运转的磁场,当人的体内磁场与体外磁场共鸣的时候,人就能牵引着空气中的五行灵力凝聚在手中的冷兵器上,继而爆发出对灵魔的杀伤力。”   “按理说,由于刀剑等冷兵器都是金属,他们运用的这个灵力应该就是金行灵力,从某些战斗视频中也能看出来,冷兵器中闪烁的是白光,确实就是金行灵力。”   沈思真所有所思地颔首,示意温如瑾继续说。   “就像是我昨晚杀灵魔的时候那样……”温如瑾示意了一下江烨熠,江烨熠挑眉看他,眼神发问:你怎么知道我录视频了?   当然,江烨熠没问出来,他及时上前一步,在沈思真的面前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给沈思真调出了昨晚他录下来的温如瑾那热血漫主角上身了似的视频。   于是温如瑾继续讲:“烧烤的铁签作为媒介引渡了金行灵力到灵魔的体内,烧烤的竹签则引渡了木行灵力,它们在灵魔体内凝聚压迫,发生爆炸,灵魔就稀碎了。”   “我说的第二条路,原理就是这么个原理,利用人体与外界共鸣的原理,只不过是引渡的武器从杀伤力不足的冷兵器,换成我们习以为常的热武器……”   什么叫醍醐灌顶,这就是!!!   ******   温如瑾给沈思真浇了一天的脑袋,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沈思真将加快速度和下属们商议过后,按照他的要求给他安排工作室与实验室,之后必然要用到的兵工厂也应该提前做准备了!   在这一切运作成功之前,温如瑾暂时可以先休息几天,他也理所当然地抱着金毛犼离开了,静静一晚上都把脑袋放他大腿上问他什么时候去睡觉,结果温如瑾和沈思真聊着聊着,这只金毛犼直接睡着了。   下午去政府员工食堂打饭的时候,温如瑾遇到了王希颂,王希颂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虚伪得让人想赏他几个大逼兜子的鬼样子。   “提前恭喜崔先生了。”   看来王希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了,也许是今天中午沈思真开的大会。   温如瑾倒是颇为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多谢了,也许日后我们有机会共事,王博士,请多指教。”   王希颂挑了挑眉,始终觉得这个崔玉山让人看不透,但他也没说什么,端着自己的饭盘离开了。   ******   晚上温如瑾把金毛犼哄睡了,在它“呼噜噜~呼噜噜~”的呼噜声中,他挑灯夜战,在勾画自己想要的办公室与实验室的构造图。   沈思真应该不至于亏待他,装修什么的,按照他想要的并不难,只是不知道他画的图纸,要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派上用场而已……   一直到下半夜,520才忽然冒泡:“(黄狗飞跃:我来啦快接住!JPG.)”   温如瑾冷笑:“让你去查一下王希颂,你这是上西天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去查的?”   “说什么呢宝,我只是和普通的外卖员一样,看热闹的基因忽然爆发导致耽误了而已。”   “什么?”   “我一直在看西宫家的两兄弟撕跨!”   作者有话说:   520:真好看,嘻嘻嘻~撕呀!   —————————— 第162章 你怎么不痛苦   西宫家的两兄弟撕跨了?温如瑾的笔一顿, 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见他这是对此有兴趣了,520嘿嘿笑着,让温如瑾看个全景录播。   温如瑾四倍速度看完之后, 陷入了无语。   520则喜滋滋地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是不是有一种狗血泼面而来的感觉?”   “确实,”昏黄的台灯下,男人瘦削的脸轮廓清晰,皱起的眉头更加明显, “这两兄弟之间的内幕,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硬要形容的话,约莫就是几千年前我穿梭的那些最初始的狗血小说世界里面的姐妹人设。”   温如瑾放下了笔, 托着下巴略微沉吟了一下, 精准形容道:“一般来说,姐姐总是高贵美丽,才华横溢,钢琴芭蕾总有一个能获世界奖项, 学校肯定是世界十强。妹妹天真烂漫懒散不求上进,琴棋书画样样不行,考试连班级前三十都进不去。”   “但是妹妹从来不思进取不反思自己, 却总是不甘心自己像个丑小鸭一样, 活在优秀的姐姐的阴影下,并笃定地认为这都是姐姐的错……”   “是姐姐的光环太令我窒息了呀~”520惟妙惟肖又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台词。   越说,温如瑾就觉得越无语,因为他有一种“死去的记忆忽然仰卧起坐并啪啪给了我几巴掌”的感觉。鬼知道这类型的世界, 他去过多少个, 这类型人设的姐妹, 他又遇见过多少对。   “总之, 一般而言废物妹妹才是女主角,努力自律的白天鹅姐姐总是在最后被打脸,成为衬托天真可爱善良狡黠的妹妹的绿叶,姐姐肯定下场凄惨,会芭蕾的一定会断腿,会钢琴的肯定手出问题,美丽的绝对会毁容。”   520:“尼玛的,这些沙雕往事你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我以为都你都忘记了呢!”   温如瑾忽然笑了一下:“记忆不太美好,但是这两兄弟这样对我来说是‘美好’的,因为有可乘之机。”   不怕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神神经经没有脑袋的矛盾,就怕他们兄弟齐心。   “那可不好说。”520否认了,“因为就算西宫建白确实是故事里那种披着无辜皮的恶鬼的‘妹妹’,但西宫无极却根本不是故事里那些疼爱妹妹、对妹妹丝毫不设防的傻白甜‘姐姐’啊!”   “你都没仔细看西宫无极的脸吗?我甚至觉得要不是他忍耐性达到一定的高度,他当天就能把这个傻逼弟弟的狗头都给打掉!”   “没关系的,”温如瑾重新拿起了自己的笔,目光已经落回了桌面上的图纸上,“西宫无极不犯傻也没关系,只要西宫建白坚决当拖后腿的猪队友就行了。”   “你没听过吗?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温如瑾莞尔一笑,“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只要西宫建白给我送,我能收都收。”   “好了,说说看你查到王希颂什么了。”   ******   第二天中午温如瑾去食堂打饭,再次遇见了王希颂。   “缘分有时候真的是妙不可言。”   高大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转身看着排在他身后的瘦削男人。   “还行吧。”温如瑾根本没抬头看他,正在猴哥似的眺望“远方”打菜窗口里的菜色,在心中纠结今天要吃哪几个菜。   王希颂今天没有穿自己的白大褂,他来金耀城相当于紧急避险,请求庇佑,金耀城城主就没给安排专属实验室,既然不做实验,那也没必要穿白大褂了。   虽然沈思真确实有些想要撬墙角让王希颂归属自己的阵营下,但是也只是想想罢了,到底是同一个阵营的人,这样挖墙脚的行为不好看。   “崔先生今日得闲?我很好奇你对五行灵力运用的构想,不知道你今天下午能不能给我解解惑?”   温如瑾终于决定好要打哪几个菜了,主菜就吃菠萝咕噜肉吧,这时候他才看了王希颂一眼:“今天下午没有空,要和江执行出去一下。”   王希颂的镜片似乎反射了一下灯光,他的眼神看不清:“哦?是安排给你的实验室落实下来了,出去选址吗?”   温如瑾不理他。   “崔先生不必太警惕我,今时不同往日,正如你所说,我们很可能成为同僚,那么你有一个思想我有一个思想,互相交换后我们都拥有两个思想的废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们终有一日会交流的不是吗?我好奇你是如何说动的金耀城城主,难道你不好奇我的‘治愈药剂’吗……”   “到你打菜了!”温如瑾打断他。   王希颂似乎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但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将饭盘交给了打菜阿姨,等到他打完了,温如瑾上前的时候,他也走掉,反而站在温如瑾的旁边等他。   “崔先生,今天怎么没见你带你的心爱之物?”   心爱之物?温如瑾瞟了他一眼,眼神疑问。   “就是那只金光璀璨的狗。”   “哦,还在睡觉。”   “狗可以睡那么多觉的吗?”   “狗可不可以睡那么多觉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心爱之物可以。”   温如瑾说完也阿姨也把菜打好了,他端着饭盘打算回宿舍吃,根本没理会王希颂。   王希颂看着他的背影,不仅不生气,反而勾了勾唇:“有意思。”   ******   “他看你背影的这眼神怎么回事啊?还打你主意不肯放弃吗?”520给温如瑾发了张截图。   温如瑾已经回到了宿舍楼门口,喊了句“静静开门。”才回系统:“不是,他已经放弃了,他的解剖床没我位置了。”   520昨晚上把王希颂的底裤都给温如瑾扒了个干净,于是温如瑾就知道了王希颂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天才的药剂学家,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锋芒毕露了,可惜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没有任何共情能力……   好运的是,他大学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女同学,两人之间的交往可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了”,于是这个反社会人格破天荒地有了些要融入社会的念头。   他有病,那女同panpan学是他的药。   不幸的是,王希颂遭遇了和崔玉山一样的事情。他的“心尖所爱”“救命良药”“灵魂知己”——那个女同学,遇上变态杀人狂,被折磨了一夜后又被虐杀,之后还被分尸,血肉被榨成粘稠的东西浇盖在荒地。   凶手又在那荒地杀了灵魔,灵魔的血冲刷了土地又肥沃了土地,警犬闻不出人血味,专业人员上前也表示人体组织和人血无法分离出来……   最后的最后,谁也没找到凶手,事情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可想而知一个本来就是神经病的家伙遇见这么一遭,会发生什么样的心理变化。   520唏嘘着:“他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笑吧?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的,就算是他和那个女同学的旧照片,他似乎也是不怎么笑的。”   “笑容越灿烂,人格越变态。”温如瑾说。   “死变态怎么笑得出来啊,而且他要抓逐灵师搞人体试验,探究逐灵师的拥有而普通人没有的灵感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申请都好几年了,上头也没给批下来!现在看你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忽然爆发居然能拿烧烤签杀灵魔,又想把你解剖开看看……”   温如瑾哼了一声:“他当然笑得出来,毕竟他不是崔玉山。崔玉山只是想要为自己的青梅讨一个公道,王希颂却想要摧毁整个世界……当然,首当其冲的还是逐灵师们。”   “嗷!”金毛犼听到声音后,用嘴拉开了门栓,长嘴怼进了门缝,左右摇晃了一下给温如瑾打开了门。   “静静真棒!”温如瑾为它点赞,“来,吃饭了。”   王希颂这个人吧,看着就不太像心理“健康”的样子,但他确实是个天才,至少他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了政府的秘密武器,在短短的时间内制作出了逐灵师们梦寐以求的“治愈药剂”,而温如瑾也确实对这个药剂很感兴趣……   不过和王希颂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对这个“治愈药剂”的兴趣,不在于“治愈药剂”本身,什么原料什么原理什么配比之类的。   温如瑾对这个药剂的兴趣,在于也仅仅在于——王希颂会往里头加些什么料?   能用灵魔来掩盖杀人痕迹的家伙,怎么看,都似乎不太像是普通人呢?   逐灵师世家才有这样只手遮天的能力呀,不是吗?   ******   下午温如瑾带着金毛犼,和江烨熠出去了。   沈思真给批下来的实验室选址就那么几个,一个下午就能逛完,温如瑾得亲自去看看自己要哪个。   高高的政府大楼内,被划分为贵客所居的二十七层上,高大的身影靠在窗边,目光平静地看着那辆黑色的小轿车驶出了政府大楼。   室内没有开灯,这个房间不向阳,窗帘又拉得只剩下一条缝隙,整个房间是一片黑暗,而王希颂就站在这黑暗中,窗帘缝隙中撒下的阳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衬得他像是个见不得光的恶鬼。   王希颂当然知道车上的都有谁,他看着那小汽车越来越远,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痛苦啊,崔玉山!”   “博士?”门口站着他的心腹助理,“您要出去走走吗?”   王希颂摇了摇头,离开了窗边:“让你去调查的东西查到了吗?武力拦截飞机,究竟是西宫家那两兄弟为了治愈药剂狗急跳墙,还是……”   “那个渣滓发现我的存在了?”   作者有话说:   系统:当然是因为稳如鸡不是崔玉山,崔玉山知道稳如鸡会帮他讨公道啊。   —————————— 第163章 做梦都笑醒来   傍晚的太阳不如正午时那般璀璨, 但天空依然不阴暗,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在夕阳的照射下,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色。   “我以为你会选城东呢。”江烨熠笑着说。   温如瑾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为什么会这么想?”   “嗯……你肯定很爱吃烧烤吧?”说着江烨熠就哈哈笑了几声, “前天晚上虽然你点的烧烤你最后没吃上, 不过那老板第二天晚上把你下的单都烤好了送到政务大楼来了,你那时候已经关灯睡了,值班的警卫员刚好吃了宵夜也干不下去那么多烧烤,最后那老板很失落地又拿着东西回去了……”   说实话, 江烨熠听说老板蹬着小三轮给送外卖,都震惊了,这崔玉山出去也就只带了一条狗子吧?点的比十人份都夸张!   这样的分量, 除了能说明崔玉山这个瘦竹竿可能是个人不可貌相的大胃王, 也许还能说明他对烧烤是真爱?   江烨熠暗暗地低头看了一眼把脑袋枕在某人大腿上睡得天昏地暗直打呼噜的金毛狗一眼,总不能全是这只吃下去的吧?难不成它才是那个胃部链接了异次元的神奇存在?   反正他两里头肯定爱烧烤爱得深沉!不过江烨熠的猜测很快就接到了来自正主的否认。   “烧烤?还行吧,一段时间不吃的话,就感觉好吃, 吃多了也腻味。倒是政务大楼里的员工食堂让我惊喜,家常菜才是人的最终归宿。”   没错,沈思真安排的几个办公室的选址, 温如瑾最后选了最靠近政务大楼的一个, 那也是最靠近金耀城圆心点的一个,完全远离了各种繁华的商业街、烧烤街、小吃街什么的,更像是一座城池的政务办公所在出。   “啊,不是特别喜欢吃还点那么多啊?吃的完吗?”   “吃得完, ”温如瑾没理会江烨熠瞄向自己肚子的探究的目光, “时间还早, 江执行急着回去吗?”   “我还好, 你是想去逛逛别的地方吗?整个金耀城,我都能给你介绍介绍。”   “去城门。”   “嗯!?”江烨熠震惊地扭头,看到了一个瘦削的侧脸,“可是崔先生,现在快到晚上了。”   每天晚上……城门口可是都在厮杀啊,灵魔就是夜晚才出来的诡异生物。   “对呀,就是快到晚上了,所以才过去看看。”温如瑾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灵魔毕竟是我们最大的威胁,怎么能不去熟悉熟悉?”   ******   “王博士特意来我办公室喝茶?”沈思真笑看眼前人。   王希颂喝了一口茶却摇了摇头:“我见崔先生下午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有些好奇。”   有些时候,浑身长满了心眼子的王希颂也是会厌倦于那样明里暗里隐晦的交流的,偶尔他会像是现在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可以开门见山。   “本来是该回来了,不过他们又掉头去城门了。”沈思真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桌上的东西,一心二用,“想必那天崔玉山的英姿,王博士也是亲眼所见,那他有兴趣为夜晚的城防尽一份心也再好不过了。”   原来如此……王希颂垂着眼眸,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看起来,这位“同病相怜”的崔先生,注意力更多地落在那些恶心人的怪物身上,而不是披着人皮的恶鬼身上呢。   “我在这住着却无所事事,也格外的别扭,不如让崔先生活捉一只……或者取一些灵魔的心脏回来,可以让我有点事情做一做。”王希颂放下了茶杯,微微一笑地侧了侧头,“也许金耀城的研究员们会不嫌弃我年轻而毫无建树,愿意与我交流交流?”   沈思真心里哼了一声:年纪轻轻,却比老狐狸还狡猾!   “王博士说的哪里的话,你还能说是毫无建树?那可叫其他人怎么活呢!知道你在金耀城,城中的几个研究所可都沸腾了好几天了,天天给我打报告申请让你过去指导指导,但这不是见你差点被拦下飞机,多少也得休息休息,压压惊什么的,也就一直没跟你说。”   王希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老狐狸中的老狐狸笑着巴拉巴拉了一堆,安排他明日到A研究所,后日就去B研究所,大后日就去C研究所,让他“莅临指导”一下,与金耀城的研究人员好好深入交流。   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但是对他最初提出来的交换条件——“崔玉山搞到灵魔,最好是活的,搞不到就搞灵魔的心脏”视而不见。   “城主大人……”王希颂的话还说完就被打断了。   沈思真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你说的灵魔心脏,那我会让小崔竭尽所能的,但是你也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王博士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灵魔一死,浑身都会融入泥土或者海水河水中……捡尸都很难,谁都知道,那心脏,不太好弄啊!”   王希颂只能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后没说什么,自请告退。   沈思真看着他在自己这里吃瘪,居然“嘿嘿”两下笑出声来。这个王希颂,可真难搞,他那么多的心眼子,怎么不用在研究上边?   这一波沈思真是赚了的,要知道王希颂是水泽城的大宝贝,土宜城和水泽城进行了利益退让,才请到王希颂特意到土宜城一趟,就为了让他进入土宜城的研究所晃荡一圈,交流交流……   而现在,沈思真可算得上是什么都没给出去,只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搞得到的空头支票灵魔心脏,就让王希颂不得不答应接下来连续三天都会在金耀城连轴转,那他不得做梦都笑醒来?   ******   漆黑的夜,静得可怕,怪物非人且阴冷嚎叫,打破了这一片空洞的寂静。   树影婆娑,有什么东西扭曲着,从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挣脱而出,嘶吼着、咆哮着前仆后继而来。   灵魔肆意地挥舞着它们那长的仿佛是两只树枝拼起来一般的手臂,尖锐的利爪扣在了城墙上,而后被悬挂的五行灵力水晶球的光芒灼伤,又痛到发出尖叫声,松开爪子从城墙上掉了下去。   一大堆看不到尽头的,似鬼似魔的东西,层层叠叠地攀爬着城墙,有些被水晶球的光芒灼烧因痛而坠落,有些却“好运”地爬上了城墙顶端,而后被守在顶端的城中执行部队以大刀砍落。   原来他们是这样守护这个世界的夜晚的,温如瑾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今夜的执行部队他又遇见了熟人,那位叫齐耀白的小队长多少古武术的练家子了,大刀挥舞得十分了得,这些军人各个都骁勇无比,可灵魔毕竟的怪物,他们很快就有人负伤。   好在他们在和灵魔的搏斗中早已身经百炼了,及时躲开,有一个侧开了身体,灵魔即将捅穿他胸口的手臂最后擦过了他的肩膀,留下一道血腥的痕迹。还有一个军人,灵活往后仰,没让灵魔那爪子将他撕碎,却让它将他的衣服全扒开了。   负伤到不能战斗的就退下,会有人立即补上这个缺口,继续战斗。   温如瑾一只沉默地看着,睡了个饱觉的金毛犼蠢蠢欲动,他也给按住了。这毕竟不算特别的危险,至少不会有死神突然降临,因为城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水晶球已经挡住了不少灵魔了,所以真正爬上城头的不多,而就这些灵魔,战斗经验老道的战士们完全足够应付。   不过……   右侧忽然传来了吃痛的呼声,然后是愤怒至极地咆哮:“靠靠靠!这边的水晶球碎了一大批,妈的那群狗东西是不是又卖劣质产品!?”   见状,温如瑾身侧的江烨熠立刻动了:“替换的还有没有!?赶紧替换上!”   不然就会出现前几天晚上那样的悲剧,有灵魔突破了城墙进入城内作乱,城内的百姓才是真的手无寸铁……哦不对,他们到底是有铁也有菜刀杀猪刀西瓜刀的,就是令人纳闷地宁可乱跑也不敢应敌。   齐耀白一刀砍在一只灵魔的手臂上,黑色的血液喷溅,他的脸色却是白的:“没了!没替换的了,今晚已经替换过三次了,储存的都用光了……妈的!”   到最后,他也骂了一声。这些该死的逐灵师,丢他老母的!所有的水晶球都是逐灵师公会,以及其他几个逐灵师协会,共同组织逐灵师们灌入灵力弄出来的东西,这东西的质量关乎着一座城池的防守,政府不得不忍着肉痛花大价钱从逐灵师公会手中定期购买大量的水晶球。   从前的水晶球质量都是正常的,按照他们提前的计算,今晚不应该出现频繁更换水晶球乃至不够用的情况。   可谁能想到今晚的水晶球那么脆皮!   “该不会是前几天那群高级的逐灵师都去首都城参加什么会议,这些水晶球都是那些半吊子逐灵师给弄的吧?”有人绝望出声。   越想越有可能,但是江烨熠却觉得不对劲:“不应该的,他们离开前都会给灌输足够的水晶球一直到他们回来为止。”   齐耀白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从白转变到绿,妈的感觉又像上次那样,这些家伙对金耀城的水晶球动手了。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即将崩溃的时候,温如瑾拿过轮换休息的战士手中的刀,从刚刚右边水晶球的缺口处跳了下去……   齐耀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影坠入灵魔群中:“窝草!”   紧接着,他被一只嗷嗷叫的金毛犼撞到一边去,然后再次眼睁睁看着这只“狗”兴奋地跟着主人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520:很快,你又会多一个疯狗称号。   齐耀白:这年头城墙可以这样想跳就跳的吗?   稳如鸡:他们搞那么多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王博士?   —————————— 第164章 王希颂也在   齐耀白呆呆地看着那个在灵魔群中大杀四方的一人一狗, 嘴巴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哇!前几天晚上他来晚了没看到直播,只能在时候观摩了一下江执行录下来的视频, 可是这一次他居然看到了现场版!   这裸眼3D的特效都拉满了吧!?怎么他挥舞大刀的时候, 带不出那么剧烈明亮如昼的金行灵力的白光?   “还是那么猛!”江烨熠出现在了齐耀白的左侧,赞叹道。   因着温如瑾这一把跳下去,直接把所有灵魔的仇恨值都拉满到自己身上了,也没有灵魔攀爬城墙, 全场倒是成了他的个人舞台秀,而也得益于此,众人能歇一口气的同时, 还能趴在城墙边上观赏一下他的英姿。   齐耀白摇了摇头, 冲江烨熠晃了晃自己肌肉蓬勃的手臂,说:“他还是太瘦了点,你看看击杀的动作那么潇洒,但是荡起衬衣露出来的却不是八块腹肌, 而是一根根肋骨的凸起形状!”   江烨熠看了看他那格外有力的肱二头肌,翻了个白眼:“你到时浑身肌肉了,也不见你比他能打啊!”   温如瑾知道那群家伙趴在城墙上冒头像看电影似的看他, 但他没工夫理会他们, 他这回是一步杀一魔了,完全没回头。   也不理这群人开始抽烟吹水了,倒是金毛犼忍不住回头冲他们怒目而视:“吼!”你有肌肉你也是小辣鸡!   不过温如瑾的心思不完全在猎杀灵魔身上,他在想办法试图活捉一只灵魔, 但是总是不成功, 温如瑾尝试过调节自身的人体磁场, 控制着减弱刀刃上覆盖着的金行灵力, 但是这也无济于事……因为当你找对了方法后,凶神恶煞夜止儿啼的灵魔也变得格外脆皮。   ******   结果就是温如瑾奋战到天光破晓,第一缕阳光穿破云霞倾泻在大地上,早在后半夜就没有新增的灵魔出现了,而留在原地来不及逃跑的灵魔,也被顷刻间笼盖四野的阳光所灼化。   这时候熬夜看现场版少年热血漫的那几个家伙也打开城门,来到了温如瑾的身边。   “你后面是不是竭力了?怎么感觉一开始很猛很勇,后来就越来越慢?”齐耀白十分自来熟地问。   温如瑾还没回答,金毛犼眯着眼看他凑近,立刻把自己身上染上了灵魔血的地方往齐耀白的裤腿上蹭,齐耀白一边躲,一边发出惊慌失措地质问:“诶诶诶!你怎么这样!停下,停!你给我住手,我今天不换衣服的!”   比起情商似乎有些不足的齐耀白,江烨熠可会做事太多了,他靠近的时候,还给温如瑾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然后不经意地问:“崔先生现在怎么样?会不会很累?感觉和灵魔搏斗确实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   温如瑾拿过矿泉水,先冲金毛犼招了招手,给静静喂了大半瓶下去,他才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不是竭力了,是我后来想要活捉灵魔,速度才会那么慢。”   是的,若非如此的话,那些灵魔也不必等到天光破晓,阳光将它们融化,就早已经死在温如瑾的大刀下了。   “活捉!?”疯狂擦裤腿的齐耀白猛地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如瑾,“你也太敢想了吧!灵魔基本抓不住的,把它们搞残废,它们也会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就化掉……”   温如瑾还在自己思考着什么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齐耀白感觉自己的裤腿算是没救了,叹了一口气,过来问温如瑾:“你现在这样子,是不是要找条河洗澡?我知道哪里有河水,我带你去。”   结果他难得如此“体贴”,却听到温如瑾说:“有热水吗?”   齐耀白:“???”你是需要热水的人吗?   就连江烨熠也疑惑地看了过来,满脸的“崔先生,你这次不怕弄脏车子了吗?”   温如瑾难得耐心解释了一下:“我自己可以下河洗澡,但是静静身上也沾了不少,所以要洗热水,最好能有宠物沐浴露用一用。”   这时候,大家伙的视线一致落到了在温如瑾脚边那只金毛犼的身上,好家伙,这凶得要死的狗子名字居然叫是“我想静静”的那个静静,这么温柔文雅的名字,啧!   所以这家伙是自己可以跳河洗澡,自家狗非得热水招待是吧?   江烨熠心情复杂:“我该说你对它真好,还是该说你对自己真苛刻?”   ******   温如瑾折腾到大中午吃了饭才回到城主府,本来他还想找王希颂的,但是这身体有点弱,熬夜拼杀了一宿……他犼困了。   于是温如瑾和守静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等了他一晚上,结果等到某人回来就呼呼大睡连门都不出了的王希颂:“……”   另一头,江烨熠惊诧地看着沈思真,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沈思真挑了挑眉问他:“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巧了。”江烨熠说。   确实很巧,王希颂找沈思真聊了一通,沈思真许了个活捉灵魔或者搞到灵魔心脏的空头支票,但是沈思真这根老油条真的是浸淫太久了,他完全没联系温如瑾或者江烨熠,也根本没提到过让当夜守城的部队尽力试试活捉灵魔的事情。   沈思真还有些促狭地笑了:“这东西谁不知道难捉?我提不提也不影响你们抓不到不是吗?那万一要真火星撞地球似的搞到了活的,那我也会旅行和王博士的约定的!”   江烨熠满脸无奈:“对啊,所以说很巧嘛,您倒是提也没提过。但是昨晚崔玉山是当真想搞到一只活的,就是累死累命一晚上都白忙活了,那些灵魔在他的刀锋下,各个都比薯片脆。”   “瞧你说的,我都舍不得给他安排到实验室去了……”   江烨熠忍不住开玩笑道:“那您给他说一说,城门口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你啊,又插科打诨了。”沈思真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说说看昨晚究竟怎么回事?”   沈思真也严肃了许多,说明了一下当天晚上的情况,然后有些愤愤不平道:“他们肯定又是对水晶球下手了,这群人怎么这么龌龊,城里住着那么多老百姓,他们是真完全不管不顾啊……”   “百姓的命,对他们而言,大概和路过的蚂蚁差不多吧。”沈思真垂下了眼,有些沉重,不过他又想起了一件事,“虽然说水晶球可能确实不太对劲,但是当初和政府签下协议,这些逐灵师不是每天晚上都得派几个人意思意思一下,轮班守城墙的吗?虽然我知道他们确实喜欢迟到早退,敷衍了事,但到底也得检查检查水晶球的问题吧?”   “他们也真能迟到早退那才有鬼了,”沈思真叹了一口气,“这白纸黑字的协议跟作废了似的,早几年还敷衍一下,到城门口签个到,然后各种尿遁、屎遁,后来吧,东扯西扯各种请假,家里奶奶死了八十遍不止了,现在更糟心,直接无故旷工了……反正逐灵师公会也不惩罚他们,别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会现在是两只眼睛都闭上了。”   沈思真哪能没听明白呢,意思就是根本没有逐灵师一块儿守夜,及时观察水晶球的情况呗,他脸都憋红了:“欺人太甚!”   “得了,让他们继续猖狂吧,我给您汇报一件事……崔玉山对那些碎掉的水晶球很感兴趣,我替他打个申请,五行水晶球,完好的各给他一个,碎掉的也各给他一个,让他争取看看能不能研究出点什么来?”   “嗯……A研究所一直有这个研究项目你忘记了吗?虽然后来研究不出什么东西,但是研究材料应该还有剩余的,你让他有兴趣就直接过去一趟。”   沈思真越说越觉得自己有远见:“反正他要的实验室和办公室也得装潢装潢不是?他要我给他找的武器专家,也从全国各地赶来呢,都没到。这几天就别让他虚度光阴,多往实验室跑一跑,每天晚上都去城门口逛一逛,这不是挺好的吗?”   江烨熠:“……”   您自己听听,这好吗!?   ******   温如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刚起身,就听到520在他的脑子里阴阳怪气:“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了吧!没想到你这个资本家,还有被压榨的一天……”   然后520就给他放了一下今天中午江烨熠和沈思真在办公室的谈话,听到沈思真开开心心地希望他不要虚度光阴,白天跑研究所,晚上逛城门的话,温如瑾都给整笑了。   温如瑾哼笑一声,说:“现在他拿我当打工人,等一切步入正轨,他是我的打工人!”   或许,应该说等他搞出了真正能压制灵魔,让世界恢复平衡的东西,整个政府组织都将是他的打工机器,温如瑾要利用他们来颠覆逐灵师这个超脱凡尘的阶级,而这也是他们本身就想要的。   温如瑾看到江烨熠的短信,叫他对水晶球感兴趣,就到A研究所,温如瑾准备出发,但是当他推了推呼呼大睡的金毛犼,金毛犼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回复了他一个“哼!”   “它叫你不要吵它睡觉。”520幸灾乐祸地说。   “好吧,那你继续睡吧,我去城门口之前给你带晚餐回来。”   于是温如瑾自己出门了,拿着政府的通条,戒备森严的A研究所在上下级各种核对之后,放温如瑾进去了。   不过没什么人招待温如瑾,因为王希颂也在。   作者有话说:   金毛犼: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睡觉第二,铲屎官第三!   ———————————— 第165章 我是西宫无极的粉丝   王希颂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团团围住, 在人群外发现温如瑾的身影,他也有些意外。   于是温如瑾看见他冲自己露出了那个仿佛镶嵌在了他脸上的欠揍的笑容,然后还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温如瑾懒得去深究一个二分天才, 八分疯子的家伙的心路历程, 只是不冷不热地冲他点了点头,当做是认识的人打过招呼了,然后他就跟着A研究所派来招待他的小年轻离开此地,进入了另一条走廊。   王希颂手里攥着报告, 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周围密密麻麻的声音仿佛完全无法进入他的耳朵,他几近于恶毒地想着:为什么不痛苦呢?崔玉山?   “诺, 这个就是之前剩下的水晶球, 有完好的也有碎掉的,”小年轻从乱七八糟的杂物房里,拉出了一个大号密封箱,“项目好多年前就已经搁置了, 之前分配给这个项目的研究室早就已经另作他用了。”   温如瑾看着他打开了这个密封箱,扑面而来的粉尘也没让他眉头有丝毫的动静,但看见里头与昨夜里看到的水晶球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东西的时候, 温如瑾还是皱了皱眉。   小年轻误会了他的表情, 抓了抓后脑勺,想起这人似乎是城主的“大宝贝”,哦,“大宝贝”是城主自己开会的时候的原话……反正想到这里, 他就条件反射地希望自己能让此人满意。   于是温如瑾就听到他说:“虽然原先的实验室确实是被占据了, 也不太可能空出来, 不过你要是想要留在A研究所研究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的,我可以向上面申请给你安排一个小办公室?”   温如瑾一看他纠结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小年轻误会了,他并不是因为没有研究室而皱眉,而是因为他发现箱子里的水晶球和昨晚挂在城墙上的那一些,根本不是同一个系列的东西,这是同一种武器的一代与十代之间的差距……   啧,原来这些逐灵师也不是完全混吃混喝等死的。   温如瑾摇了摇头:“没关系,不用那么麻烦的,我把东西带走研究吧,我很快会有自己的研究场所的。”   听他那么说,小年轻松了一口气:“那好吧,正好到晚餐时间了,我带你去食堂吃个饭?”   温如瑾当然要去食堂,他还得给自己的金毛犼打包晚餐呢。   ******   温如瑾等着这个小年轻向上边申请后,与他一同搬着这箱可以用作绝版收藏的N年前的五行灵力水晶球到了他开来的车子的后备箱上,然后再与他一同进去食堂。   “你那么快就被安排车子了啊?”小年轻有些羡慕。   温如瑾说:“不是给我安排的车子,是政务大楼的公务车,今天恰好有空闲,我和江执行申请了一下就接来代步一次。”   还好他开车来了,不然那箱脆弱的水晶球,估计得他自己哼哧哼哧摇晃着公车扛回去。   温如瑾打菜的时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人造缘分,被众星拱月的王希颂居然排在了他身后。   “崔先生是要打包回去吃吗?”   “嗯。”   王希颂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温如瑾的背影:“又是为了你那条爱睡懒觉的宝贝狗?”   温如瑾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开车过来了,顺我一程吧?”   温如瑾的眼神落到了左边那一大群警卫员的身上:“我的车可能坐不下那么多人。”   “没关系,他们都是特种兵,可以坐车顶或者扒车底。”   温如瑾:“……”   最后,王希颂还是上了温如瑾的车,那些警卫员各自上了另外三台车,三台车一台开在温如瑾的车前面,另外两台就在左右两边,成拱卫的半包围圈。   坐在副驾上的王希颂老神在在地给自己按摩手指:“崔先生不必羡慕,也许你很快会有更高的待遇。”   温如瑾原先是想怼他一下的,但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天过来就做了一件怎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他沉默了……嗯,也许,他是说也许,西宫家发现真相会不留余力地疯狂追杀他的吧?   那这样的话,如果他和王博士一样脆皮,那这几个警卫员好像不太够。   温如瑾的沉默在王希颂看来显得格外诡异,而聪明人总能抓住这么一两秒的微妙,然后发挥自己爱疯狂联想推测的大脑……   他的脑海里开始回想西宫家两兄弟出事的时间点,之后他们推动逐灵师公会开始对政府城池和他下手的时间点,以及崔玉山出现在金耀城的时间点,崔玉山和西宫无极之间不可磨灭的仇恨。   怎么说呢,格外的微妙啊!   “你……”王希颂顿了顿,“西宫家那两兄弟的灵力反噬,该不会有你的一份功劳?”   他以为以温如瑾的伪装,温如瑾会否认的,不过在王希颂看来,否认或者是肯定,都无法动摇他自己脑子里完全符合逻辑的猜测。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温如瑾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道路,而后居然哼笑了一声。   王希颂听到他说:“他们不活该吗?”   沉默在车里蔓延,最后王希颂神色冷漠地说:“但你牵连到我了,我的计划因你的横空出世,而被迫中断。”   “抱歉,”温如瑾没有推卸责任,“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愿意与你合作,你想让那个人……也像西宫建白一样吗?”   王希颂的眼神倏地阴冷下去,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答。   车子在成务大厅地下二楼的停车场停好,王希颂下车前,温如瑾说:“如果王博士有意的话,今晚送我两瓶‘治愈药剂’?作为交换的诚意,我不仅可以将我折磨西宫家那两兄弟的办法分享给你,日后我的研究成果,同样可以无偿借给你……玩。”   两瓶“治愈药剂”!?他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   《首都城逐灵师公会会长丌官清和亲至首都逐灵师大学演讲,令全场学子热泪盈眶》   《丌官清和:逐灵师存在的意义,就是直面邪恶的灵魔,保护我们的同胞》   《世界的未来与希望是逐灵师——丌官清和会长在全国“人类未来”的专题研讨会议上的重要讲话引起全国民众的热烈反响》   《丌官清和满足了少女对另一半的全部想象》   《“国民男神”“国民老公”“男人的目标”“最有望突破八级的青年逐灵师”……丌官清和究竟还有多少个我们不知道的称号》   ……   寂静的深夜里,拉紧了窗户的房间内,一丝光亮也没有。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慵懒靠在办公椅上的高大男人,垂下的眼眸,遮不住那一片的阴鸷与冰冷。   屋内唯一的亮光就是手机屏幕的光,屏幕里全是一个男人的美图,全是对这个男人的溢美之词,全是无知网友对这个男人的顶礼膜拜,他们喊他“清神”,说忍不住为他“舔屏幕”,说他是“晚上做梦的素材”,说想要“和他生猴子”,说“要能有一夜露水姻缘,死而无憾”……   王希颂的表情是面无表情,他阴冷的眼神,平静地看着屏幕上的东西,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往上滑动,那些令人恶心的吹捧和跪舔之词,争前恐后的往他的眼睛里钻。   王希颂深深地吸了一口浊气,胸腔不自觉地鼓起,像是他无处安放的愤懑,烈火燎原一般地要将他整个人都烧化。   “为什么不痛苦呢?崔玉山……”像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可他抓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青筋暴起,屏幕出现了闪烁。   忽然,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为什么要痛苦?”   ******   王希颂猛地抬头:“你怎么进来的!?”   “你助理放我进来的,说怕你想不开。”温如瑾耸了耸肩,带着自家金毛犼自来熟地走进去,还啪一下的开了房间灯,“你住的宿舍果然比我好,你这边是不是有超大超豪华浴室来着?我要带我家静静洗个澡,借用一下?”   王希颂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温如瑾身后满脸青白的助理一眼,然后就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放下了手机,忍住了手臂因刚刚用力过度而不自觉的抽搐。   “你跟我来,”王希颂起身,带温如瑾去里面的浴室,他也看到了温如瑾身上和那只金毛狗身上都沾着的灵魔血液,“你又去城墙打白工了?怎么今晚回来得那么早。”   “今晚没什么月亮,灵魔出现的不多,杀过一波后剩下的交给他们就行了,再说我家静静也困了……”   王希颂漠然地看着疯狂蹭温如瑾的裤腿撒娇的金毛狗子,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只狗似乎天天都在睡觉,吃饭都是崔玉山打包回去的,除了晚上跟他出去城墙杀灵魔,其他时间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它有什么可犯困的?   这边浴室果然比温如瑾那边大得多,温如瑾调好了水温,给金毛犼打湿了毛发,然后挤压了两三泵沐浴露,两只手飞速地搓搓搓,搓出了泡泡后,再蹲下来均匀地涂抹到静静的毛上面。   “它为什么不挣扎,然后溅你一身水?”王希颂问。   温如瑾搓毛毛的手没有停,还绕到了金毛犼的家下巴处挠了挠,听着它舒服地打呼噜,他才回头对王希颂说:“我家宝贝很乖的。”   “哦。”王希颂冷漠脸。   “王博士要不要一起帮它洗澡?”温如瑾问,眼神在说:快来帮忙快来帮忙,老子一个人得洗到明天去了!   犹豫了一下,王希颂卷好了裤腿进来了:“怎么洗,要梳子吗?”   “搓毛毛就行了。”温如瑾说,然后突兀地转移话题,“刚刚出门前和王博士说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年轻的男人蹲在他身旁,皱着眉不敢用力地在金毛犼的背上摸来摸去,满手的泡泡。   “我办公桌上有两瓶‘治愈药剂’,你等下给它洗完澡顺便带走就行了。”他说。   温如瑾打了个响指:“爽快人!”   王希颂:“……泡泡溅我眼睛里了!”   他狼狈地擦着眼睛起身去找毛巾,金毛犼发出了嘲笑的“桀桀”声。   温如瑾终于给金毛犼洗好澡,还借了王博士的风筒给它吹干了毛发。   王希颂送他出门,温如瑾抱着自家胖墩墩的宝贝毛孩子出门,和他挥了挥手,看背影极为潇洒。   但是在走廊的那一边,温如瑾忽然回头了。   王希颂看着他:“还有事?它喜欢我的沐浴露?你可以带走……”   温如瑾默默地注视着他:“王博士,我之所以不痛苦,是因为我让该痛苦的人痛苦了。”   王希颂怔住。   温如瑾哼笑一声:“谢谢你的治愈药剂了,过几天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把它们发挥‘作用’的。”   ******   天蒙蒙亮,温如瑾还没睡,盘腿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原身那台老旧的笔记本。   温如瑾动了动手指,用了闲置多年的技术,黑进了柏青城的官网,找到了西宫建白的联系方式。   “你好,你是西宫建白逐灵师吗?”   温如瑾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模仿着爱慕者的语气:“我是你哥哥西宫无极的粉丝,我在政府部门工作,我手里头弄到了两瓶治愈药剂,可以拜托你给西宫无极送一瓶过去吗?另一瓶就作为你帮我忙的报酬。”   “哦对了,治愈药剂会和酸发生反应,你们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注意,你可以帮忙提醒一下西宫无极吗?”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我只是一个狂热粉,至于嫉妒成性的弟弟会对哥哥做什么,那我怎么知道呢?   ———————————— 第166章 骚操作   看到屏幕里显示三条信息都发送成功后, 温如瑾就开始喊不知道在哪里浪的520:“你来化验一下这个治愈药剂里面究竟有什么成分……”   温如瑾关掉了手机屏幕,沉思了一会儿补充道:“主要是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可乘之机,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搞得他们生不如死的机会。另外的话, 再帮我加点能和酸反应成剧毒, 但不能被目前设备检验出来的,反应生成速度较慢的物质。”   520关掉玩到了88888分的跳一跳,哼了一声:“你不会自己弄?”   温如瑾淡定地摊手:“我没有仪器。”   520:“知道了知道了,啧,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乖儿子的份上,我才不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温如瑾挑了挑眉,没说话, 反正它一会儿要当爹, 一会儿又要当宝宝,身份切换速度堪比川剧变脸,他都习惯了……口头上沾点便宜算什么呀,520这厮现在也就能沾点口头上的便宜了。   西宫建白已经单方面地和自家大哥冷战多日了, 收到那几条明奇妙的短信的时候,他嗤之以鼻——   “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西宫建白一边打字, 一边臭着脸, 当他是傻逼吗?治愈药剂管控多严他能不知道?到现在还没有逐灵师能从政府手中搞到治愈药剂!   她一个泯然众人平平无奇的政府公务员,随随便便就一下子弄到两瓶了?你不如说太阳心情不好明天要从西边升起来还更有可信度呢。   收到西宫建白的回信的时候,温如瑾还在捏脸——没错,为了取信于这两兄弟, 让他们真正服用这两瓶治愈药剂, 温如瑾打算给自己弄一个新的、附和这个这次事件的逻辑的身份。   温如瑾的捏脸技术是不错的, 但是挡不住这老旧的电脑带不起捏脸的软件, 最后捣鼓得一塌糊涂。   “我不行了!你上吧我的宝!”   看着屏幕上怎么捏都捏不好细节的人物,温如瑾累得眼睛和头一块儿痛,他直接郁郁地倒在床上,脸埋进了估计已经和周公大战八百回了的金毛犼的肚皮上。   还在捣鼓治愈药剂的520发出了冷笑: “这点小事你自己都弄不好吗?到头来还不得是让爸爸上场?算了算了,谁叫你是我的宝贝儿子,说吧,你要捏一个怎么样的?”   看它越发嘚瑟起来了,温如瑾忍笑说:“捏一个长得和沈思真有点像的年轻女性的脸,弄成照片,穿着白大褂,取名沈婉倪。”   说完,温如瑾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梦乡,周公摆好了棋盘在向他招手,他的声音也渐渐地含糊了起来:“你暂时黑进西宫建白的手机,让他搜索的时候能搜到一些有关于这个‘沈婉倪’的资料,比如她是沈思真的女儿,她靠着自己的后台有希望加入王希颂的研究团队……”   520:“……”你是真敢玩!也是真会玩!   “你应该知道我打算怎么玩他了,接着你帮我回信息吧,我太困了先睡了……”说完,温如瑾一秒入睡。   520:“你个不孝子,你不许睡!爹爹答应你去睡觉了吗!?”   温如瑾:“呼呼呼~”   金毛犼:“呼噜噜噜,呼噜噜噜~”   520:“……”这两混账!   ******   西宫建白皱着眉看着对面发来的照骗,第一个反应是觉得对方傻逼得有点明显,发个照片来能说明什么?这年头“照骗”还少了吗?   但是扫过这个陌生女人的第二眼,西宫建白就呆住了,这踏马……他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女的长得是不是有点像金耀城城主沈思真。   果不其然,对面发来了努力遮掩过后含含糊糊的自我介绍:“我姓沈,是王博士研究团队中新加入的一员,我有我自己的办法弄到‘治愈药剂’。”   西宫建白没有回应,520还在努力地模仿它家稳如鸡搞事的心态:“你怀疑的话也没关系的,我把药剂给你快递寄过去,政府应该很快就要和首都的逐灵师公会达成协议了,到时候你可以让他们对比一下我给你的药剂和逐灵师公会从政府哪里拿到的药剂,确定是一样的再服用也不回来不及的。”   其实西宫建白看到那个和沈思真有□□分相似的照片的时候,就已经有四五分信了的。   血缘总是那么奇妙,这个女的要么是沈思真的女儿,要么就是他的侄女,总之肯定是很亲近的后辈。   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年纪轻轻的女孩怎么会被选进去王希颂的研究团队。   因为她后台大,最重要的是王希颂现在还在金耀城的庇护下,吃人嘴短,金耀城城主要塞一个后辈进他的研究团队,王希颂想必也无法拒绝。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这个名叫姓沈的年轻女孩能拿到两瓶的治愈药剂,要么是她偷的,王希颂的团队没人防备她,要么是王希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宫建白随意搜了一下“沈思真的女儿”,看到了潦草的几篇报道,以及模糊的背影图,政府要员果然把自己的家人保护的很好,不过从那些模模糊糊的背影图,还是能看出来似乎就是照片上那女生的身形。   能白得一瓶治愈药剂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比天降大饼都更让人高兴,更何况西宫建白现在的状态很差,因为关键部位出事,这么多天煎熬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但是还是有一件事让西宫建白觉得格外地愤懑和不满——凭什么是西宫无极的粉丝送的药剂!?   西宫建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字看——“治愈药剂会和酸发生反应”。   会和酸发生反应吗?   西宫建白诡异地勾了勾唇,眼底一片晦涩:他忍这些“天才”的逐灵师,已经很久很久了。   ******   温如瑾第二天起来的时候,520已经将他要做的事情都弄好了。   “那两瓶药剂里我加了‘血红蝰素’,你自己说的,和酸反应,检测不出,反应还慢,不会让人第一时间怀疑药剂有问题。”   520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东西也是这个位面目前生物拥有的东西能提取出来,只是含有这种毒素的生物在一处未开化的野人小岛,如今有没有活口都不知道,总之是没人提取过这玩意儿。而且药剂中恰好有其他物质掩盖了它的存在,我尝试过用了一下这个位面的检测方式,如果不是不着急研究个三五年的话,应该是发现不了它的存在的。”   温如瑾一边刷牙,一边赞它:“你真棒!”   等温如瑾自己洗漱好了,给金毛犼刷牙的时候,520已经说到了西宫建白的地址:“诺,在你手机上,你自己看看你怎么给他弄过去?”   让520无言以对的是,温如瑾居然是直接喝空了一瓶饮料,又重新在饮料瓶里装了水,再把密封完好的药剂瓶随意用保鲜膜裹了几圈,然后直接把保鲜膜裹着的药剂丢进了饮料瓶里,饮料瓶再拧好盖子。   紧接着,温如瑾拿出手机联系了一下快递员上门取件,上门地址就是金耀城的政务大厅大门口。   “你这踏马的都不掩饰一下的吗!?”520无法理解。   “掩饰什么?我这不是没把我的‘新名字’给写上吗?”温如瑾哼笑了一下,“我可是年纪轻轻,脑容量不够,粉逐灵师西宫无极粉得狂热上头,忍不住为他哐哐撞大墙的粉丝,我能为了他偷政府的秘密治愈药剂,我这种脑子你觉得我会会掩盖什么?我又能掩盖住什么!?”   守静在旁边啃面包,虽然温如瑾说等下要去食堂吃新鲜的早餐,但是保质期不久的面包可不能浪费,它能吃则吃,听到温如瑾说了那么多,其实守静也没明白他和520在商量什么东西,但是者不妨碍它为温如瑾站台——   “吼!”小温温说得对!520傻了吧唧的什么都不懂。   520:“你个崽种!你闭嘴!”   ******   温如瑾的所有行动,都没有瞒着金耀城,毕竟他需要他们的帮助,不只是沈思真,王希颂的帮助也需要。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那么几个关键人物——温如瑾,沈思真,江烨熠,王希颂。   温如瑾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策划,让沈思真配合一下。   根本没有结婚的沈思真,脸上的表情是复杂到形容不出的无言以对:“我连老婆都没有,忽然就有了你那么大一个儿——还是个女儿!?”   温如瑾含笑不语:“女性更容易让他们放松警惕,毕竟这些高高在上的逐灵师们,尤其喜爱设立自己得女性喜爱的人设。”   这崔玉山的计划诡异是诡异了一点,也确实匪夷所思,但这并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如果说,连他们都觉得无法get到,根本无法理解,那么那些逐灵师们,他们又能理解多少呢?他们又能想到吗?   谁的脑回路会和温如瑾一样啊,人人都有自己的思维局限。   沈思真心情复杂了一会儿,也没复杂多久,一针见血地问温如瑾:“我不是不能配合你,但是你能保证你的计策会成功吗?你确定他们拿到治愈药剂,检查不出来里头的东西?”   不错,王希颂的药剂这还是第一版,里面根本没有加任何料,就是为了取信于这些多疑的逐灵师们。   作者有话说: 第167章 你世界第一可爱   太阳的光辉洒落在悠长的走廊上, 两个男人并肩而行,一个高大,另一个瘦削。   “你想要我做什么?”王希颂率先出声。   温如瑾也不客气:“水泽城那边应该在和首都城的丌官家交涉了吧?对方要你的治愈药剂, 政府早晚是要给的, 现在只是在为利益和价钱扯皮罢了,我希望你能推动一下这件事的进度,让他们尽快得到治愈药剂。”   “这样西宫家才能尽快地验证我给的治愈药剂,然后尽快地服用, 让我的计划尽快地生效。”温如瑾说的十分坦然。   但王希颂的表情却瞬间冷到了极致:“你还真是自信啊。”   不错,他们两人已经离开城主的办公室了。但这不妨碍王希颂对温如瑾的不满升级,尤其刚刚听到城主提出“你确定他们……检查不出来里头的东西?”的疑问时, 温如瑾笃定的答案, 更是让他的不满飙升到一个阈值。   如果不是看不透这个崔玉山并且无法确定对方的物理指数的话,王希颂想他或许今夜就会去把对方削掉脑袋,送他一个活埋!   温如瑾耸了耸肩,他理解王希颂对他的不满。拿到治愈药剂, 520笃定里头的东西没有问题之后,温如瑾大概就猜到了王希颂和水泽城政府的计划了。   这个计划说不上多么高明,但挺有用的。约莫就是第一版第二版的治愈药剂都不会有问题, 因为政府企图放长线钓大鱼, 以逐年累月的正常交易放松这些逐灵师世家的警惕心,多年后,再利用第三版第四版的药剂搞废他们,整个步骤会更加稳定, 正如同逐灵师现在对城防水晶球做的事情一样。   但这个徐徐图之的计划已经隐约有些摇摇欲坠了, 一切的不稳定因素, 都是温如瑾惹起来的, 从王希颂的视角看,这个判断没什么问题。毕竟就算前头因为温如瑾整蛊西宫家那两兄弟,导致王希颂的飞机差点被拦截这件事可以算作是无意的,王希颂也可以勉强不计较。   但温如瑾今天给治愈药剂加料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王希颂的底线了,因为若是温如瑾成功还好,一旦不成功,那治愈药剂连第一版都得不到信任,反而会打草惊蛇,他费尽心思、苦心孤诣多年的计划,也会因此而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希颂在当场冷着脸却始终没有提出异议的原因,在于他知道温如瑾比他本人更得沈思真的信任,也在于他真的想要阻拦的话,他就能去撬动整个政府利益集团的内部纠纷,更在于……   温如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根本没有准备,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要从哪里下手。   ******   王希颂现在对温如瑾的敌意非常明显,温如瑾本人是不在意且理解的,但是金毛犼不理解啊!   它感觉到这厮看它家铲屎官的眼神非常不友好,它就忍不住怼在了两人的中间,把本来就没有肢体接触的两个人,怼得隔得开开的。   走廊上,一人被他怼得贴着墙壁,另一人被它怼得贴着走廊的外墙。   然后,在王希颂用不友好的眼神,凉飕飕地低头看它的时候,守静“吼”了一声,挺得胸脯鼓鼓的,用更加不友好的眼神瞪他。   王希颂一手贴着墙壁,另一只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它倒是护你护得紧,不枉你天天给它打饭。”   “那还用得着说,我家静静自然是全宇宙最好的崽崽!”半个身子靠在外墙上的温如瑾说,“你也别急着生气了,按照我的计划,他们不会怀疑到治愈药剂身上的,一来我确定他们检测不出来问题,二来一旦出事还有西宫建白那个蠢货会为了保全自己拼命给我们开脱。”   王希颂的脚步停下,扭头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   温如瑾把还在用脑袋怼人的金毛犼抱了起来,稳稳地抱着一只能挡自己整个上半身的毛茸茸:“就算他们检测出问题了,政府方面也可以说那两瓶被使用的治愈药剂,是属于未经过最后一道杀毒程序的不可面世的版本,毕竟是我偷来的嘛,又哪能要求那么多呢?正式提供给他们的没有问题不就行了?再说了里头的锅,算了算去还是西宫建白背得更多。”   一切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一切又是如此的逻辑完善。王希颂对此无法做出评价。   温如瑾给他吃最后的定心丸:“你不想浪费你自己的心血,你的计划可以继续进行,只不过我想,也许等不到你的计划进入下一步,你就会发现他们早就不堪一击了……”   “当然,我确信你是支持我的,毕竟能让他们今天死,我不相信你会允许他们活到明天。”温如瑾扛着自己的金毛犼,整个人意气风发。   王希颂嘴唇蠕动了一会儿,半晌后,他漠然地说:“你还真是自信。”   “我不自信你不会和我合作,”温如瑾感觉自己呼吸之间都是蓬松的毛茸茸,“正如同,如果我陷入痛苦中不可自拔,你也根本不会看得起我。”   王希颂气结,忍不住怼他:“你既然这么聪慧,又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   王希颂似乎是很不爽地走掉了,他本来就比温如瑾的这具身体高了十几公分,身材比例也更好,腿长,大步迈开,加速前进的时候,温如瑾要不想跟上去,眨眼间他就到了走廊的尽头,拐了个弯,不见身影。   临走的时候,王希颂还阴阳怪气地瞪了金毛犼一眼,搞得守静趴在温如瑾的肩膀上还使劲儿扭头大声骂他:“吼!吼!!”神经病!你瞪什么瞪,老子要扣掉你的眼珠子!   “这是什么了,”温如瑾拍了拍金毛犼的头,带它往另一头走,准备去食堂看看有啥好吃的,“他为什么对我家毛孩子这么有意见?”   “那位女同学也养了条狗,狗还挺护主的,追着犯人跑了几百里路,因为它太碍事,最后应该是被剥皮剁碎了……”520在翻阅着东西,一边看,一边给温如瑾总结,“一开始警方是找不到那女同学的踪迹的,好像是警犬闻着这条狗残留的气味才越发缩小了搜寻的范围。”   总之,那狗子护主,找到女同学的血肉碎末所在地,它功不可没。   温如瑾闻言抱紧了怀里的金毛犼,守静挣扎了一下:“嗷!”铲屎官小爷的肚子勒得慌!   闻言,温如瑾松了一松自己的力道,520还在问温如瑾:“你怎么今天这么有耐心,给个疯子说那么多?”   按照它对某只稳如鸡的理解,对于王希颂这种人,不到需要他为民除害的地步,他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哪里会顾忌对方的情绪呢。   “我需要他不给我添麻烦,”温如瑾耸了耸肩,“他背后是水泽城,闹起来你昨天下的功夫都得白瞎。不仅如此,他在不给我添麻烦的同时,还得助我一臂之力,正所谓……人尽其用。”   “答应我,稳如鸡,下次不要把你暗戳戳把人家当成自家工具人的行为,说得如此清丽脱俗!你和我之间,是可以坦蛋蛋的关系!”   温如瑾:“你有这东西吗请问?”   520叹了一声,声音忽然变得悠远,有种得道高人的世外玄妙感:“心中有蛋,则落叶飞花,世间万物皆可为吾蛋。你怎可局限于肉身之蛋?”   温如瑾:“……”   “吼!”你好恶心哦!   “就你可爱,你蛋毛茸茸,世界第一可爱!”   金毛犼呆住了,它呆呆地看着温如瑾,眨了眨眼睛:“嗷?”它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温如瑾被它两弄得哭笑不得。   ******   在金耀城和沈思真“无私”的帮助下,温如瑾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着,他等待着西宫家那两兄弟将会给他带来的“惊喜”,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在当咸鱼。   在此期间,温如瑾本人过上了白天闭门研究五行灵力水晶球,晚上去城门打白工杀一波灵魔,顺便指导指导守城部队杀灵魔诀窍的日子。   终于,沈思真联系上的武器专家到了几个,而给温如瑾分发的实验室和工作室也都已经装修完毕。   作为这个算不得是研究所的小型研究室的领头羊,温如瑾开了第一场会,主要是向他的团队介绍一下自己的理念,解答大家的疑惑的同时,集百家之长,也开拓自己的思想。   一通介绍之后,温如瑾说出了自己的最新进展:“基于我要将五行灵力转而走向机械化道路的理念,有两条道路……第二条热武器自发吸纳空气中的灵力凝聚成子弹的思路,尚未有进展。这第一条道路我倒是有些想法了,这时候进行一下拿来主义想必是值得称道的……”   在座的人,老少皆有,各个都注视着他,没有因为他年轻,他没有成就,就看轻他。   温如瑾微微一笑,不再卖关子了:“我想,逐灵师公会出品的水晶球,进行缩小后,是完全可以充作子弹的,而对应枪支的改造,想必对在座的前辈们而言难度并不大。”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所有人都陷入了惊讶与沉思中,从未有人提出过这样的思路,他们或皱着眉头思索,或沉吟着思考。   520直呼“好家伙”:“论狗还是你更狗!”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还行?   许久后,一位白发苍苍,穿着绿色老式军装的老者率先鼓掌,唤醒了众人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你的想法确实有值得称道之处。”   温如瑾略微笑了笑。   这位老者名叫薛悯农,是政府部队里威望极高的武器专家,也是温如瑾认定将会给他鼎力支持的同行者。   薛悯农是从木青城赶过来的,老实说,沈思真邀请的是他的儿孙,而不是他本人,但是他看了沈思真的申请后,被温如瑾这个小年轻的“奇思妙想”打动了,于是他决定亲自来这一遭,哪怕人人都说他应该安享晚年了,他也觉得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应当能用则用!   “想法确实是极好的想法,但是改造这水晶球,你有思路吗?”薛悯农一边说,一边戴上了自己的老花镜,“政府对水晶球的研究,在十几年前就有过不少称不上是成果的成果,那时候集中政府五座城池之力,也没能攻克这个水晶球。”   “听说这是流光城东方家族祖传的秘法,我等不得其门而去,你……”   温如瑾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黄豆大小的五色水晶球。   作者有话说:   520:他何止有思路,他都弄成了,我迫不及待要看到那些逐灵师们发现这事后的表情了!   —————————— 第168章 酸溜溜的柠檬水   薛悯农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如瑾手中的那一大把小小的五色玻璃珠子。   他虽然是年纪大了, 但是戴上了老花镜,自觉眼力依然远胜普通人的,他一个打眼, 就给敢肯定, 温如瑾手中的玻璃珠子,和那些逐灵师公会出品的五行灵力水晶球是出了大小的区别外,绝无本质上的区别!   温如瑾也早已料到了众人会出现如此大惊失色的模样,他淡定地将手里的这把小小个的水晶珠子放在了桌面上, 示意他们可以拿起来放在手中打量。   趁着他们观察这些水晶珠子的时候,温如瑾就开始讲解目前面临的问题:“如诸位所见,这水晶珠子就是逐灵师公会的那些水晶球的缩小版本, 它们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但就算如此,它离批量生产,成为‘子弹’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一个照面的震惊之后,众人定了定神, 各自都恢复了冷静,他们蹙着眉陷入了思考,诚如温如瑾所说的, 就算“成果”已经摆在了眼前, 但是距离大家组成这个实验团队的目标,依然有较大的距离。   薛悯农放下了刚刚捏起来看的一个青色的水行灵力水晶珠子,摘下自己的老花镜用衣角擦拭着:“如果只是针对这个水晶珠子的问题的话,约莫是在生产和材质方面的不确定性?”   “对。”温如瑾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你们所看到的了这一把水晶珠子是我这段时间的实验成果, 看似不少, 但问题很大, 因为几天几夜就这样的数量,在充作‘子弹’这方面根本就拿不出手。”   “问题就在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水晶珠子中五行灵力的灌入问题,那些逐灵师们都是以自己的肉躯吸纳了空气中的五行灵力,再凝神灌入水晶球中,这种方法正是我们必须摒弃的……”温如瑾不紧不慢、有条有理地缓缓叙述着。   他们政府方面不可能抓到那么多的逐灵师给他们的灵力灵力子弹灌入灵力,这是必然的。一则,逐灵师报团取暖,根本不理会政府;   二则,逐灵师如果没能强大到一定的程度,精细化操纵灵力的技术达到一定的要求,他们连大个的水晶球都处理不好,更不要说这么mini的水晶珠子了;   三则,就算这世界上所有的逐灵师都为政府工作,夜以继日地灌灵力进去水晶珠子,那这样的生产量也根本无法充作“子弹”。   众人沉思了一会儿,有个年轻人抬头看向了温如瑾:“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要实现这种水晶珠子的机械化生产,就像是正经生产子弹一样的大型工厂进行生产?”   温如瑾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面临的第一个难关。”   ******   人灌灵力是行不通的,方方面面的不达标不说,这五行灵力对人体还是有害的,它出现的初衷,就不是让人类走这么一条路。   听起来是一件挺难办到的事情,但是薛悯农却并没有什么表情,淡定地记着笔记,现在听起来似乎办不到,但是这位年轻人已经抓出了一大把的水晶珠子,这说明……他应该多少是有思路的。   只要有思路,那就有实验的方向,就不必太过惶恐找不到出路。   “那么其他问题是什么呢?”薛悯农问。   “剩下的问题中,您是这方面的专家了,”温如瑾真诚地捧了老者一句,“关于灵力子弹适应各种枪支型号的规格大小,还有灵力子弹的包裹灵力的材质……”   前者并不难办到,武器生产已经是这片大陆上非常完善的产业链了,他们也不是必须让灵力子弹就完全是圆形的,弄成各式各样的子弹形状也未尝不可。   而就算必须是圆形,人类也不会觉得这太过为难,小孩子玩的塑料手枪,不就是圆溜溜的黄色小子弹吗?又有什么可为难的?   不过出于经济原则,最好就是不必改造目前的枪支,直接造出相对应的新型灵力子弹。所以关于水晶珠子将来的外形大小等等规格,还是交给这些资深的武器专家最为合适。   让人为难的是后者,灵力子弹的各层材质,它里头毕竟是活跃的灵力,而不是火药,子弹的材质是专家们的基本功,但包裹灵力的材质……他们根本找不到思路。   温如瑾按开了他身后的大屏幕,上边放着一个目前热武器常规子弹的解剖示意图:“这种灵力子弹尤为特殊,我们无法依据常规子弹的模样以瓢画葫,目前我们需要明确几个方向,那就是如何确保灵力子弹的包裹层级能达到以下几个效果。”   一,包裹灵力不让其消散;二,在枪支射击中可以扛得住摩擦不出现炸膛的情况;三,在空气中高速运动的时候不会提前爆裂;四,进入到灵魔的身体后精准炸开……   方方面面,都是针对灵魔与灵力这种特殊物质的精细化要求。   所以,只就将来子弹量化生产的外形规格完全可以交给团队的人去处理,但关于批量生产的机器如何吸引灵力又如何灌入灵力等,以及灵力子弹的层层材质,都得由温如瑾与专业人才商议磨合、集思广益才能解决。   ******   在温如瑾这边热火朝天连开大会的时候,柏青城的西宫家两兄弟,也终于再次踏入了首都城丌官家的地界。   这一次抵达首都城的重量级逐灵师不仅包括西宫家族的两兄弟,更有流光城东方家族的少城主,以及青翼城公孙家族的两兄妹。   西宫建白看到那车水龙马,心中有点不安,但没表现出来:“怎么都来了?这也不是逐灵师的季度大会吧?”   “虽然不是季度大会,但是有关于治愈药剂,远比一般的季度大会更加重要。”西宫无极耐心地答了他一句。   没错,这一次的会议的目的正是因为首都逐灵师公会终于花费重金,从政府手中购得了十瓶治愈药剂,逐灵师们需要现场化验检查这批药剂。   其实早在西宫建白暴露他对长兄的嫉妒与怨恨之后,西宫无极就已经打定主意不想理会这个胎盘弟弟了。但是没过几天,弟弟向他认错了,不仅如此,还拿出了两瓶治愈药剂。   虽然说那药剂是西宫无极的粉丝给的,但是西宫无极他本人太过高大上了一般拿不到他的联系方式,粉丝不得已只能联系各种约美女的色中饿鬼西宫建白了,如果西宫建白要不动声色地吞了这两瓶治愈药剂,那根本对此一无所知的西宫无极也拿他无可奈何。   但是西宫建白不仅没有这么做,还在收到治愈药剂的包裹后,第一时间就要求西宫无极来拆包裹,还将自己坦荡地将自己的聊天记录给西宫无极看,西宫无极思来想去,觉得西宫建白脑子是不太灵光,但对他应该还是没有坏心的,也许……应该说至少是不敢对他有坏心?   那个“粉丝”非常的突兀,西宫无极当时的第一判断是不可信,但是他使人去调查了一下,发现沈思真还当真是有个女儿,年龄和样貌也对得上号。   最关键的是,有些隐约的风声传来说王希颂的实验室出现了失窃事件,而后就出现王希颂恼怒地表示不会允许任何权贵往自己的团队赛人的意思,还有别的城主对沈思真的明敲暗打要“教育好后辈”的言语……   更甚于,那个简陋又粗糙的饮料瓶,居然是从金耀城政务大厅寄出来的,虽然说寄件人没有写自己的姓名和其他信息,但是她这种程度的遮掩,在西宫无极这些有心人的调查之下,基本上可以等于是裸奔了。   后来金耀城的反应也对得上号,他们似乎在拦截从金耀城寄出到柏青城的包裹,怎么看都是似乎想要用尽全力地找回那两瓶治愈药剂,不过在他好弟弟西宫建白的安排下,那个包裹早就让他们专人取来亲自送来了,根本不在普通的物流堆里头。   事后,西宫无极也帮忙擦拭了一下包裹的信息,力图让金耀城的人怀疑不到他们的头上来。   这一次的事件,让西宫无极好心情地总结出了一个结论:一是,他弟弟西宫建白似乎也没那么蠢笨;二是,那些老谋深算的政府要员,也会生出叉烧包来的。   他们两兄弟倒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拿着治愈药剂参加逐灵师的秘密会议,届时只需要验证这个药剂的真假,就能知道这到底是一个傻子的犯傻和政府的一次失误,还是一次政府的阴谋了。   思及此,西宫无极便开口安抚了一下西宫建白:“在我看来,这东西十有八九是真的,上午那些研究员现场验证,也许下午你就能服用药剂了,你也不必再那么痛苦。”   西宫建白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西宫无极只当做是他事到临头反而有些心慌想要逃避什么呢,又哪里能想到,他的好弟弟为了打消他的疑心,特意删除了某条关键的聊天信息后,才把聊天记录给他看呢。   ******   温如瑾连开了四五天的大会下来,整个人都有些飘忽了。   不过他回到宿舍宿舍洗了一把脸就清醒了不少,今晚他打算带金毛犼去城门口抓一只灵魔。   灵力子弹的材料,必须得有灵魔加入才能得以验证。   而就在这时候,520忽然来了一句:“哦豁!西宫家那两个,已经服用了你给的药剂了!”   温如瑾脚步一顿,扬了扬眉。   又听到520说:“西宫建白给他哥倒了一杯酸溜溜的柠檬水。”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这是什么兄亲弟恭啊!   —————————————— 第169章 惊现魔洞   酸溜溜的柠檬水……   可柠檬这玩意儿吃起来口感是酸的, 实际上却是碱性食物啊。   温如瑾忍不住在思考,西宫建白这个举动究竟是希望搞死他兄长而自己又太过不学无术导致出现的失误呢,还是他只是忍不住在用此举暗示他自己日夜活在兄长的阴影下, 天天都在恰柠檬已经变成柠檬精了?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温如瑾是故意让西宫建白以为他给的治愈药剂就只是会和酸反应,服用了治愈药剂不能吃酸的,只要一天内不吃酸性食物,就不会有事……   但也只不过是温如瑾计策中的一环罢了, 西宫无极是柏青城逐灵师公会的会长,他是西宫建白最大的后台,西宫建白所有的罪孽, 他都得背负一半, 温如瑾不会放过西宫无极,难道就会放过西宫建白这个罪魁祸首吗!?   520弄出来的血红蝰素是会脱离治愈药剂本身,留存在人体内的,它的留存时限是一个月, 一个月内人体都无法自主将它排出去,谁能保证自己一个月不沾任何“酸”?白米是酸性食物,鸡鸭牛羊鱼都是酸性食物……温如瑾从来就没打算放过西宫建白的。   西宫建白已经服用了治愈药剂, 那他就是被温如瑾的阴谋狗链套死了, 哪怕他即刻开始辟谷,血红蝰素也会在两周内发作……酸只是它的催化剂罢了。   是否吃酸并不影响毒素发作,时间或早或晚罢了,不过温如瑾还真不是多此一举,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用酸激化毒素, 而是为了……分裂那两兄弟呢!他希望看到堡垒自己内部爆炸, 这样就不需要去攻城了。   520感叹着:“论心机, 还是你最心机啊。”   温如瑾打开自己宿舍的大门,发现守静果然又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听到520这样说他,温如瑾自己也感到奇妙:“你最近怎么那么关注我?”   讲道理,520这厮已经很多年没有盯着他完成任务了,这个系统对他说不上是百分百的放养,但至少也是百分之九十在放养的……   520:“还不是你!你功德值不给我拿去挥霍,我怎么好意思和其他系统去周游三千世界了!”   “这还成我的错了?你要不胡乱赌博炒股我会不许你用?”   “屁咧,我信你个鬼!我乱赌博炒股又不是没赢过,你就是想要攒着功德值去休憩殿内把所有养老副本都享受一遍。”   温如瑾轻笑出声:“你这不是知道怎么回事吗?好了别气了,无数休憩副本,不也带着你一块去?”   “那还差不多。”   ******   天黑的时候,守静迷迷瞪瞪地醒来了。   坐在床边看书的温如瑾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醒啦?去吃东西吧,我给你带了研究室附近的炸鸡,放在保温的饭盒里,应该还没凉,去吃吧。”   “嗷~”你啥时候回来的。   金毛犼自个儿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了点,又撑着前肢往下俯拉身体,伸了个懒腰后才跳下床,去找桌上的饭盒。   “下午回来的,没回来多久你就醒了。”温如瑾接过守静叼过来的饭盒,给它打开,一股热气扑来,果然还没凉。   守静于是快活地开吃。   温如瑾给它说了一下今晚要去城门试试能不能抓到灵魔的事情,金毛犼狼吞虎咽连肉带骨地啃掉一个炸鸡腿,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等它吃好,温如瑾给它洗了洗嘴边的毛,带着它出门。   门一打开,温如瑾就看到了靠在走廊外墙上那个高大的身影。   王希颂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吸了一口烟:“开了那么多天的会,只睡那么一下就够了?”   “麻烦你灭烟,我这儿有孩子,谢谢。”温如瑾白了他一眼,出门,上锁。   王希颂:“哪来的孩子?”   “毛孩子也是孩子!”   “嗷!”小爷我就是他的宝贝孩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高大的青年只能满脸无语地掐灭了指间夹着的烟卷:“我配合你了,不止一次。西宫无极、西宫建白……”   说到某个人的名字的时候,王希颂几乎是无法控制地顿住,温如瑾眼睁睁地看着他胸腔剧烈的起伏了好几下,才似乎终于找到了声音:“还有、丌官……清和。”   “总之,这几个重要的逐灵师应该都服用了治愈药剂,但只有你的那两瓶才是有问题的,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的成果?”   温如瑾假装自己完全没发现他提到那个“丌官清和”的名字的时候的异常,平静地说:“最迟两周。”   “行,我等着,”王希颂点了点头,“你现在出门……又去城墙?”   温如瑾点了点头:“试试看今晚能不能活捉到灵魔,话说王博士,你怎么还在金耀城?大家给出迷惑西宫无极的消息里,不是有你因药剂失窃而与金耀城城主闹崩了,不日即将回水泽城的报道吗?”   之前他留在这里是怕路上那些狗急跳墙的逐灵师公会对他下手,但是现在不必有这个担忧了,毕竟逐灵师们要的东西——治愈药剂已经得到了。   王希颂无语地看着他:“你自己敲锣打鼓唱的一场戏,你连个女装都不穿出去迷惑一下西宫无极,就让我们这些人替你演?”   温如瑾对此只是耸耸肩,没啥表示就走了。   王希颂看着他远去,只觉得这个人总是潇洒地给别人一个背影。没多站一会儿,他的助理就出现了,劝他回去休息,明天就得启程回水泽城了,今晚多少也应该养精蓄锐。   “你为什么会建议我养狗?”王希颂忽然问自己的助力。   他心爱的人养狗,他不喜欢那条狗,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他向来自制力绝佳,倒不会对自己心上人的狗做什么,但建议一个不喜欢狗的人去养狗,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助理叹了一口气:“只是觉得您这些年太孤寂了一些,像崔先生那样,有只可爱的大狗陪伴着,不好吗?”   王希颂冷笑一声:“你怎么确定他养的是狗?”   “啊?”   “算了,没什么。”   ******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总之城门的部队军是很喜爱温如瑾的到来的,毕竟以一敌百的人除了他可就没有别人了。   就连齐耀白齐队长,这会儿也不再敢说温如瑾太过瘦弱,不如他的肌肉结实。   温如瑾跳下城墙,杀入灵魔群中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很快,就连金毛犼都产生了疑惑:“嗷呜?”今天怎么这么少哦?   正垂眸思索的温如瑾倏地抬眼,没错,数量太少了!   就在下一秒,城墙上传来了齐耀白的喊声:“崔先生!!!城内出现魔洞了我靠!你快上来和我一起进城内!”   魔洞?   温如瑾暂时没有提问,一刀横扫,将最近的灵魔拦腰斩断后,毫不留恋地旋身,三下五除二就跳上了城墙,金毛犼紧随其后,跳上城墙后它还忍不住甩了甩毛。   齐耀白这次没计较它把灵魔血甩到自己的身上了,他的脸上都是焦急:“快,第二分队跟我进城!”   十万火急赶赴现场的时候,温如瑾也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魔洞”   那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充满了不详气息的,呈现出烟雾状态的黑色旋涡,此时这个旋涡里头,正源源不断地出现灵魔,就近的居民们紧锁门窗,街上无一人在走动,城防部队几乎全员出动,温如瑾甚至看到了金耀城逐灵师公会那些混吃等死的逐灵师,看来问题非常严重,否则这些自视甚高的逐灵师是不会出现的。   齐耀白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该死的,这都多少年没没出现过城内魔洞了,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目前糟糕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再考虑更多了,温如瑾也是,只是皱着眉压下了心中的问题,提刀就杀了上去。   他既如此,金毛犼就更不会问什么了。   ******   一夜鏖战,在众人差不多杀光所有灵魔的时候,魔洞也在天光破晓之时缓缓消失了。   这一次严重的意外,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在灵魔现世已经很多年了,人类也从未看轻它们,平时的警惕与训练不曾松懈过,这次事故没有出现死亡,倒是人类部队和附近居民都有不少受伤的。   这一夜也让温如瑾发现了一件事……   金毛犼狂甩毛上的血污,回头瞪了一眼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逐灵师公会的人,开口:“吼!”一群废物!   不错,温如瑾发现的事情就是守静吐槽的,金耀城的这批逐灵师,与温如瑾之前在网上观看的逐灵师公会的那些会长和以及逐灵师世家的也优秀天才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群废物输出还不如毫无灵感的军人,甚至丢灵力的时候,准头还特别迷惑,温如瑾还暗示过让他们试一试能不能加速关闭魔洞,他们各个面面厮觑说根本办不到……   总而言之,忙是帮不上的,拖后腿却是一绝!   就在温如瑾掏出毛巾擦脸的时候,有个逐灵师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这位先生,我们会长邀请您到公会一叙。”   金毛犼抬起爪子挠了挠温如瑾的裤腿:“嗷嗷嗷!”给小爷也擦擦,眼睛要睁不开了。   自从知道灵魔出血量巨大后,温如瑾就有了自带毛巾的习惯,这时候他蹲下来给金毛犼擦脸,对于所谓会长的见猎心喜,他只是冷淡地答了一句:“今日没空。”   确实没空,他得回去查询更多的资料,有些信息还得从沈思真或者王希颂等人身上获取。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应该也是25章左右完结,下个世界是个短世界,再下个还没定好写哪个,挠头~   —————————— 第170章 抢手的稳如鸡   女仆端着装满了五分之四的冰冻柠檬水进入了西宫无极的办公室, 西宫建白就在不远处的拐角隐匿了自己的身形,等待着自己的成果。   结果这杯柠檬水女仆是怎么样端进去的,就是怎么样端出来的, 就算眼拙如西宫无极, 也能看出来西宫建白根本一口都没喝。   有那么一刻,西宫建白是恨不得直接把这杯柠檬水给西宫无极灌进去,但他仅剩不多的理智压制住了他的冲动,只是眼神阴沉了许多。   西宫建白收敛了一下浑身的戾气, 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定下楼,装作与女仆偶遇, 又惊讶地发现了她端着的托盘里根本没有被动过的柠檬水。   见西宫建白奇怪的表情, 女仆主动解释道:“大少爷说不喜欢喝这些,让我重新泡一壶茶。”   西宫建白无语了,他一大清早进厨房要求今天提供的水改成冰冻柠檬水的时候,都忘记了他这位好大哥, 做派是非常古板的。   一计不成,西宫建白就再生一计。   临近傍晚,西宫无极才处理完今天的工作, 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下楼, 发现餐厅里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满桌子的菜:酸菜鱼,酸辣土豆丝,糖醋排骨,酸汤肥牛, 柠檬凤爪, 凉拌酸辣莲藕, 冰冻酸梅汤……就连红烧焖猪肉的垫底咸菜都专门换成了酸菜, 而他的好弟弟西宫建白正端端正正地坐着等他吃饭。   西宫无极皱着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忘了今天亓官家要举办宴会欢送所有逐灵师世家的人吗?”   西宫建白:“……”踏马的,他好像还真是给忘了。   他满心满眼都是阴毒的计谋,想着要除去这个碍眼的,将他衬托得格外废物的兄长,哪里还顾得上现实的事情?   就这一刻,西宫建白忽然福至心灵,他终于感觉自己好像似乎是有那么亿点点的蠢笨,但他很快就甩了甩头,否决了这种埋汰自己的想法。   西宫无极似乎是有些疲惫,叹了一口气:“今晚这样的场合我们必须到场,也来不及在家里吃了,你快去换衣服,准备出发。”   西宫建白不敢说什么,诺诺地应了一声,飞奔着上楼去换衣服。   留在原地的男人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带着一丝审视与怀疑。   他动作隐秘地动了动左手手臂,服下治愈药剂后,那令人疯魔的痛感就消退了许多,反噬的边缘界限也在缓慢地褪去……   怎么看都是确实有效果的,肉眼可见的效果。而且据说王希颂在不久之后,将会分别针对五行灵力各个属性的逐灵师,出品针对性更强的治愈药剂,那时候效果必然更加显著。   但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恍如站在薄薄的冰面上的感觉。   西宫无极这种聪明人,一旦起疑心,不做什么尚且会让怀疑加重三分,更何况西宫建白这样的蠢材根本不懂得掩饰与适可而止。   灯光璀璨,衣香鬓影的晚宴。   众人你来我往地交谈着,西宫建白一脸担忧地捧着一块精致的小蛋糕到西宫无极的面前,善解人意地说:“大哥,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出门都没吃什么,就喝了那么多酒水,胃该烧的难受了。”   看着递到眼前的小蛋糕,上面还点缀着猕猴桃与樱桃,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口酸得分泌唾液,西宫无极笑了:“真是我的好弟弟,多贴心呐。”   ******   520一路都在给温如瑾实时播报西宫家那两兄弟之间你来我往的交锋,但温如瑾没有理它,主要是没空,他连被他拒绝过后,脸色丑成猪肝的那群金耀城的逐灵师都没理会,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温如瑾率先联系江烨熠,问及此事的时候,江烨熠表示不需要问城主,因为关于魔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机密。   “你想知道更多的话,就去政务大楼西北角的那栋图书楼找找资料。”江烨熠打着哈欠说。   一开始江烨熠听说魔洞出现在城内的时候,也是直接垂死梦中惊坐起的,但是后面听到温如瑾解释说已经解决了的时候,他又倒了回去。   看江烨熠这种态度,温如瑾倒不是觉得被安抚住了,而是发现这种魔洞似乎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严重。   温如瑾先回宿舍,给金毛犼洗了个战斗澡,吹干它的毛发后用被子把它裹了一圈,放在了床上。   “我去趟图书楼,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早餐。”温如瑾说。   昏昏欲睡的毛孩子眨了眨圆滚滚的眼睛:“嗷嗷嗷呜?”你这样会不会猝死啊?朕听说年轻人这样陀螺似的打转,很容易猝死的,要不要买保险?受益人可以填小爷吗?   难得这只崽子忽然拥抱了如此深远的目光,温如瑾却是被气得哭笑不得。他伸手,按在它头顶,大力揉了揉,忍俊不禁道:“我暂时还不会猝死,咱们就不给保险公司送钱了。”   守静听了也就只是“嗷哦”了一句,下一秒直接梦周公去了。   温如瑾似乎听出了它语气里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遗憾,略感无语,却也没有摇醒这只崽子,只是自己出门并锁好了门。   就着蒙蒙亮的天色到图书楼楼下大厅的时候,温如瑾忽然听到520兴奋地说:“西宫建白,卒!”   温如瑾的脚步一顿:“死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太像是高兴的模样,他从未想让西宫建白死得那么快那么容易,血红蝰素都还没发作了就死了吗?   而且最近他自诩算是与王希颂有那么一二分的面子情,他特意搞这个面子情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西宫建白!   王希颂怎么看都是一个很会“招待”人渣的人,温如瑾很相信他能够给人渣从鲜活到挺尸整个过程进行特殊的精心照顾,甚至于温如瑾觉得他的“临终关怀”手段也绝对是这世间难寻的……   就是基于这个判断,温如瑾为了给西宫建白先占那么一个名额,他容易吗!?西宫建白就这么死了?   520:“……”要不是它能读到温如瑾的心声,知道他那阴险的弯弯绕绕的算计,他还以为温如瑾是我佛慈悲当真舍不得西宫建白死呢。   “没死呢,”520没好气地打断温如瑾的思路,“只是他搞小动作给西宫无极发现了,你要的兄弟大战很快就会上演,嘿嘿嘿,我很期待!”   闻言温如瑾挑了挑眉,笑了:“哪会有什么兄弟大战,以这两人本领的天差地别,只会有西宫无极单方面对西宫建白的碾压,你也看不到你来我往的战斗,只会看到毫无悬念的单方面虐菜。”   让西宫建白被虐菜?!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   520还没问出来呢,就听到温如瑾轻笑着说:“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就是要他生不如死,煎熬苟活!”   被西宫无极抓住他图谋不轨,也许还会有家法伺候,很痛苦吗?有哪些被他施虐蹂躏的女生痛苦吗?   ******   太阳初升的时候,温如瑾到了图书楼。   月亮冉冉的时候,他才终于走出了图书楼。   温如瑾一边走,一边还在思索自己所看到的有关于“魔洞”的记载,这方面的记载说丰富确实很丰富,但说匮乏,又确实极为匮乏。   这个世界出现奇异苗头的最初,就是天际边惊现魔洞,而灵魔从魔洞中鱼贯而出,屠戮人间,血洒满地。   那时候的社会结构还不是如今这样城池林立,魔洞随机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生生逼迫得人类的生存空间堪比缝隙。   随着人口的减少和社会各方面情况与结构的变化,终究形成了如今城池林立的情况。各大城池聚拢了绝大部分的人类人口,而那些曾经也是炊烟袅袅的乡野地方早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   城池结构形成过程中,魔洞也还是那般随机出现,但是自从百年前人类人口的聚拢结构基本划分完毕之后开始,魔洞出现在乡野郊外无人之地的情况更多,而极少出现在城市内。   出现在城市里的魔洞,上一次的记录,距今约有三十几年了。这足以解释当值守城军人的江烨熠为什么昨夜会出现满脸震惊甚至于惊慌的情况,因为也许……打他懂事以来,人类的社会就没有在城市里出现魔洞了。   原因倒是不难猜测,温如瑾第一反应就是所有的人类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其实体内的五行运转与体外大世界的五行灵力一直存在共鸣,这种无意识地运转根本不需要逐灵师所谓的“灵感”。   一个人的共鸣很微弱,但是成千上万的人的共鸣自然无比强大,如今林立的城池数目远远不如当年正常社会的十分之三,虽然人口也减少了,但总归超大型城市的人口拥挤程度非常严峻……   人多了,人气旺了,魔洞便没有出现在城市中。   这便是温如瑾说的记载详尽了,几乎每一次出现在城市中的魔洞都有明确的时间地点的记载,而野外出现的魔洞则随缘记录。   而不详尽的地方,也正是温如瑾困惑的地方——   魔洞究竟是生产灵魔的,还是只是运输灵魔的?   自始至终,就没有人真正地探究过魔洞本身,因为不敢,也因为实力不够。   ******   温如瑾回到了住处,准备洗漱好,今夜就出城门,看看能不能在野外找到源源不绝输送灵魔的魔洞,他要亲自进去看看魔洞究竟是怎么回事,又需不需要他针对此事调整自己的计划。   守静正吃着晚饭,前边还摆着早餐和午餐的空饭盒,都是温如瑾让同在图书楼的人顺路给它打回来的。   身为一只金毛犼,它确实有点超脱本身物种的热爱口腹之欲,以至于它基本上已经习惯了一日五餐,早餐中餐晚餐宵夜与下午茶,不过情况在不好的时候,一日三餐也是可以的,比如说现在。   铲屎官可以忙,不回来,但是饭必须回来!谁带回来不要紧,埋头吨吨吨的守静如是想到。   下一秒,温如瑾拧开了宿舍的门。   温如瑾并没有意识到他家宝贝毛孩子只给他盖了个带饭人的戳,他给金毛犼说了下今晚的安排,出城找魔洞去,守静自然是同意的。   不过意外的是,温如瑾进了趟浴室,他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催命似的接连不断地响起来。   还在干饭的金毛犼有点犹豫,温如瑾的声音隔着淅沥的水声从里头传来:“静静你接着吃不用理,我等下出去再看看。”   好家伙,就那么一会儿,他收到了一大堆的信息。   有薛悯农的三条信息,说结果与瓶颈同时出现,让他及时到研究室一趟。   有江烨熠的五条信息,问他魔洞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另外传达沈思真的意思,让他准备一下参加政府的晚宴。   有王希颂的一条信息,说已经安全抵达水泽城,有好戏看再通知他。   有齐耀白的四条信息,热情地邀请他今晚去城门口逛一逛,大家伙想请他吃烧烤。   还有他不认识的陌生号码,自称是金耀城的逐灵师公会,叫他今晚到宝珠大酒楼顶层一起共进晚餐,别给脸不要脸。   准备出城找魔洞的温如瑾:“……”   只这一刻,温如瑾忽然懂得了何为“分身乏术”,他要是美猴王他就一个不落下全去打卡,但他偏偏不是猴哥呢!   520幸灾乐祸地笑:“决定好去哪个了吗?”   守静也凑着脑袋在温如瑾的肩膀上,爪子指了指屏幕上的几个字眼——   【大酒楼……共进晚餐】   【吃烧烤】   【政府的晚宴】   作者有话说:   守静:没错,就从这三个里边选,哪个好吃选哪个!   ——————————c 第171章 灵魔诞生的原因   温如瑾无言以对地看着那只蠢蠢欲动的毛爪子, 他能看不出来金毛犼心里头在想什么吗?   单纯如它,它还能想什么呢,想吃的呗!   于是乎, 温如瑾沉吟了一会儿, 有了一个决定。   他抓着这只还在狂戳屏幕,显得格外不甘心的毛爪爪,挪开,打通了江烨熠的电话。   “江执行, 我只研究出有益于人类的武器,以打破目前这个逐灵师凌驾于律法与规则之上蹂躏民众的不合理格局。我并不想参与政治,你替我多谢城主的好意。”温如瑾开门见山。   沈思真是想把他介绍到前边去, 让他像是8那样——名满天下, 给他最高的待遇。温如瑾需不需要是一回事,人家出于好心替你谋划,就得道谢。   江烨熠哈哈笑了几声:“我和城主也猜到了你不会来的,没事儿, 这才是你们这些研究人员的心态嘛!”   “不过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一下江执行,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过麻烦你了。”   温如瑾开了免提,手里在翻着刚刚自己没有仔细看的信息, 政务的晚宴晚上七点就开始了, 没说几点结束,那群逐灵师约他八点三十分到宝珠大酒楼聚餐,城防部队的邀请更晚了,烧烤那是宵夜。   “你还和我客气啊?什么事情你说一下, 我给你去办!”按照江烨熠对温如瑾的理解, 他知道对方不可能真的太麻烦他的, 所以格外有底气地让温如瑾有事就说。   “这样, 七点前我把我家毛孩子送到政务晚宴的门口,你领它进去吃点好的,”温如瑾估摸了一下时间,两个小时应该足够让金毛犼吃个爽翻天了,“九点后你要是有空呢就送它去一趟宝珠大酒楼,那群逐灵师约我呢,你看看城主需不需要知道他们的小心思?没空就给它打个车。”   至于迟到三五十分钟,那算什么,温如瑾本来就没打算去,他只是安排守静去狂吃一顿,免得浪费粮食罢了。   江烨熠都被这一大段话给噎住了,老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他苦笑了几声:“这算什么麻烦事,他们居然敢这样偷偷摸摸地私底下邀请你,那想必不敢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吧?我倒不是要监视这些逐灵师,主要是不放心你家可爱乖巧的毛孩子。”   金毛犼果然在揣手手,端庄蹲坐,它听了温如瑾的话就明白了温如瑾的意思,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顶天立地的带饭侠!   温如瑾挂了电话后,撸了撸守静的头,吩咐道:“吃完第二顿,你就去城门口看看还需不需要帮忙,不管需不需要,他们这顿烧烤你是吃定了,吃饱了再自己回来好吗?”   金毛犼大力点头:这哪能不好呢?一个晚上干三顿,还不用出城和铲屎官一起奔波忙活,好到不能再好了。   温如瑾本来是想说它吃了烧烤,自己回来的时候顺便接它的,但是又不确定那魔洞的情况,万一他困在里面一时半会出不来呢?万一他被传送到万里之外呢?都是不确定的,还是让它自个回来吧。   安排好金毛犼的三顿大餐后,温如瑾就挨个回信息。   回薛悯农说明天必到,又回王希颂一个“OK”的表情包,跟齐耀白说这顿烧烤他家小宝贝必然到场,回那群逐灵师一个不咸不淡的“好的”。   ******   温如瑾出门前火速给金毛犼梳理了一下毛发,洗了把脸,翻箱倒柜地找出来某同事送他的红色蝴蝶结领带,端端正正地给它洗在脖子上……   520都没眼看了:“行了行了天都黑了快走吧你,你真把这崽子当儿子呢!”   “儿子可十之七八都不如我们静静,”温如瑾满意地摸了摸金毛犼的白胡须,“这世界上多的是不孝子孙,生他们就是作践自己,还不如生一块叉烧,哪像静静呢?能吃能打,乖巧懂事,知恩图报,永不背叛。”   “嗷嗷嗷!”对对对,你说得对!   520:“告辞!”   温如瑾在另一座豪华大酒楼的大堂入口处,将金毛犼交给了江烨熠,里头灯光璀璨,金碧辉煌,但温如瑾看也没往里看一眼。   见状,江烨熠暗叹一声有人爱财,有人爱色,有人爱权……怎么眼前这位瘦削的男人,就好像对世人趋之若鹜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呢?   江烨熠还在看着温如瑾的背影怔怔出神,守静忍不住用爪子抓了一抓他垂落在大腿上侧的手背:“吼吼!!”还愣着干啥呢?赶紧带小爷进去吃呀,小爷还得赶往下一个片……吃场的!   回过神来的江烨熠歉意地对金毛犼笑了笑,领着它进去:“这样的场合大家都是谈话居多,最多不过是手里捧着一杯酒,是不是浅浅饮一口,那些满桌的大菜和各式点心只不过是充面子的,基本不会有人去吃。”   江烨熠一边说,一边带着金毛犼进了一个灯光明亮的小阳台,上面还摆好了桌椅,桌椅的高度差刚好是金毛犼这种狗子身材能适应的。   “等下我就吩咐侍应生给你送吃的进来,你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那些侍应生就行了,我都提前和他们打过招呼。”江烨熠愧疚地看着这只漂亮聪明还能打的大狗子,“我还得忙,可能不能时时刻刻顾着你了。”   守静一脸无所谓地朝他挥了挥爪子。   江烨熠看着它这表情这手势,差点笑了,因为那表达的意思是扑面而来的——朕知道了,你跪安吧。   怎么会有这么有灵性又可爱的小家伙呢。   ******   金毛犼在衣香鬓影的宴会大快朵颐的时候,温如瑾向摩托车行取走了自己今天中午用手机预定付款了的摩托车。   温如瑾也并不了解距离城外多远会有魔洞,为避免远距离不方便,无论如何代步工具少不了。   但是开四轮的汽车不太符合实际,因为晚上城门的关闭的,温如瑾也是绝无可能为了让自己出门就让整个城池都面临不必要的风险,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打算让他的代步工具从城墙上用绳索吊下去……小汽车的重量,不太好用人力吊。   最后温如瑾选择了摩托车。   齐耀白一边关顾城墙脚下大杀四方的男人,一边注意着吊绳的用力,眼看着温如瑾杀出了一片真空带了,给了摩托车落地的空间,齐耀白就忍不住问:“你这次的行动风险很高啊,你和城主打过报告没有的?”   “放心,我不会乱来。”温如瑾没撒谎,但是也没正面回应,打了个马虎眼。   目前这个世界人类对于魔洞深层次的认知基本是空白的,但所有的势力一致认为其很危险,威慑力也极大,大到没有人想过要冒着必死的风险主动往魔洞里钻……   所以,基于这样的情况,如果温如瑾“乖巧”地打报告说自己打算钻魔洞,哦豁!他觉得沈思真要是拦不住他,急上头了的话可能会把他捆起来。   为了避免这样没必要的浪费时间的事件发生,温如瑾决定先斩后奏。   齐耀白也是太过相信温如瑾的为人了,他看着那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消失在黑暗中,脑海里还在回放着温如瑾一手把住车头,一手挥舞大刀虎虎生威逼退靠近的灵魔的模样,总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老大,你真没感觉不对头吗?”   “什么?”   “这位崔先生现在是咱金耀城的大宝贝吧?他就这么单枪匹马地跑出城去办大事了,还专挑大晚上,你觉得合理不?”   齐耀白头上冒汗:“可是我刚刚问了一下,他的意思难道不是城主已经知道并且同意了吗……”   不对,如果沈思真知道的话,为什么让温如瑾一个人冒险,实在拦不住温如瑾,至少也会派一队人马随行保护他的吧?   ******   察觉不对的齐耀白也来不及追了,只好往上打报告,结果今晚政府开晚宴,很多人手机都关静音了,他居然一下子没能打通江执行的电话……   见状,手底下的人头皮都开始发麻了:“完了完了,崔先生该不会是故意挑得这么个时机的吧!?”   “冷静点!干什么呢你们!”齐耀白大喝出声,将众人的魂拉了回来,关注着攀爬城墙的灵魔,“管他那么多,他比我们厉害多了,别拿我们的实力去以己度人。”   在齐耀白稳定军心的时候,温如瑾已经在520的指路下,成功找到了一个魔洞。   温如瑾将摩托车藏好,自己舞着大刀,生生杀尽了这个魔洞。   魔洞是悬浮在半空中的,恍若虚幻一般的东西,好在眼前这个魔洞的高度不算太离谱,温如瑾也是勉力跳了进去。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自己会直接下坠,亦或者是直接一把跳进了灵魔的老巢,直接被灵魔潮水一般热情包裹……但实际上,温如瑾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只是进入了一条平平无奇的、短距离空间输送链接。   温如瑾被反向输送到了对面那头,降落在一处死城,附近全是挤挤挨挨一望无尽的灵魔,它们的周遭悬浮着许许多多的魔洞,温如瑾观察了一下,猜测魔洞对面的终点站应该就是各大城池城门口附近的郊外之类的了。   原来所谓的魔洞,只不过是个运输工具。   而此时此刻,降落在这片血腥之地的温如瑾,感受着周遭那几欲将人生生撕裂的混杂的诡气,也终于知道了灵魔诞生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72章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有光的地方, 必然就有暗。这是无可避免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现实。有人生活得幸福,也会有人的生活不幸……   众生万物,有光明的一面, 也有黑暗的一面, 正如大道法则,有其光明相,也有其黑暗面。   灵魔与其说是大自然中不明物质所催生的魔物,不如说是这个世界本身出现了异化。   那些大自然的法则运转所诞生的各类瘴气毒气等负面气息之流, 以及憎恶、仇恨、嫉妒、贪婪、怨怼等等阴暗的情绪,还有被人类的实验和生活导致急剧恶化甚至无法恢复的死掉的各类自然环境……   诸多如此,这类位面的“垃圾”, 它们本该被世界法则本身所处理。   但是因为世界出现了异化, 这些东西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四海八荒地聚集了起来,逐渐扭曲,遂铸就了今日有生机的灵魔。   灵魔不只是屠戮人类而已, 灵魔同样也在破坏大自然。   温如瑾遥望着这一片死气沉沉的废墟,黑暗中,它的残壁断桓在月下隐约可见。   他能从这片坍塌的、毫无生机只有一片死气的废墟中, 看出这座城市曾经的繁华, 便能知道惨死在此的人类诞生了多少的负面情绪,更能知道灵魔除了食人肉外,对城市的摧毁力量又有多么的强大。   这不是凭空猜测,他在图书楼待了一天, 多少记下了需要记住的信息。   诸如灵魔初现的时候还并没有如今那么难对付, 后来人类死伤过多, 诞生了太多的怨恨与恐惧。而强有力的应对办法迟迟不出来, 恐惧与惊慌与怨怼等情绪日夜滋生,灵魔也就越来越强了!   在此期间,也没人顾得上什么环保什么自然什么的了,全顾着保命了,但是众人不得不“惊慌失措”地发现,灵魔越来越强,越来越难杀死。   五行灵力被发觉的那段时间,是灵魔最弱的时候,因为人类好像抓住了某种希望,他们对未来的期许与自信,凝聚成强大的念力,压制着那些阴暗的滋生,于是那段时间,灵魔又变弱了许多。   没人察觉人类与自然与灵魔之间奇妙的联系,灵魔变弱,反而衬托得逐灵师似乎很强大很能打的模样。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逐灵师越发傲慢起来,逐渐让整个逐灵师阶层凌驾于人类社会与律法后,大多数普通民众活在灵魔的威胁与逐灵师的吸血下,压力自然也越来越大,普通民众与逐灵师阶层爆发了不止一次两次的天怒人怨的流血冲突……   但是这并不被注意,他们视普通人如猪狗,自然也不会觉得灵魔又变强了会和这些猪狗有关系。   越来越恶化的环境,被逼迫得距离悬崖越来越近的人类,让灵魔越来越强大,灵魔带来的威胁越严重,环境恶化便会加剧,人类也将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这简直是一场恶性循环。   ******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随手砍杀了几个发现他后,还想攻击他的灵魔。   他定了定神,心道这事儿也不算太离谱,是非常常见的一种世界形态,常见到有点老套了。   而且既然灵魔并非天外来物,而是此界的阴暗面滋生物,那找准了方向便能自然而然地克制它们。   温如瑾想着计划要按照原来的划定继续进行下去,这个方向是对的。只不过,他需要加点东西,诸如如何加强城防,如何压制保证魔洞绝不在城内出现,再如何让魔洞出现的定点远离城市……   除此之外,也并没有什么需要太大调整的地方。   光与暗是相互制衡的,这是一个平衡的架构,只不过是错误的探索导致逐灵师阶层的出现,让这个架构变得摇摇晃晃而已。   他只需要按计划走,或者加速自己的计划就好了。   已经拿定了注意,温如瑾也没有立即离开,他尝试着进入其他魔洞,果不其然魔洞的对岸就是各大城池周遭的荒野之地。   温如瑾连续进入了四五处魔洞,落地点都基本是城市的边缘,他还能看到灵魔往人气旺盛的地方——城池冲去,无一例外。   他进入的第三个魔洞,对应的居然是水泽城,520笑嘻嘻地问他要不要去约王希颂去街头撸串,温如瑾只觉得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看着哪里像是有空能去撸串的模样?   再说了,他和王希颂说好听点叫有共同目标的,暂时且勉强维持目前稳定的合作关系,说难听点,温如瑾当他是工具人,反过来他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思?   温如瑾是真的忙,他还有别的事情需要验证呢。   ******   那个瘦削的男人从哪个魔洞出来,又进入了哪个魔洞,魔洞的空间传输还挺稳定的,他落地在金耀城郊外不远处,就在他进入魔洞的附近,他的摩托车,找了不到三分钟就找回来了。   然后,520就听见他说:“以金耀城为圆心,三十公里内有多少个魔洞?五公里内有多少个?”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这只稳如鸡,啧,不去查探还好,发现点什么就必然要牵出萝卜带出泥来!   “三十公里内有二十七个,五公里内有三个,你刚刚已经进去过一个了。”   温如瑾才不管520的小心思呢,他就让它当一回GPS又怎么啦!   今晚时间赶,温如瑾也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某些猜想,故而他只去了五公里内的其他两个魔洞。   正如他所料,这另外两个魔洞的对岸,和他进入的第一个魔洞的对岸,落地坐标完全不同。   第一个魔洞的对岸是一处连血腥都被时光与荒草掩埋的死城,第二个魔洞的对岸是一处乍一看是异常空旷的狂野实则地底下是万人坑的地方,第三个魔洞的对岸是一个已经荒废了也压根没有在运转,却依然每天都数不尽数的垃圾往里堆积的垃圾场。   也就是说,每一个魔洞里头的灵魔,可能并不是同一个地方诞生的,一群进攻金耀城的灵魔,可能诞生自十个八个脏污之地也说不准。   换句话说,已经成大气候的灵魔的源泉,有很多个。   越是了解其本源,就越是笃信灵魔是不会消失的,只要这个位面的运转法则不发生变化,灵魔就将会源源不断地诞生。但是温如瑾并不畏惧,因为五行灵力也在渐渐的凝实。   灵魔永不消失,但是人类了解它的来源,知道它的弱点之后,它的数量绝对会减少。正如这些诞生灵魔的地方或许有很多,但是只要人类覆灭它的速度远胜于新的诞生地生成的速度,这一切将变得无关紧要。   终有一日,灵魔将不再是笼罩全人类的阴影。   温如瑾不再停留,骑着自己的摩托车,轰隆隆地往城门骑去,抓紧时间回去洗个澡,然后就去实验室,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   西宫家自诩是什么千年望族,当然不能少了被当下的众人视作为封建礼教的残余物,而却被他们这些自诩老贵族的家伙们视为将高贵的自己与卑贱的平民区分开来的标志物——家法!   西宫建白生生挨了三十个板子,这板子可不是普通的板子,西宫家的请家法,板子是实木的不说,上面还嫁接了那带刺的荆棘条。   此时此刻的西宫建白,狼狈得就像是一条死狗,别说他血糊糊的屁股究竟是个什么感觉了,他甚至感觉自己整个下半身都没感觉了。   “还不肯从实招来?”鸡皮鹤发,满脸褶皱的老头严厉地盯着他,“西宫建白,你为什么要这样祸害你的兄长,你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西宫建白满头都是冷汗,刚刚挨罚的时候,他闹过、哭过、求过,一点屁用都没有,该打的反正是结结实实地挨了。   此时的西宫建白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冷汗与口水与鼻涕混作一团浆糊,额角的青筋暴起一直没收回去,整张脸都是猪肝色,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此刻就用自己这样像是厉鬼一般的眼睛,一个个地扫过那些看着他挨罚却不给他求情的人,这双眼睛充斥着仇怨、阴鸷、暴戾,甚至扫过他亲生父母的时候其中的怨恨之色居然更浓了。   所有人都是站在西宫无极那一边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例外!不论是爸爸妈妈,还是那些族老,还是从小到大穿一条裤子一起当混账的好兄弟!   西宫建白当真怨气冲天了,心里像是魔怔了一般地涌起了杀意,想要将在场所有的偏心鬼都杀光,谁叫他们从小就无视他,总是偏心西宫无极,器重西宫无极,不都是一个娘胎生下来的,西宫无极就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西宫无极犯错只是认错就行,还会被长辈安慰,被长辈引导,他犯错就直接受罚,凭什么!   西宫建白这阴狠的表情,让西宫家族所有族人都皱起了眉头,族老更是脸一沉,手抬起:“继续打,打到他知错为止!”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是族老心里清楚,西宫建白这种人,已经废了,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果然,一旦开打,他又鬼哭狼嚎地哀求了起来,但是但凡板子停下了,他看众人的眼神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一个穿金戴玉的中年妇人面露不忍与痛苦,以染满了泪水的眼睛苦苦哀求族老,她身旁的丈夫更是忍不住向前了一步。   西宫无极却比他们都快,赶在自己的父母开口之前,请求族老住手。   族老果然倚重这位嫡孙,让人停了西宫建白的板子,问西宫无极:“你可是想好要如何处理此事了?”   西宫无极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理此事,我甚至不知道此事为什么发生在我们兄弟身上,但是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中计罢了。背后之人想要的,或许就是我们兄弟阋墙,家宅不宁,毁于内斗。”   说的有道理,族老沉默了一会儿,挥手让众人散了吧,私下吩咐人和西宫无极说:“有事要老头子出面再来请。”   西宫无极自然是领情的。   人群散后,妇人终于失声痛哭,哀嚎着扑向自己的小儿子,丈夫也满面心疼地靠近……   西宫无极漠然地看着这对夫妻,他其实真的不明白西宫建白这个废物要嫉妒他什么,从小到大,哪怕他是个废物,父母更爱的也是这个废物,而不是他这位公认的逐灵师天才。   不过,现如今的西宫无极已经不会如小时候那般为此苦恼了,自始至终,他出手就不是怜惜弟弟,只是不想让背后之人得逞罢了。   作者有话说:   西宫无极(暗中戳了一下王希颂):喵喵喵?!王博士,你是不是认错仇人了……   王希颂:是你认错下手的人了。   ———————————— 第173章 拿来主义   聪明人会在关键时刻, 当机立断地做下最正确的抉择,就比如此刻已经毒发的西宫无极。   他已经确定那两瓶治愈药剂有问题了,因为此刻他体内被检测出来充斥着一种不知名的毒素, 为了压制这个霸道又恐怖的毒素, 他已经被注入十几种抗毒疫苗,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就算是常年忍受灵力反噬的西宫无极,也不得不说这种不知名的毒素实在太过难捱,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长满了丑陋又恶心的瘤疤, 有些瘤疤鼓胀扭曲得像是一张张恐怖鬼脸,这种恶心的瘤疤还在继续往他的身体蔓延。   丑不丑的不要紧,最难受的是他每天忍着这种皮肤痒到了极致, 挠烂血肉都止不住的痒, 这种痒能叫一个正常人的心理崩溃发疯,变成一个暴虐的神经病。   但这毒素的效果远远不止如此,他的五脏六腑传来的一阵一阵越来越严重的痛意,好几次他感觉这种极致的痛苦以及远远超过了人类的某个阈值, 他能痛到生生把自己厥过去。   就算西宫无极自诩自己自制力与理性都远超常人,但自知如他,已经能笃定自己抗不到第四天, 一则毒素蔓延可能会让他死, 二则这日益突飞猛进的痛觉与痒意会让人不死也疯。   但时至今日,西宫无极却还在勉力地用大脑思考这件事情的诡异之处,为了保持冷静,他命人将自己的四肢完全固定在了病床上, 还让隶属于西宫家族的医院将他头部以下的地方全麻, 以求片刻的安宁, 好叫他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确定是那两瓶药剂有问题, 而不是所有的治愈药剂都有问题,得到这个结论很简单:   一是西宫建白那个废物实在是太蠢了,日日夜夜都在犯蠢疯狂露马脚,这两瓶药剂是偷出来的,和政府交易的完全不是同一批;   二是政府远不到要和逐灵师阶层撕破脸皮的时候,而且所有服用了治愈药剂的逐灵师,只有他和他的废物弟弟中毒了。   ******   但是西宫无极不太确定,粉丝偷药剂送上门,究竟是政府的阴谋,还是王希颂一个人的打击报复,还是这真是一个巧合,比如那药剂尚未面世还有些毒素未能清除什么的?   不过,西宫无极这种人,最不相信巧合了,他猜测这是一个阴谋。可是知道这是政府针对他们西宫家的阴谋又能如何呢?   偷盗药剂的那个女人似乎被关押起来了,政府还在找她销赃的同伙,这时候就算他们两兄弟毒发得厉害,却也是不占理的一方,闹是不能闹了,还得理亏地认栽给赔偿,谁叫他们要和偷盗者为伍呢?谁叫他们主动把药剂还回去呢?怎么说他们都不无辜,怎么看他们都似乎算得上是活该。   自认活该的西宫无极让人联系王希颂,有再多的不确定,王希颂都是治愈药剂的研发人,联系他总没有错的。   如果第二个“这场阴谋是王希颂一个人的打击报复”的猜测是真的话,那西宫无极真的很怀疑王希颂是不是认错人了。   身为最顶层的逐灵师,西宫无极对自己的同阶层的某些家伙还是有一定认知的,那都是一群披人皮的恶鬼,表面自然是光鲜亮丽的,私底下一个赛一个恶心人。   正是因为如此,在这些人的衬托下,他那个喜好少女的废物弟弟西宫建白,都显得很正常……   现在西宫无极怀疑什么是正常,他自己又究竟正不正常。   今天他母亲又来他病房狂哭一顿,悲悲戚戚地哭诉西宫建白多么多么的痛苦,挠得大腿和胳膊血肉模糊,难受地撞墙撞得头破血流……   被吵得头痛到要裂开的西宫无极:“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他们好像总是忘记,他也在常年忍受灵力反噬,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是真的钢筋铁骨。   正如此刻,他们理所当然地忘记了,他也毒发,他还直挺挺地被死死捆绑在病床上。   他们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并不体恤他的煎熬,根本不在乎他需不需要静养,日日烦他,天天哭闹。   忽然心累的西宫无极:“……”   要不然,还是毁灭吧?   毁灭吧!这群傻逼!   成为高高在上的逐灵师,也改变不了他们天生的傻逼属性!   ******   王希颂察觉到西宫无极那隐晦又饱含深意的试探的时候,直接笑了。   西宫无极明里暗里地暗示他,长篇大论中,能总结出两个关键信息:   一:‘你是不是认错仇人了?我对女人……不,或许说我对除了变强之外的东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什么情爱什么男女什么施虐我都没兴趣。’   ‘所以说,你女朋友那事儿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知道丌官清和么?那个欺世盗名的国明老公。我这个暗示已经不能再明显了吧?’   二:‘没有交出那两瓶治愈药剂是我的过错,我愿意为此接受惩罚,并且补偿你与政府的一切损失,请问能否给解药?’   西宫无极的实际措辞非常严谨,没有丝毫字眼是能冒犯人的,而且他最聪明的地方在于他就将一切开诚布公地谈。   私自昧下那两瓶治愈药剂是他有错在先,但是这个错误,并不到要他的命去偿还的地步,除非政府是彻底要和逐灵师阶层撕烂脸。所以他没有避讳这一点,而是直接言明了,还表示接受一切后果,包括惩罚与补偿。   再则,他怀疑王希颂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原本暗示一下他认错人就行了,但是西宫无极十分有心眼地强买强卖他一个人情,暗示王希颂他真正的仇人是谁。   可王希颂却被气笑了,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掀起了阴鸷的风暴,可最后这双眼睛却落下了一滴滴的泪水。   多么可笑啊,可笑的不只是西宫无极根本没能察觉到真正做下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还以为是他王希颂。   更可笑的是西宫无极这些人明明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逐灵师们真正的恶鬼模样,可他们习以为常,他们熟视无睹,他们听而不闻——   他们纵容这一切!   就算如此,他们却还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他们享受着压榨平民百姓得来的民脂民膏,他们放纵他们的同伴去犯下滔天的罪行,可他们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   王希颂把手机屏幕朝下地盖在了桌面上,他难受地干呕了几声,被恶心得那种反胃的感觉如影相随。   “博士……”助理担忧地看着他。   王希颂闭了闭眼,压下那恶心感:“我没事。”   ******   薛悯农告诉温如瑾,他们的项目大有进展,这个进展就是常规枪支要配备的灵气子弹的参数与三维模拟,他们已经加班加点的完成了。   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子弹的材料层。   “我们已经制作出了没有填充灵力的空壳子弹,”薛悯农说着让人扛上来一箱子弹,“这批子弹交给城防守卫,今晚就能确定它们能不能刺穿灵魔的身体。”   之前人类正常填充火药的子弹打在灵魔身上,像是打在了韧性十足的果冻上一样,不说反弹得多厉害,反正是扎不进去,温如瑾感觉这其实很不妙,因为子弹的外壳分明就是金属,可它却无法牵引住空气中的金行灵力。   温如瑾个人感觉除了枪支的问题外,应该还有玄学方面的问题,浅显的说,人类拿刀的时候似乎更容易和手中的武器相融,继而引发体内与自然的共鸣,而拿枪的时候,枪太强了,人拿着它就感觉自己实力直接叠加了超强buff,但却和武器本身分离叫严重。   如果改变心态的话,那普通子弹是不是也能穿入灵魔的身体?里面火药的爆发对于灵魔而言,杀伤力也许比不上精纯的灵力的爆发,但也许并不是完全无效的?   现在薛悯农他们造出来的子弹壳,里面要填充的是灵力,但是目前还不知道要如何填充,接触灵力的那一层材料又要如何选定,但是现在这个子弹就是按照温如瑾先前的猜测,在原有的基础上,对子弹进行的改造。   他们令子弹变薄了许多,方便它爆炸,免得变成哑弹。最外层分别涂抹了植物油、封冰、细腻的浅浅一层土灰……   薛悯农也察觉到了温如瑾目前的困扰,如果本就是金属外壳的子弹对灵魔无用,那涂抹这些各属五行的表层也不一定有用。   不过他并不知道,温如瑾现在最想要验证的,是他刚刚的一个猜想,如果人把手里的枪,当做是刀、是剑,加深共鸣的程度,子弹是不是就能打进去?   如果改变心态,有意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与念力,就能让子弹破开灵魔最外层的防御,那么五行灵力中,哪一种灵力的破防力量是最强的?   薛悯农让人把子弹送往了守城部队,又问温如瑾:“那么你想要要怎么样,让灵力填充进入子弹了吗?它的最里层包裹灵力的材料又应该用什么?”   “机械填充我还得再实验一下几个想法,至于包裹材料,”温如瑾轻笑一声,“那不是还有高高在上的逐灵师们,已经替我们走了不少弯路,取得了不少成果了吗?”   “哦!”薛悯农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又是你小子的拿来主义对吧?”   温如瑾也不否认,哈哈笑了两声:“今晚我就去看看子弹的情况,时间够的话我再试试能不能弄到逐灵师对这方面的研究资料。”   就在这时,温如瑾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是王希颂。   作者有话说: 第174章 就好像是灵感   王希颂三言两语说清楚了情况, 并告知已经让西宫无极直接联系他了。   温如瑾:“谢了,毒素我晚点给你寄过去,你自己看看想怎么用。”   “你确实有解药的?”王希颂沉默了一会儿问。   “有, ”温如瑾和实验室的人挥了挥手, 离开原地,“没有的话不行啊,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不是吗?”   再说了, 温如瑾所追求的就是满足原身崔玉山的愿望,要一个公道。西宫建白这么横,不就是因为出身逐灵师世家西宫家族么, 温如瑾就看看一个被家族抛弃的狗东西, 还怎么逃脱法律的制裁。   当然,仅仅只是法律的制裁还是不够的,温如瑾刚来就在动手把这畜生往死里虐,但时至今日, 所谓公道的曙光近在眼前了,温如瑾却还是觉得不够。   回过神来,王希颂似乎没说话, 温如瑾感觉他今天走神有点厉害:“喂?你还在听吗?你不想弄出人命的话, 我到时候把解药给你一起送过去。”   王希颂说了声谢谢。   “王博士,再帮个忙吧。”   “什么?”   “实验有时候是需要人体的吧?”温如瑾轻笑一声,“给你多送一具活体怎么样?会不会很麻烦你?”   另一头的男人听闻这话,勾了勾嘴角, 露出了一个阴森的、扭曲的笑容:“啊……原来你猜到我打算做什么了。好啊, 看在你送我毒素的份上, 也不是不能多加一个。”   “那就先谢了啊。”温如瑾说完, 挂了电话。   ******   温如瑾走出实验室的大楼,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虽然是没有标注的,但是温如瑾一看,这不就是昨晚给他发信息邀请他一起吃一顿的金耀城的逐灵师的电话嘛!   “什么事?”心情不错的温如瑾接通了电话。   那边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然后对方阴阳怪气地问温如瑾是什么意思,邀请他他不来就算了,说要来,结果把金耀城政府的走狗弄来。   莫名其妙当狗的江烨熠:……   温如瑾心道要不是为了干那一顿饭,他连一个“好的”都不会回复,对于对方的气急败坏,温如瑾懒懒散散地来了一句:“啊?我不是派了代表吗?”   对方更气了:“代表,什么代表?江烨熠还是那条吃光了满桌菜的狗!?”   温如瑾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今晚我亲自去你们逐灵师公会一趟。”   对方以为他是说要来亲自道歉,憋着怒气,不断地回想这人的能打系数,于是强压着要阴阳怪气的心,说了句:“希望你能令我们满意。”   温如瑾笑嘻嘻地挂了电话,那可能不能令大家伙满意了,他是去偷资料呢,怎么满意啊,他们看着就心眼比针小。   ******   西宫无极的判断还真没出错,不是政府的阴谋,而是能接触到治愈药剂的某些个人的私仇报复。   但是他猜错了对象,看着王希颂发来的陌生号码,西宫无极长谈了一声。   也许……对方没有认错人。   “查查看这个号码。”西宫无极把事情吩咐给下属做。   西宫无极很快就得到了结果:手机号码的主人名叫崔玉山,柏青城人士,有个一起长大的小青梅,两人情比金坚。而崔玉山的这个小青梅,在他的好弟弟西宫建白的蹂躏名单内。   这样的高级病房明明通风透亮,但被阳光洒满了全身的西宫无极依然觉得齿冷。   啊,果然又是这样,又被废物弟弟连累了,所以说……毁灭吧这群傻逼!   西宫无极把现在掌握的信息发给了族老,至于他的父母,呵,这两个傻叉知道了之后,除了闹,拖后腿,又能干什么呢?   族老回信息很快,言简意赅地表示明白了:西宫建白已经捆好了,打死给人泄愤,还是活埋,还是阉了,还是如何,都随意。   文字看不出族老的心情,但是怎么想这心情都好不起来。家族里的废物点心仗着家族的气焰潇洒度日可以,违法犯罪不干人事也不是不行,但不能拖累家族,更不能连累家族未来的希望与天才到这等地步!   准备好一切后,西宫无极终于拨通了那个号码。   “我需要解药,”西宫无极开门见山,“西宫建白随你处置。”   温如瑾哼笑了一声:“我需要公道,警方很快会过去的,届时引渡他到金耀城,希望你们能保证沿途不出意外。”   西宫无极听到对方说要公道,人都愣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中毒太难受,出现了幻听。   许久之后,西宫无极才回了一句:“好。”   简短的电话就此中断,西宫无极却恍惚地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怪异的梦境中,什么东西?那人费尽心思,筹谋多日,就为了要西宫建白那狗东西入狱?   他本应该嘲笑这种讨公道的傻得天真的家伙的,但是又笑不出来。   西宫无极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法理解的茫然,与此同时,他心底里忽然又冒出了三个字——   毁灭吧!   ******   温如瑾先回了一趟政务大楼。   沈思真满脸复杂地看着温如瑾,想训斥他这么冲动,大半夜出城门,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又无从训斥,因为这人安全回来了,看着一根头发丝都没少的模样。   而且半夜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是震怒非常的,但是一直找不到人,而且早上这人回来之后,直接就进了研究室,于是这澎湃的怒意,一直憋到今天下午见到本人的时候,都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最后沈思真只能心情复杂地喘了一大口气,吩咐温如瑾:“要多注意安全,有需要不要客气,一定要告诉我。”   训话变成了安慰和关心,温如瑾笑着应了,问起昨晚上那个宝珠大酒楼的情况。   说到这个齐耀白就忍不住笑:“哎呀也没什么阴谋诡计,至少昨晚上还不到要找你施展这些的时候。他们主要的目的就是拉拢你,可惜你本人没在场,面对着我,他们一个个的都脸色铁青。”   “你家毛孩子倒是吃得很高兴,看见它吃得那么开心,这群小心眼的逐灵师们就更加不爽了。”齐耀白耸了耸肩,一副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爽不爽,他和金毛犼爽了就行的模样。   沈思真疑惑地看了过来:“你昨晚那么早就退场,原来是去赶下一场了?”   齐耀白嘿嘿笑了下:“这不是打算看看那群家伙要干什么嘛,既然发现没啥事那也就没必要打扰您了。”   温如瑾提起了另一件事,他简单地说了一下西宫家目前的情况,然后请求沈思真派金耀城的警方去柏青城引渡西宫建白过来。   齐耀白皱着眉,说道:“怎么只要一个公道?西宫无极那么上道的人,不打断西宫建白的狗腿给你助助兴,好意思吗他?”   “什么叫只要一个公道?”沈思真翻了个白眼,“监狱里的水很浅吗?就算金耀城监狱的水很浅,人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了,我们还不能给他加加水位么?”   温如瑾但笑不语,姜还是老的辣,沈思真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没错,温如瑾就是要把这狗东西丢监狱去继续折磨,他也会给西宫建白解药的,不过得是稀释过后的解药,让他不至于死,却也一直痛苦。   等事情都做完了,这狗东西温如瑾就想办法把他送到王希颂的手里头去,希望他在这样的“盛情款待”之下,能回想起那些染满了血腥的娇艳的少女脸庞。   齐耀白以为温如瑾真的要法律的公道,这东西究竟算不算得上是公道都不知道,毕竟现在人口减少了,全球废除死刑,西宫建白作恶多端,也只不过是终生□□,但是大部分城池的最长□□时间又不超过二十年……   啧,别搞什么三年稳赚,二十年不亏了,去给王希颂的实验做贡献吧狗杂碎!   ******   齐耀白不愧是首席执行官,这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很好相处不说,而且心里记挂的事情很多。   温如瑾早上回来就去实验室了,正想着给谁发条短信让带个饭给他家金毛犼呢,齐耀白就发信息说他今天负责金毛犼的食物一直到温如瑾回来。   守静:“嗷~”反正饿是不可能饿的!   温如瑾撸了撸它的头:“我听说你的第二顿饭,他们满脸不高兴?”   “吼!”老子才不管他们高不高兴,反正是全吃光了。   “哈哈哈,干得漂亮!”温如瑾捧着金毛犼的大圆脑袋,揉了几把它的脸,“我先去洗澡了,今晚你休息还是去墙门?”   温如瑾刚想说有新的猜想要实践,让金毛犼一起去看看。   结果守静嘿嘿嘿了三下,说:“嗷嗷~”齐耀白今晚要去相亲,说好带小爷一起去吃西餐厅呢!   温如瑾:“……”彳亍口巴,你两高兴就行。   ******   晚上守城墙的人数是平时的两倍,因为按照计划,一半的人数是按照往日那样砍杀灵魔,另一半的人数是来配合温如瑾实验改良子弹对灵魔有没有效果的。   一个小时后,齐耀白气喘吁吁地摇了摇头:“没用的,要不然都换刀准备上吧。”   没错,一个小时了,这群军人拿枪的时候,无论子弹是金属表层本身,还是涂抹了植物油亦或者封冰层,这些子弹都无法扎入灵魔的身体,齐耀白甚至感觉今晚搞得超亮大灯都是浪费的。   但同样是这批人,他们拿起刀却明明白白地能伤到灵魔。   温如瑾拽住了齐耀白,在他手里赛了一把枪:“齐队长,现在,你在你的心里,告诉自己,你手里的是一把刀。”   “啊?”齐耀白目瞪口呆。   “试试看。”温如瑾说。   基于这位大杀器的要求,齐耀白皱着眉,憋着一股气,好一会才开出第一枪,“砰”一声,子弹被灵魔的肌肤反弹了,但是反弹的弧度很小。   齐耀白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咦!?咦咦咦!!!”   他倒是发现了新世界一般的震惊失色,激动到浑身都有些抖了起来,但是其他人要么忙着杀灵魔,要么根本没能察觉到他这同样没能打进灵魔身体里的一枪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温如瑾的表情很严肃,齐耀白情不自禁回头看他的时候,温如瑾还点了点头,继续给他心理暗示:“你现在是不是察觉到了身体里有一股奇妙的反应?它似乎被外界的自然吸引了,你们在产生共鸣,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那些逐灵师说的,灵感。”   齐耀白已经迈出了一大步了,但是除了他们二人,没有第三个人察觉到关键所在,关键就是——反弹的弧度。   “砰!”第二枪。   硝烟散去,一声震天响的“窝草”横空出世。   作者有话说:   下下章完结本世界。   大白想好下下个世界了,就修真界吧嘿嘿嘿~ 第175章 我今晚带你去钻魔洞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齐耀白发出的第二发子弹, 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可这明晃晃的超大号聚光灯却在无声地反驳这样的自我怀疑,齐耀白的第二发子弹,虽然还是跌落在了地上, 没有完全没入灵魔的身体, 但是它至少破开了灵魔一点点的防御。   这一点点的力道,就好像是人一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一样,一触而逝,但灵魔黑色的血却缓缓地流淌了下来。   乍一看这好似没什么用, 但实际上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进步,却在推翻人类坚守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观念——普通子弹无法击伤灵魔。   比起那些激动到整个人都要厥过去的同伴们,齐耀白本人却完全冷静下来了, 因为在温如瑾给他心理暗示的第一枪, 齐耀白就已经敏锐地发现了某些东西。   人人都说子弹无法突破灵魔的皮肤表层,子弹打在灵魔身上,就好似打在了韧性的皮蛋亦或者果冻的身上,但是同样的枪支, 为什么有的人射出的子弹反弹出三尺远,有些人射出的子弹却只反弹不到一尺?   这个反弹的距离差别,恰恰说明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虽然都没能破开灵魔的表皮, 但是同样的枪支同样的子弹,不同的持枪者对灵魔造成的冲击是不等同的。   也就是说——不是子弹对付不了灵魔,是持枪者的差别导致了这一切。   齐耀白只感觉大脑轰隆了一声,有什么东西像是晴天霹雳一样让他觉悟:明明只需要控制变量, 就能找到问题的关键, 可是所有人都被横空出世的逐灵师夺去了主要的目光, 目前无论是逐灵师公会还是政府所有研究的方向都是攻克灵力反噬的问题……   这个世界真正的钥匙, 居然在灯下黑躲藏了那么多年。   ******   温如瑾并没有理会已经像是完全入定了一般的齐耀白,他还在用自己低低的嗓音,不断地对其他士兵进行心理暗示,影响他们对手中枪支的感觉,努力加强他们体内五行的共鸣……   很快,他们有的人射出的子弹,完全没入了灵魔的身体。   子弹没有火药,不会炸,好似没什么用一般,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惊天动地的大变革。   “这就是灵感吗?”有个年轻的军人恍惚着看向温如瑾,他刚刚开枪射击,子弹没入了曾经在他看来完全拿灵魔没办法的身躯。   “不是,”温如瑾摇了摇头,“至少不是逐灵师们提出的‘灵感’概念的灵感。人类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完整完善的五行运转磁场,只是有的人共鸣能力强,有的人弱,共鸣力强的人会觉悟到玄之又玄的意念,察觉到体内与自然的共鸣,继而能吸纳五行灵力……”   可实际上,所有人都有这个磁场,只是有些人缺少天赋,没能察觉到它的存在而已,温如瑾现在就是在帮他们加强感知力,让他们掌握一定对体内磁场的控制力,拨开云深见月明罢了。   回过神来的齐耀白一脸茫然地看着穿梭在士兵群中,忙忙碌碌的温如瑾,他忍不住跟了上去:“这是什么意思?为啥要给他们把脉?你还学过中医啊?”   “你,换另一种涂层的子弹试试看,”温如瑾不理会跟在他身后的齐耀白,示意刚刚把脉过的士兵,“就用抹了土灰的那种,好,现在,放松下来,你手里握着的是全然靠你本人发力的冷兵器,它强大与否都取决于你的意志,你的精神,你的躯体……”   在温如瑾的循循善诱下,换了一种子弹的士兵果然这一枪的子弹,比刚刚上一枪的子弹打得更深。   齐耀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在干吗?”   温如瑾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在抓那条迷雾中的正确道路。”   ******   仅仅只是今夜,温如瑾就已经拥有了巨大的收获。   离开城门的他,徒留满地面面厮觑皆是茫然的人,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碌,并没有时间向齐耀白等人解释其中详情。   “刚刚让你记录的,你都记录好了吗?”温如瑾问。   “诺,整理成表格了,给你。”520直接发了个表格在他的脑海中。   这个糟心系统偶尔还是特别好用的,就比如现在,它不但整理出了一目了然的表格,还将其中参数各类对比后,总结出了几个关键点,那正是温如瑾今夜的收获。   一是,只要士兵在意志上认为自己能控制枪,枪的力量源于他本人,正如同冷兵器刀剑一般,这样的心态与意念能加强他们与热武器之间的共鸣,以达到让枪支弹药也发挥冷兵器的效果。   二是,子弹的杀伤力,除了与枪支类型有关意外,并不受五行灵力涂层的影响,也就是说机关枪会比手枪强,这是它们的结构决定的。   而同一个类型的手枪,射出的子弹对灵魔的杀伤力的差距,并不在于五行灵力的涂层,而在于持枪者的人体情况,即持枪者对五行灵力中其中一行或二行的共鸣力的强弱。   就比如温如瑾今夜把脉过后,让不少的士兵换某种涂层的子弹,果然发现用上适合他们的子弹远比不适合的要更有杀伤力。   人身五行,分作五脏五行:肺金、心火、肝木、肾水、脾土。   在这个世界,绝大部分军人都抽烟,常年被尼古丁熏陶的肺部想当然也健康不到哪里去,而这并不健康的肺部会影响他们对金行灵力的感应与共鸣,这就是为什么起初人类攻击灵魔的时候,热武器展现出了一副鸡肋的模样。   冷兵器也不过只是加强了他们对武器掌控的意念,从而强行发挥作用罢了。   所以,实际上硬要说的话:大部分士兵不适合未涂层的纯金属子弹,肾虚的士兵不适合封冰层的子弹,而那些玩个游戏都能体现出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肝的狂魔们,就非常适合涂了植物油的子弹。   “兜兜转转,转到了原地。”520唏嘘不已。   温如瑾笑了一声:“有收获就是好的,我有预感,这个世界我可能留不久了。”   ******   温如瑾回了一趟宿舍,发现守静居然还没回来,他挑了挑眉,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这是江烨熠看上人家姑娘了,还是金毛犼吃爽了不肯善罢甘休。   桌面上放着一台新电脑,那是这个世界的顶配,用光了温如瑾来到金耀城后收到的所有奖金。   他打开了屏幕,按了开机键,开始放松手腕和指骨,一看就是要干大事的模样。   果不其然,520眼睁睁地看着他大半夜地黑了排名前四的,隶属于西宫家族的柏青城逐灵师公会,隶属于丌官家族的首都城逐灵师公会、隶属于东方家族的流光城逐灵师公会、隶属于公孙家族的青翼城逐灵师公会。   温如瑾满脸的认真,疯狂翻阅着人家的加密加密加加密的有关于水晶球材质与灵力相关的研究成果,一边自己看,一边吩咐520把这个拷贝,把那个拷贝。   “你就不会有一点点心虚吗?”520在心里不断地喊着“绝了绝了这只鸡绝了”。   “心虚什么?”温如瑾满面坦然,一股浩然正气荡漾而出,“都是为了全人类!”   这踏马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能让人说什么?520认命地拷贝他要的东西。   眼看着天就快亮了,520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说今晚要去金耀城的逐灵师公会偷资料?”   “骗他们的,”温如瑾毫无愧疚地说,黑色的眼珠反照着满满都是复杂的挤挤挨挨的文字,“他们做好了准备,就放他们鸽子,等他们生气,心疲力倦,再趁虚而入,再好不过了。”   “呸!你个心机boy!”   温如瑾不理它,天亮了,天又黑了,一天一夜,他把最强大的有关于灵力研究最前沿的逐灵师公会都翻了个底朝天,收获倒是有的,比如水晶球的最佳材料,完全可以直接用来当灵力子弹的最内层材料。   但是温如瑾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可不相信所有的水晶球,全都是这些逐灵师自己一个个灌出来的,他们必然使用了某些其他东西,只是温如瑾还没找到。   逐灵师阶层之所以那么横那么团结形成一个大利益集体,那就是因为他们的人数不算多,讲道理,就这么点人,能制作出那么多的水晶球,还能及时供应政府吗?   这就跟那什么茶叶非遗大师炒小罐茶似的,就那销量,怕是千手观音都炒不过来。   那这些废物逐灵师灌灵力就灌得过来了?糊弄鬼呢!   温如瑾心里的弯弯绕绕,520自然是清清楚楚,让它无言以对的是——   “这就是你不自己研究如何灌灵力入子弹,反而想着去偷人家成果的理由吗!?”   “偷这些东西不能算偷……偷灵力研究成果!……造福全人类的事,能算偷么?”   ******   天黑,温如瑾就准备出门了,他怀疑有些机密成果,这些鸡贼的逐灵师公会没有弄到网络上。   网络嘛,说安全很安全,说不安全,那可危险级了!   搞个自己的服务器,私下存档,重兵把守,岂不是歪歪滴诶死!?   温如瑾懂的,他都懂,他当然能理解这些高高在上的利益既得者的患得患失的心态啦,这不,他打算亲自去他们的各个工厂啊实验室啊什么的,去看看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造福全人类的事,不算偷!   温如瑾洗了个澡,打开门,门口站着正准备敲门的江烨熠,已经乖巧蹲门口的金毛犼。   “玉山你回来了!我昨晚给你发短信你看到了吗?”江烨熠松了一口气,“我跟你说我带你家毛孩子去水上乐园玩了,然后又去泡温泉来着……毕竟请了今天整整一天的假,我想着别浪费嘛!你怎么没回信息?”   根本没看到信息的温如瑾:“哦……我看了信息,意念回复你了。”   意念回复,即忘记回复。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家毛孩子还给你了啊,”江烨熠挥了挥手往外走,“我得回去处理那些文件了,一天没处理,估计又堆积成山了,唉!”   温如瑾笑着和他道别。   然后迅速蹲下,捏着金毛犼的爪子,对上那双单纯的金色的眼睛,满脸真诚地开口:“静静,水上乐园好玩吗?肯定没有钻魔洞刺激,我今晚带你去钻魔洞啊!”   作者有话说:   520:就你会忽悠人,小嘴叭叭叭的!   —————————— 第176章 勿念啊勿念   那么好的铲屎官怎么会忽悠犼呢?出门前, 守静坚定地认为520是在瞎捣乱,想要离间它和自家铲屎官的友好关系。   直到温如瑾带着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一座座陌生的城池,而后又带着它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潜进一幢又一幢戒备森严至极的大楼、实验室、地下室与工厂。   守静起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珠子, 继而那双漂浮在黑暗中的金色小灯笼就越来越亮了, 就算是在灯火通明的运转中的工厂内,也掩盖不住它那双发光的眼睛。   “嗷~”你早说带小爷来偷鸡摸狗,小爷也会感觉很刺激的!   刚潜入首都城一座大型地下工厂的温如瑾差点脚底打滑,呲溜一下滑出去。   他紧急地拽住金毛犼的毛, 眼看着明亮的拐角处出现了脚步声,守静一个激灵,拖着自家铲屎官一下子溜到了另一个拐道。   守静抬头望着温如瑾, 眼珠子里写满了跃跃欲试, 它可不笨,既然是来偷鸡摸狗的,自然是不能被人发现的,故而一路上都努力把爪子收起, 肉垫着地,绷紧了全身的毛,让自己行动如风, 悄无声息。   温如瑾无奈地撸了撸它的头, 嘴型说话:“这不叫偷,这是技术交流。”   520对这家伙的厚脸皮简直无言以对。   察觉到系统如鲠在喉的无语,温如瑾反而翘了翘嘴角:只要我没道德,别人就不能道德谴责我了。   ******   温如瑾领着金毛犼连窜了那么多座城池, 夜探无数封锁着逐灵师公会最高机密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那个生产五行灵力水晶球的大型工厂。   正如温如瑾所猜测的那般, 水晶球中的五行灵力果然不是全凭人力灌进去的, 眼前这个昼夜不停在运转着的工厂,就说明了这一切。   温如瑾最初的设想是先利用大型器械大量地吸收空气,经过第一步简单的过滤杂质,再进行一步步深入的精细过滤,几十道过滤程序后,约莫就能提取到一定浓度的五行灵力。   但这远远不够,提取到五行灵力后,还需要进一步的提纯,保证它的纯度足够到能发生灵爆的程度。   无论温如瑾脑子里能想出多少办法来,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样大型的实验必然有着高昂的试错成本,包括但不限于金钱、人力、物力……最重要的是时间的成本,温如瑾没有这样的时间成本能不紧不慢地搞这些初步的提取五行灵力的实验,他还得忙着下一步、进一步摧毁逐灵师阶层的计划。   提取灵力,只不过是最初步的计划奠基。   为了节省这方方面面的成本,自然是要站在这个世界在这方面的最高研究结果上面,这些结果都在逐灵师的手中。   所以……温如瑾特意来踩他们的肩膀了。   但是……   “吼?”就这?就这!?   金毛犼的反应,也说明了温如瑾的糟心,逐灵师总是在给他一点点惊喜后,又向他展示一下他们的废物程度。这样一个看着充斥着高科技感的,精细严苛的水晶球加工工厂,水晶球的出品率居然只有百分之三十到四十!   一半的成功率都没有,报废品超过六成,这品控得差到什么程度!   最骚气的是,温如瑾听到了这个工厂的负责人和属下的废话——   属下:“还是不行,越急报废得就越多,怎么办?快供不上明天的货单了,还是和之前那样以次充好混进去卖给政府吗?”   负责人:“只能这样了,唉!那这次给各个城池提供水晶球,充报废品的比例上面批下来了吗?丌官会长现在是要针对金耀城还是水泽城?那个王希颂已经回到水泽城了,嗯……给水泽城的水晶球一半怀,一半好吧?”   温如瑾:“……”就无话可说。   ******   拥有了一堆数据的温如瑾回到了金耀城,将所有的一切整理好,提交给了沈思真。   建灵力子弹的工厂势在必行,灌灵力的机械装置也有那些逐灵师公会现成的,但这出品率真的让各个政要都忍不住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正常人才不会对不到及格线的出品率感到满意,这是理所当然的。   接连三个月的政府大会,轮番在政府管辖下的五座城市举办,而已经知道逐灵师公会的水晶球工厂报废率如此严重的原因的温如瑾,已经带着自己的金毛犼在五座城池游山玩水了三个月。   在政府方面决定要破釜沉舟的建工厂的时候,温如瑾也将工厂的选址提交了上去,并说明成功率能提高到百分之六十到七十。   这样一来,政府都快高兴疯了,沈思真恨不得把温如瑾当神仙供起来。   聪明人能理解温如瑾提交的一沓又一沓的报告和说明,但有些人是不理解的,比如齐耀白。   金耀城的工厂选址有三个,沈思真决定要缩紧裤腰带,花重金盖工厂,齐耀白就隶属于奉命开山的部队,陀螺似的连轴转了大半年根本歇不下来。   今日,终于能休息一下的齐耀白约出了一直待在实验室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温如瑾。   烧烤摊上,齐耀白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不是,我真不懂,你为什么选的全都是那些崎岖难行的山区?你知道在这种地方盖工厂有多难吗?那些大平原不行么?”   他是真的郁闷,这样的开山难度……伤亡率太高了,而如今的工厂还只是打了个地基,政府为了不让逐灵师察觉到他们的异动,盖工厂的行动是绝密计划,这也让进度更慢了。   温如瑾熟练地剥出了麻辣小龙虾的肉,放在了旁边喂金毛犼的盘子里,他一边不紧不慢地剥虾,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隐藏在山区内会让逐灵师公会发现我们行踪的可能性减小,最重要的是在我选的那些地方虽然人迹罕至,但是五行灵力充沛。”   齐耀白已经有些醉了,迷迷糊糊地看温如瑾:“真的只是这样吗?”   温如瑾笑了笑没说话。   当然不只是这样,灵力再如何充沛,持续地用机械化去抽取,它不至于枯竭,但浓度绝对会日渐下降,温如瑾翻阅到的逐灵师公会的那些绝密报告中就显示他们的工厂一开始并不是那么低的出品率,出品率是越来越低的。   温如瑾选择那些地方,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可以利用那些地方的山川河流的地势,摆出纯天然的加强版聚灵阵,以保证灵力子弹的出品率。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三年过去了。   温如瑾收到了王希颂的信息:“看新闻。”   新闻……三年前温如瑾搞废了西宫建白,给他解了一半的毒,政府将他所有的罪名都公布,铺天盖地的新闻,如果诅咒与怨恨不化作灵魔而真的作用在西宫建白的身上的话,他早就该死千百遍了。   西宫建白弄死了很多女孩,在送他进了监狱之前,温如瑾还让那些女孩的家属私下见了他一面,只要不出人命,家属们发泄发泄都是正常的。正如同温如瑾把他丢进了监狱,也是这么吩咐监狱长:“保证他不死就行。”   至于西宫建白在监狱里究竟过着什么日子,那谁在乎呢?一个月前他光荣出狱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服刑期到了,而是因为王希颂的实验紧缺逐灵师活体。   温如瑾看着王希颂的信息,挑了挑眉,会是什么新闻呢?   王希颂像是一条毒蛇一样蛰伏了那么久,三年前温如瑾轻而易举地送了他血红蝰素和解药,他都没有用在丌官清和的身上,难道……   温如瑾打开了新闻APP,铺天盖地都是逐灵师得到报应的新闻。   《灵力反噬就是逐灵师的报应!》   《这些品行卑劣的肮脏人类,就应该配这样的下场!》   《丌官清和,欺世盗名之辈,人皮畜生!》   《废除死刑究竟合不合理?》   《千万民众投票反对当年废除死刑的八号文案》   《丌官清和等人值得古代二十四大酷刑!》   ……   原来王希颂花费多年,破解了血红蝰素,让它令人的痛苦只增不减,却又不影响寿命。   温如瑾看了一眼某个新闻中丌官清和的配图,他曾经英俊潇洒的脸庞,如今遍布丑陋可怖的瘤疤,而且他浑身都是这样的瘤疤,痒痒的时候抓挠得破皮流血,浑身都是恶心至极的脓疱……   这位曾经的国民老公,春闺梦里第一人,如今像是一条疯狗一样被死死地捆在了担架上,混乱中没人知道他要被送到哪里去。   “也许是送到王希颂的实验室去废物利用吧,”520唏嘘着,“血红蝰素还能这么搞?变态启发我思路啊~”   ******   温如瑾在这个世界又待了十年,起初他研发了灵力子弹,让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能拿起武器反抗灵魔。   后来他发明了人身五行检测机,所有人都能通过这道机器,知道哪一种灵力子弹最适合自己。   之后他又发明了魔洞防御系统与魔洞扫描系统,前者用于防止魔洞出现在城市内,保证城市的安全,后者用于加强野外魔洞的搜寻,方便人类灵枪部队精准打击灵魔诞生地。   再后来,他撰写并出版了多本现象级的图书,教导世人如何感知体内的五行运转,如何提高共鸣能力……   除此之外,有个公开的秘密是部队军人的共鸣力远强于世人的原因,是温如瑾发明了多种针对军人的训练方法。   再再后来,温如瑾又持续不断地发明出一代又一代专用于灵力子弹的枪支类型。   其中JL-99被誉为是“灵枪之王”,成为这个世界上产量最高、适用范围最广的枪械。   而后来的被命名为“巨乘佛法”自动型多管旋转灵力机关枪,射速竟然达到每分钟射速3500发以上,更是被成为热武器历史上的惊天变革。   凭借着这些武器,人类部队不断深入魔洞,剿灭无数灵魔诞生地,当年那些人类觉得自己毫无抵抗之力的灵魔,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能轻松解决的,像是小老鼠一般的存在。   灵魔地位骤降,那因灵魔而超然的逐灵师阶层终于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他们曾烈火烹油的家族轰然倒塌,世人笑谈:“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一部分违法犯罪的逐灵师们入狱了,而后不知所踪,似乎为人类实验发光发热去了。   另一部分逐灵师转业了,其中最好笑的莫过于那位西宫家的西宫无极,就说他厌倦了这该死的明争暗斗,烦死了苍蝇一般的世家大族,最后在包围采访中,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毁灭吧!”   再后来,人们发现他剃度出家了。   在所有转业的逐灵师中,西宫无极的职业别具一格。一度成为网红顶流,他的著名台词“毁灭吧!”更是成为了互联网的年度热词。   日月流转,人类的活动地域不再限于城池,他们慢慢地扩张开来。   多年后,众人忽然惊觉这个世界似乎又恢复到了曾经的模样:人类是土地的主宰,灵魔虽接连不断的诞生,但人类在温如瑾留下的《这个世界的本质》一书的指导下,通过各方面的有效手段抑制着它们的诞生,终于达到了平衡。   ******   阴雨绵绵,墓地森森。   高大的男人沉默地站在一座墓碑前,站了很久,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女生,只是一张照片而已,王希颂依然能从中感觉到她眼睛里温暖的光。   她的眼神好像穿透了这雨幕重重,温柔地落在他的身上,驱散了满身的寒意……王希颂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忽然缓缓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离开墓地后,王希颂想了想,打开手机,用外卖APP给另一座墓地的另一个女生订了一束花……清明节了,多少得给点表示,更何况那人每年都会给他的心上人送花,秉持最基本的礼尚往来的礼貌,他也不能不做点回应。   不过……那家伙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回信息了,也不知道究竟在搞什么东西,比他还神秘,明明政府已经完全融合了,他们似乎还是留守在各自的实验室里没有露过脸。   王希颂翻了翻前边给温如瑾发的信息,发现上头居然全是他自己在说话,而他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居然都被逼得有点像神神叨叨的话痨。   所有的信息都是简单的问候:   问他为什么没有回信息?   问他是不是在执行什么封闭的实验计划?   问他是不是在搞新的武器?   问他的毛孩子最近怎么样?   问他自己忽然有些累了,想换个方向,辅助他研究如何提高人体五行的共鸣力怎么样?   问他怎么今年清明节给他心爱的人送的花,还是大前年的款式,该不会是敷衍地一下子提交了十年的订单吧?   修长的手指翻阅着信息,恍惚间,王希颂才发现这人竟然已经好几年没回信息了,他们这类人封闭自己搞实验确实是没日没夜的,但不至于好几年不回信息吧?   那人最后回复的一条信息是抱着毛孩子的自拍,说去旅游了,勿念。   王希颂知道,这是一条群发的信息,真的好敷衍啊。   这傻子该不会完成复仇的执念之后,跑去自杀了吧?   就在这个念头涌起来之后,王希颂忽然看到聊天页面刷新了一下——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自杀去了吧?我好着呢,勿念啊勿念!”   作者有话说:   王希颂(→。→):该不会是自杀前设置的群发短信?   ———————— 第177章 神马都是浮云   山中无岁月, 寒暑不知年,时间仿佛成为了无意义的东西,曾经那些浮躁与操劳, 都恍若前世。   清晨两点, 西宫无极听到了三声木板敲击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寺里的夜巡在提醒厨房的人起床做饭了。   西宫无极已经醒了,却没有立即起床, 因为还不到时间。   他在师兄师弟的呼噜声中,静静地躺倒到了凌晨三点钟,四下木击声准时响起, 仿佛唤醒了一整座山脉, 全寺的僧人们起床洗漱穿衣。   洗漱后,西宫无极排在光头的队伍中,准备上殿做早课,早课后约莫在六点钟, 才会开始吃早饭,进食之前,还得集中思想做“五观”。之后主持会颁布这一整天的课业, 除此之外僧人还有两次跑香, 以及晚课……   这要搁在以前,世家出生、锦衣玉食的西宫无极绝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过上如此清贫规律的日子,不过世事难料嘛!他就是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这日子说不上多么的美滋滋,但每日按部就班的忙碌令肉躯不再劳形于案牍, 美好清新的山河鸿景令心灵如轻燕般洒脱。   这样的生活不精致也不享受, 西宫无极到底是说不上多么喜欢的, 但喜不喜欢是一回事, 习不习惯又是另一回事了。   习惯了这样平静的生活的西宫无极,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平静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打破。   ******   那日午饭后,西宫无极和几个师兄弟艰难地爬上了山顶,要为那荒废颓败的山顶古亭做清扫。   谁能料到,近些年来只在电视上露脸的灵魔,居然会大驾光临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破寺庙山顶上的小破亭子!   虽说现如今的人们并不觉得灵魔多么可怕,电视上不乏出现看过那位崔玉山撰写的《普通人如何应对灵魔》一书的奇人,比如前些日子某位大妈挥舞扫帚勇斗灵魔为自己博得了救援时间,又比如隔壁山下小镇的老汉曾用高压水枪击吓退灵魔……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几个和尚看见那浑身布满了不详气息的、面目狰狞恐怖的灵魔的时候,还是在第一瞬间被吓破了胆子。失控的尖叫惊起了山间无数飞鸟,西宫无极定眼一看,哦豁,那居然不只是一个落单的灵魔,这居然是一个刚刚诞生的魔洞!   什么人身五行,什么体内共鸣与自然共鸣同鸣,什么手中武器皆属五行皆有效果……曾经看过的那些书本的知识,一瞬间鸡飞狗跳地逃离了大脑,和尚们一个个的,要么翻着白眼晕倒在地,要么鬼哭狼嚎地往山下跑结果因山坡太抖直接失足滚了下去。   画面一度失控,西宫无极是唯一一个冷静的光头。   他握着手里的扫帚,实话实说,他也曾偷偷摸摸地拜读过那位崔先生的大作,私底下也曾自觉或不自觉地提高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如果现场只有三五只灵魔的话,扫帚在手的他还真不放在眼里,但是这是一个魔洞!   这偏偏是一个魔洞!   无奈之下,西宫无极挡在了那群师兄弟的前面,催动着身体,放松所有的灵穴,广阔地吸纳周遭的水行灵力……   “轰!”   山顶徒然炸开精纯的灵力,水行灵力的剧烈反应令那些疯狂的灵魔瞬间被蒸发。   被灵力反噬震昏迷前,西宫无极还格外自信地想到——他的灵爆依然很吊,不愧是半步七级的天才逐灵师!   逐灵师的方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忒亏但有效!   ******   再一睁眼,西宫无极差点要被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吓傻了。   居然是王希颂!!!   西宫无极的心情很复杂,他还是西宫家族的天才逐灵师,实际掌控者的时候,也曾和王希颂见过,在各种庄重的场合,不止一次。但他们实在没什么交情,上一次联系还是十多年前,他被他那废物弟弟连累中毒,找王希颂要解药,结果幕后之人根本不是这位成名已久的王博士,而是另一位在此时此刻已经名扬四海,却在那时籍籍无名的崔玉山。   所以西宫无极是根本想不到这个浑身阴冷的男人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病房内的,他不再是大权在握的逐灵师世家继承者,只是一个偏远山区古寺里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僧人,而王希颂却依然是政府的大宝贝,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似乎根本不配这样高贵的王博士亲自到场。   西宫无极诡异地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总不能因为他在多年前还当选过什么年度网红,让王希颂特意来看他吧?   “头发剃光了,人却精神得多。”王希颂一只手插在自己白大褂的大口袋里,神色冷漠地注视着病床上面容苍白的男人,“你居然也会救人?”   这时候外边传来了一些喧闹,隐约能听见似乎是一些记者和自媒体想要进来采访西宫无极,毕竟这个被时代抛弃了的,又在多年后挺身而出拯救了他人,当年的天才逐灵师,年度网红,还是有一点流量值得蹭一蹭的。   西宫无极心里觉得好笑,不说现在政府管控下国民自由度极大,没有他的允许医院不可能放人进他的病房,就说他病房里头杵着的这尊大神,只怕门口全是对方的警卫员。   “别这么说,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么多年,为多座城池击退过灵魔潮做不得假。”   王希颂“啧”了一声,他还真不是为了这个人过来的,这个人早就风光不再了,他是为了那个不知生死的家伙特意到了金耀城的旧地,如今的国家中心,碰见西宫无极只是恰好。   “之前所有的治愈药剂,都只是压制灵力反噬,基本无法令逐灵师痊愈,你用了觉得效果好的话,那可能只是你自己强大,让反噬褪去了。前些年我收到了某人的一些灵感,又制作了新的一批治愈药剂,不过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很少能见到真正被‘灵力反噬’的人了……”   王希颂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崔玉山不知道是真的没死能看到信息,还能回复他,还是这家伙料事如神早就猜测到了十几年后的事情,特意弄了一些设置了时间的自动发送的短信……   无论真相是什么,总之王希颂在崔玉山留下来的只言片语的引导中,得到了启发与灵感,调配了新的一批治愈药剂。当然,这玩意改名了,叫“提敏剂”,意为提高人类对体内五行共鸣的敏感度的药剂,现在还在实验阶段……   灵力反噬和压制与褪去,是这个大型试验的其中一项必不可少的参数,不过该死的逐灵师们已经被他折腾得差不多了,不过王希颂也没失望,这不是峰回路转了么!?   西宫无极无语了半晌:“我那废物弟弟不够?”   王希颂冷笑一下:“他怎么比得上你?”   沉默了一下,西宫无极叹了一口气:“不会死的话,我替你试试吧。”   ******   接下来的日子,西宫无极这个古早网红被拥簇在了鲜花中。   人们依然憎恶逐灵师当年骑在韭菜头上作威作福的事情,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挺身而出的西宫无极当得上一句称赞。   今天打发走了那群光头师兄弟后,西宫无极打开了病房里的投影电视,这病房还是极为高档的,估计是因为他答应给王希颂当实验体?   实话实说,西宫无极不至于看破红尘,但确实对这个世界有些心累。   电视里播放着采访他的节目,西宫无极直接跳过了,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崔玉山。   “今天是新国第一兵器制造专家崔玉山研发的“灵枪之王”JL-99面世的十周年纪念日,广场上都是灵武器爱好者……”   西宫无极扫了一眼那挤满了人与鲜花的广场,又跳了节目,这是一个专家采访节目。   年轻的主持人问:“张教授,新国决定将崔上将撰写的《这个世界的本质》纳入小学课本,还有教育部打算召集专业人才研究崔上将的那些提高人体共鸣力的锻炼方法,想要研发出简易版让中小学作为广播体操,这些都是真的吗?”   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回答道:“是的,国家确实有这个打算,已经在召集各项会议了,只是相关文件的下达,还需要一点时间,大家稍安勿躁……”   西宫无极没有看下去,又跳了个节目,这是一个纪录片,片名简单粗暴《新国奠基人——崔玉山》   “众所皆知,崔玉山先生拥有着新国多项荣誉称号,诸如‘灵武器之父’‘新国第一兵器制造专家’‘揭秘世界本质第一人’‘新国荣誉上将’……等等,但实际上,以上的称号颁发典礼,崔玉山先生一次都没有亲至现场,让我们来看看这是为什么……”   西宫无极:“……”   他又跳过了这个节目,可是接下来无论怎么跳过,这个世界三分之二,都被那个据说已经十多年不曾露脸的人占据。   无聊的西宫无极想要去楼下的花园逛一逛,结果遇到了王希颂和他熟悉又陌生的另一个人——江烨熠,如今的新国总理政务执行官。   “你的猜测是真的,”江烨熠叹了一口气,“我叫人去查了一下,那些东西真的是玉山设置了时间发给我们的,不是他本人现发的。”   王希颂沉默了一会:“清明节的那些花呢?”   “哦,那倒不是十年订单,他只是一天给你挑了一百种花,下了一百单……至于你为什么看到连续三年一样,可能是商家在糊弄,这事情已经让我手底下的人去解决了。”   日光下,清风骤起。   “他就这么消失了?”王希颂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有些生气,似乎有些难以理解,“那些举世无二的功勋,那些炙手可热的荣誉……都不要了?”   无意偷听的西宫无极:“……”   原来崔玉山真的十几年没有出现过了,以他对这个世界的贡献,“伟大”二字尚且不足一形容,他光环无限,是这个新国无数人心中不可撼动的神!   可他没有享用这一切,他丢掉了那些令人疯狂的功勋、荣誉、名利、地位,他居然真的就那样轻易就丢弃他人一生机关算尽却求而不得的东西,就那样一身轻松地离开了这个浮躁的红尘世。   其心之净,不染尘埃。   这一瞬间,西宫无极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悟了!   他决定了,回去他就去竞选当主持!   作者有话说: 第178章 别救我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完成“垂拱计划”第五位面考核!】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五位面考核中, 获得位面意识评分:93。此分数超过93.9%的竞争者!】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荣登“垂拱计划”赛场百佳排行榜,目前排名:78。请再接再厉。】   【考核世界所获取的功德值与信仰值不受“垂拱计划”的影响,详情请咨询您绑定的系统520。】   看到排名稳在一百名之前, 温如瑾就懒得再打开排行榜的页面来看了, 反倒是对最后一句“考核世界所获取的功德值与信仰值不受‘垂拱计划’的影响”有点兴趣,于是就问520。   “就那样吧,”520说,“给的功德值还算大方, 但没有我大胆和位面意识豪赌赢得多。”   “吼!”你也知道那是大胆!   金毛犼一怼它,它就来劲了:“嘿!那我不是赢了吗?”   眼看它两又要在系统空间吵吵起来,温如瑾无奈又熟练地转移话题:“我距离能享受完休憩殿那些养老副本, 还差多少功德值?”   “你打算要把TOP3分级的养老副本全逛完的话, 还差得远呢……”520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说:“要不然你还是开启我的权限吧?我去赌博,我去炒股, 我去买马,我替你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温如瑾给它一记白眼:“我信你个鬼!”   恼羞成怒的系统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一下子就把没防备它的温如瑾丢进了第六个世界。   ******   甫一进入那个世界, 温如瑾的神识乍醒,来不及感受山川日月、风云花树,就已经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不妙!   温如瑾面沉如水,即刻划出一片领域。   下一秒, 他刚刚降落的地点, 骤然从天空打下一片金黄的光亮, 那光束的位置不多也不少, 恰好就是一个人的站位。   倘若温如瑾没有立即划出自己的领域潜进去的话,他已经被这天降聚光灯一般的光束完全笼罩,暴露无遗了。   “窝草!”520惊呼出声。   温如瑾制止它:“嘘!”   果不其然,那一束光依然滞留在原地,仿佛在敏锐地探查着什么东西,它无形的感知触须,无数次错过温如瑾的领域空间,确定没有什么发现后,这一束光才原地消失。   非常灵敏的光束,就好似是天上有人打着手电筒探查地面的情况一般。   温如瑾没有立刻撤出领域,冷漠地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生机盎然的四周,花团锦簇,草长莺飞,空气清新……高等位面?   果不其然,520下一秒就出声了,声音不似平时那般沙雕,难得的沉稳,竟现出冷酷的模样:“有‘神’的世界,你要小心。”   “嗯。”温如瑾点了点头。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那样敏锐的感知,远胜于一般修真界中所谓半步登天的渡劫修士,哦,也许不应该这样作比较,更严谨一点说,移山填海的修士在神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以力量掌控的精准度描述的话,一般的地仙金仙就算能察觉到有非本界生灵出现,却也无法瞬间精准定位,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神!   而且这种程度的操作,只有那种强大到神力能笼盖整个位面的神能做到!   ******   温如瑾未尝没有和天生神祇打过交道,但实话实说他是第一次进入这种……独神世界。   潜藏在领域内的温如瑾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他翻阅着任务简介,看到这片位面的介绍以及它唯一的神灵后,眉头就没能松下来过。   对于他这样一个外来者而言,这种日月山河,风雨雷电,众生万物皆牵系于一神之身的独神世界非常不友好,远比三清境的道神世界与三十三重天的佛陀世界要更危险,多神世界好歹神灵众多,发生点什么也有周旋之地,而这种独神世界,鬼知道这位高贵的唯一的神灵是个什么性格?   就算对方性格好,也不一定能容许他人进入他的世界,而轮回司作为大道法则所在,根本不会与界内生灵沟通,只与同为法则存在的位面意识交接,所以温如瑾的到来位面意识是知道并容许的,但位面内的高等生灵——神却不一定知道。   天道是否会明确通知祂唯一的“爱子”温如瑾的到来,也是不确定的,就算通知了,人家接不接受也是未知的。   这是温如瑾第一时间潜藏的原因,他才不会拿自己去赌博呢,万一打起来,亏的不得是他?   此时的温如瑾还不知道自己将会一语成谶。   “就算是此方位面唯一的神灵,也不一定就脾气不好,咱让位面意识通知一下,完成任务就走……”520念念叨叨地说着话:“不太对劲啊,这世界看起来没啥问题,而且独神世界,宇宙万物系于一神之身,祂那么强大,还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你的存在,不至于出什么问题吧?”   越说,520越发觉不对劲,但是这不对劲却让它忍不住暗喜了起来:“难道说,这第六个考核,世界根本没啥问题,咱两把位面异端送走就行了?这也太简单了吧,岂不是让我们捡一个便宜?嘿嘿嘿……”   它在窃喜,温如瑾的那张习惯面无表情的脸,却逐渐的沉了下去。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别急着高兴,你往后看,把位面简介和异端来历全看完。”   天没降下大饼,却降下了个大巴掌。   温如瑾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挡得住这该死的大巴掌。   ******   温如瑾追寻着他的任务对象,那个异端的气息,隐匿了自己的身形,潜入这个世界的大陆之极地,穿梭过一处又一处天然隔绝生灵气息的秘境中。   在秘境中的秘境深处,那个人的气息似乎不太稳,有一种命牵一线,随时断气之感。   从这神秘之境中那些建筑,建筑内墙壁蔓延到穹顶的天使与鲜花的浮雕,五光十色的玻璃,独特的西式建筑,已经说明了这是一个西幻独神世界,那个神就是所谓的光明神,命叫希诺安。   希诺安这个词在这个世界的语言中,有动名词两种形式,在常见用法中,作为动词,它是主宰的意思;作为名词,它是光明的意思。   引申中希诺安也是光明神的意思,但没有人会直呼他的姓名,更不会有人直言所谓光明神,众生皆恭敬称之为——主。   主,我主,主神,伟大的主,天地之主,世界的主人……这些隐晦地代称,也让温如瑾从另一种角度,见识到了对方的强盛与傲慢。   温如瑾是不愿意与他打交道的,倘若能够像520所言的那样,送走异端,世界和平,他蹭完这个世界就直接跑路,那再好不过了。   但谁又能想到呢?世界上果然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天不仅不给他降大饼,还会偷偷摸摸地想抽他一巴掌。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要与这位天地间唯一的神灵杠上。   因为温如瑾要送走的位面异端,是这位尊贵的神灵的……伴侣。   “哦豁!完蛋!”这是看完所有资料后的520的反应。   ******   与这个充满了西幻味道的建筑格格不入的,是拦截与隔离的阵法,具是东方五行八卦之衍生。   这些阵法在温如瑾看来确有些小儿科,但不同的力量体系,这玩意或许真能打那位光明神希诺安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温如瑾并没有破阵,而是耐心地解阵。   温如瑾不仅不破坏这些粗糙的阵法,还在每过一个阵之后,就回过头来给它加入七重阵法,层层镶嵌,生生将一个个弹弓,改造成一把把加特林。   在温如瑾耐心做着这些,步步接近任务对象的时候,520在系统空间抱头哭喊:“这踏马不应该!这踏马怎么行?这种任务让我们怎么做?太过分了,这是故意想整死你吧我操!?”   温如瑾没理它,推开了最后一座沉重的石门。   520还在爆哭:“不行,这根本就不符合规则,这就是故意为难,我要上报,我要申请换任务世界,宝你先别动,我现在就去打申请!”   “没用的。”温如瑾轻声说。   昏暗的地下室中,周遭是一座座巨大的雕塑,全是丑陋又恐怖的形象,它们四肢如枯树,薄薄的一层皮贴着暴凸的骨骼与经络,背负蝙蝠的翼,头顶犄角……满天恶魔。   而中央庞大的祭坛上,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她身下是一片漫开的血迹。   温如瑾静静地看着凶戾的献祭阵中的人,那就是他的任务对象,那就是这片天地的神灵的伴侣——她想要搞死她自己。   没有用的,也来不及了,温如瑾进入这个世界就知道那种危机感是因为什么,不仅是因为不断探查世界的希诺安似乎瞬间察觉了他的存在,更因为这个该死的……不妙的任务!   他进入了一个圈套。   ******   前面五行八卦衍生的阵法,温如瑾是解阵。   如今这个大型的西式献祭之阵,温如瑾是直接暴力破坏。   他捞起宋磐敏,像是捞到一块毫无重量的丝缎,丝缎浸泡在血中,让温如瑾触碰到了满手的血色。   她的双眸睁着,眼中却似乎只有一片茫茫空白,生机在不断地流逝着。   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宋磐敏的嘴唇蠕动着。   温如瑾听到她气若游丝地喃喃——   “别救我……”   “别救我……”   “别救我……”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个短时世界哦,应该不超过十章,下个世界是修真界。   宝贝们民国世界不写了,现在创作环境比较严格,和编编聊过之后发现掣肘太多,干脆不写了吧。   ———————————— 第179章 我主即为真理   宋磐敏原名叫江胜男。   她刚会说话那会儿, 懵懵懂懂地以为父母为自己取这个名字意思是她虽生为女孩,却胜过男儿。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名字的真正意义:胜男——生男。和什么招娣、来娣、盼娣一样, 一个充满了歧视与偏见与轻视的名字。   知道这个名字的真正意义的时候, 她已经不在那个“家”了,她搬到了一个新家——孤儿院。   也许不应该说的那么好听,直白点的话,就是她被抛弃了。   多年后, 早已经成年的江胜男给自己改了名字——宋磐敏。   宋是孤儿院院长妈妈的姓,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她希望自己拥有磐石一般坚强的意志, 并如圣人那般做一个敏于行的人。   很多朋友都说她人如其名, 出生孤儿院却意志坚定如磐石,十年如一日地寒窗苦读,终于鲤鱼跃龙门,成为本国最高学府热门专业的一员, 又凭借在大学内不懈的坚持与努力,出国在世界顶级联校深造,最后荣耀归来。   这样的宋磐敏没有忘本, 多年来一直坚持资助孤儿院, 进入深山为无数如她一般被轻视女孩打开看到外边大世界的窗户……   ******   这样的宋磐敏后来死于一场自然灾害。   再一睁眼,她发现自己进入了异世界,以一个卑贱的、肮脏的妓..女之女的身份,降生在伟大而光明的神圣大陆最偏远最脏污的流放之地。   流放之地的环境难以形容, 曾经并不单纯的、甚至格外显得冰冷的孤儿院, 都要好过它千倍百倍。   但好在宋磐敏不是一个真正的婴儿, 她有成年人的智慧, 她懂得察言观色,她会利用自己的优势、避开自己的劣势,用尽手段保护好自己。   宋磐敏憋着一口气,再次发挥了自己磐石一般坚定的意志,超强的执行能力,想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脱离这个该死的流放之地,到神圣大陆的中央城去。   在那里,她可以真正地学习到一些什么东西,令精神与灵魂不再空虚,她不需要多么富贵享受的生活,她只需要能活在一个安全的干净的地方,能自食其力便好。   可是这个世界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   七岁之前,宋磐敏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挺不错的,虽然从一个妓..女的肚子里爬出来,虽然这位母亲一直估量着她几岁可以拿出去卖,第一次能卖多少钱,虽然她长到五六岁的时候,美好又童真的容颜为自己带来了一些麻烦……   但是所有的一切,她都努力规避了,而且有时候就算是突逢绝境,最后也能成功脱身。   她的生活在稳步向好,十来岁的时候她甚至被测出了有浓郁的光明亲和力,有资格被选入神殿……   那时候的宋磐敏怀着热切的盼望,企图努力锻炼光明之力,通过层层考核,到中央城的光明神殿去。   可是七岁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宋磐敏开始变得倒霉,这种倒霉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人在注视着她,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哪里不爽了就突然地折腾她一样。   有再多的智慧、再坚强的意志、再超人的执行力,也无法挡住这种冥冥之中的未知力量……   命运的力量。   ******   那种倒霉,有时候真能令人情绪崩溃。   比如某次,小心谨慎的宋磐敏终于还是被一群肮脏的臭男人堵在了阴暗的、臭气熏天的街角,他们企图当街对她……那时候宋磐敏才九岁。   她用尽全力从中周旋,表情、语言、眼神……一切都控制到位,幸运还是笼罩着她,她的心机生效了,那群男人自己打了起来。   可是忽然有那么一秒钟,宋磐敏发现好像有人对自己怀抱着巨大的、浓重的厌恶,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厌恶,她的幸运被剥离了,厄运缠绕了她,那群男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并且不再听宋磐敏的挑拨。   宋磐敏被撕掉了衣服,虽然后来巡逻队赶到,她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但这依然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那时候围绕着她指指点点的人,全部扭曲化作黑影,好像逼迫着希望她去死。   从他们口中,宋磐敏听到了一个词——神弃者。   神弃者,被光明神厌恶、嫌弃的人。这种人终生厄运缠身,所有光明神的子民看见神弃者会本能的产生负面情绪,厌恶或憎恶或施虐欲。   可是她怎么会是神弃者呢?   她啃了那么多年的发霉的黑面包,并不像邻居的男孩女孩那样被毒死。   妓..女巷那么多男人打她的主意,她多次逃脱,一次没中招。   她年纪小小就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了那条妓..女巷,攀上了子爵家中的老女仆,也跟着在子爵府上做事。   后来的后来,她甚至被检查出有浓郁的光明亲和力……   霉运厄运与幸运交织,宋磐敏思考过后觉得自己不应该是所谓的“神弃者”。   也许厄运与霉运是命运,幸运反而是那位光明神偶尔的垂怜,否则绝境中的她不会被检查出光明亲和力,甚至被带到了中央城。   ******   宋磐敏有时候忍不住想,或许她这一世真的是扫把星转世。   神殿的选拔,她耗尽所有的精力过关斩将,最后功亏一篑被污蔑与男人有染,破坏了纯净的女体,要被驱除出中央城。   万般无奈的绝境之中,她忽然被爆出原来她是国王的亲生女儿。   原来身怀六甲的王后当年被谋杀,带着残余的骑士在逃离中羊水破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就地生产,那地方离妓..女巷不远,某个颇有心计的妓..女刚生产不到两天,刚好出来企图接一些重口味的客人……   于是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猜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妓..女调换了王后的女儿。   真正的公主在妓..女巷的污泥里摸爬滚打,妓..女的女儿代替她在王宫享福。   宋磐敏最后没有被赶出中央城,但王室也没有承认她,国王与王后都更爱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生怕她做点什么会妨碍到那位纯真无邪的小公主——光明神殿的圣女殿下!   后来的事情就像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真假千金小说里一样上演,主角是假千金圣女殿下,垫脚石炮灰女配是她宋磐敏。   宋磐敏其实根本对父母没有丝毫的渴望,对公主的身份也没有念头……   她想要如此就好,保持现状,但是没有人相信她,所有人都觉得她被嫉妒与不甘变成了魔鬼,想要伤害无辜的柔弱的圣女殿下。   国王与王后、神殿的主教大人、圣女殿下的二十八骑士、爱慕圣女殿下的伯爵等人纷纷对宋磐敏出手,决心要将威胁扼杀于萌芽状态。   为了苟住这条多出来的命,宋磐敏只好拼命规避与反击,她被这些事情搅和得身心俱疲。   最后的最后,她被打断了腿,毁了容颜,又丢回了流放地的妓..女巷。   ******   被厄运再次掐住咽喉,可宋磐敏没有认命。   又过了好些年,坡脚又毁容的宋磐敏再次逃离了妓..女巷,勉强得到了一处偏远无人的神殿的收容。   那个神殿因为迟迟找不到有光明亲和力的修行之女,已经快要被教皇磨灭该据点了,宋磐敏的出现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挽回了这个神殿!   打那以后,宋磐敏也没什么野心要到更广阔的世界去翱翔了,她不是那个名扬海内外的天才学子,她只是一个被命运折腾得死去活来,苟着一条命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虽然是这样,但没过几个月,宋磐敏还是打起了精神。   也许她真的人如其名吧,磐石可不是那么容易屈服于命运,被命运打倒的存在。   宋磐敏开始为这个偏远的神殿争取,她每日天亮就要去摘最好的花,献给伟大的光明神,她要操劳这个神殿的一切……   如此过了十年,宋磐敏终于得到了神殿下人的爱戴,生活又似乎在向好了。   但是向好的生活,又在某个人的到来下,顷刻被打破。   那位假千金圣女殿下没能保持纯净的身体,怀孕了……她被心爱的男人送到这个偏远的神殿躲避世俗对他们伟大的爱情的胁迫。   那些爱慕者发现宋磐敏居然是这座小神殿的修行之女后,为了以防万一,将她丢到了魔窟喂恶魔!   有时候,宋磐敏觉得上天似乎在玩弄她,她的聪慧与机敏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没有丝毫的用处。   只是那时候宋磐敏并不觉得光明神是真正存在的神灵,所以没有认为是光明神在注视着自己,也并不觉得自己身上的糟糕和他有关。   ******   不过后来,宋磐敏终于相信光明神是存在的了。   被丢到了魔窟,黑暗的生物撕咬着她的身体,皮肉骨血淅沥一地。   宋磐敏的尖叫响彻那无望的黑暗——   忽然,有一束光,从天而降,照在了魔窟中,笼罩住了她。   光明震慑着黑暗,魔物在光晕外叫嚣着、嘶鸣着,却根本不敢靠近。   我主在上!   宋磐敏仰脸沐浴着温暖的光。   光明神居然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   那一刻,濒死的、奄奄一息的、血肉模糊的她得到了拯救,光明的力量令她生出了新的肌肤,抚平了她的肉躯的无限痛苦。   光的温暖一路暖进了那颗冰冷的心脏,它不自知地落着泪,颤抖着。   我主!   你将濒死的灵魂拯救,自此我愿埋葬前程往事,忘记往圣古贤的教诲、忘记马列的理想、忘记自由的意志……   愿献出灵魂,终生侍奉我主!   自此,我主即为真理,我主即是唯一信仰!   作者有话说: 第180章 爱之花   “宋磐敏?你现在清醒吗?”   那个因被打断献祭而吊住了最后一口气的女人显然并不怎么清醒, 眼睛并没有任何神韵,只有茫茫的空白。   她不断地说着那三个字:“别救我……别救我……”   其绝望与死志恍若铺天盖地的阴冷潮水,能轻易令人在这窒息中丧失所有对生的渴望, 她没有哭泣, 眼中亦不见湿痕,可这偌大的祭坛,却弥漫着一股从她身上溢出来的悲戚与哀痛。   世人见她如此,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 也会被着浓雾一般的悲伤笼罩,跟着落下泪来。   “我现在不能不救你。”温如瑾说。   语毕,他抬手覆盖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调动体内流转的精纯的魂力, 输送过去……   这该死的考核就是这么让人心上如有万千草泥马狂奔,温如瑾拥有再多的储物,诸如从修真界中积攒的天材地宝符箓丹药法器阵盘,从星际世界中积攒的战舰机甲无尽枪械机械, 从神灵世界中积攒的神级宝物……都用不上,因为考核世界禁止温如瑾利用这些身外之物。   金毛犼能放出来还是因为它和温如瑾的灵魂是绑定的。   温如瑾倒是想要找外援,毕竟这个世界着实棘手, 可是这根本来不及, 他还没有进入位面意识安排的身体,他甚至不清楚位面意识会不会以及有没有给他安排身体,他现在就已经要对上那位天地间唯一的神祇了!   无论如何,宋磐敏现在不能死。倘若这只是献祭血肉的祭祀, 也便罢了, 温如瑾等着她的灵魂出来, 把她送回原世界就好, 可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血肉献祭,这是连带着灵魂献祭的!   一旦献祭成功,温如瑾连任务对象都没了,这任务还做个鬼……   如此种种,温如瑾只能用自己的魂力,先撑住宋磐敏的这口气先。   温如瑾倒是努力,连520发现他在输送魂力之后发出的哀嚎都没理会,但是宋磐敏着实是求死欲旺盛至极,此时此刻接受了如此磅礴浩瀚且精纯的魂力,却依然魂不附体地在求死,让温如瑾不要救她。   “先别求死,我会送你离开这个世界的,快醒醒!”   宋磐敏的眼睛里好像亮起了一点点的光芒,她似乎从远处听到了什么声音,终于说了“别救我”之外的另外三个字——   “没用的……”   温如瑾沉默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一株全然枯萎的花,这朵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变得干瘪的,花瓣已然发黄并渐渐腐烂。   从这朵枯萎的花的身上,他已经看不到异端介绍中坚如磐石的意志力与意气风发的形象了。   这被磋磨了两百年的磐石,似乎终于碎成齑粉了。   ******   在宋磐敏的人生履历中,温如瑾看到的最多的东西,是绝望。   铺天盖地的绝望,无法逃离的绝望,全世界都在针对她,她的存在仿佛是一个极恶的错误!   她在最绝望的时候得到了光明神的救赎,她自己是那么以为的。   为了活下去,那时候的宋磐敏就麻痹自己,压下那个不屈的魂灵,自我洗脑为光明神希诺安最虔诚的信徒。   靠着这样自欺且欺人的意念,她爆发出了极强的光明亲和力,在魔窟中,那束光庇佑了她近乎二十年。   只要她保持昼夜不停地祈祷,为光明神颂歌,那束光就不会消失,她就有得救的机会。   在光的照耀下,她甚至不会饥饿,不会疲倦,这方便了她无时无刻地向光明神献忠。   二十年间,那些恶魔围绕在光束之外,等待着光束的消失便要一拥而上将她撕裂成肉沫,宋磐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勤勤恳恳的祈祷,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   可是她这么拼命,却依然改变不了她的扫把星体质。   千百年不见人烟的魔窟附近,忽然来了一队人马,狂风呼啸的时候,卷走了被骑士护在中央的光明圣女的蕾丝花伞,一声娇俏动人的惊呼,那精致华美的花伞恰好落在了魔窟上方。   那精美华丽的花伞恰好挡住了那一束救赎的光!   下一秒,宋磐敏被一拥而上的万千恶魔撕碎分食,她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敏锐的精神与意念在多年的枯燥祈祷的麻痹之下,似乎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血腥味在瞬间绽开,又在混乱的嘶鸣与密集的咀嚼声与吞咽声中消失。   ******   可是这颗受惊磋磨的磐石依然在狂风中伫立着。   宋磐敏重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在简陋又脏污的妓..女巷内,那位好母亲已经完成了她胆大包天的狸猫换太子计划。   有了“信仰”的宋磐敏并不畏惧这一切,她重新拾起了被击溃的勇气,是的,虽然她最后还是被魔鬼分食了,但她的精神与心理都选择了自我保护,她不自觉地选择相信光明神是要保护她的,那把伞只是一个意外——因为她太倒霉才发生的意外。   也许正是因为光明神的怜惜,她才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重整旗鼓的宋磐敏,发誓不能浪费光明神令她重生的厚爱,一定要将这辈子过得很好很好!   宋磐敏也确实做到了,不仅因为她的聪明伶俐随机应变,更因为她知道了许多未来之事。   她利用好了自己七岁之前的好运,做到了上辈子的她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不仅脱离了妓..女巷,还跟着子爵府的老女仆去了一趟远方的小城池,在那里被检测出了有光明亲和力,成功留在了小城池的神殿,当上了令人尊敬的修行之女。   但是宋磐敏知道,她的幸运会在七岁之后消失,虽然不明白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敏锐的她还是发现了这个改变一切的节点……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冥冥之中、看不见摸不着的恶意,无法应对的宋磐敏选择了对自己下狠手——   她闭上眼,一刀划破眼皮与眼皮保护下的眼球。   那恶意总是在她看到妓..女巷中某些肮脏的场面时达到顶峰,宋磐敏大胆假设,也许自己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   这个魔鬼想要抢夺这具身躯,这魔鬼还特别的傲慢,会厌恶看到某些脏污的画面,听到某些污秽的话语,而且还会因为这些而迁怒于她,让她倒霉!   既然如此,那她就让自己瞎掉吧!   瞎了就看不见这个世界,看不到光也无所谓,反正不要看到脏污伤眼的画面,激怒那个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恶魔就行。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果的!   这居然是有效的!   因为她当机立断地弄瞎了自己,她这辈子的七岁之后,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种浓烈的厌恶与恶意!!!   她七岁之前的幸运保住了,她真的在慢慢地向着更好的生活走去!   我主在上!   ******   这一世的宋磐敏没有去中央城,她避开了那些权力名利的纷纷扰扰,在这座小城池向光明的信仰奉献一生。   十岁的时候,一次外出,宋磐敏捡到了一个昏迷的银发少年。   这个少年似乎失忆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但是他有强大的光明亲切力,他的天赋比宋磐敏要好上千倍百倍。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年和宋磐敏一样,都是世间失明人。   少年没想要去追逐功名利禄,与宋磐敏一同留在了这座小城池。   于是他们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像是命定一般,他们总是互相吸引,他们情不自禁地爱上对方。   少年能懂宋磐敏这具瘦弱的身躯之下拥抱着怎样一个坚强的灵魂,宋磐敏能懂这个少年的骄傲别扭和毒舌之下的温柔与关心与爱意……   明确自己心意的宋磐敏纠结了,她本是要一生奉献给光明神的,却与一个少年相爱了,也不知道他两就这样相爱着为光明奉献可不可行?   很快她就不需要纠结了,一次毁天灭地的恶魔攻城,少年为了保护宋磐敏死去了。   宋磐敏的悲痛还来不及响彻天地,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纯净的光包裹住了少年的尸体,而后从光中绽放出了另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   原来那个少年就是光明神!   回归神位的光明神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攻城的恶魔,他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不可冒犯的气息,看宋磐敏的眼神只有冷漠,可他偏偏身体又很诚实,把宋磐敏一起带回了光之极。   ******   其实一开始,宋磐敏也是很难接受这一切的。   心爱的人变成了信仰的神?!   怎么看都很别扭。   但是宋磐敏毕竟三世为人了,又生来就有七窍玲珑心,不仅善解人意,更能开解自己,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想看看光明神的意思,如果对方能接受她,他们就做一对神仙眷侣,如果他拒绝她,那他们分道扬镳,她回地面上继续为他祈祷,为他颂歌,当他最虔诚的信徒。   光明神是傲慢的,骄傲的,口是心非的,嘴上拒绝,还忍不住毒舌地嫌弃她,可身体又格外诚实,总是偷偷摸摸地期待她的亲近。   他除了因为浑身的神力而显得格外圣洁和不可冒犯与冷漠外,其实和那个爱她,愿意为她死的少年并没有任何不同。   确实,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毕竟是心之所爱,这么别扭的性格,宋磐敏也觉得可爱。   对方纵使比她大了几百万岁,可在情感上,她宋磐敏说不上是巨人,光明神希诺安却绝对是矮子。   于是宋磐敏耐心地开解、陪伴自己的神灵爱人,她的心血没有白费,多年后,希诺安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心。   他为她向苍天大地、万类生灵宣告神后的到来,于是天欢地喜,草木欣荣,万灵欢庆,众生祝愿。   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傲慢习惯了,他漫长的生命里没有太多的花里胡哨,皆是毫无趣味的枯燥,他甚至不会说缠绵浪漫的爱语,可他却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爱宋磐敏——   他取下自己左边胸膛的第五根肋骨,化作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爱之花,献给了宋磐敏。   他将自己纯净坚硬的神格一分为二,令肉躯凡胎宋磐敏成了这片天地的第二个神灵。   他将自己的无尽的力量与无穷的生命,都分享给了宋磐敏。   他那么纯粹,那么真诚,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像他爱宋磐敏一样毫无保留地爱他人。   纵使光明神从来没有开口承认过自己爱上了一个卑微的人类,可是宋磐敏知道他爱自己。   宋磐敏似乎就要抓到那一束名为“幸福”的光!   就在这时候,一个意外,揭开了这瑰丽梦幻的假想,露出了鲜血淋漓的真实。   作者有话说: 第181章 神之伴侣   宋磐敏从来都不知道, 自诩心智过人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自己,其实是一个眼底容不了沙子的人。   天之极是神的居所,四处都充斥着澎湃的光明之力, 里面还有一栋建筑居然是藏书楼, 宋磐敏是个爱学习的人,更何况成神后她也恢复了眼睛,而且她拥有了神格与神的力量,却还不会使用与控制……   宋磐敏只是想去藏书楼看看有没有教导新生之神的书籍而已, 却看到了某些人类不得而知的,关于神的秘辛。   “命定之人”、“神之伴侣”、“见她所见”、“五感相通”……   宋磐敏当时在笑,笑这些奇奇怪怪的、毫无根据的、乱七八糟的词汇, 她心慌意乱地合上了那本书。   她发现自己脆弱地想要躲避什么一样, 不肯仔细看里面的内容,不敢知道它究竟在说些什么东西。   可是那坚硬的磐石啊,终归还是硬到了极致!   被那一线天光露出来的狰狞真相扰乱心神,宋磐敏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她坐卧难安,她心慌意乱……   最终,她决意要揭开那让她下意识就恐惧与躲避的面纱, 她依然有那要直面鲜血淋漓的勇气与不愿自欺欺人的傲骨。   她看完了那本记载着神之伴侣的书, 并若有似无地向光明神希诺安,她的伴侣提问。   希诺安略显疑惑,却没有丝毫心虚。   他向她道歉自己没能在她降生后就出现,向她解释自己当初的心情, 希望能获得她的谅解。   他知道他们之前是相爱的, 他们的感情要比时间任何东西都更坚固, 沧海桑田, 他们也不会停止爱对方。   他那么坦然!   宋磐敏对希诺安的反应不够满意,于是她找出了另一本记载密宝的书。   书上说传说中有一种宝石名为“爱之石”,相爱的两个人将手同时覆盖在“爱之石”上,便能看到这两个灵魂所有的纠葛,包括前世今生,哪怕千百年前你是一颗野草,他是一阵掠过草地的清风!   希诺安当然是爱她的,极爱极爱,他并不确定“爱之石”到底有没有这样神奇的功能,可他还是耗费心神,潜入深海之极,为宋磐敏找到了这颗神奇的石头。   那些恐怖如炼狱的真相,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拆穿的。   纯粹的爱,化作了滔天的恨。   希诺安后悔自己找到了那颗“爱之石”,后悔了百年不止,至今还在痛悔。   可宋磐敏却只是恍惚过、彷徨过,她孤身一人站在这破碎的情爱里,没有一丝一毫地后悔自己要那么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不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幸福下去。   ******   与那只白皙修长美到了极致的手,一同覆盖在那颗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头上后,宋磐敏的心猛地一痛——她那些糟糕至极的预感,成真了。   原来她会在死后进入这个异世界,这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既定的命轨开始运转了。   宋磐敏就是光明神希诺安的命定之人,注定的神之伴侣。   她是这方世界的天道法则为希诺安在三千世界千挑万选才选中的神后,天道法则经过无数精准的测算与评估,性情、品格、三观……祂认定他们会相爱,能相伴一生,于是宋磐敏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身为法则,祂到是一片慈母心,担忧亲儿子会被漫长的无尽的生命折磨得失去生的渴望,亲自为他择选伴侣,可身为天之子的神却不一定会接受这一切!   光明神希诺安就是不肯接受并且憎恶这一切的神!   “神之伴侣”自降生在世,神就会有所感应。   他将发现,自己寂静苍白有空洞的世界,将会变得热热闹闹并且多姿多彩,因为他会看到自己未来的伴侣所看到的画面,听见她所听见的声音,嗅到她所嗅到的气味,尝到她所尝到的味道,感觉到她千姿百态的心情……   神之道侣,会让神“活”过来,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分享给自己的天神伴侣,以滚滚红尘、以凡俗烟火、以欢喜雀跃,也以悲伤失意。   神将爱她所爱,痛她所痛。   神将因她拥抱这世间的极致,喜悦的极致,又或者是悲伤的极致。   希诺安憎恶这一切,他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他喜欢也习惯这万年不变的生活,他也不需要天道法则赠予的伴侣,凭什么他就此要受制于人?   凭什么万年神心无波无澜的他,要为一个不知品性未曾谋面的人而感到喜怒哀乐?   凭什么他就必须要为她而痛,为她而爱?   他是天之极唯一的神!   他是这片天地绝对的主宰!   他究竟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受制于一个不知品性的蝼蚁!?   希诺安生而知之,自是生来就知道也许未来会出现他的“神之伴侣”,但是他抗拒这一切,他自始至终不愿接受。   那些细碎的苍天低语告诉他,这是法则送给他的祝福,他会喜欢的,他们会幸福的。   可这种强行按头,逼迫你去爱某个人的契约,让希诺安认为这不是祝福,这是一个针对神灵的恶毒的诅咒!   对于神之伴侣的契约,希诺安只从神仆那里知道那么一些只言片语,却从来没有自主去接触详细介绍“神之伴侣”的书籍,因为他抗拒这一切,只要想起有关的事情,他便觉得万般恶心!   所以,光明神希诺安知道有那么一种存在名为“神之伴侣”,更知道她出现后自己会见她所见,痛她所痛,与她五感相通,自此万般由人,受制于她。   这是天地法则烙下的契约,似乎是无解的……   似乎,也许是……无解的吧?   在希诺安的认知里,他没办法解开这个违背他心意的契约,至于那本该死的书上有没有记载要如何解开这契约,他不知道。   应该是不存在解开契约的办法的,傲慢的光明神就是这样理所当然地认定着,并没有想要去探究。   ******   正因为希诺安是如此清醒的神,所以在他陷入沉睡后,天意扣响他的窗扉,告诉他宋磐敏降生在这个世界,呼唤他快快醒来的时候,他选择了置之不理,继续沉睡。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一看,哪怕只是看一眼那个为他从异世而来的灵魂伴侣。   他的忽视,冷漠又傲慢。   不过,神是受天地喜爱的,神的伴侣多少也能沾他一点光,所以希诺安彻底陷入沉睡的期间,宋磐敏过得还不错,运气挺好。   一切的改变在宋磐敏七岁那年,希诺安终于在那万物私语不断在他耳边诉说着他伴侣出现了,催促他醒来去寻找她的骚扰中,被惹得烦不胜烦,被迫苏醒了过来。   于是睁开双眼的希诺安见宋磐敏所见——   被光明抛弃的巷道,污秽遍地,肮脏且阴暗,穿着一两块破布的女人,卖着并不美丽的笑容。   粗鲁蛮横的“客人”,丢下半块发霉的黑面包,两人就靠在脏污的墙上,急切地做起了双人运动来……   只一瞬间,就足够令希诺安爆发出了极端的厌恶。   如此肮脏的、堕落的画面,居然也配污染神灵的双眼!?   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并且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这样的人居然也配成为神之伴侣吗!?   所谓五感相通,希诺安就注视着、倾听着那一切——   聪明伶俐的幼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三言两语,遏制不轨之徒,斩获女仆的喜爱……   轻易挑拨得想霸凌她的脏孩子自己先打生打死,百般谋划踢开了那个不怀好意的妓女母亲,攀上了子爵府的女仆……   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就是因为希诺安本质上就厌恶这莫名其妙的神之伴侣……   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年纪幼小的女孩,表现出这两面三刀、巧言令色、心机深沉、玩弄手段的一面。   他觉得她是丑恶的,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为她的世故复杂与心机城府而感到厌恶。   干净的灵魂不该这样!   ******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宋磐敏总是忽然倒霉到极致,为什么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什么厌恶她,令这个世界都与她作对,为什么旁人说她是“神弃者”,为什么她重生后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就不再“倒霉”了……   因为光明神在注视着她。   高贵的光明神并不体恤她在肮脏的污泥中挣扎有多么辛苦有多么艰难,他只管讨厌她心机深沉,只管厌恶看见或听见那些脏污。   纯粹的神灵,不爱这样一个世故复杂满腹心机精于算计的灵魂!   希诺安讨厌自己感觉到宋磐敏满心的筹谋与算计,他从未见过如此表里不一之人,她的灵魂一定是脏臭的!   神的意志,众生践行。   所以,希诺安有多么讨厌她,宋磐敏就过得有多么凄惨。   ******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致死的逆境中,你企图能看到什么圣母的光明与善良吗?   宋磐敏能从中挣扎求生,温如瑾就已经看到了一个不屈的坚强的灵魂了!   温如瑾愿意为这磐石般的意志颂歌,可高贵圣洁的光明神却看不到这一切。   希诺安觉得自己是对的,尤其是在真假千金事件爆发后,这个徒有其表的神之伴侣,果然越来越俗气,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光明神选择封闭自己的五感,再次沉睡。   因他的沉睡,宋磐敏得以在断腿毁容后又成功逃出了妓女巷……   希诺安最后是被一阵撕咬的疼痛惊醒的,他苏醒后才发现宋磐敏已经被丢到了魔窟。   他依然讨厌宋磐敏,可因那等同的疼痛,希诺安下意识地降下了一束光。   接下来,希诺安就听到了宋磐敏的忏悔与祈祷。   看着宋磐敏凄惨的模样,希诺安恢复了她被恶魔撕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听着那些颤抖的祈祷与颂歌,希诺安陷入了沉思。   希诺安在思考自己为什么看着她会有奇怪的感觉……   他不承认那是痛心与后悔!   时间于神灵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宋磐敏苦苦挣扎的这二十年,对于希诺安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沉思罢了。   光明神傲慢至此,性格又别扭,还不谙世事,他哪里懂得宋磐敏的苦楚,又哪里想到过要先将她从魔窟里救出来?   他只是自顾自地皱着眉思索,这一思索,二十年过去了。   一晃神,花伞遮盖了光束。   宋磐敏死了。   她被恶魔撕裂与啃噬的痛苦,精神崩溃的绝望与疯狂,如数赠予了希诺安。   他痛她所痛,他自作自受!   ******   宋磐敏重生了,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可是希诺安并不知道,他依然在沉睡,就和宋磐敏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世那样。   七岁那年,宋磐敏当机立断地划破了自己的眼睛。   苏醒的希诺安睁眼便看到了一片黑暗,他奇怪为什么神之伴侣的视觉是如此空茫的?难道是契约没有奏效?   神灵对她产生了好奇,没有恶意,所以第一世的那些倒霉都远离了宋磐敏。   希诺安只能听到或感觉到或嗅到宋磐敏的一切——   他听到她的嗓音温柔,在小小的神殿里祈祷;   他感觉到她平静宽和的内心与对光明的万般虔诚;   他嗅到了她每天摘的新鲜的花的芬芳……   虽然没有看到什么,但这个神之伴侣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希诺安就这样静静地感受了宋磐敏三年,那些知道神之伴侣降生后产生的抗拒与暴躁,都似乎消散了不少,而他的对宋磐敏的好奇也达到了顶峰。   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决定要垂怜一下自己注定的伴侣,亲自去看看她。   中途出了一些意外,他神格隐匿,失落在人类的大陆上,化作一个银发的少年,忘却了自己是光明神。   然后被宋磐敏捡了回去。 第182章 你真是犯贱   真相不是香甜的蜜饯, 而是剧毒的砒霜!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她所有的苦难与磨难,都来源于祂!   他是那么傲慢啊,书上写着神灵若不愿接受伴侣, 可送其回原世界, 可他根本没有看那本书!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天定的契约无解,然后理直气壮地迁怒她,讨厌她,厌恶她, 让整个世界都针对她!让她就这么被践踏到尘泥中!   她难道想要成为神的伴侣吗!?   是!光明神高高在上,她是卑微的人类,她不配!   但是谁问过她自己想不想?有谁尊重过她的意志吗?!   他的傲慢与冷漠, 磋磨了她的精神与肉躯整整一生, 至死不可解脱!多么可笑啊,她居然在魔窟中苟活了二十年,就靠着没日没夜,分分秒秒时时刻刻不敢懈怠的祈祷。   宋磐敏甚至还记得, 被那些恶魔扑倒在地,被撕咬下皮肉的感觉——那种绝望几乎要将心脏压缩到榨出血末来!那种被活活分食的痛苦让人连尖叫都发布出声来!   记忆中那个银发少年腼腆又傲娇的模样,在顷刻之间就被涂抹上了仇恨的血腥, 宋磐敏已经看不清那少年的脸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温柔与情意, 只有铺天盖地的痛恨。   模糊的视线里,宋磐敏仿佛看到了她那一生苦苦挣扎,却依然被踩着脑袋,脸被埋入了肮脏的泥泞的脏污中, 满口满眼满鼻都是这些污秽, 然后窒息而死!   那些无法逃离、无法反抗的痛苦, 如影相随的恶意, 原来一直都镌刻在她的骨头里,烙印在她的灵魂上!   宋磐敏痛苦地尖叫出声,恨意伴随着这声尖叫冲天而起。   神之肋骨变作的爱之花,在她手中凝聚成利刃,而宋磐敏,毫不犹豫地将这利刃,送入了希诺安的心脏。   希诺安取下的是第五根肋骨,因为那根肋骨,距离心脏最接近。   这把利刃,就是穿透了第五根肋骨缺席的空隙,刺穿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金色的血液溢了出来,溅在了宋磐敏的脸上。   那张美丽又坚强的容颜像是面具一般破碎,扭曲成了狰狞又可怖的模样,她曾经盛满了爱意的眼眸,如今尽是彻骨的恨意。   当时的希诺安还在恍惚自己看到的那些混乱的“前世今生”。   他并不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或许说应该说,对他而言,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这一世才是真实的存在,这一世的他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接回自己的伴侣,过程中有些意外和蹉跎,但是他们最后确实是在命运的指引下,互相吸引并爱上了对方。   他不愿意接受那些事情确实是发生过的,可他依然为宋磐敏最后被撕碎的一幕而感到痛不欲生……他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如此对待让他恨不得为她献出心脏的宋磐敏?   希诺安是看着自己的神骨化作利刃的,他知道宋磐敏要做什么,他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双神性的冰冷的眼睛,盈满了对年轻伴侣的宽和,如果这样做会让她快乐一点的话,那就这样做吧!   他的神骨穿透了他的心脏,储蓄力量的金色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可宋磐敏并没有感觉到快乐。   看着希诺安充满了爱意与隐忍的眼眸,她疯魔一般地大笑出声:“你居然真的爱上一个降生在肮脏之地的,心机深沉玩弄手段的,曾因你而一生磋磨悲苦的,卑微的人类!”   “光明神,你真是犯贱!”   ******   幽暗的地下祭坛。   宋磐敏终于在温如瑾不要钱一样灌魂力中清醒了过来。   虽然是清醒了,但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不用说就能一言既明的生无可恋的气息。   温如瑾松开了她,她就顺势滑溜溜地躺了回去,躺在了一滩血泊里,也不嫌脏,仿佛世间一切,都懒得计较了。   520看着她这鬼样子心里就有种突突突狂跳的感觉,它这种不祥的预感,让它忍不住疯狂戳申诉按键。   但是屏幕上疯狂刷屏的是[审核无误,申诉失败],好家伙,让520直接气了个数据错乱。   温如瑾也不想为难这一颗苦命的磐石,没有强行要她站起来说话,他也就地盘腿坐下,简短地向她说明了自己到来的原因。   整个人都在幽幽发呆的宋磐敏仿佛在听,仿佛又没在听,不过温如瑾说完了之后,她还是给了回应。   她的回应是一声讥诮的冷笑:“法则?呵!”   温如瑾没有作声,她这反应也是正常的,说一千道一万现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棘手状况,和这方世界的天道法则脱不了干系。   或许直接点说,它就是罪魁祸首。   “如果是祂让你来的,那祂是意思肯定是要你帮希诺安劝我,”宋磐敏面无表情地说着,“毕竟希诺安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嘛!”   听了这话的温如瑾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说的也没错,不过你小看了执行者的权限,我只是要维护位面的稳定,并不是非要执行祂的意志。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你的意思。”   垂着眼眸昏昏欲睡的宋磐敏听了这话,似乎有了点精神:“什么意思?”   “我可以送你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尽力帮助你实现,所以你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呢?”   沉默在蔓延。   许久之后,宋磐敏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幽幽地说了句:“我累了,这世界真没意思,你能帮我弄死我吗?”   520:“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奇葩的要求!”   温如瑾也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坚定地回答她:“虽然我不赞同以死逃避,不过我尊重你的意志。之后我会让你自由,你可以酌情自杀。”   ******   一开始,弄清楚了那些前尘往事的宋磐敏是愤怒的、怨恨的,她有一段时间,几乎就像是那些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厉鬼一样。   可是她怨恨的对象,她深爱的神,希诺安,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默默地站在原地。   高高在上的希诺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像个没有生命没有悲喜的沙包似的,任由着她发泄,辱骂或者伤害,他来者不拒。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双孤傲冷漠的,像是冰面一般纯粹的蓝色眼眸里,盈满了悲伤、心疼、隐忍……   哪怕她拿着神骨,捅他千百下,满手沾满金色的血,他依然如此。   宋磐敏是忽然觉得没劲的。   倒也不是说,宋磐敏觉得这样的希诺安让自己显得无理取闹,她只是忽然觉得没意思。   她感受着那沸腾的翻涌的痛苦与怨恨,看着眼前那个神体都单薄透明了的希诺安,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没意思,没意思透了,这一切真的很无聊,很没有意义,很没劲。   宋磐敏很感恩古今中外无数圣贤的谆谆教诲,让她成为了这样一个坚强、理智、豁达的自己。   终于,觉得没意思的宋磐敏努力地压制那些让大脑只剩下兽性的极端怨恨,然后强迫自己坐下来认真思考。   宋磐敏发呆了好些年,都是在思考。   她想着把自己剥离出来,让纯粹的理性去批判这一切的话,希诺安似乎也没做错什么。   她倒不是要为希诺安开脱什么,只是就事论事,换位思考,宋磐敏以己度人:   想着如果是自己的话,作为一个事业有成、意气风发的人类,忽然有一天被强行和一条狗绑定了,从此那条狗爽你就能爽,狗子不爽你就跟着难受,狗子吃屎你也被迫尝一口翔的芬芳,狗子外出抢地盘打生打死你被迫跟着受伤……   这踏马谁能接受啊是吧?所以希诺安不接受她是正常的。   宋磐敏知道自己也不能接受莫名其妙非要和陌生狗子绑定,更何况那条狗的性格完全不是自己的菜。   但凡一个正常人,要被迫要和陌生狗子绑定,那心里能开心吗?看到那条狗能给好脸色吗?   自由自在的人难道不会对此产生抗拒的心理吗?情绪上难道真的不会厌屋及乌地迁怒无辜的狗子吗?   会的。   这是人之常情,宋磐敏说服自己理智些,用理智去理解这一切。   宋磐敏说服了自己,她好像没那么难受了,那些怨恨慢慢消弭了。   她解救了她自己,不必被仇恨拖入深渊永不得解脱。   她开解了自己的同时,宽恕了自己,原谅了希诺安。   至于她被伤害的一生,宋磐敏觉得这很好理解,人讨厌狗,讨厌了就讨厌了吧,别主动打无辜的狗子就行。   可希诺安偏偏不是普通人类,他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他只是讨厌了一下她,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动手弄死她,可是依附他而生存的人类却会受到他情绪的影响,讨厌她针对她伤害她。   这不是希诺安的本意,这只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无奈。   还是那个人与狗绑定的打比方:人讨厌狗子,但没想要弄死狗子,只是人屋子里的蟑螂蚂蚁之流感觉到了主人对狗子的不满,自发为主人解决麻烦,弄得狗子死去活来……   主人当然有责任,但这真不是主人想要的,主人也很茫然,也很无辜,主人绝对算不上是什么主犯。   所以,这一切的发生真的很可笑。   那个“人”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什么,他有权利拒绝强行按头的“包办婚姻”,狗子最后死了,也不是他的本意。   所以……他可以讨厌那条狗!他当然有理由讨厌那条狗!   但是狗子也是无辜的,狗子也不想和人绑定,虽然不是人的本意,但狗子确实因为他死得很惨,煎熬了一生。   所以……狗子可以憎恨那个人!它当然有理由怨恨他!   那个人是光明神希诺安,那条狗就是她宋磐敏。   ******   只是,宋磐敏不想让自己成为一条只会愤世嫉俗的、怨天尤人的、沉溺在仇恨的沼泽中不得解脱的狗。   她努力地理智看待这一切,她做到了!   她解开仇恨的枷锁,放过了自己的灵魂。   她理智地想着,站在各自的角度与立场,她和希诺安没有谁对谁错,但那些伤害与痛苦却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磨灭的裂痕。   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谁欠了谁的,只是他们无法在一起了而已。那些心动与深爱,才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意外。   她不想让错误的意外继续蔓延,她想让一切回归正轨。   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第183章 金牌调解员   对宋磐敏而言, 爱光明神或者恨光明神都太累了。   爱恨交织,藕丝难杀,余情难了, 这确实是造化弄人, 令人一生都心有不甘。   可是世界那么大,宋磐敏不想让自己就这样囚禁在这些沉重的爱恨里。   恩恩怨怨,烟消云散。解开契约,放过彼此。天涯一方, 各自安好……让时间与距离埋葬这一切,这是宋磐敏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可希诺安拒绝了。   他妈的,他居然拒绝了!?   ******   幽暗空旷的底下祭坛。   温如瑾闭目养神, 给宋磐敏充足的思(发呆)考的时间。   忽然, 他倏地睁开眼睛,在520尖叫前先开口:“他找到你了。”   懒洋洋躺在地上的宋磐敏,面无表情并无动于衷地“哦”了一声,并问温如瑾:“那你还不快逃?”   “没必要。”   宋磐敏沉默了一下, 感觉到那家伙似乎正从亿万光年外的星球疾驰而来,她就忍不住心累。   这一心累就想摆烂:“要不是你忽然出现,我这都死透了, 唉……你阻碍了我的解脱。”   “你这样求死算不得是解脱, 只是逃避。”温如瑾说。   宋磐敏沉默了一下:“对我来说算解脱了。”   温如瑾跟着沉默,思忖着这任务究竟该怎么做下去。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感觉自己需要先确定一件事再做决定。   “你爱他吗?”他冷不丁地问。   “爱啊。”出乎意料的, 宋磐敏没有一丝一毫地躲避, 坦荡得令人悍然。   “我爱他, 很爱很爱, ”发呆发到有种生无可恋感的宋磐敏回头冲温如瑾笑了一下,“也许终我一生,我都无法再这样爱任何一个人了。”   ******   了解宋磐敏的人说她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她坚强如磐石的意志力和聪敏过人的头脑,而在于她敢直视自己内心的勇气。   她敢直视自己的心,她敢深究、洞察自己的情绪,她敢承认自己的理智坚决拒绝的感情。   希诺安神格隐匿化作人类少年的时候,和她相伴了十多年。   少年孤傲,对她还偶尔毒舌,一点都不谅解人意,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人情练达的宋磐敏一开始也不喜欢这样不谙世事的家伙。   可是这家伙很喜欢她,毫无保留地喜欢她,然后她就有点明白为什么小说里的大魔王总是爱上小白花了——   因为不谙世事的小白花的爱,总是那么纯粹,那么真挚。谁又能拒绝那么真挚的爱?   少年光明神根本不懂人类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可和宋磐敏日夜相处的过程中,他却改变了自己,时刻关注宋磐敏的需要。   不通世故的光明神,在宋磐敏的经期,曾彻夜未眠地照顾她,生怕她死了。   宋磐敏痛到极致爬不起床的时候,脏了的棉布都是他去洗的。   为了能让宋磐敏拥有热水,他祷告之余只身进入危险的森林捡干树枝……   宋磐敏曾经看上一条昂贵的红色绸缎。   可是以他们在小小的神殿苦修的身家根本买不起这玩意,那时候还没有恢复光明的宋磐敏也只是摸摸一下,感觉一下手感便好,再听一听人家形容这鲜红色多么高贵多么难得,她已经很满足了,喜欢又不一定要占有嘛。   可是高贵的目下无尘的少年光明神,为了给她买这条绸缎,连续在酒馆拉小提琴拉了三个月……   光明神为她卖艺!   这条红色的绸缎最后绑在了宋磐敏的眼睛那里,掩盖她眼睛上的伤痕,一直到她被希诺安带到了天之极。   这样的小事数不胜数,那口是心非的家伙总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毫无保留地爱她,对,毫无保留的。   哪怕是后来他回归神位,显得更加冰清玉洁不染纤尘目下无尘不可冒犯……他依然忍不住爱她。   在宋磐敏生日的时候,给她煮长寿面,练习了好几天依然笨拙得煮成一坨稀碎的面疙瘩,好在勉强能入口。   在宋磐敏念叨西式的东西看腻了,怀念华贵的东方古风的时候,他去凡间学木工,亲手给她造古琴,甚至偷偷摸摸地学做衣服。   在知道宋磐敏被父母抛弃的过往后,希诺安将她化作一个小女孩,假装自己是她的父亲,牵着她的手去凡间逛街……   “敏敏,不要难过,虽然我可能做的不够好,但是你可以相信我,我将永远陪伴你。我是你的丈夫,我爱你,我愿给你所有的爱。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成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兄弟、你的姐妹。我将弥补你所有缺失的爱。”   这是这个别扭的家伙第一次坦诚地说爱她。   不说宋磐敏本来就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在孤儿院里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的,一辈子都坚强自立并缺爱的人。   就说说这世间的凡夫俗子,有谁能做得到希诺安这样吗?   宋磐敏承认,她爱他。   他在不知道前世的记忆的时候,毫无保留地付出了那么多,一腔真心都掏出来了,宋磐敏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大魔王,能不动心吗?   ******   “但我也怨他。”宋磐敏朝温如瑾微笑了一下。   她的坦然,坦然了爱,也坦然了怨。   “他在外边破阵了。”温如瑾面无表情地提醒。   “还能坚持多久?”宋磐敏问。   温如瑾皱着眉估算了一下:“两三个小时吧。”   “我的阵法造诣居然那么高!?”宋磐敏震惊失色。   温如瑾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那是因为我后来给你镶嵌了七重阵法进去。”   宋磐敏沉默了一下:“七重阵法,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为什么只能当两三个小时?”   温如瑾:“……因为外面那个是这个法则位面唯一的神明。”   520看了一下外边的情况,还给温如瑾汇报说,希诺安这是在“温柔”破阵,不然以神对自己的领土的绝对掌控,他能直接把他两从里边抓出来,现在看着就是在给他两时间继续唠嗑。   “唉~”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宋磐敏终于不摆烂了,默默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   “你走吧,”她说,“别把自己整死在这里,他这些年的情绪一直不是很稳定。”   温如瑾挑了挑眉:“我走了,那你呢?”   宋磐敏露出了一抹假笑:“我?我继续和他死磕咯!”   ******   宋磐敏是个豁达的人,所以她不让自己陷入怨恨的泥潭里。   她观心如观镜,明确知道自己的心结。   她是爱希诺安的,所以希诺安说让她杀了他,她就能得到他的神格,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神,宋磐敏下不了手。   情感上,她爱他怎么能下手杀他呢?理智上,人不爱狗狗因人而死,人有过错,但罪不至死。   同时,宋磐敏其实还是怨他的,因为太爱他太在乎他,才会无法放下心结,让怨一直在。她只是说服自己、开解自己,逼迫自己去理解谅解,不要陷入疯狂与仇恨……   但她依然无法不介怀那些伤害。   那是梗在喉咙里永远取不出来的鱼刺,那是自诩豁达的她也无法放下的芥蒂。   爱不能爱,恨不能恨,交织一片,一点都不纯粹,这很麻烦,哪怕是恩怨分明理智清醒的宋磐敏,也害怕再这样麻烦下去。   宋磐敏觉得让爱恨一笔勾销,一人一神老死不相往来,就再好不过,不必爱,也不必恨,让这莫名其妙的故事都用时间埋葬,让一切回归原点。   可是希诺安不同意,他不同意自己永远见不到宋磐敏,更不同意宋磐敏想要回到原世界,他宁可宋磐敏杀了他弑神上位,也不要老死不相往来。   这就是矛盾所在。   最初的宋磐敏因怨恨而疯狂,希诺安当了十几年的沙包。   后来宋磐敏沉思了很久,找到了解决办法,约希诺安两人冷静谈一谈,最后因为希诺安的抗拒,谈判崩溃。   宋磐敏想办法劝他,好话歹话说了个遍,光明神幼稚了起来,就是不同意,不同意她要去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不允许她离开他的世界。   人是会累的,宋磐敏一百多年来心心念念要搞出位面传输阵法,次次都失败,想要走远点让希诺安别跟着别看她,也行不通。   宋磐敏太累了,心累极了的她后来就破罐破摔——躲不了,我还死不了了吗!?   但她确实无法杀死自己,毕竟现在的她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人类了。   这么多年来,宋磐敏这也是第一次找到一处所谓的灵魂献祭的祭坛,她想把自己搞死,她准备得很妥当,但是被温如瑾给打断了这一切。   现在的宋磐敏其实只是心累,浑身提不起劲,之所以温如瑾刚来的时候能看到她的崩溃与绝望与悲伤,那只是因为她在濒死的过程中理智散去,让压抑已久的情感占据了上峰而已。   她陷入这样难以两全的悲苦中,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爱恨如冰火相冲,怎么能不悲伤,怎么能不绝望。   她只是习惯了坚强,习惯让理智主导一切罢了。   “宋磐敏。”   思绪忽然被打乱:“嗯?”   “我有个想法,你可以暂且先听听。”   ******   大家都很难,温如瑾也难。   现在这个位面有星球八百多个,但是除了边缘的宋磐敏所在的这一颗,其他星球都在上演着可怕的天灾人祸。   而导致了这一切的,是系世间万物于一身的光明神希诺安。   和让宋磐敏被磋磨一生一样,世界变成这样也不是希诺安的本意,但是因为和宋磐敏的拉锯战拉锯了一百多年,希诺安没有宋磐敏这样豁达通透的好心态,情绪无法自控的变得糟糕。   他,神的心情糟糕,他的世界里的那些星球就开始出现各种天灾人祸,甚至濒临崩溃。   所以宋磐敏说的也没有错——温如瑾是来拯救世界的,等于,温如瑾是来安抚光明神希诺安的情绪的,等于,温如瑾是来劝宋磐敏原谅希诺安两人和谐过日子的。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的法则,它把温如瑾当成了——金牌调解员!   可是不论温如瑾是不是金牌调解员,有没有本事介入人家相持(死磕)一百多年的拉锯战,就说温如瑾的道心所向与处世态度,温如瑾不可能强硬或者是软和地干预他人的自由意志。   宋磐敏无法放下芥蒂和光明神达成HE,温如瑾不会劝她,更不可能强迫她,所以光明神只能继续各种痛苦绝望无奈等极端情绪剧烈翻滚。   然后,世界完蛋。   所以从一开始,温如瑾就打算从光明神身上下手,比如——杀了他!   他死了,他的情绪不就平静了,世界不就和平了?   但这个简单粗暴的想法被打破了,不说这世界和他千丝万缕无法斩断的联系,搞死他和搞崩世界差不多,就说位面意识对亲儿子的爱,搞死希诺安,温如瑾这次的考核怕是连零分都拿不到……   而且退一万步,就说说温如瑾的任务对象宋磐敏本人,她也没想让希诺安死。   这就是520为什么一开始就哭闹着说这该死的任务不合逻辑了!   无论从哪边伸手,都非常麻爪子。   520哭哭啼啼地说:“这个世界,只有你和我,盼着光明神去死,太难了。”   温如瑾也叹气,位面意识这个该死的罪魁祸首,祂把他当成502胶水成精了,盼着他赶紧把这一人一神爱恨纠葛的破得稀烂的镜子给粘回去呢!   520疯狂埋怨:“祂以为轮回司的宿主是干湿两用吸尘器的吸水扒头吗?泼出去的水还能给吸回去?”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幽幽):破镜不会重圆,覆水永远难收,你坑我,我只好反坑回去了!   ———————————— 第184章 不要怪我坑他   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 此处的空间出现了细微的震荡。   地下祭坛厚重的石门没有被推开,而是直接在瞬间化作了虚无,那轻缓的脚步声, 便出现在盘旋蜿蜒的旋转楼梯上。   随着那个看不见的人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下, 这美轮美奂的秘境与宫殿竟也跟着自顶端开始扭曲、沙化、继而直接消散。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史诗级的灾难场面,周遭的所有东西,包括雕像、墙壁、地面都在消逝,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依然不紧不慢地往下走来。   他能令这一切都瞬间消失、轰然倒塌,可他身上的气息很平和, 平和得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 狂风大作吹散化作尘埃的一切,可这个平平无奇的“人”,他甚至连身上白衬衫的衣角,都不曾有过丝毫地飘动。   温如瑾挑了挑眉, 扭头和宋磐敏对视了一眼。   宋磐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虽然她不太相信这个气息奇怪的类似“同乡”的人能否真的做到他所说的一切,不过反正事情不能变得更坏了, 那就试试吧。   终于, 白衣黑裤的少年走下了最后一个阶梯,而这恍若废墟一般的地上底下宫殿,也在他落下脚印的那一刹那,轰然爆开, 在狂风中疯狂地旋转。   偌大的宫殿连一丝尘埃都不曾存在了, 温如瑾抬眼一看, 看到了无尽的青山绿水, 蓝天白云,而且他还看到这些茂盛的植被摇曳着,凝聚出一粒一粒的绿色光点,活泼地在空中跳跃着,飘入了宋磐敏的身体。   温如瑾知道,那是生机。   他有点明白宋磐敏为什么会摆烂了。   这种程度的灵魂献祭,他都觉得自己会因此而没能保护到任务对象,可对于掌控此间世界万千法则的光明神而言,他却可以随时把宋磐敏被吞噬的生机还给她,被献祭的灵魂又送回去。   ******   “敏敏。”少年站在原地,轻轻地唤了一声,这平缓的声线中,有种不为人知的小心翼翼。   温如瑾来不及惊讶他声线的清朗年轻,便在520一声不可置信的“窝草”中,因他的外形而感到意外地挑了挑眉。   没错,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任务描述中那个高不可攀的神祇,而是打眼一看恍若凡人的少年。   少年穿着最普通的棉料的白衬衫,略有形状的人类神殿所供的最低级的黑色长裤,他身量不矮,但身形偏瘦,一头在日光下光晕转转的银发,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嘴唇饱满,他的容颜像是一朵绽放到极致的昙花,幽幽然之间,有种别样的美感。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看见他,都会疯狂地爱他敬他,哪怕他化作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   最让温如瑾意外的是,化作一个少年的光明神希诺安,他这身体似乎有问题,520说他的眼球不见了,所以他们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无处不美的少年眼睛上遮掩着一块老旧失色的红色绸缎,这样的残缺并不影响他通身清绝的气度,反而令他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另类美感。   知道这块红绸缎还是他自个儿纡尊降贵卖艺三个月换来的,温如瑾看着他这模样就有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果不其然,宋磐敏比他还郁闷还复杂。   宋磐敏一边叹气,一边忍不住撇过头去不看他。   因为他失去了双眼,和她有关系,在那段她最疯魔的时间里,她恨透了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那样盈满爱意的眼睛只会让她感到无尽讽刺。   宋磐敏在那段时间是完全失控的,她口不择言地辱骂他,说了许多让她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的话,好听点的就如“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恶心!”之类的。   然后,希诺安就丢弃了这双眼睛。   她叹气,希诺安也似乎在叹气,宋磐敏很无奈,他似乎也很无奈。   “敏敏,这个世界不存在黑暗神。”少年光明神无奈地说。   不错,这个灵魂献祭的祭坛,就是献祭黑暗神的。当然这世界是不存在黑暗神的,这只是那些脏污的黑暗生物天真发蠢搞出来的无用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会存在黑暗生物……还不是这个唯一的神他自个儿诞生的负面情绪影响的!   宋磐敏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发呆,她不想理希诺安,甚至连和他说话都感觉提不起劲。   她当然知道这世界没有黑暗神,有又或者没有,重要吗?不重要,她只是想搞死自己罢了,连着灵魂一块儿消亡的那种,至于过程如何她又不在乎。   希诺安似乎也知道宋磐敏的所思所想,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已经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温如瑾的错觉,他发现这家伙似乎在痛苦,他的唇色变得苍白,面容更是从白皙变得有种无力的惨白感……   很快,他就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觉了,因为520在尖叫——   “靠靠靠,你试试能不能稳住他,稳住他!!!有十八个星球快要撑不住了!”   好家伙,520在给温如瑾放那些星球的画面,不啻于各类末日大片。   “光明神阁下。”温如瑾出声打断了希诺安,粗鲁地把他从痛苦的溺水中拽了起来。   从一开始,希诺安就只能“看”到宋磐敏,所有的生灵,或死或活,或悲或喜,他都不在意,如果不是温如瑾出声的话……   哦不,其他生灵就算是出声打扰他,希诺安也只会让对方消失而已,并不会被打断思路。   但是眼前这一个……   “执行者。”希诺安的神体明明已经失去了视觉,可他依然缓缓回首,用那眼睛上绑着红色绸缎的面容看向了温如瑾的方向。   和温如瑾说话的时候,这位光明神就很“光明神”了,声音中裹挟着不自觉的法则威压,清冷如无生命体,没有对着宋磐敏说话时的半点温和与亲切。   “你果然在这里。”希诺安面无表情地说。   看来他是真的知道,并且在给温如瑾和宋磐敏聊的时间,既然如此,温如瑾也就没必要隐瞒了,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对,我先来和她聊一聊。”   少年光明神抿了抿唇,似乎想问点什么,但最后却没有说话。   温如瑾打量着希诺安,心里有了某种猜测,然后按计划地开口说话:“阁下,我能和你私下聊一聊么?”   希诺安下意识地皱眉,“阁下”“你”……这不是人类应该对他的称呼,这样的语气也是不对的,不过,他到底不是自己的子民,他似乎也不是纯粹的人类,希诺安能感觉到对方很强大。   强大到,值得他给对方一个机会。   于是希诺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说:“敏敏,我先和他说几句话,你稍等我一下。”   全程撑着下巴发呆的宋磐敏:“……”   继续神游天外。   ******   温如瑾猜测希诺安是知道自己的到来的,位面法则不仅通知过他,恐怕还是比较“详尽”的通知。   之前他初来乍到,希诺安就精准定位了他的存在,因为这样,温如瑾误会了光明神对这个世界的绝对掌控与强大力量。   实际上,这家伙和宋磐敏死磕了一百多年,神格、力量、寿命,所有的一切都分给了宋磐敏,他已经完全不如任务介绍中的那么强大了。   希诺安之所以能精准定位温如瑾,一则是因为宋磐敏躲猫猫成功了,他本来就在细致地搜寻他御下的所有星球,二则是因为他已经知晓温如瑾的到来。   看到希诺安的状态不好,520就忍不住“嘿嘿嘿”地偷笑。   不为别的,就因为一开始了解到这个世界的任务,520就知道温如瑾的难处。   520太了解和自己相伴无尽岁月的温如瑾了,它知道位面意识的想法是让温如瑾劝和,但它更知道温如瑾是不会顺从对方的想法去劝和的,因为温如瑾对个体的自由意志的尊重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那时候520就觉得他两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了。   因为温如瑾不从宋磐敏那边下手组cp的话,那绝对就是要从希诺安那里下手拆cp了,这明显就是要正面地杠上光明神希诺安。   那会没见到光明神本神,见他掌控力精准,还以为他状态不错,那温如瑾和他打一场的代价是巨大的。   不说对方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天生神祇,先天条件就比温如瑾好,就说他掌控的法则力量,这里还是他的世界,他有着主场优势,东道主光环加冕,而温如瑾是个外来者,进入非本原位面还会受到压制,还不能动用任何储物……   种种计较下来,怎么着希诺安都足够让只有魂体的温如瑾吃一壶的。   温如瑾最初的打算就是——不计代价地硬刚!   打肯定是能打赢的,就算他用不了任何储物,他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他自诩不单纯,那单纯的光明神哪里是他的对手,他肯定不至于落败。   至于代价嘛,少说强大的希诺安都能让他碎点魂魄。   最重要的不是受伤,而是灵魂不全的温如瑾估计会直接被剔除出“执行者”的行列。   这让520有种千万年的努力都打水漂的感觉,但它了解温如瑾,它可不会开口劝温如瑾让他委屈一下宋磐敏,试试帮人破镜重圆。   520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两败俱伤的惨烈后果,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当年苦哈哈地万千世界跑,去捕捉温如瑾的灵魂光点,想着自己又可能要前功尽弃地再来一次大浪淘沙,它就忍不住心里苦,忍不住骂娘,忍不住在系统空间抱着金毛犼爆哭。   不过现在一看,哦豁,希诺安居然虚弱了那么多!!!   “嘿嘿嘿~”520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格外荡漾。   他们以为希诺安还是全盛时期都想着硬刚,这家伙居然还虚了,那它家稳如鸡肯定更刚!   格外有底气的520看着温如瑾会怎么办,它相信自家稳如鸡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不过温如瑾的想法和520有些出入,他看见希诺安之后,就发现了对方的虚弱,毁天灭地大战八百回合的计划A已经被他丢到脑后了,他现在打算趁着这家伙身体精神双重虚弱,进行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划B。   希诺安格外冷漠地站在不远处:“执行者,你打算怎么做?”   温如瑾微微一笑:“我有个想法……”   他心里对位面意识嚣张地仰天长笑:你坑我,那就不要怪我坑他了,而且他看起来那么好骗,不骗他真的良心都过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5章 完美的胶水   不论从哪个角度去评价宋磐敏, 她都值得上一句“优秀”!   哪怕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在无尽的岁月中永远高高在上的光明神,都因她而磨损了自己的傲慢。   温如瑾很惊讶希诺安居然全程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计划。   他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就无法精准地捕捉心灵的窗户里不自觉透露出来的情绪, 而只是观察对方的面部的话,那些微小的变化几乎可以忽略。   察觉到对方的沉静的“注视”,温如瑾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窥神的视线,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刚刚温如瑾给希诺安讲解的所谓为他们破镜重圆的方式, 无非就是对希诺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乍一看似乎是企图通过语言让他明白宋磐敏如今的心情, 实际上是在暗暗给希诺安添加心理压力, 让他无法抵抗地进入自己的语言陷阱,只能顺着温如瑾引导的方向思考,继而就会发现,他出了一个“完美”的注意!   没错, 温如瑾说的就是宋磐敏如今无论是精神还是心理的状态,都完全不可能与他冰释前嫌,而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也永远有别于人类, 无法真正地“理解”她, 温如瑾出的主意就是——轮回。   ******   希诺安久久没有说话,这旷野绿茵遍地、蓝天白云,光明神的脸色却比那白云还要白一些。   “你自己也是明白的,不是吗?这样相持下去, 并没有什么意义, 只会不断地消耗你们的情谊。”温如瑾嗓音温和, 声线平缓, 循循善诱,“她需要一点时间与一点空间,去考虑清楚。你感她所感,难道会感觉不到她的难过与悲伤吗?让她四处走走吧,看看别的自然风光……”   “我的世界,有星海无尽,星球近千,”希诺安终于说话了,“每一个星球上,都有千万种自然风光。”   言下之意就是宋磐敏可以保留着自己的记忆,在他的世界里放风。   温如瑾不赞同地微微摇头:“放风筝是要一紧一松的,你们现在的状态就是太紧绷了。她想要抹去这一段,你为什么不尝试着答应她?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真正的抹去如今的一切,你们在轮回中相伴千百世,届时回归神位,便能觉醒最初的记忆……”   希诺安静静地“注视”着温如瑾,仿佛在思考他的建议的可行性。   温如瑾真诚恍若赤子:“而在回归神位之前,你已经陪伴她走过无数的岁月,看过无尽的繁华盛景,到那时候,她拥有与你数不胜数的美好的回忆,那无尽岁月生生世世相爱相伴的美好,一点一滴都足以让今日的仇怨失去重量,变得淡薄,不是吗?”   希诺安沉默了很久很久,温如瑾看到他的嘴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哦豁,有戏!   实际上,温如瑾掌控着这场对话,他又何尝不是在“放风筝”,他在逼迫希诺安认清事实,又没有逼迫得太紧,甚至偶尔松一松手,给他挥手就开下好几张空头机票。   “敏敏,她是同意的吗?”希诺安最后问。   他终于学会了放下自己的傲慢,尊重他人,但这似乎太晚了。   温如瑾嘴角一翘:“当然,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安抚好她了,她对此是完全接受的。”   光明神生来就是这片天地的神,他只是单纯不谙世事,但并不愚蠢也不好骗,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眼前这个人虽然说是法则送来的执行者,但他对众生万界的“执行者”的存在了解的不多,而温如瑾给他勾画的蓝图,美好得近乎于虚假。   可是,希诺安皱着眉不解地歪了歪头,谁又能欺骗他呢?谁又能在这个世界,欺骗掌控万千法则的神明?   “你不相信我?”温如瑾叹了一声,似乎很失落的模样,然后他状似无意地指责,“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是世界法则请过来的。上一次你不愿意相信法则,还是神之伴侣的降生……”   果不其然,提到宋磐敏,这位尚且不懂人心险恶的光明神就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颚。   尤其是温如瑾指责他因为法则而迁怒宋磐敏的话,更是扰乱了他的思绪,他甚至没有仔细思考温如瑾和宋磐敏虽然都是和法则有关的人,但是他们之间是完全不同的。   ******   希诺安最终勉强同意要试一试温如瑾的建议。   这个世界是没有“众生轮回”这个法则的,动物或植物死了,它们灵魂就化作最原始的力量消散在这个世界,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在其孕育的过程中就是在吸纳着周遭的生机,凝聚成一个全新的生命。   而温如瑾提议的“轮回”,是只属于宋磐敏和希诺安的保全的灵魂完整,一次次洗尽铅华忘却前尘往事的轮回。   温如瑾加大筹码说宋磐敏的原世界,就是这样的法则,希诺安最终同意了。   虽说世界原先没这样的轮回法则,但是问题不大,只要希诺安愿意,他便能言出法随,甚至只是意志就能诞生新的法则,这样只关于他们两个人的规则并不影响这个世界的整体。   交涉完毕后,希诺安缓步走向宋磐敏,温柔地蹲在她身侧,问她的想法。   520在温如瑾的脑子里咋咋呼呼着:“好家伙好家伙,他要被你忽悠瘸了!”   宋磐敏没有看希诺安一眼,只是默默地爬了起来,她也聪明地没看温如瑾,低着头,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说了句:“就按他说的吧。”   容颜清绝的光明神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腼腆,笑容的弧度很小,只是嘴角往上翘了翘。   520大呼可惜:“他的眼睛和你本体的眼睛有些类似,都是蓝色,不过你的瞳色更深一点,他的眼睛像是纯净无暇的蓝天,你的眼睛更像是一片星海。”   温如瑾忽然警惕了起来:“你不会又在偷偷摸摸截图吧!?”   ******   希诺安手指临空划了一下,一个空间穿梭的隧道便出现在眼前。   即使是虚弱到这种程度,他随手划开的空间隧道依然非常稳定,隧道外时与空暴虐力量完全没有影响。   两人一神,眨眼便穿过了隧道,来到了传说中神居住的天之极。   看到天之极的模样,温如瑾就知道这个位面法则为什么心心念念要给希诺安挑选伴侣了,这种空茫一片的云山云海,乍一看却是人间绝色、美不胜收,但你要几千万年天天都面对这样的美景,轻则自闭,重则厌世。   听宋磐敏说之前她装点过天之极,让它从纯粹的云雾凝聚而成的宫殿,变成了更有生活气息的“家”,不过那些东西……她后来亲手毁掉了。   没有希诺安的召唤,那些神仆甚至不敢主动出现。   希诺安并不在意他们,他手指轻点,云聚云散,化作一片片有关于这个世界所有星球在同一时间各个角落发生的场景,这些场景碎片迎面飘来,速度极快。希诺安没仔细看,他在勾画法则,筛选适合宋磐敏的身份。   果不其然,一个个诸如“血统高贵”“聪慧过人”“美貌如花”等等限定之后,云层里筛选出来的适合宋磐敏降生的身份就不多了。   “敏敏,你要哪个?”希诺安难掩心上的小雀跃,他回头看向身后发呆的宋磐敏,“这个可以吗?大权在握的战神公爵期待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你的父母会很爱你,你的十七个哥哥也会保护你。我会成为公爵效忠的对象国王的长子,我可以陪你一起长大……”   听起来真无聊,宋磐敏忍了忍,最后说了句:“随便吧。”   希诺安认真地点头:“那我现在开始了……”   少年光明神伸出了自己白皙的手,指骨修长,手腕纤细,他在小心翼翼地召唤出宋磐敏的灵魂。   就在这时候,宋磐敏终于忍不住眼神转到了温如瑾的方向。   温如瑾弯了弯嘴角,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宋磐敏于是强压下了所有的情绪,任由希诺安动作。   最后,希诺安温柔地捧着一团洁白如云烟的灵魂,他“注视”着自己手心里的这团魂魄,满心都是爱怜,他甚至想轻轻地亲一亲她……   可是不行,就像这个执行者说的,他们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过,才能得到“善果”。   最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宋磐敏的灵魂,投放到了他新划定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轮回道。   ******   光明神比想象中似乎更细心一些,他带着温如瑾隐匿了身形,等候在产房外。   在宋磐敏出生后,他两就跟个鬼似的,直接穿墙进去。   希诺安眼睛上的红绸缎依然没有拆下,他垂首似乎在温柔地看着那个猴儿似的新生儿,微微张开的嘴说明了他的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开心地笑了笑。   温如瑾就像是一个完美的胶水成精,在旁边悄无声息地欣赏着自己强大的粘合力造成的杰作。   在希诺安情不自禁向婴儿伸手的时候,那婴儿居然仅仅地攥住了他的手指头。   她就像是温如瑾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全新的生命,没有爱也没有恨,他可以陪伴她,创造属于他们的,全新的记忆。   被宋磐敏牌婴儿抓住手指,哪怕知道这是婴儿的本能,希诺安还是忍不住高兴。   别问温如瑾怎么知道他高兴的,他一个高兴,八百多个星球的灾难都开始消弭了呢……   他想争取让希诺安平静——   一直平静。   作者有话说: 第186章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   少年光明神在温如瑾的提醒下, 没有在凡间久待,虽然他格外舍不得这个已经前尘忘尽、对他毫无怨怼、甚至隐约有些亲近的爱人。   他们又回到了天之极,希诺安没有恢复自己的神身原体, 大概是忘了,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他依然维持着凡间眼盲少年的模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云海。   温如瑾知道有些事情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尤其是在敏锐的神灵面前, 有些事情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必须精准拿捏他的心理。   所以,他保持沉默。   “这样真的可以吗?”   果然, 少年终于恍惚地主动开口询问了。   就等着他这一句的温如瑾, 淡定而熟练地开口忽悠:“可不可以,你的心理已经有答案了,你现在感觉到的不安只不过是煎熬太久,突逢幸福, 这是人之常情。”   不要告诉他答案,而要暗示你的答案是他自己的心中所想。   “是吗?”   希诺安知道对方说的很有道理,这位执行者似乎懂得很多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人复杂的情感与心理, 但是他隐约还是觉得不对劲,或许……真的是因为他在惶恐幸福吧。   “你活了多久?”他忽然对这个执行者有些许的好奇。   “也许比你稍年轻些吧,”温如瑾随意地答了一句,然后自然而然地说, “我虽然没有你活得久, 我对人类与情感的了解似乎更多一些, 所以你到轮回去体验一下人生, 也是有好处的。”   少年光明神没说话,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   温如瑾行云流水地转移话题:“之前说为了保住你们的身体不受打扰,我许诺要给你们的沉睡地布阵,但是我现在还有比较紧急的任务要去做,所以能不能我提前给你布阵,你稍后自己去轮回道?”   少年光明神似乎“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太久:“可以。”   温如瑾被带到了光明神的沉睡地。   沉睡地就像是在漂浮在云海之上的仙山,生机盎然到让温如瑾这个外来的灵魂都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之前光明神只是带着宋磐敏的身体放进去保养了,防备着温如瑾,没带他过来。   温如瑾主动提的什么布下不受他人干扰的阵法什么的,希诺安虽然觉得之前在地下祭坛那边看到的阵法很是稀奇,但对他而言没什么作用,也许对这个世界的其他生灵而言都是有用的吧,但生为光明神他并没有感觉到很需要这东西。   更何况是在他和宋磐敏都进入轮回后,让对方留下来布阵?   希诺安可没那么信任他,这个奇怪的外来执行者起初提到这个建议的时候,希诺安就有些隐约的恼怒和怀疑他,但是对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一样,在他没开口表示接受后,他也没再提。   而现在,温如瑾再次提起来这件事,却是说要在他沉睡并进入轮回前弄好,之后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当初的那些怀疑,似乎都是不应该的,这个人很好,他在尽全力地帮助他们修复破损的感情……   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希诺安难得感觉到有些难为情。   ******   温如瑾非常安分地在神明的沉睡地布下了一个超大型的十重防御阵法:   第一重迷雾阵,能将他人轻易拉入鬼打墙,让他们在最外围困死了都出不去。   第二重绝杀阵,没有半个希诺安的实力,跑进来就是送死的……   十重阵法环环相扣,想要破坏它,除非召唤漫天神佛。   为了让阵法的效果达到最顶峰,温如瑾哥俩好地拉着希诺安,让他自己输送神力进去。   希诺安茫然地看着兢兢业业到农场主看了都感动落泪的执行者,然后有些腼腆地说:“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   他完全无法理解温如瑾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当然有必要!”温如瑾严肃地说,“身为神明的你沉睡后,难保不会有人胆大包天想要对你的神体做点什么。”   “没人有这样的力量。”希诺安说。   温如瑾一副教育单纯懵懂的好孩子的模样:“你不能这样想,任何事情都要防范于未然,你刚沉睡的第一百年,没人会做什么,那你沉睡千年后呢?哪能保证人心不变,况且人心险恶,人的贪婪与复杂可远远要超过你的想象!”   这真是一个很稀奇的体验,希诺安从来没有过这么被人“教育”的时刻,高傲自负的神灵自然是不喜欢被教育的,但是对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关心他的安危,对方还那么辛苦,在此之前这人还帮他出谋划策让看不见未来的他可以重新牵自家伴侣的手……   希诺安压下了所有复杂的情绪,决定随便温如瑾捣鼓吧。   温如瑾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成功了,纯粹的神力让这庞大的阵法发出了骇然的光芒。   “这样我就放心了,”大功告成的温如瑾开心地说,“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进去打扰你沉睡了。”   这样你醒来后想要出去,一时半会也肯定出不去了。   最后一句被温如瑾吞掉了,系统空间里传来了520和金毛犼的放荡的怪笑。   “那么,我走了,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温如瑾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主动提起离开,仿佛千里迢迢来到这个世界,都只是为了帮助希诺安一样,而且是不求任何回报、为其谋划深远的帮助。   “稍等。”希诺安拦下了温如瑾。   一粒无比精纯的金色光点,飘向了温如瑾的眉心——神的祝福。   希诺安微微抿了抿唇:“谢谢你。”   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向一个外来者道谢。   温如瑾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接受了这个祝福,然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   温如瑾的灵魂瞬间穿过空间隧道,回到那个荒废的地下祭坛的原址。   淡定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角,他都差点忍不住勾起半边嘴唇露出个龙王狂笑了:“他没发现空间波动吧?”   “没呢,”520浪笑一声,“他哪能想到你是个心机boy啦,他现在已经快要踏上轮回道了。”   不错,从希诺安出现在温如瑾眼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心里算计了对方千百遍了。   光明神不是讨厌人类的复杂和算计吗?那就让他尝一尝被算计的滋味吧。   种种原因,让温如瑾放下了针对光明神的杀心,但是执行者又不是软柿子,这个该死的按头式的任务,他必然要报复回去的!   从一开始提出所谓的轮回,就只是权宜之计,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希诺安看到希望。   而后让宋磐敏答应先进入轮回,也是温如瑾的阴谋,根本上是为了放松希诺安的警惕。   还有先抑后扬地主动布阵,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取得希诺安的信任,并且借此机会做手脚,营造出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假想。   事实证明,温如瑾很成功。   他已经瞒天过海瞒过了光明神,同时也隐瞒了位面法则,但是光明神投胎去了还好说,法则可能很快就要发现不对劲了……毕竟它迟早得发现自己没法子给温如瑾打分!   “他直接让自己成为国王四岁的儿子。”520无语,“可以了宝!温温放心冲,我和静静在系统空间等你!”   四岁或四十岁都无关紧要,因为无论是公爵之女还是王子,都是希诺安自个儿凭空捏造的身份与身体,君不见公爵夫人未怀孕就直接产女,也没人感觉不对劲。   毕竟掌控规则的希诺安有办法让一切不合理,都变得合理,更何况只不过是随意给自己和爱人找两个身份罢了。   这也是温如瑾的建议,目的还是为了让希诺安看到希望,放松他的警惕,麻痹他的敏锐感知,为了让他更信任自己,温如瑾还会让“轮回”有些小缺点,比如一开始他两可以选个好的身份,但后面的轮回两人就要忘记所有,也不一定就能投胎在大富大贵之家了,也许会过得清贫和不如意。   希诺安果然不在意,毕竟这“轮回”确实瑕不掩瑜,而温如瑾告知了因为有伴侣契约,他们生生世世都会在命运的指引之下相遇相爱。   光明神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个阴谋!   正如他曾经的想法——这是针对神灵的诅咒!   ******   温如瑾捏碎了“神之祝福”的光点,令它的力量播撒给了整个世界。   而后,他瞬间回到了所谓的公爵府,在蒙蔽所有人后,他见到了那个转世投胎的小婴孩宋磐敏。   下一秒,天际忽然乌云滚滚,一股极其强大又恐怖如斯的威压锁定了温如瑾。   “该死,法则发现了你了!”   温如瑾没有拖延太久,徒手抓住了婴孩的灵魂,在巨雷笼罩整座公爵府的下一瞬,他和那团灵魂都直接原地消失。   愤恨至极的雷团发出了剧烈如凶兽的咆哮声,被铺天盖地的暴虐雷电笼罩的万千生灵都在此威慑下心神剧烈,他们颤抖着跪在地上,向光明神祈祷。   恐怖的雷之天罚最后拐过了这群无辜的生灵,降在了无人区的深山中,刹那毁灭了山脉无数。   但这一切,都和温如瑾无关了。   此时,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系统空间内,旁边站着刚刚恢复记忆还有些茫然的宋磐敏。   温如瑾仿佛根本看不到那方位面法则对他的愤恨一样,无耻地直接点击了[提交任务]的按键。   “这是哪里?”宋磐敏茫然地看向温如瑾。   “我的空间。”温如瑾说。   没错,他把宋磐敏拉进了自己的系统空间,不是以“任务对象”“位面异端”的身份,而是以“宿主幼苗”的身份。   宿主穿梭万千位面,发现有合适成为轮回司宿主的生灵后,可以向自己的系统举荐对方。这个举荐权力只有成为执行者的宿主拥有,举荐名额五百年只有一次。   温如瑾成为执行者后,这些名额大多浪费了,因为他实在没有遇到什么好苗子。   迄今为止,他只动用过一次举荐机会,就是现在。   宋磐敏听了半晌,露出了又惊又喜表情:“意思是说,以后我就和你一样了!?”   “不太一样,”温如瑾摇了摇头,“‘宿主幼苗’只是给了你进入轮回司的引荐书,你须得完成十个世界,后续还得看你的表现如何,评审通过后你才能成为正式的宿主。”   520乘机给她科普了一下宿主的各个等级,让她明白温如瑾已经是宿主天花板“执行者”,而她通过考验后,只是成为轮回司刚入门的低级宿主。   温如瑾等520说完,再给她简要说明了考核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这十个世界会很难,这些世界都是最简单的世界,甚至不存在死亡危机。如果你不想进入轮回司的话,你甚至可以不用怎么努力去完成,直接在里面当享受生活也无所谓。事后你可以选择回到你的原世界,亦或者留在与你羁绊极深的世界……”   “如果我想要留在这里呢?”   “那就要努力通过考核。”   温如瑾给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超脱轮回,成就自我的机会。   没错,他把希诺安拉进了轮回,又把宋磐敏拽出了轮回,他耍了光明神,让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跌入红尘,他就是这样心机深沉的坏人。   人与人之间,尚且永远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光明神身为神,又怎么能理解到宋磐敏在凡俗污秽中挣扎的不容易?   温如瑾可是在帮他,帮他真正地了解他所爱的人——让他身临其境,让他切身体会!   让他知道,无法自保的人在复杂的人类社会中高谈阔论什么纯洁都是鬼话。   “光明神分享给你的力量与生命,在你离开那个世界后,就消散了,神格应该再次隐匿了。”温如瑾向她做最后的说明,“但是你们的灵魂契约还没有解除,我已经让我的系统购买了能够解除这个契约的道具,送到你的系统那边了,你可以到更远一些的世界,使用它。”   宋磐敏神色复杂地看着温如瑾。   “隧道开启了,你的系统在另一头等你,你走吧。”   进入那个旋涡之前,宋磐敏最后打量了一下这个偌大的星河流转的系统空间。   她坚定地看了那个无比高大的灵魂最后一眼:“谢谢你无私的帮助,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成为强大的执行者。”   【世界六·完】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结束啦,短世界没有番外哦~   ———————— 第187章 胖头鱼   “她看起来很有潜力的样子, ”520唏嘘着,“可惜了轮回司不是传销组织,没有拉人头之后上头吃下头的提成的规定, 不然这肯定是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投资!”   温如瑾懒得理它, 他还在系统空间内晃悠着找金毛犼。   奇了怪了,一向活泼好动偶尔还暴躁的金毛犼居然全程没出来过,系统空间来了陌生人它也没吭一声。   “在那边,喏喏喏, 就那,角落里。”520提醒温如瑾。   温如瑾看到了金毛犼了,果然是在角落里。   这只毛茸茸的家伙, 屁股对着外边, 头对着角落,是整个下盘完全趴在了地板上的姿势,下巴搁在自己的两只毛茸茸的前爪子上,尾巴很慢很慢地从左边, 划拉到右边,又从右边,划拉到左边。   似乎是在思考, 而且是很深入地思考, 看样子已经完全屏蔽了外边的世界,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520还在那儿念念叨叨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乱七八糟的话,那副左右顾而言他的模样,看着就显得心虚气短。   “行了, 逃避也没有用, 打开看看信息吧。”   “早死晚死都得死, 你让我再磨蹭多两分钟, 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520好怕自己打开信息,看到零鸭蛋的评分,现在依然在避免直视温如瑾这波骚操作带来的恐怖后果。   “别理我了,我也想和静静那样静静,你先找它玩吧。”   温如瑾的手按在了某个圆滚滚的大毛脑壳上:“静静,想什么呢?”   “嗷呜~”金毛犼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这么忧郁?”温如瑾把它整整一大坨抱了起来,“你再长大点我要抱不动了。”   守静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放松了眉眼,两只前爪搭在温如瑾的肩膀上,整只金毛犼都窝在了温如瑾的怀里。   然后,温如瑾就听到它在自己耳边犹犹豫豫、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地嗷嗷嗷了一阵。   那颠三倒四的语言,总而言之可以简单概括为——如果是铲屎官你无意害死了小爷我的话,小爷选择原谅你!   “又在胡说八道。”温如瑾赏了它一个无情铁掌撸断头。   守静使劲儿挣扎:“嗷嗷嗷~”小爷说的都是真心话!   ******   一人一犼一系统,闹腾了大半天,终于做好了直面残酷暴风雨的心理准备。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完成“垂拱计划”第六位面考核!】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六位面考核中,获得位面意识评分:戠*敓%嗘槸鏂。此分数超过*&硶鍒¥氬垰杩%的竞争者!】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荣登“垂拱计划”赛场百佳排行榜,目前排名:#%¥¥#。请再接再厉。】   【考核世界所获取的功德值与信仰值不受“垂拱计划”的影响,详情请咨询您绑定的系统520。】   温如瑾:“……祂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嗷!”可不是嘛。   众人无言以对地看着悬浮面板上,分数那一空格处,疯狂变换的神奇乱码,只是这样隔着屏幕看着,都能感觉到那方位面意识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狂怒。   520尝试着去问出了什么问题,得到的答案是:“它在疯狂给你按-999999分,但是轮回司本部的判断是你已经完成了任务,消除了那个位面的不稳定因素,所以一般要么直接判断任务失败你被剔除‘垂拱计划’,要么就是判定任务成功,位面意识就此打分,分数只能是正数,还不能太离谱。”   约莫五个多小时候,那个恼怒的分数栏终于稳定了下来。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六位面考核中,获得位面意识评分:60。此分数超过28.9%的竞争者!】   【很遗憾执行者温如瑾跌出“垂拱计划”赛场百佳排行榜,目前排名:288。请再接再厉!】   “嗷!!!”520和金毛犼同时发出了一声悲戚地哀嚎。   紧接着,520就哭了起来,哭得有种山崩海啸的意味:“踏马的踏马的踏马的我们做错了什么!不就是骗了光明神一下吗!用得着这样吗?我们倒贴功德值给宋磐敏买道具呢,我们连光明神给的神之祝福都没带走呢,我家稳如鸡冤枉啊!!!”   温如瑾没理会这两只仿佛天都塌了的小可怜。   他再次打开了排行榜,查看分数。   然后发现,执行者们的分数非常的骚气。有些家伙也不知道到底在考核世界里搞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骚事,明明轮回司本部的判断是任务完成,但是位面意识给他打了个19分,而对方申诉后,轮回司本部居然判定这样的打分是合理的。   那一边,520还在哭天抢地:“苍天啊大地啊,288名,这还玩个毛!垂拱计划要离我家稳如鸡而去了!根本无法一次性享受那么多的养老位面,我可怜的稳如鸡,功德值都白攒了……”   它哭一句,守静就“嗷”一句。   一唱一和,可有趣了。   温如瑾一边翻排行榜看其他宿主的分数,一边饶有趣味地听着这沙雕系统表演“系统班窦娥冤”。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打断这两只准备要水漫系统空间的家伙:“别急,还有得救。”   温如瑾发现,整个垂拱计划的排行榜呈现出了一种非常明显的波动趋势,以一百五十名为这个最明显的分水岭。   一百五十名之前的宿主分数估计每场都保持在85分以上,所以前边的宿主分数相差不远,排名变化快但宿主名单变动不大。而一百五十名后的宿主,估计开始摆烂了,鬼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东西。   最稳定的是前五十名,开局到现在基本没变过。   温如瑾当然是有机会的,位面意识可以打分,他也可以不满这个分数,进行申诉。   于是他翻开了自己的面板,在评分的下边,找到了[如您对此分数有异议,请按申诉键]的提示,点下了申诉键。   面板一下子弹出了一个提示窗口。   【“垂拱计划”共计十个考核位面,但执行者仅有一次申诉机会,您是否确定要申诉?】   【 [确定] [返回] 】   520咬牙切齿地说这一点都不合理,蛇精病的位面意识可不止那么三五个,凭什么执行者们只有一次申诉机会!?   温如瑾没理它,淡定地按了[确定]。   按下确定键后,连续弹出了好几个提示。   【轮回司本部已接到您的申诉,正判断申诉是否合理,请等待。】   【判定通过,本次位面意识打分存在不合理情况,正分配审核团队中……】   【审核专员A,已就绪。】   【审核专员B,已就绪。】   【审核专员C,已就绪。】   ……   【审核团队复查任务完成情况中……】   【审核团队已完成评分。】   【去掉一个最高分与一个最低分,得平均数为本次任务最终评分。】   【分数已更正。】   而后面板自动跳跃到了任务完成的页面,那里原先的60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86分。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六位面考核中,获得位面意识评分:86。此分数超过88.6%的竞争者!】   【目前排名:108。请再接再厉!】   520像是垂死的人一样,一下子就吁出一口大气。   “你怎么确定自己能申诉成功的?”   它最怕的就是温如瑾和那些骚天骚地的执行者那样,唯一一次的申诉机会直接白给,申诉了,结果轮回司本部判定打分合理,直接完犊子,连审核团队重新打分的步骤都进不去。   温如瑾笑了下:“很简单,我已经给出最佳解了,我毕竟只是欺骗了一下神明,惹怒了位面意识罢了,我有真正做错什么吗?”   520哑了一下:“还真没有!”   他的操作看着骚,而且乍一听似乎还特别的不地道,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难不成要委屈宋磐敏吗?如果要这样,那天理何在呢?   “最重要的是我没弑神。”温如瑾冷静地说。   没错,按执行者的见识和本事,弑神之后即使位面呈现更严重的崩溃状态,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将其稳住,只不过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与精力罢了。   一旦那样做,即使最后任务判断是已经完成了,那位面意识给他打个8分9分,申诉也毫无办法,因为他做“过”了。   温如瑾就是精准拿捏到了那个度,并且利用了唯一一次的申诉机会。   520幽怨地埋怨他:“不许我拿功德值去赌,你自己还不是在赌博。”   “你看我这是自愿的吗?”   ******   温如瑾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方位面的天道和上个位面的天道一样,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通常的流程应该是温如瑾找出了位面异端,完成了既定的执行者任务之后,再进入位面意识安排的身体中,完成“垂拱计划”的考核。   但是上一个位面直接没有给温如瑾身体就让他开始进行考核任务,而这个位面的天道,是直接开局就给了温如瑾身体。   温如瑾一开口,话都没说出来,就是一大串的泡泡。   他睁着一双呆滞的死鱼眼,无言以对地看着前方那些快活游泳的胖头鱼。   “什么胖头鱼,这可是整整一池塘的极品十二红蝶尾龙睛!”520说。   变成了极品胖头鱼中唯一一只金鲫鱼——草金的温如瑾:“……哦。”   所以在修真界里,变成一条凡人界的胖头鱼顶什么用?! 第188章 性转版葫芦娃   这似乎是一座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园林, 偌大的人工池引入活水,假山流水精美非常。   哪怕只是凡人界的东西,便是所谓的修士见了, 也得称赞一句了不得。   所以温如瑾不明白, 这一池子的极品十二红蝶尾龙睛,他这条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小金鱼是怎么混进去的。   “位面意识把你丢进去的啊。”520理所当然地说。   它唏嘘着,一副“你很幸运”的模样:“你看祂对你多好,一点也不像上一个世界的位面意识那么讨人嫌。”   “祂晓得修真界的‘一宗两门三派, 四家五教六阁’近日都会在这座最庞大最繁荣的凡人城池飞仙城筛选有灵根的子弟入仙门,专门把你从千里迢迢的山沟沟里丢进了这座行宫的池塘中呢!”   有一条漂亮精致的蝶尾龙睛,似乎察觉到了金鱼温和自个儿不是一个品种似的, 老追着他啃, 温如瑾不得不摆弄着自己格外修长飘逸宛如蝶翅一般的尾巴,和那条龙晴兜圈圈。   520说着这些屁话的时候,温如瑾刚好要钻进水中假山里躲一躲,闻言差点一个鱼头撞上了假山:“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么请问,这所谓的‘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 有哪一个派说了可以招收金鱼的吗?”   他现在踏马的甚至连妖修都不是啊, 就是一条纯金鱼!搞个毛线!   520思考了一下,忽然发现温如瑾说的很有道理,它心虚了一秒立即恢复理不直气也壮的丑恶嘴脸:“那也没有哪个门派明令禁止金鱼参加入门弟子考核啊!”   那踏马是因为从始至终就不可能会有金鱼去参加考核吧?   温如瑾:“……你把脸伸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520直接遁了。   唉, 金鱼温吐了一串泡泡, 痛定思痛地思索着要如何解决目前这个困局。   那个所谓的各大门派专门派人来这个城池择选有灵根的子弟的盛会, 他是必然要参加的, 不然任务地图和你所在地图不是一个地图的话,你根本无法进行任务,更别说要完成任务了。   但是他现在是一条普通的金鱼,都不能离开水……哪怕是让520立刻给他找到一个外援,都不知道赶不赶得上修仙门派的弟子择选呢。   为今之计,温如瑾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一边让520赶紧找找附近位面有没有他认识的大冤种,快点搞过来帮帮忙,一边让金毛犼先出来解决一下他现在的燃眉之急。   ******   一只迎风招展的大号金色毛毯从天而降,“beng!”一下地砸进了那静悄悄的湖水中。   须臾,一只健硕的金毛犼破水而出,它高高地仰着脑袋,紧闭着嘴,用四肢粗壮的爪子在水里刨了刨,成功上岸后,它立刻就地猛甩了甩身上的毛。   水到底甩干了没有它也来不及关顾了,只按照那只煞笔系统给的路线,动作迅如疾风,灵敏地跳上了行宫高大厚重的墙头,只身钻入了层层密林中。   而后,金毛犼一刻没停歇地朝着山下一路狂奔而去,身后留下一大串久久不停息的滚滚尘土。   “咦!?咦咦咦——”   正在努力搜寻外援的520忽然发出了震惊的鸡叫声。   温如瑾还来不及问它又在抽什么风,就发现了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这又是怎么回事?”   哪怕看不见来者的表情,温如瑾也能从这历来清爽如今却显得格外忍俊不禁的声音中,知道这臭和尚在嘲笑他。   缁衣芒鞋的青年男子拦下了那只狂奔的金毛犼。   而后,他弯下腰,与那圆滚滚、毛茸茸的大脸贴近,四目相对之间,他歪了歪头:“他在你嘴里?”   守静金色的大眼珠子眨了眨,感觉到温如瑾的鱼鳍在戳自己的舌面后,它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嘴巴。   于是乎,一只鱼鳍撑着金毛犼的舌头,一只鱼鳍扒拉着金毛犼上边尖牙的金鱼温,就与某眉清目秀的和尚来了个面面厮觑。   和尚瞅着它这睡醒了的美人鱼掀开蚌壳床的模样,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闭嘴吧你!”金鱼温勃然大怒,鱼鳍猛地往外一甩,划拉出混着池水与金毛犼的口水的水珠,径直地击向了对方的面门。   和尚笑得前仰后合,灵活躲避了它这毛毛雨都不如的攻击。   “哎呀哎呀,”死和尚虚假地感慨着,眉心那点朱砂在这张笑意盎然的脸上,越发灼灼逼人眼,“你这个讨厌鬼,怎么遇见我的时候总是那般倒霉呢?”   他还记得上回,这家伙惨兮兮地变成了一只刚化形的人参娃娃,被一大波修士追杀着,那时候他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一路往山下狂奔,正如此刻这般……又是往山下狂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如瑾怒目而视:“可怕你缺德成什么样了,你的佛祖知道你这么欠吗!?”   和尚摆了摆手,一副“我不笑了”的模样,但他从喘着气、吸着气的表现,可想而知他憋得有多辛苦。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止住了自己狂笑的冲动,伸手准备把温如瑾捞出来。   结果和尚刚抬手探向金毛犼,不是很信任他的守静就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金毛犼一个紧张,喉咙肌肉收紧,“咕隆”一下,它嘴里含着的水直接被它吞了下去。   温如瑾猝不及防地也要跟着那水往金毛犼的喉咙里滑下,他一个金鱼瞪眼:“静静!”   瞬间反应过来的金毛犼猛地一收喉咙,企图制止住温如瑾下滑的趋势,结果金毛犼被鱼鳍鱼尾划拉了一下,喉咙一痒,它猛地咳了一声。   金鱼温瞬间就从金毛犼的嘴里,弹射了出去。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哦不,温如瑾全程睁大了自己的死鱼眼,冷漠地听着和尚无法自控地发出山崩地裂的笑声,与520在系统空间笑到墙裂的狂笑。   “噗嗤。”他没有落在泥泞的地上,而是落在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的手心里。   不大不小,鱼身恰好陷入和尚的掌心。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和尚努力地忍了忍,“我给你找找我祖传的金钵。”   温如瑾干巴巴地在他的手心里咸鱼打挺:“你有个鬼的祖传!”   ******   无论如何,在这样的境地里,遇见相识的老友,是一件继位幸运的事情——哪怕你的老友是个大冤种!   最后,眉目舒朗清秀若远山溪水的青年和尚,一手掌心向上,稳稳地托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金钵,金钵中盛满了干净的山间河水,水中有一条漂亮精致的金鱼。   和尚带着他的金毛犼下山了。   “和尚,你怎么在这个世界?”金鱼温问。   这是巧合吗?这巧合也太巧了吧?接下来的几个考核世界,他都可以拥有这样的巧合吗?他的要求也不高,冤种好友就没有必要了,他家那两个狗徒弟还是可以奴役一下的。   “不巧,我专门为你来的。”和尚莞尔一笑,“先前答应了要帮你,没赶上,便提前来了这方世界。”   “你怎么知道我会接到这个任务,据我所知,我们的考核世界的随机的。”   “祂说的。”   温如瑾:“……”看来这个随机只是指对宿主而言,对位面意识而言他们这些宿主是大白菜,任挑任选的。   “你这么急着下山,连让金毛犼叼着你的法子都想到了,这是准备做什么去?”和尚问。   温如瑾随意说了一下情况:“所以我是打算让静静去那些仙门招揽地卖个萌,看看能不能被哪个慧眼识才的冤大头捡回去,至于进入仙途化形什么的,之后再说吧。闯进修真界,走好后边的路总比留在凡人界要简单的多。”   “你到是想得开。”和尚挑了挑眉,不禁想到:他向来是当机立断的,哪怕倒霉悲催地陷入各种奇葩的境地中,也从不怨天尤人,而是谋求绝地反击。   “走一步算一步嘛!”金鱼温甩了甩鱼鳍。   哪怕鱼脸没有表情,和尚也能猜到他那坚韧乐观的心态。   ******   温如瑾这次的任务不太好做,因为他的任务对象——位面异端,根本就不止一个两个。   哦不,这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这甚至不是个位数的问题,这是三位数乃至四位数的可怕数据!   也就是说——这个修真界已经被穿成筛子了!   如果没有外援的话,鬼知道一条金鱼要怎么满天下地把这些奇奇怪怪,零星遍布九个大陆的位面异端给网□□净?   温如瑾很快就发现和尚比自己提前进来的好处了。   倘若是他主动求助于这和尚,和尚过来这个世界是以被考核的执行者的外援的身份的话,那么和尚自己的私人储物也会跟着受限,只能取用一样。   也就是说,如果是温如瑾让这和尚过来,那么给他取了金钵装水的和尚,就无法再动用自己的任何东西。   哪里像是现在,这和尚比温如瑾还提前进来,也就是说在考核任务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在这个位面了,那他没有执行者外援之名头,却又超大型外挂之实质!   就比如现在,和尚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到你的任务,你看看她们。”   他一挥手,眼前就出现了七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她们分别穿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同款纱裙。   温如瑾:“……这是打算拍七仙女,还是拍性转版葫芦娃?”   作者有话说: 第189章 鱼施主   面容清俊的和尚漠然地盯着金钵中的金鱼, 冷不丁地问:“你为何不干脆说这是七个小矮人的性转并长高版呢?”   温如瑾:“……主要是我没想到你能骚到这种程度。”   眼看着那和尚眉峰一挑,就要发作,生了怕这家伙一生气就把金钵直接往下扣的金鱼温, 立刻就遵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金科玉律。   “你怎么找到那么多异端的?这一路肯定很辛苦吧?真是谢谢你了, 太麻烦你了,你是我亲兄弟!”   众人只见那金钵中的水波疯狂的荡漾着,似乎是里边那条鱼在狂吐泡泡,可那七个红橙黄绿青蓝紫的美人都听不懂温如瑾的话, 她们各自瑟瑟发抖地像是冬天里刚破壳不久的小黄鸡似的,挤挤挨挨堆在一起,时不时地偷偷抬眼看那和尚一秒, 又立刻像是目触到什么恐怖的恶鬼似的挪开了视线。   这片诡异又寂静的氛围中, 唯有金毛犼是怡然自得地,它还在心心念念想要看看自家铲屎官在金钵中的样子,两只前蹄一下又一下地扒拉着和尚的衣袍,可惜了它脖子死命拉长又拉长, 也瞅不到金钵里头的情况。   倒是和尚本人,对于温如瑾这毫不走心,甚至算得上是写满了敷衍二字的赞美, 他只回复了一个:“呵。”   不错, 倾情演出这七个小矮人的性转并长高版的七位美人,都是温如瑾的人物名单上的异端,而且都是穿越的,温如瑾翻了一番, 发现她们的名字还是挨在一块儿的, 像是前后脚穿过来的, 又像是在穿越之前本来就有所联系的。   不过具体如何温如瑾并不在乎, 由于这个修真界实在是被穿成了马蜂窝了,他也被特别允许核对过身份后,不需要一个个地探查这些异端的过往并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做出审判,而只是需要将她们送往轮回司的中转站即可,会有专门的审核人员对他们进行相应的审核,之后是惩罚亦或者是奖励,将有他们的原位面处理。   这样一来,温如瑾的任务就轻松多了。   于是乎,温如瑾的神识在那七个女子的身上探查了一圈,确定她们确实就是浩浩荡荡的穿越大军中的七员后,便一挥自己嫩呼呼、短短又小小的鱼鳍,清冽的白光一闪,他直接将她们都丢到了轮回司的中转站。   咦?金鱼温歪了歪脑袋,奇怪,光束运输只是像是UFO一样的画面而已,她们何须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   不过这疑惑也只是在温如瑾的心头闪过了一瞬,他很快就被转移了目标,打开自己的任务面板,看一看人物名单。   果然!现在已经有七个名字都被画上了一条横线,并且颜色的光亮直接熄灭了。   在这个页面的右上角有一大串数据,斜杠的左边显示已完成人数为:7。   ******   刚一进入这个世界还不到一天呢,温如瑾就已经完成了七个名额,虽说七个人对于那数以千计的异端大军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但他这也不是刚开张嘛,凡事开头难!   和尚继续领着金毛犼,手托着金钵下山。   这一路,风景秀丽如花,烟云浩渺似雾,金鱼温就像是个人似的,鱼头探出了水面不说,还直接越过了金钵的边缘往外看,他用鱼鳍撑住了金钵边缘,就像是泡温泉的人靠在池子边缘,手臂耷拉在岸边,手肘撑着实地那般。   “你要缺水了。”和尚皱了皱眉,另一只手撩了一点水浇到了温如瑾的鱼头上。   温如瑾的死鱼眼露出了沉思的模样:“不对呀和尚,那七个女版葫芦娃看你的眼神不对……”   刚刚他动手的时候,虽然懒得和她们解释什么,直接将人送走,但按理说,她们不至于惊恐到那种程度吧?那样惊悚到似乎人都要挣脱这层皮跳出来的模样,天真无辜的小朋友看到夜半湖泊中唱戏的楚人美也不过如是。   所以温如瑾合理怀疑,她们不是在害怕他,而是和尚在之前做了什么东西,怕不是把人家胆汁都吓出来了?   和尚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步履平稳又悠闲地下山。   金鱼温瞅了瞅他:“你不会对人家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可别这样啊,任务对象心里出问题,轮回司是要给她们心理辅导的,虽然不花我的钱,但是会延迟我的任务评估。”   “我能对她们做什么?”和尚挑了挑眉。   这说得倒也是,这和尚看美人,和看路边的大石头,茅坑的屎壳郎也没什么不同,众生万物皆虚相。   “那你说说你怎么遇上她们的?”说到这个,温如瑾就又开始狐疑了起来,“话说,应该不是你主动找到她们的吧,你会那么好心?专门帮我揪出位面异端?”   “确实不是我主动找她们,是她们主动撞我手里了……”   从和尚寡淡如白开水的叙述并忍不住翻阅了一下异端介绍后,温如瑾终于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红橙黄绿青蓝紫的七仙女,在她们的原位面中是一个宿舍的,因为臭味相投爱好相同,她们的关系特别好。   她们都已经厌倦了平静无波寡淡无味的生活,喜欢进行冒(作)险(死),周末相约探访鬼屋什么的都是小事,寒暑假就爱搞什么横跨无人区!挑战自我,零设备登顶万仞山!   众所周知,不作不死,越作越死,她们终于以身献给了未开发的荒山中的野生动物,最后还拖累了不少救援人员。   当然,她们好运地没死,而是被这个已经四处漏风到搞笑的程度的位面给吸了进来——穿越了!   这几个人是魂穿,穿过来就是一个小家族的七姐妹,在这个修真位面的某个小城池,这七姐妹还是有点名气的,不仅因为她们的家族,她们的美貌,更因为她们各个都是双灵根!   眼看着很快这七个人就要走入修真的康庄大道,被修仙门派吸纳,熟读各类言情小说的她们却觉得这样太过“平平无奇”,一定触发不了什么刺激的剧情,于是她们一同背叛了家族,加入了臭名昭著的万魔宗。   万魔宗的女魔修们有一部共同的修炼心法,长话短说,这部心法的精髓就只有四个字——采阳补阴。   于是乎,这一日,刚把心法消耗完毕的这七姐妹就准备开启自己圈圈又叉叉的快活修炼之旅,她们的目标是一行被修真门派们刚派下山历练的新兴子弟。   可惜了她们的好运没有持续下来,刚要得手了,就遇上了一个讨人厌的秃驴!   ******   “所以你救了那些下山历练的大门派的子弟?”温如瑾问。   感觉脑壳干巴巴的开始难受,他放弃了看风景,一把潜入了水中,吐了一串泡泡。   听到他的问题,和尚居然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些疑惑,又在疑惑之后变成了恍然:“哦……也许不能算吧?他们都被捆起来了,我见这几个女子有不对,想起了你的任务,就带着她们走了,至于其他的人……我没有留意。”   跟在他身边晃晃悠悠甩尾巴的金毛犼闻言,浑身一震:“吼!?”所以你没给人家松绑!?   和尚格外“慈祥”地低头看了它一眼,温和地说:“约莫是吧。”   温如瑾:“……”尼玛的大好善缘弃之如敝履!   不过,细思下去,温如瑾就觉得有点惊恐:“和尚,他们只是被绑起来了?没被下药吧?该不会被下药了又被绑着,差点就要失去那该死的元阳,好不容易看见你如同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结果你却直接目不斜视地走掉了?”   和尚:“……约莫是吧。”   “绝!还得是你!”就算是变成了金鱼,温如瑾也忍不住举起了自己的鱼鳍,费尽千辛万苦想给他比划出一个“顶呱呱”。   和尚没有一丝一毫地不自在,满脸如同圣父一般圣光普照世界的慈悲:“我偶然救下他们,是缘。救只救了一半,是缘尽了。”   尼玛的这歪理你自己听着,你信吗?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转了转佛珠,转移话题,“我原先打听到了些许的消息,对于你现在的情况,我准备去找一下那些能炼出化形丹的炼丹师……”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那伙小可怜是不是还活着吧和尚?”金鱼温有气无力地肚皮朝上浮在了水面。   ******   也许温如瑾不应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求和尚带着自己去救那群人。   天知道,和尚原路折返到目的地的时候,连那个即将成七对十三的好戏的山洞都不进去了,原因无他,怪异的腥臊味太重!   金毛犼都被这味熏得炸毛,四只大毛腿蹬蹬往后跺。   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山洞,耳畔有风送来些许男子忍无可忍的怪异的泣音和低喘,和尚的脚步随着金毛犼一块儿往后撤,他甚至转佛珠的手速都加快了不少。   然后,只听得他佛法无边地来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鱼施主,我就不进去了,你且独自去救人吧。”   温如瑾怒目而视:“我倒是也想自己就能去救人啊!”   作者有话说:   和尚:缘,妙不可言。   —————————— 第190章 修真版医闹   鱼施主最后也没能自个儿一条鱼就进山洞救人。   而且, 以温如瑾对这和尚的了解,他虽是个阿修罗,但行走万千世界, 万丈红尘中跋涉而来, 不至于不近人情到这种程度。   温如瑾怀疑他不是“无意”地忘记了这帮还没有被完全救了的人,而是“有意”地选择了忘记他们。   以温如瑾对自家好兄弟的信任,他不仅不会不理解和尚的行为,更不会当头就要诘责他。比起前边这两个冲动又无脑的行为, 温如瑾更想知道这帮子人又做了什么,导致和尚选择性眼瞎到连松绑都没给松。   最后,在金鱼温无声的死鱼眼的灼灼注视之下, 满脸圣洁与悲悯的和尚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暂停自己的装死。   和尚意念一动,远处山涧的河水剧烈动荡了起来,紧接着,河水冲天而起, 空中凝聚成游龙。   水作的游龙长啸一声,便一头扎进了山洞。   涛涛河水倒灌山洞,终于在顷刻之间将那些怪异的气味都冲淡, 连那些不堪入耳的无意识的小猪哼哼声都被生生打断, 转而变成了惊慌失措的溺水的咕噜噜噜,咕噜噜噜。   十三个年龄从十六七到二十六七不等的,穿着统一衣袍的男子被河水狠狠冲刷了一遍,并被河水倒冲出了山洞。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这是发生了什么, 只见刹那之间有十几道凌厉的金光炸起, 恍惚后, 他们就已经恢复了自由, 脚下是泥泞的土地与破碎的低阶法器捆绑麻绳。   好一会儿之后,这群人似乎才终于整理清楚了思路和现在的情况——霸道又卑劣的药性本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又被这涛涛河水刷了个干净,他们狼狈是狼狈了些许,但终归保住了一条命。   而救命恩人,便在眼前。   其中一个长相最是出色的青年像是作为代表一般,走到了和尚的面前。   他扫了一眼和尚脚边那只金光闪闪浑身毛发蓬松的妖兽一眼,没看出是什么品阶什么品种,见它外貌不错,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什么养来解闷的,至于那金钵里的金鱼,他只当做是这奇怪的僧人怪异的爱好。   青年举止得当地行礼,语气诚恳:“在下孟阳朔,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温如瑾有些惊讶,道谢肯定是要道谢的,但这不到三十个字的口头致谢怎么看都格外的敷衍吧?就介绍个名字?来历呢?师门呢?怎么回报呢?不说要给点什么天材地宝,至少也要意思意思一下邀请救命恩人到自己的师门作客什么的吧?   一人一鱼一犼组成的奇葩小队中,唯一一个会说人话的和尚似乎没有发觉对方的虚假,他闻言只满脸淡淡,笑意清浅如风拂细柳:“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好在诸位未有性命之忧。”   说到这个,孟阳朔的眼神倏地就变了,他的表情是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哼!那七个妖女,竟敢如此折辱我们师兄弟,千人压万人骑的婊子,真该千刀万剐!”   金鱼温:“……”   金毛犼:“……”   好像确实有什么不太对劲。   和尚依然只是满脸的宁静,垂眸敛目,佛珠慢转,看不出喜怒。   那孟阳朔和底下一大群空有长相的师弟们狠狠言语发泄了一通后,终于又有人想起了完全无法融入差点被圈圈又叉叉的一行人的一人一鱼一犼。   孟阳朔立即露出了貌似关心的表情:“先前那七个妖女,都冲着前辈你去了,我等还忧心不已,那时不知前辈的厉害,还以为前辈会不敌诡计多端的妖女,思及前辈有可能……遭遇不测,我等真是五脏俱焚!”   你觉得你那满脸的虚情假意和不怀好意,是垂着眼眸的和尚看不见,还是拥有了一对死鱼眼的金鱼温看不见,还是两只大眼珠子紧紧盯着你的金毛犼看不见!?   温如瑾:“……”啧,失策了,应该让和尚带他先去找一下那什么能炼出化形丹的炼丹师的。   话说,这伙人该不会是见和尚生得好看,妖女又图男色,故意祸水东引吧?   温如瑾瞅了和尚一眼,鱼鳍不紧不慢地摸了摸鱼下巴,姿色么这和尚确实是有的,哪怕那光头再光亮也阻挡不住他的好颜色,但是他有点难以想象,要是那红橙黄绿青蓝紫真对和尚起了什么心思,究竟会遭到怎样的“惩戒”呢?   咦,好像破案了!   怪不得这群女版葫芦娃看和尚像看魔鬼,持续性的惊恐万状。   ******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和尚终于抬起了眼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那群兀自愤愤不平的男人。   孟阳朔脸色有些不好:“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和尚目光平静若深潭一般地看着他:“她们心怀不轨是因,尔等色迷心窍亦是因,这以命消受美人恩的恶果,岂能尽算他人之过?”   金毛犼看着和尚,歪了歪脑袋:“嗷哦哦~”这是不是那什么,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肉眼可见,这只金毛犼应该是跟着系统520修习了不少时间的《轮回司版歇后语大典——持续更新》。   “傻孩子,”金鱼温扬了扬自己的鱼鳍,往金毛犼头顶滴了一滴水,“这叫双向奔赴。”   低情商:周瑜打黄盖。   高情商:双向奔赴!   和尚这话一出,那十三个男子脸色巨变,然而领头的孟阳朔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懒散转身的和尚倏忽射来的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这眉目清绝的和尚,明明嘴角始终绽放着一丝微微然的笑意,似垂怜、似悲悯,是慈悲无边,可他的眼神却那般骇人,里头仿佛掀起了尸山血海,杀戮无尽。   在这一刹那,孟阳朔感觉自己整个神魂都震荡不止,眼前这似乎不是佛子,而是披着袈裟的修罗恶鬼!   只一瞬,他就读懂了这个眼神——再废话,他不介意将他们师兄弟十三人一块儿“超度”掉。   人的本性是欺软怕硬,兽性永远会在关键的时刻做出看似没有尊严,实则能最大限度保住狗命的选择。   就比如此时此刻,孟阳朔不仅不敢出一言质问和尚,反而是自己被吓到肝胆俱裂后,有些失魂落魄地不断后退。   ******   “没意思,真没意思,”温如瑾的尾巴啪啪啪地拍打水面,口吐宋磐敏的经典台词,“居然不上来骂你几句,再让你给我们静静表演一个天下红雨。”   “嗷?”什么是天下红雨,下雨就下雨,为什么会下红雨?   “红雨就是他们血管里流动着的东西。”和尚笑容慈悲地说。   温如瑾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这个修真界的风气来:“那几个都是小门小派的吗?”   虽然说看到一伙烂人,就怀疑整个社会风气不好这有点上纲上线了,但俗话说得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再说了,这群家伙身上的穿着,温如瑾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破落门派,更像是一些说得出名号的名门正派才能分发得起的东西。   打个比方,你去了某个国家,看到一群烂人,然后你发现这群烂人居然是这个国家名气与实力公认TOP3世界著名高校出来的,你很难不怀疑这所高校的风气,你很难不联想到这个国家教育方面的风气……紧接着,这么风气拉胯的狗东西都排得上名号,这个世界的风气就不太对头了。   “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和尚轻笑了一声,“他们是四家中最后一家琼花庄孟氏的嫡系子弟,哦对了,那位孟阳朔,还是琼花庄这一代的天骄。”   温如瑾:“……天骄名声被害!天骄二字含金量出现跳崖式暴跌,啧!”   那琼花庄孟氏,以设计法衣精美不落俗套最为有名,深得女修喜爱。通常琼花庄设计的法衣,最后还会送三派中精通于炼器的神锻派进行炼制,倘若尤嫌不够,还可再将法衣送往阵法冠绝当世的衡轭岛为法衣布下层层阵法加持。   琼花琼花,孟氏族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修炼心经,是其早已坐化百千年的老祖撰写的,而这老祖是女的……历来阴盛阳衰的琼花庄,最是优待男儿。   故而那孟阳朔格外的傲气!   温如瑾沉默了,忍不住怀疑,这孟阳朔究竟是虚情假意连来历都不给救命恩人说,还是这厮傲慢的觉得整个世界就不应该有人会不认识自己?   算了,多思无意,抛掷脑后吧。   ******   和尚口中的那位能炼出化形丹的炼丹师——陈守规,是这片大陆鼎鼎大名的医修丹修双担王者,如今他已经是封顶的九阶炼丹师了。   按理说一条小金鱼很难从他手中搞到化形丹,说实在点,温如瑾找到这个人都有些难度。   不过,现在不是有了和尚嘛!   他们先是去了丹鼎派,没找到这位炼丹师,正准备又拐道去看看这厮是不是到药王谷作客去了,便见丹鼎派与药王谷的人成群结队,一大帮人仿佛要去街头火拼那般,气势汹汹地北上。   “那该死的魔头!竟敢如此折辱陈丹师!”   “他那男姘头早就已是强弩之末,药石罔效,有今日之后果,还不是他自个儿作的,要给人下毒种蛊,如今倒是深情了起来,说什么医不好,便要杀了陈药师,屠了我药王谷与丹鼎派,简直岂有此理!”   “丹鼎派与药王谷向来是一家人,我等北上寻剑宗剑尊出关,便不信了,还救不回陈药师!”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好苏哦,医不好就要屠人两个满门,那我的化形丹可怎么办?   和尚:你说什么?   稳如鸡:好苏哦!好帅哦!   和尚:说心里话。   稳如鸡:马德制杖,狗头都给打碎!   ———————— 第191章 中秋节快乐!   温如瑾从金钵中探出了脑袋, 鱼鳍撑着光滑的金钵边缘,看着那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数架庞大的飞舟,继而飞舟消失在了天际。   按理说陈守规这样一个医丹兼修并都成就不凡的修士, 这片大陆就算不能说他已经完全可以横着走, 也得说正常人都不可能去惹恼他,因为无论是丹药,还是医者,都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存在。   当然, 冲医生挥舞屠刀的煞笔根本不是正常人,更不可能讲理。   那么,所以说, 他的化形丹……   金鱼温默默看向了沉默立在原地的和尚。   和尚估计是希望他早点化形的, 虽说拖着个装了大半水的金钵也说不上多么疲惫,但是这一路走来温如瑾总能感应到各种各样或是穿越或是重生或是异界入侵之流马前卒的东西存在,而他察觉到了……那和尚就得动手。   比起自己动手,和尚更愿意一劳永逸地给温如瑾找到化形丹, 让温如瑾早点化形,接下来所有的事情温如瑾都可以自己去做,而他嘛, 则自由自在地可以满世界进行自己的“超度”大业。   眼看着这化形丹就不太好弄了, 温如瑾思考了几秒,说:“要不然,你找个天材地宝的药性大典给我,再抓上那么十来只有代表性的妖修, 我自己研究研究, 很快就能弄出化形丹了。”   “我还是觉得打上天魔域会比较快。”和尚露出了一抹“核善”的笑容。   开玩笑, 平日里他倒是不小瞧这个自诩是他兄弟的损友的本事,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放着进度条已经满百的陈守规,反而让这只金鱼去从零开始研究,他是傻了才会这么做!   “嗷!”小爷也觉得他说的对,我们去把那个什么丹师抢过来让他给你炼丹。   “嗷呜~”铲屎官你不是一直想当咸鱼吗,现在就可以当咸鱼了,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温如瑾吐了一串泡泡,“没有数不尽数还在不断增加数量的异端,和这方位面暂且没能摸到实处的任务,一起压在我的鱼头上的话,我会更高兴。”   守静疑惑地抬起爪子扒拉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它总感觉铲屎官嘴上说高兴,其实好像不是那么高兴?   ******   陈守规,医丹兼修,双项成王,已经是丹鼎派和药王谷共同的招牌人物。   他这一个被抓,辅修入道、总体作战实力远不如人的丹鼎派和药王谷就不得不北上前往剑宗求救。   剑宗,则是这片大陆首屈一指的庞大宗门,以一剑破万法的狂战称道于世。   剑宗堪称是这片大陆的战力珠穆朗玛峰,哪怕是天生魔物有天赋神通各种加持,也不一定打得过这群以战止战,以剑入道的剑修们。   也正因如此,剑宗是这片大陆名门正派的魁首。   陈守规被魔头抓走不说,性命还堪忧,这种情况找剑宗绝对没错。   温如瑾看那群气势汹汹满脸悲愤的药修和丹修们,好似恨不得能直接惊动剑宗那位闭关八百年未曾露过脸的剑尊出面一样,这位当世第一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把那个医闹的魔头灭了都算是小事,怕不是得涤荡一遍近些年才恢复了些许的天魔域?   “吼吼吼!!!”不用什么剑尊,我们就能把那个炼丹的救回来,给你炼化形丹!   温如瑾感动地滴了一滴水给金毛犼:“我们家静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毛孩子。”   守静闻言忍不住昂首挺胸,大毛脸上满是得意。   只有和尚露出了不忍细看的模样。   ******   丹鼎派和药王谷的人背上去剑宗了,而商量过后,和尚反而带着温如瑾和金毛犼南下去天魔域。   由于要赶时间,和尚这次没有像是从前那般气得温如瑾牙痒痒地非要以脚步去丈量土地,他难得“斥巨资”给自己买了个南下的飞舟的客位的坐票。   身为一条金鱼的温如瑾和金毛犼一样,都算作是和尚携带的灵兽妖兽,无需另外购票,可他不明白……   “拜托,你这票是买给你自己坐的,你用得着对自己这么抠抠搜搜吗?”温如瑾简直不忍直视。   摇摇晃晃的小飞舟,周遭是嘈杂的人身,风尘仆仆且身上毫无标识的修士一看就是兜里没几个钱的散修,而这样老旧却还坚强地在前线服役的小飞舟的票价,也是肉眼可见的便宜优惠,哪怕是小飞舟的二楼的隔间,也恐怕舒适不到哪里去。   被金鱼温嫌弃,和尚却半点没有囊中羞涩的局促,他反而一脸风轻云淡地眺望着远方的云卷云舒,叹息了一声:“可若不是你们强烈要求,我本是可以走过去的。”   走走走,又是走,你怎么不一路磕头磕过去!   温如瑾不仅怀疑人生,也在怀疑这和尚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要攒点什么东西。天可晓得,这家伙甚至连武器都是手腕上挂着的佛珠,而这佛珠嘛……自打温如瑾认识他以来,少说也有上万年了,也不见他换过。   而且他永远不会像是电视剧里那些得道高僧那样,一身金光闪闪的袈裟什么的,灰扑扑的僧服和缁衣是万年不变的特色。   无论在什么世界,他从来没怎么花过钱,不用吃,不用喝,不用住,不用行……吃喝便是直接西北风,哦不对,是什么花露水,天地精华,日月精华,灵气等等就足以应对,住宿完全没必要,估计他压根没睡过觉。   出行嘛,全靠十一路公交车。   温如瑾的金鱼呆脸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模样:“你是阿修罗,又不是苦行僧,你就不能降贵纡尊地看一看那些阿堵物,哪怕不用看,随便攒点也好啊,至少游历三千世界,也让自己舒坦点?”   “贫僧当然并不热衷苦行,”和尚挑了挑眉,满脸‘你在说什么不着边际的傻话’的表情,“贫僧又何曾拒绝过舒坦?”   咦!?说的也是哦,这家伙从前花他的钱的时候,可是眼皮都不会动一下的!温如瑾郁猝了:说到底,和尚他其实不是穷,是抠搜吧!?这个化缘的钵,是金的呢!   温如瑾无语地翻了个鱼眼,直接潜入水中,他现在完全不想理这死和尚了。   不过,在水里没啥力气地随意游了几下,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魔头,有个男姘头的魔头,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那个盘腿打坐念经的和尚眼睛都没睁开,理直气壮地回答。   占据了狭小床榻另一半的金毛犼,原本正下巴抵在自己的爪爪上,昏昏欲睡,闻言一下子惊醒了,它猛地抬头看向那一脸圣洁不染纤尘的和尚,有些不可置信:“嗷?”你不知道是谁,怎么带我们找到陈守规?   和尚缓缓睁眼,冲它微微一笑:“等我到了天魔域,一个个超度……问过去,不就知道是谁了么?”   守静:“……”所以它不信任这个和它家铲屎官的不着调有的一拼的臭和尚,是有原因的!   金毛犼那圆滚滚的金色大眼珠子一瞪,白胡子颤颤了几下,它愤怒地冲和尚大叫:“吼!”等你超度过去,那剑尊都出关了,我们还怎么绑走炼丹师!?   温如瑾:“……”静静原来你是打算把人家绑走的吗!?   这只毛孩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   最后的最后,为这个家……为这个奇葩小队操碎了心的金毛犼,选择了自己独自出门去小飞舟的大堂和休息与用餐等地走走,打探消息。   “一只连人话都懒得学的金毛犼,居然要为你去人群中打探消息。”和尚一脸唏嘘。   金鱼温这会儿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是白眼翻多了:“别小看我们静静好吗?”   “不是你一直将它当做是婴孩一般养着么?”   既如此,他哪里会想到这只金毛犼还会突然那么“独立”了起来。   哦不对,仅仅说是独立,也不足以形容它,看它出门前那格外凝重又沉重的表情,它似乎还有点把他们两个人都当做是不靠谱的愚蠢的凡人来看待,把自己代入了要撑起一个家的封建大家长了似的。   这也太有趣了,令人哭笑不得的同时,又令人感动。   “是当孩子那样养着,但实际上它这年纪确实就是小孩子啊,”金鱼温理所当然地说,“话说和尚,我们这样一路逮那些异端也不是个事儿,虽然完成人数在上升,但是总人数也在上升……”   这也是和尚烦心的事情,这个世界在源源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异端进入,哪怕是他和温如瑾这一路都逮了不少了,也不见得总体异端的人数下降。   这并不像他超度那些魔物,超度完了,那就是完了。这就像是那只金灿灿的毛孩子先前忍不住吐槽的那样,西瓜皮揩腚——没完没了。   “还得找到问题的源头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位面的稳定性太差了,怕不是某一天祂扛不住就会直接开摆。”温如瑾探出了水面,“你有什么想法不?”   和尚漫不经心地转了转佛珠,不答反问:“你想如何做?既已答应助你一次,我便不会推脱。”   “此间事了,我们去一趟天机门。”温如瑾说。   “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为首是剑宗,两门便是天机门和自在门。   虽说剑宗是公认的正道魁首,但实际上,这片大陆最神秘的却是天机门。   传言天机门代代门主皆为天命者。   天命者,即是身负天命的超凡之人,他们能探赜索隐,极往知来,吉凶祸福笑谈之间。   作者有话说:   守静:小爷为这个临时搭建的家操碎了心。   ——————   宝贝们中秋节快乐呀!   祝所有的老师们,教师节快乐!   这章给天使们发个小红包,十二点后大白统一发出,么么~   —————— 第192章 大号的异端   金毛犼出门后, 先是撑着前肢伸了个懒腰,再舒爽地抖了抖浑身蓬松的毛发,紧接着它尝试去控制身躯的大小, 再一眨眼, 健壮的大金毛消失了,原地只有一只刚出壳不久的小黄鸡大小的金色毛团团。   哎呀呀!520说得对,它真的可以控制自己的体型,不过只能变小, 不能越过原体的型号直接变成超大号,否则会遭受反噬。   变小好,小了才好隐藏自己, 挤进人堆打听消息。   精神抖擞的金色毛团, 昂首挺胸地一溜烟迈着四条小短腿滴溜溜地离开了原地。   而那破旧狭小又逼仄的隔间内,要不是和尚提前按照温如瑾的意思布置了简易的隔声禁制,只恐怕他两胆大包天决定要去天机门“到此一游”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飞舟了。   “听闻这天机门最是神秘低调不过……”和尚无动于衷地转了转手中的佛珠,转到了那两个清凉又特殊的触感后, 他那清俊的白面皮上,就忍不住绽放出一丝丝清浅的笑意。   纵使这笑并不像他平日里面对不知自家底细的陌生人,恍若圣父似的笑得那般明显, 但唯有此时, 他的笑意是真心的,愉悦也是真实的。   温如瑾当然知道他这是因为什么,他倒是很想给这臭和尚表演一个“不屑的撇嘴”,但可惜了, 金鱼这嘴圆圆的, 可以努出来, 却做不出撇嘴的动作。   “低调低调, 低调到所有人都知道他天机门低调,事出反常必有妖!”温如瑾可最是轻蔑于这些小手段了,左右其实质都不过是营销罢了,谁还不知道这事儿?   当然,一般人营销也不过是营销一下自己的贤德美名罢了,这天机门营销的嘛就不是普通人敢去营销的,就像是《大唐双龙传》原著里那样,在一个古代的皇权社会,“慈航静斋”打着“代天择主”的旗号,螃蟹上岸——横行霸道于世。   这个天机门,就是在大能遍地走,修士多如狗,逆天而行家常便饭的修真位面,自诩“天命系于一身”,其口号霸道猖狂到堪称魔幻,什么“勘破天道万法”,什么“通天晓地”,什么“天下太平,天机不出”,什么“天机现,灭世灾”……   总而言之就是,他们天机门很牛逼,所有人生存的基石——这片大陆都和天机门息息相关,他们天机门是这方位面的守护者,一旦出现什么将会毁天灭地的事情,天机门必然要出来力挽狂澜解决危机。   所以天机门战力远不如剑宗,对整个正道仙门的贡献也远不如剑宗,可它依然超然于世,傲气凌人。   ******   “所以现在为什么天机门还是没有出世呢?”温如瑾的声音裹挟着一丝冷笑的意味,“这个世界要被穿成筛子了,它现在稳不稳,‘天命系于一身’的天机门门主,传说中的天命之人,他不知道?”   按照逻辑,这大名鼎鼎的天机门不应该完全对目前位面的情况没有丝毫察觉才对,但他们确实表现出了这副模样。   那么,要么这个天机门是个花架子,名声全靠一张小嘴叭叭叭吹出来的;要么,他们是知道而却当做不知道,亦或者——根本上这事情就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前者的话很难成立,追逐大道的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要真能一点本事都没有,全靠一张小嘴叭叭就能叭到天机门这样的地位……那温如瑾都不用过来做任务了,这世界早就完犊子了。   所以情况只能是后者,温如瑾现在在好奇的就是,天机门究竟是哪一种?知道了无能为力?知道了还在暗暗做一下不为人知的努力企图凭靠一己之身力挽狂澜?还是直接就是罪魁祸首?   “何必想这么多呢?”   天色暗了下来,和尚摸出了简陋到门都没有的小柜子里头的破旧灵灯,弹了一点灵力过去,点亮了这狭小的空间。   那人手持灵灯,回首看了过来,灯的暖光驱散了黑暗,在他如玉一般的脸庞上晕染,那些小说里描绘的不染纤尘、圣洁无比、充满神性的佛子,仿佛忽然有了一张确切的脸。   但这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因为这和尚说:“我们直接杀上门去,我随手超度几个,你想问便问,一切不久迎刃而解了么?”   温如瑾:“……你考虑过加入剑宗的锻体锋吗?”   失去你,是那群战斗狂魔的损失!   ******   金毛犼回来的时候,依然是那副毛团团的模样。   它毛发浓密又蓬松,四只腿完全笼罩在毛发中,滴溜溜地走在路上,就仿佛是在自主滑动一般,可爱极了。   和尚惊讶地见它从木门破洞漏风处直接钻了进来,然后抖了抖毛,它跳上了那唯一一张四条腿长得参差不齐的小木桌,扒拉在金钵的边缘看金鱼温。   “嗷?”小温温你睡了吗?   温如瑾吐了一串泡泡给它看:“没呢,来,说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这一下,守静就来劲了。   和尚挑眉看着它一脸骄傲的模样,抖了抖毛,耍够了威风,才施施然地开口说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原来这小飞舟是隶属于“四家”中的灵兽城御氏的产业,这御氏以祖传御兽本领闻名于世,家族产业极大,基本上数得上名号的名门正派,都与他们有生意来往,而这些门派内饲养的妖兽灵兽,也大多都是御氏提供的。   这灵兽城也算得上是一方不小的势力,它和丹鼎派接壤,并和丹鼎派平分这一片广袤土地的运输权。   守静还说,听说这小飞舟是御氏在三十多年前就决定要淘汰掉的,但是御氏的少主考虑到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囊中羞涩的散修,估计是坐不起高档点的飞舟的,于是就保留了这些最老旧的飞舟,意在拖一段时日,等它彻底报废。   说到此处,金毛犼幽幽怨怨地瞅了那和尚一眼,满脸的一言难尽。它家铲屎官可从来没有那么抠门过,它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和那群谈到好点的飞舟,都一脸向往的散修共处一室。   “嗷嗷嗷呜~”小爷打听到了,陈守规被绑走的事情闹得很大,那个魔头是天魔域十三殿的殿主,据说已经有分神期修为了,不是很好对付,那群散修提到他都是三缄其口。   “三缄其口?”和尚讶异地凝视着这只金色的毛团团,“你居然会说成语?”   守静:“……吼!”呸!你看不起谁呢!   “别理他别理他,”金鱼温赶紧安抚,“他鼠目寸光,哪里见过你这般伟岸的金毛犼?接着说那个魔头。”   鼠目寸光的人转了转佛珠,最后选择了闭嘴,任由这只骄傲的金毛犼小崽子继续卖弄。   守静继续说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你别说,这只小崽子出去一趟,还真不是白去的。   它不仅知道了那十三殿殿主的名字叫靳狂风,还记住了十三殿的位置是通过魔门通道,进入了天魔域后直接往西去三百里。   “很好,”和尚说,“到时候我超度的功德,算你一半。”   ******   奇怪的小队成功抵达天魔域十三殿,进去找魔头靳狂风的手段,和这和尚的慈悲圣洁的脸格格不入。   没错,他们是一路杀进去的,和尚一边杀,一边阿弥陀佛。   金毛犼叼着金钵跟在他后边,看那扑面而来的腥臭“红雨”,它努力地左挡右闪,头部又坚持稳住不动,怕把金钵的水给撒了,这一路下来,它感觉自己比这游刃有余的和尚要累多了。   好几次,它嗓子咕噜咕噜了几下,都是想开口说——要不然你托着金钵,小爷杀进去吧?   不过很快,金毛犼的煎熬就结束了,因为靳狂风终于坐不住,从那幽深的宫殿里急射而出。   只一瞬间,分神大能的威压铺天盖地。   “何人胆敢闯本座的十三殿!?”那声音恍若雷鸣,在场还没被和尚“超度”完的魔人都出现了七窍流血的症状。   眼看着他们识海震荡,即将要离开人世,和尚深感功德被砍掉一半的危机即将来临,故而选择当机立断,当即挥手结印,金光爆起,一个庞大又骇人的“卍””印从天而降!   轰隆隆,整座十三殿只在瞬间化作灰烬。   而那出场还要端着架子的靳狂风,已经半废地瘫在了废墟中。   角落里把金钵放下来的金毛犼见状歪了歪头,小声咕噜地问温如瑾:“小爷要是现在上去一爪子了结了他,那功德是不是全都算小爷的?”   金鱼温无奈:“你要这功德作甚……咦!?和尚!!!这里有个大号的异端!”   他话音刚落,就见宫殿深处山脉延绵、桃花灼灼之处,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了。   “阿风!”那人凄惨地大喊着魔头的名字,一身华丽绚烂的法衣随风翩跹不止。   靳狂风艰难地咽下一口血,猩红的眼睛看向那在废墟中依然圣洁无比的和尚,忍不住开口求饶:“放过他,他是无辜的……他从来都没有造过杀孽。”   “狗屁!这家伙穿越又重生,家族都被他屠了一半了,和尚你把他拽过来,我现在就送他滚回原世界去!”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恬淡微笑的和尚瞬间凝眸,看向了那个扑向魔头的男修,而金毛犼已经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大声喊着小温温你等下,小爷这就去把他拖过来。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那男修似乎能听得懂温如瑾说的话一般,惊恐万状地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咦!?咦咦咦?你身上还有其他惊喜是吗?   ———————————————— 第193章 孽缘   那娇花一样的男修满面惊恐地看向金钵的方向之时,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哪怕是一向单纯的金毛犼,也不会觉得这个奇怪的男修能听得懂自家已经变成了普通小金鱼的铲屎官的吐泡泡声。   果不其然,下一秒响彻温如瑾和守静的脑子的, 就是520的失声尖笑——   “哦!我在他身上闻到了武大郎烧饼的味道!是属于同类的能量!”   “我的口水逆流成河了, 快快快,稳如鸡,让和尚把人控制住,我一秒吸干他身上的系统!”   原来又是一个将自己伪装成野鸡系统的狗东西啊?温如瑾感到有些无趣了:没错, 高维位面经常会有一些诞生了自我意识的东西(种类繁杂,难以一一列举完毕),这些东西很大一部分要么是违背原位面法则, 即将面临审判或斩杀而逃窜出位面的在逃通缉犯, 要么就是某些恶心人的高维位面,搞出来故意投放到低维位面,目的是不计一切代价地吸纳异世界的能量。   无论是何种情况,它们本身的存活亦或者是控制着它们的背后之手, 都需要能量。   而这来能量的方式有很多种,巧妙地入侵低维位面是其中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   入侵的方式,通常都是:伪装成诸如“狐狸精养成”“星际万人迷”“恶意魔王”等等各种奇怪的名号的野鸡系统, 又或者伪装成什么玉佩老爷爷, 吊坠老祖宗,仙剑剑灵,手镯空间等等奇妙的身份,再迷惑被选定的“宿主”, 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竭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抽干这个位面的本原能量。   因为大道法则的多次清剿, 与各维位面强令□□, 这些奇形怪状的狗东西已经很久未见了。   而降它们当做是零嘴的520, 如今发现一个野鸡系统,就好像是看见当年破产清算的狗粮品牌,又生产的新的狗粮,重新上市了一样。   ******   万般念头须臾而过,温如瑾当即大声向和尚喊道:“他身上有诡异!”   在靳狂风听来,只不过是这空旷的废墟中,响起了一串剧烈的咕噜噜的水泡声罢了,可他的爱人——苏子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恶鬼嘶鸣一般,满脸都是扭曲的惊恐,并慌不择路地扭头就跑。   金毛犼当即追了上去:“吼!”往哪里跑!?   它倒是闻不见这家伙的身上居然还有武大郎烧饼的味道,不过520说有那就是有吧?反正也是520吃,它小爷就是帮忙把逃跑的零嘴抓回来罢了。   苏子汎不愧是那群丹修口中药石无效的重症病患,他这刚铆足劲头开跑,居然跑了第二步就凄凉哀婉地尖叫一声,直接扭断了脚腕,跌到在地。   纵身一跃就跳到了他前头的金毛犼都忍不住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就这!?就这!??就这你还跑!?   苏子汎自然也知道自己跑不过金毛犼,如今前边有一只看着体型算不得庞大,然而不怒自威的眼神却格外令人心生惊恐的灵兽,后边有那个明明满脸慈悲笑意,结果却挥手屠戮整个十三殿,连十三殿的墙壁都不放过的佛修……   他一咬牙,干脆不跑了,直接原地凄惨地叫唤了起来,无非就是利用这弱不禁风的药店龙骨一般的身子,再充分利用那张漂亮柔弱又无害的脸去凄婉落泪,表现出了令人心生不忍的惶恐状,企图勾起他人的恻隐之心罢了。   只是可惜,金毛犼欣赏不来他的美丽,只龇牙露出了“咦惹”的嫌弃状。   “吼!!!”再哭就一掌拍死你!   当然,苏子汎的高超演技只是对他们这奇怪小队无效罢了,对靳狂风还是非常有效的。   眼看着爱人受辱,向来尸山血海中成就高位的靳狂风忍无可忍,他一咬舌尖,口中蓄下精血,却是扭头向和尚求饶:“你们是为了陈守规来的?他还在地下宫殿,本座从没有伤他一根毫毛,你们不信的话可以自己下去看看,苏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最善良不过的人,求你们,求你们了,放过他……”   和尚挑了挑眉,看向了那个“最善良不过”的人,只看到了对方魂魄中凝聚不散的浓厚血孽,于是他勾了勾唇,送给了靳狂风一个讥诮的嘴角弧度。   靳狂风是何等人,他自个儿就面临过不少手下败下这样苦苦跪在他面前求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过亲朋好友的戏码……   那时候他是个什么模样,这和尚无动于衷的眼神,就要比那时候的他更冷酷千百倍!   靳狂风眼神一暗,只一照面,他便深感这和尚佛皮魔骨,这一日的风水轮流转,恐怕是无法善终了。   于是,靳狂风不再犹豫,他强撑着自己最后一口气,大喝一声,便一口精血喷向了那依然在原地仿佛事不关己的和尚。   “吼惹!”这一次金毛犼是直接被恶心得扭头不愿再看了。   虽然原先这和尚过于暴力,这宫殿里也是四处下红雨,但这红雨从魔头的臭嘴里喷出来的,那铁钉格外恶心心!守静嫌弃地后挪动了一下,但它的左前爪依然稳稳的、沉重的按在苏子汎的脖颈处。   以为找到了一点点可乘之机正在蓄力的苏子汎,被按了个正着:“……”该死,这只畜生看着居然好像能通人性!?   和尚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口冲他面门噗散而来的血与口水的混合物,眼皮动也未动,罡风自生,缠绕其身,凝成护盾,强劲的风刃在接触到那口精血的瞬间,如同被激怒的恶龙,呼啸着反扑而去。   狂风止,靳狂风不可置信地低头,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胸口并腹部破开了一个巨大且狰狞无比的血洞,透过这个血肉模糊的洞,他看到了身后被金毛犼死死按在原地的苏子汎。   靳狂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惨叫了一声后,直接神魂剧烈。   ******   十三殿因殿主的死亡,似乎又恢复一点往日寂静的模样。   可眼角余光见证了全场的苏子汎却被吓得心胆俱裂,尤其是看那和尚半点腥血都未沾染,依然一副圣僧佛子的模样,他便差点被吓得直接厥过去。   之所以没能厥过去,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扎入了他的识海,与他最大的秘密底牌在以他的识海为战场的疯狂扯头花。   苏子汎痛到眼球都暴凸了一半,面上全是暴起似乎要由内及外地刺穿皮肤的青筋。   之所以说是扯头花而不是战斗,是因为苏子汎诡异地察觉到通过那只金毛畜生进入自己识海的外来之物,远远比他的底牌系统更为强大,对方在戏弄他的系统,像是骄傲的小狸奴儿,在懒洋洋地拨弄着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老鼠那样。   和尚看了一眼便知道情况了,和温如瑾说:“让你的伙伴别玩了,我们要下去找陈守规。”   对他来说,苏子汎不是什么小角色,准确地说,这人甚至不能算是个角色。   只不过对于温如瑾来说,这家伙还是个光点算是比较亮一点的异端。   温如瑾喊了520一句,520嘿嘿地笑着,下一秒就回来了。   而这苏子汎,身体林黛玉,神魂却是方世玉,这闹得识海几乎要完全崩溃,居然还没死过去……更绝的是,他还想扒拉金毛犼的大毛腿,嘴里不断地喊着:“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520不理解:“一个诱导他屠杀亲人的野鸡系统而已,能量也不算多,挤牙缝能挤一半,他有必要那么舍不得?”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金毛犼更不可能通苏子汎的悲痛和绝望了,这可是物种都隔了十万八千里呢!   于是守静压根没理会这家伙,乐颠颠地跑向了金钵,喊着和尚赶紧去地下宫殿把那个陈守规绑走,不然那群什么丹修药修就要带着剑修过来啦~   温如瑾扒拉在金钵的边缘,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苏子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和尚,送他走之前,你帮我转告他几句话。”   ******   苏子汎是个有十世善人,百年难得一见的携大功德降生者。   在他的原位面,他是千年书香世家的孩子,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研发国家秘密武器的存在,父母稍弱一些,却也是在各自的领域被称之为权威的存在。   苏子汎一生顺风顺水,快乐无限,而且他本人人品性格等等也极好,算是个没有堕了家族千年名声的后代。   事故就是他为了救一个孕妇,被卡车碾压而死。   但来到这个异位面之后,他托生在“六阁”之首的锦瑟阁苏氏,是锦瑟阁阁主的嫡次子,一生荣华富贵、钟鸣鼎食,出生就半步踏入了仙途。   他是在一次兽潮中,为了挽救更多的苏氏子弟,选择带领少部分人断后,死在了兽潮中的。   天可怜见的,善人怎能如此凄凉?   于是他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但不妙就不妙在,他被那野鸡系统钻了空子,对方篡改了他对穿越过来的“第一世”的记忆。   虚假的记忆令他从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苏氏小少爷,变成了被族人磋磨折辱不如猪狗的家族秘密实验牺牲品。   野鸡系统诱导他效仿曹操,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苏子汎本不该那么轻易被蛊惑的,可他的道心有了裂痕——   因为一场孽缘。   作者有话说: 第194章 阎王爷开布店   那样的孽缘, 写成书或许得见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但在温如瑾而言,这样的故事也不过如此, 甚至略显苍白与粗糙与无趣。   毕竟, 他可是被诸多情节破天狗血,爱情跌宕起伏的,千万字数起步的小说,以身临其境的方式荼毒过不知道多少回的, 最后磨练成了执行者的人啊!   一开始,苏子汎并不相信那个野鸡系统的话,即使“前世的记忆”是那么的真实, 没有丝毫的破绽, 他也依然保持怀疑,并没有轻举妄动。   而野鸡系统攻克他的心理防线的机会,是在他单方面“失恋”的那一刻。   某一日,道心坚定的苏子汎得知自己深爱的女子, 是的你没有看错,苏子汎真正的心爱之人是个天赋极好前途无量的女修,而这女修不仅把他当弟弟, 对他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 而且女修爱的是他的兄长,且即将要嫁给他的嫡亲大哥!   得知两人要喜结连理的那一刹那的,苏子汎心神失守了,恰好在此之前, 他又在一个秘境中受了神魂上的伤久久未能愈合。   野鸡系统抓住了机会, 不断地勾出他的心魔——   “她不选择你不是不爱你, 是因为你大哥才是家族的继承人, 而你只是你们家族的一个试验品而已……”   苏子汎勉强地抵御着野鸡系统恶魔低语一般的洗脑,至于成效有多少分,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在温如瑾看来,这独自抵抗的效果,聊胜于无吧,至少拖延了一段时日。   苏子汎后来终于心魔侵入神识,忍不住去质问那女修真相,女修惊讶到无以复加,毕竟正常人爱屋及乌地稍微关照一下自家对象的嫡亲兄弟姊妹,都不会想到其中会有人诞生出如此□□诡的误会的。   然后他就明白了,没有什么误会,人家就是真心相爱,就他自个儿在那边莫名其妙地唱独角戏,震惊全场。   说白了这也不过是一场平平无奇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刚破土而出就即将湮灭的萌芽罢了,多少暗恋都是这样死掉的,这很特别吗?这一点也不特别,但是苏子汎的心已经不受控了。   他控制不住地去怨怼,他控制不住地将野鸡系统那些毫无道理、毫无根据、却格外蛊惑人心的恶魔之语听了进去,就此神台渐渐浑浊,心魔侵蚀了他的心脏,他对家族与亲人的憎恶与怨恨,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雨夜,对自家小少爷没有丝毫设防的苏氏族人死伤过半,残肢遍地,血甚至漫过了不低的门槛,溢出了苏家的大门……   打那时候起,一切就没有回头路了。   苏子汎越来越魔怔,他会找上靳狂风,强行贴上靳狂风,被狠虐了一通后终于感动了这个大魔头……这一段狗血的虐恋情深,只有靳狂风是真的爱对方的,苏子汎只是想从他身上拿到某些东西。   据说……那能招魂,能让死去的修士投胎转世。   ******   温如瑾向来不乐意去深究疯魔之人扭曲的心理的,所以他不知道苏子汎具体是想要复活……不对,是想要弄到谁去转世投胎,是那个当日在苏家作客无辜惨死的女修,还是疼爱了他上百年的爹娘与兄长,还是所有惨死于他手中的苏氏族人。   他也不知道,苏子汎想要搞到对方的投胎转世,是想要折磨人家,还是在自我赎罪。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温如瑾他们的到来,就已经终止了这一切。   和尚虽是个阿修罗,却在诞生伊始就受教于无量光佛座下,又常年赴芸芸众生中力量,悲悯多少是有一些的……这悲悯往往深入骨髓,却只有在不经意之处才会天光乍现一般的显露一二。   这悲悯,不愿施舍给苏子汎。   和尚转告温如瑾的话,却没有转达温如瑾的唏嘘与怜悯,唯有生硬与冷锐地将真相告知。   苏子汎听了之后,疯魔更甚,又哭又笑,癫狂难止,那悲戚的哽咽与魔怔的狂笑,简直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金毛犼听了忍不住变成个毛球,一把跳进了金钵,让水将自己淹没,让水将这怪异的声音与怪异的绝望情绪遏止。   温如瑾伸出两只鱼鳍划了划水,对着金色小毛球做出了个“抱抱”的姿势,然后喊和尚:“你问问他想要谁的转世投胎?找到又是为了什么?”   和尚还在凝视着满地乱爬的苏子汎,他沉如深水的眼神温如瑾看懂了,他在思索这所谓的——转世投胎。   该死的转世投胎,修行者逆天而行,通常身死道消,神魂俱灭,复归自然,不存在转世投胎的机会,而且他们刚来这个世界就知道了,它也确实就是常规的修真位面,并没有给修士制定转世投胎的法则。   所以是谁……打破了这个法则?   比起弄明白苏子汎那些无关紧要的或阴暗暴戾或羞愧赎罪的小心思,和尚自然认为抓住这条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线索要更为重要。   但是温如瑾开口了……   那就问一问吧,和尚撩起眼皮,转了转佛珠,转述了温如瑾的话。   那浑身血渍,以扭曲的姿势狼狈跌落在废墟中的美男子闻言,空洞无神的双眸定定地看了过来,“有意义吗?”他问。   “莫须有吧。”和尚睨了他一眼,“说与不说,随你。”   左右不过是那条格外心软的金鱼怜悯他,恐怕还想试试帮他陈情罢了,他可不同情任何杀了会给自己算功德的人。   “我浑浑噩噩多年,偶尔能有挣脱心魔的控制,清醒那么一时片刻……”苏子汎顿了顿,声音沙哑如鬼咽,“靳狂风身上有能令修士投胎转世的法子,是系统告诉我的。”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   气氛一时低迷,苏子汎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的拥有了清醒的状态,他艰难地爬向了角落的金钵。   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个让这恍若修罗恶鬼一般的和尚转述的声音,远比这和尚对他要善意得多。   原先系统还在,苏子汎能听懂那个声音在说的话,系统被剥离后,他就听不懂了。   但这不妨碍他知道,在场所有生物中,只有那个声音的主人才能、才会帮助他,解答他的疑惑。   所以苏子汎当机立断地爬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看那金钵,看到了一条灵活游动的平平无奇的小金鱼。   “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是他,”和尚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你想问他什么?”   苏子汎只感觉喉咙像是被带刺的苍耳堵满了一样,好一阵他才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勉力开口:“有什么办法,能让苏氏族人投胎转世吗?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个问题,不用温如瑾开口,和尚就已经给出了答案——“没有!”   “呜——”虽然心中已经隐约有这样的预感,但得到这样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苏子汎还是在这一瞬崩溃地痛哭出声。   温如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鱼鳍拍了拍水面,对和尚猛瞪死鱼眼,和尚最后不情不愿地做了些补充:“这个世界倘若真的存在有修士投胎转世了,那便是违背天道法则的,他们将会受到更严苛的惩罚,我想你不会希望苏氏的族人落入那样的下场。”   纵然算不得是什么安慰的话语,但至少苏子汎会明白这种情况下,不做比胡乱做要好很多。   “谢、谢你……”哽咽着喘不过气来的苏子汎勉强道谢,他知道这和尚对他无感,还会说一串的话,全赖这条金鱼在拍水面。   温如瑾默默地注视着他,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多可惜的一个十世善人。   苏子汎为善的十生十世中,他的家境再差也不过是小康之家,父母关系再恶劣也不过是相敬如宾,优良的生存环境让他保持住了善良,一生都向着光明而生,是再优秀不过的人。   虽然说这顺境中的善良,远不如逆境中宋磐敏那样的坚持那般难能可贵,但世间也多的是人生长在顺境中,培育的却是魔鬼之心。   善良当然是可贵的,纵使顺境中的善良不及逆境中的善良那般经过千锤百打的坚硬如钢铁,但那依然是善良本身,是可贵的。   这个异世对苏子汎而言,其实应该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这方位面的天道接纳了他这样一个外来者,还为他拨动了命轨……   情爱不过是一场考验,只要坚守本心,击破那心魔,苏子汎便能原地飞升!   根本不需要像是其他修士那样千百年的苦修,这就是天道法则对他十世为善的嘉奖与优待,所以不只是温如瑾看重他从前的功德而已。   只是可惜,这场劫数苏子汎最终没能渡过,他的道心都破碎成渣了。   眼看着美好被毁灭在眼前,温如瑾为这悲剧而伤感,在所难免。   和尚看着金钵水中那一串咕噜噜的泡泡,挑了挑眉,对苏子汎道:“他让我转告你,行百里者半九十,你于仙界临门一脚却失足陷于万劫不复,其实本质上是你的道心,你的善良,你的坚持,全部都半途而废了。”   “他说你仍有机会,希望你将今日的悲剧刻魂铭魄,永记初心,来世从头开始。”   苏子汎被送走的时候,脸上是表情似是呆滞,又似有所感悟,温如瑾没有细看了。   ******   “嗷嗷嗷!”走走走,去找陈守规。   和尚颔首,一拳锤爆了十三殿的地基,找到了那无处匿藏的空荡荡的地下宫殿入口后,他捧起了金钵,施施然地带着他们下去。   地下宫殿一片漆黑,沾水的毛团鼓了股身子,冲墙壁上挂着的兽首喷出了一口火,刹那间点燃了所有的油灯。   温如瑾闻到那臭味有些不喜,和尚看了看便发现那些兽首口中盛满的,都是鲛油。   和尚直奔有生息之处,找到了偌大一个地下宫殿中央的巨无霸大狗笼。   狗笼里装着几十个修士,各自穿得衣服都不同,看来是来自各门各派的,最绝的是,他们发现自己遇见老熟人了,那个琼花庄的孟阳朔居然也在!   孟阳朔看见那和尚,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久困得救后的惊喜,而是一副见到恐怖恶鬼一般的表情。   虽然他很快就调节住了面部的肌肉,但是……   和尚挑了挑眉,看着这庞大的狗笼,问:“谁是陈守规?”   一个仙风道骨的消瘦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我就是。”   520:“咋地了,阎王爷开布店――鬼扯呢这不是,他是个寄吧的陈守规!”   作者有话说:   守静:520,小爷的嘴替!   ——————————— 第195章 他已经被我打穿了   气氛在那仙风道骨的瘦高个主动站出来说自己就是陈守规之后, 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那群笼中人的沉默别有深意,可和尚的沉默却只是因为察觉到了那位“见不着摸不着”的伙伴说了句什么,令那条金鱼和那个金毛团都僵硬住了。   和尚似笑非笑地瞥了瘦高个一眼, 低头看向金钵, 问:“你那小伙伴又说什么了?”   温如瑾:“……”这话他不是很想转述。   他不想转述,金毛犼可想了!   “吼!”520说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陈守规,他是陈守规的寄吧!   520:“???”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   温如瑾:“……”救命,鱼鳍太短, 捂不住脸!   和尚:“……”   系统风评被害!   和尚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失语中找回了自己,也才勉强地猜测出了520的原话应该是什么。   “这只毛孩子的语序能力有点问题, ”他快速地转了转佛珠, 阿弥陀佛了一下,很认真地对温如瑾说,“它可能还需要一点专业的教育,比如上一个主攻语言能力的辅导班, 如果你实在囊中羞涩,我也愿意慷慨解囊。”   这话听着就不太像是在夸自己,更像是在阴阳怪气说它没读书, 守静怒目圆睁, 正要发作,温如瑾赶紧拉长了鱼鳍按住了它:“我可谢谢你了臭和尚!你先别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赶快找陈守规要化形丹。”   那男人看着就不太像是陈守规的……总之,不是谁都是乌拉诺斯, 那东西还能化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 而他也确实不是陈守规。   和尚促狭地扫了那群各个面露警惕的人一眼, 徒手掰开了这令他们无力抵抗的狗笼, 从里头拽住了一个圆滚滚、胖乎乎仿佛一个大肉包子化形的男人。   他正要将人拉出来,那瘦高个冲了过来抓住了胖包子的另一只胳膊,高声喊:“住手!你要做什么?我才是陈守规,有什么就冲我来啊你!你伤及无辜,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谁说我要伤人了?我只是找他讨要点东西,至于你们,”和尚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这两个人都拽了出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么?虽说大恩不必言谢,但你们又为何这般怒目以对?”   其他刚要上前帮忙的其他人一听这话,就犹豫了,看着和尚的眼神很复杂,躲在角落里的孟阳朔也是反复地观察过后,才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前辈?前辈真的是你吗?”   “怎么?上次被河水冲了,脑子也进水了?”   这话嘲讽拉满,可孟阳朔却高兴极了,不过原地蹦起来,但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前辈你都不知道,这些魔头,一天天的装佛修骗人!上一回就是他们装成了一个年幼的佛修,哄骗了陈丹师的丹药!”   ******   原来靳狂风为了搞到陈守规的丹药,手段百出,花样繁多,而这天魔域十三殿,多少确实是有点积累的,邪佛妖僧极多,所以用小和尚的外形去施展苦肉计,骗陈守规给出丹药,也是寻常。   这就是为什么这群人看到这么一个圣洁无比的佛子,会条件反射警惕起来的原因。   孟阳朔甚至还以为是和尚被人杀死了,天魔域的某个邪魔披了他的皮过来骗人的。   至于那个仙风道骨的瘦高个,他名叫张四枫,是个药修,不是丹修。但在这个世界,自古他们药王谷和丹鼎派就在统一战线,关系极好。   见大魔头这次有备而来(专门披了个漂亮精致的佛子皮),指不定是要出大事了,还指定了要陈守规出来,张四枫就认为陈守规可能会有生命危险,选择了挺身而出。   温如瑾无语了,和尚也无语了。   金毛犼:“吼?”他们是傻的吗?就算是大魔头,也早八百年就知道谁是陈守规了吧?   在场除了这只毛孩子,没人问出这个问题,也就没人戳破张四枫的犯傻事迹,让氛围不必那般尴尬。   不过——   “这位自在门的道友,就算你找陈丹师有急事,也不必这样提溜着他吧?”张四枫目光炯炯地盯着和尚,“还不快把人放下来?”   “谁说我是自在门的人了?”   众人脸色一僵,心道果然,自在门虽说是顶级门派,却从无听说过自在门的佛修们会那么骄傲自我,开口就是“我我我”的,不见谦虚地自称一句“贫僧”,更不见他礼待一下别人,哪怕喊一句“施主”“檀越”呢?张口就是“谁是陈守规?”   原来这是个没底蕴的野佛修!哦不对,这是散修,散佛修。   已经大概听孟阳朔说了一下这和尚的事迹,众人虽然看不起野佛修,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厮那么能打,他们在场没有一个人能看透对方的修为已经是何等境界了,这是很恐怖的事情,纵使心下恼怒,暗骂他不会做人,却也不敢明面上和他硬刚。   520叹了一口气:“这一大群人,除了这和尚,一个个都是傻子,陈守规早就被夺舍了,当着他们的面人都给腾笼换鸟了,他们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果不其然,下一秒和尚晃荡了一下手中胖乎乎的大包子一样的男修,笑道:“谁又说他是陈守规?”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   ******   不错,陈守规已经不是陈守规了,他现在的身体里居然住着三个灵魂!   其中一个是已经被迫进入了沉睡的陈守规本人,还有一个是温如瑾的任务对象,位面异端之一的天外来客,最后一个就是趁着穿越者强行迫降的关键时刻趁虚而入与他们一同争夺身体主权的魔魂。   当然,天外来客就没必要告诉他们了。   更没必要让他们知道,这猥琐的家伙心机极重,他在利用陈守规的名声,让其他人代替自己出头。   陈守规的身材不像一般的药修丹修,他生来好美酒佳酿,山珍海味,生得一副福相。胖乎乎、圆滚滚的脸,大大的眼,白皙的皮,怎么看都像个弥勒佛似的慈祥。   毕竟相如心生,同一张脸,陈守规本人绝不会是现在被和尚拎在手里头那样,眼冒奸佞之色,满脸算计。   真是一点也不讨喜!   和这样的,阴沟老鼠一样的家伙比起来,刚刚那个苏子汎似乎都要顺眼得多。   和尚忍不住怀疑,莫不是这温如瑾看多了这样糟糕卑劣的家伙,才锻炼出了这格外慈悲又宽容的心态?   码完最后一个替苏子汎陈情的字的温如瑾,冒出鱼头,看到了抖落的储物袋了一堆瓶瓶罐罐:“你这样能找到哪个是化形丹?”   那猥琐又心机重的穿越男原以为自己能大杀四方的,没曾想到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会儿被人像是拎着垃圾似的,而且储物袋已经被清空了。   他被和尚随手丢地上了,生无可恋地趴着,正想着丹药没了就没了吧,反正脑子里有那丹师的记忆,到时候重新炼丹……忽然,他看到仔细甄选丹药的和尚脚边放着的那个金钵,金钵里有一团金色的毛团团蹦跶了出来,然后一路蹦向了他。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吼!”猥琐男,你工人爷爷来了!   ******   和尚倒是没那么得罪人,仔细看过那些丹药,找出了唯一的一颗化形丹之后,就把其他丹药丢回了储物袋。   一群人瑟缩地看着他,完全不敢反抗,果然,这种穿着破旧衣服,却捧着个金钵的家伙一看就不好惹吧?   拿了化形丹,和尚捧起了金钵,招呼了玩得不亦乐乎的金毛犼一句,转身就准备走。   金毛犼狠狠捶了猥琐男一拳,520乘机拽走了这穿越者的魂魄送往他该去的地方后,守静就又高高地蹦了起来,一把跳进了金钵。   还是喜欢贴贴铲屎官,哪怕铲屎官变成金鱼,它要进水里才能和它贴贴。   眼看着他们真的要走了,众人满脸茫然,孟阳朔不得不出声:“前、前辈,您就这么走了?”   和尚回头,奇怪地看他:“不然呢?虽对你们而言是救命之恩,但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我拿了一颗化形丹,就当做是所有的报酬了,你们若是实在过意不去,这陈守规醒了,你们再各自与他商议要如何A……商议平分一下化形丹的价格便好,所以无需介怀,就此别过。”   说着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   张四枫跳了出来:“这位前辈,陈丹师现在还是被夺舍吗?他自己的灵魂呢?您既然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那可否请您出手好人做到底?您需要什么丹药,收了什么伤需要医修的,我们丹鼎派和药王谷绝不推脱!”   “我们还有急事,要先行一步,至于这陈守规,你们把人绑起来便可。”   说完和尚就准备走了,一群人不敢阻拦他,但是满眼都是痛苦和挣扎,写满了:窝草你就这么走了吗?你做事不用做完的吗?陈丹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没说清楚啊,你这样我们很难办的!   倒是孟阳朔,他反而有些诡异地觉得,自己习惯了?   温如瑾看着他们满脸的惶恐和不安,就忍不住叹气,怎么回事啊这群修士,各个门派的都有,没一个扛得住事情的。   在温如瑾的强烈要求下,和尚不情不愿地给他们定心丸:“不必忧心,我们来之前,就听说了丹鼎派和药王谷要去请剑宗的剑尊出关,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   众人闻言,果然松了一口气,脸上都露出了笑颜:“原来剑宗出手了!剑尊居然要亲自过来救我等出火海吗?真是三生有幸!”   “可不是,就算不是剑尊亲自出手,只是剑宗首徒青霜剑出手,都足以让那靳狂风忌惮了吧?”   “哈哈哈,我都迫不及待看靳狂风被剑宗教做人的样子了!”   “气煞我等,这么些时日,真把我们当狗了,这些该死的魔头,我们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呢!”   他们欢天喜地,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和尚见状,挑了挑眉,笑了:“靳狂风?不用等剑宗了,他已经被我打穿了。”   众人的说笑声瞬间凝固,什、什么?什么打穿?人能被打穿的吗?这个打穿是那个打穿吗?   最后,和尚丢给他们最后一个炸弹:“而且我还把十三殿给扬了,动静挺大的,其他殿的大魔头应该都在赶来的路上吧,魔头和剑尊谁先到,我也不确定。”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真等剑尊出关啊!?   —————— 第196章 天机门   众人反应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捕捉到了这个奇怪的和尚那短短一句话里究竟隐含着怎么样“可怕”的信息!   一开始,他们是不太相信的,纵使不能说是完全不信, 但也是将信将疑。   一直到他们跟着和尚一块儿上了地面, 看到了已经“今时不同往日”的十三殿的残枝废墟,看到了十三殿殿主大魔头靳狂风的尸体,明确和尚口中那打穿了并非什么动词活用或错用,靳狂风是真的被字面上的“打穿”了!   血都还没干透!   比起这靳狂风, 软绵绵瘫倒在隔壁没有声息的苏子汎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不过,事情还是有疑点。   “前辈,十三殿的其他魔修呢?”孟阳朔作为代表, 发出了提问。   他心里正纳闷呢, 能把靳狂风像墙壁一样“打穿”的人,不至于会无暇顾及到让其他魔修趁乱跑路什么的吧?   果不其然,和尚的答案是——   “其他的没有靳狂风耐打,已经稀碎或被风扬了。”   那一刻, 这群人情难自禁地纷纷往后撤了几步,天魔域的阴风阵阵吹来,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可怖的彻骨寒。   温如瑾就这样翻着死鱼眼看和尚吓唬这群人, 和尚一脸神棍……玄妙的抬头望了望天, 然后说:“嗯?我好像感觉到有个强大的魔修的气息正在迫近,你们真的不跑吗?”   下一瞬,这群本就狼狈不堪的修士轰然做鸟兽撒,纷纷向天魔域的出口疾驰而去。   “人心不古啊, ”和尚叹息着摇头, “居然没人跟我说一句多谢。”   温如瑾无语了:“你看看你全场给过人家说谢谢的机会吗?”   他逮着人就戏弄, 就吓唬, 人都傻了,哪里反应的过来什么谢谢不谢谢的。   ******   把这碍事的一大帮人吓走后,和尚施施然地把那颗化形丹给了温如瑾。   温如瑾看着沉在水底的化形丹,犹豫着,金毛犼在旁边催他,吃呀吃呀你快吃呀,但温如瑾却深沉地望向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和尚:“你先掏出个衣服来,我再吃,哪怕是一块能遮羞的布料。”   和尚:“……嗯?你居然不上当!”   金鱼温报之以冷笑。   他可记得自己变成人参娃娃的那一次,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穿着化形自带的红肚兜,这臭和尚死活就是不乐意带他去买衣服,偏偏那段时间和现在一样无法动用自己的储物,温如瑾觉得自己都烦死红孩儿款式的红肚兜……   眼看着和尚在掏啊掏的,温如瑾警惕了起来,思路直接绷断:“你该不会要拿出……”   “诺,新的,双面金绣!”和尚掏出了一块鲜艳的红色布料,上面绣着精美的并金光闪闪的猛虎下山图。   这是一块精致非常、天下无二的……肚兜。   温如瑾:“谢谢,你留着自己穿吧,我觉得当一条小金鱼挺好的。”   金毛犼不解地扒拉了一下那块柔软的布料:“嗷!”它看起来穿着应该很舒服,为什么不要?   温如瑾慈祥又怜爱地看着这只傻乎乎的毛孩子:“喜欢的话就先收着吧,等你化形,就拿出来给你。”   “吼!”好,那这就是小爷的了!   金毛犼根本没有跟这和尚客气,头伸过去,嘴一张,嗷地一声把这小肚兜扯了过来,就收进了自己的天生空间里。   和尚:“……没事,我这还有,你们可以分一分,半个月都能不穿重样的。”   “你是不是闲得发慌,有时间搞这玩意儿,怎么不把村口的大粪给挑了?哪怕你存点阿堵物呢!?”   ******   最后,在温如瑾的强烈抗议之下,和尚无奈地将他收集起来的所有奇奇怪怪的红孩儿肚兜全部送给了金毛犼。   守静向他保证:“吼!”等小爷化形了会一天换一条,不会浪费的!   “你开心就好。”和尚说。   他到底是在故意恶趣味的,温如瑾不答应,他就拿出了正常的小孩儿的衣物,不过依然是金色配鲜红色,儿童的宝衣,掐金线,绣满美好祈愿的宝树花枝。   温如瑾勉强接受了这一件看着就贵气十足的衣服。   他怀疑……不,他肯定这妖僧就是故意的,这压根就不是他本人的审美,他自个儿简简单单穿个灰扑扑的僧袍便罢,这南辕北辙到极点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他故意收起来等待着某天缘分到了,就整自己的!   小金鱼心中哀叹着,吞下了那颗化形丹。   眨眼之间,在金毛犼与和尚的注视下,这条小金鱼的鱼类特征开始慢慢收敛、直至消失,并缓缓地幻化出了人类模样的肌肤……   和尚惊讶地看着臂弯里像是个小仙童一般的男孩儿,他的惊讶不因为这小家伙生得唇红齿白、肤如凝玉,而是因为,他看到了……   “你做了什么?这条谎言之线的业障为何如此深重?”   正在扒拉着整理头发的温如瑾闻言抬眸,果然在这和尚漆黑的眼珠子中,看到了一个被无尽因果线缠绕着看不清人脸的影子。   这些堆叠缠绕的因果线和尚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像是温如瑾这样背负任务行走于世之人,总是不得不沾染上各种各样或深或浅或重或轻或长或短的因果。   而作为一个随心所欲之人,温如瑾基本上不怎么主动地去规避这些,他不信奉什么,也不躲避什么,在他看来,他自己和三千世界芸芸众生并无不同,人人都在法则之下,人人都在缘生缘灭,因果交织。   温如瑾的道心便是不愧对自己便好,一切都任其遵循不同的法则而自发发展,所以他不仅不去规避,沾染得多了,已经炼化了一丛红莲业火的他也从未想过要自己给自己焚烧一下这些麻烦的因果线。   和尚的想法自然与温如瑾并不完全相同,但他们尊重彼此,在和尚看来温如瑾这样也无可厚非,左右那些线条不过是看着扰人罢了,太过浮浅、太过短暂、太过脆弱的因果线,从来无法对温如瑾本人真的造成影响,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罪孽也好、功德也好,自会有无尽的法则在替他慢慢炼化,它们也将缓缓消失。   所以和尚偶尔睁开神佛之眼看温如瑾的时候,看到的都是这一堆毛线团里维持着一个微妙平衡的温如瑾。   唯有这一次……出现了点意外,他看到了一条又粗又浓又深又重的业障之线,仔细一看,这业障是因为谎言。   “你这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哄骗了什么人?惹上这么个给你添霉运的东西?”   温如瑾抖了抖和这鲜红喜庆的衣袍配套的鲜红镶暖玉与绿翡翠的抹额,不紧不慢地往额头上系,听到和尚不依不饶地追问,他挑了挑眉:“哦,好像是骗了个……”   “神。”   “一个位面独神。”   和尚:“……”一天天地不整点事出来,是不是就感觉浑身都是跳蚤?   ******   居梦秋领着剑宗众人甫一进入天魔域,迎面而来就看见了一群被魔修追杀得鬼哭狼嚎的正道修士们。   他面色一凝,当即祭出青霜剑,一马当先以电光火石之速拦截在前,轻易抗住了魔修们的血腥傀儡,并在下一刻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无尽剑影瞬间将所有傀儡并魔修斩杀于原地。   累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的正道修士们见状,无不相互拥抱着热泪盈眶——   “是青霜剑!”   “真的是剑宗首徒来了!”   “呜呜呜~那个死和尚居然跑得比我们还快,而且他跑那么快,他那装满了水的金钵居然不见漏出一滴水!”   “就是就是,这些魔修,我呸,就是欺软怕硬,十三殿又不是我们给扬了的,我们都被靳狂风关起来威胁陈丹师要丹药了,我们哪有这本事?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却只想着柿子挑软的捏,都说了罪魁祸首那妖僧往另一边去了,就追着我们不放!”   居梦秋本是要将所有人都带离天魔域的,但是这群人叽里呱啦的相互抱怨中,他精准的捕捉到了几个他不得不留意的关键词。   “你们见到了一个拿着金钵的和尚?”居梦秋面无表情地上前问。   问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态度不对,又不得不挽救一般地略行了一礼,勉强补上打招呼:“在下剑宗青霜剑居梦秋。”   这群人虽有修为已经元婴期,远比金丹期的居梦秋高一个大境界的,但是他们大多数走的都是辅修之道,别说居梦秋是个能越级杀人的剑修,就算不是,他们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拿乔。   孟阳朔平日里是傲气,但好歹世家大族出身,眼力见还是有一点的。   “是的,那前辈先前也救过我们琼花庄的孟氏子弟。”孟阳朔主动与居梦秋交好,上前耐心地回应,“只是这位前辈来历成谜,我等只知道他虽是个佛修,却并不出自自在门,言语之间也无普通散佛修对自在门的向往……”   孟阳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包括和尚奇怪的来历,格外不符合世人对“佛修”印象的性格与行事作风,重点强调了对方修为绝对远在元婴期以上,不说他们一大群人没一个人能看出来他的境界,就说那已经被扬了的十三殿,被字面上打穿了的靳狂风……   居梦秋的脸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随着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和尚的更多了解之后,渐渐地下沉了。   这个人竟然如此之强吗?   怨不得天机门来信那般紧急……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答应我,下次找我们要早点说,我们就在原地不动了,你以为哄和尚买坐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 第197章 罪孽与业障   想来应是那和尚的行事作风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给众人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孟阳朔不过是起了一个头,紧接着他们就喋喋不休地对着居梦秋说起了一大堆自己发现的那些蛛(细)丝(枝)马(末)迹(节)……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如此之多, 左右不过是从各个细节方面论证了一个观点——   那是个强大并奇怪的和尚。   末了, 他们终于从居梦秋的脸上看见了认可的神色,不得不止住了那越发收不住的话题,不过他们依然意犹未尽:“青霜剑可是也曾知道这和尚?”   居梦秋皱眉看了问话的人一眼,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对方来, 想来也应该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嫡系子弟。   这和尚他确实知道,但因何知道,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诸位, 丹鼎派和药王谷众人皆在天魔域入口处等候多时了, 请诸位随我的师弟师妹们及时离开天魔域。”   接着,居梦秋出其不意地问孟阳朔:“你口中那位佛修前辈,是往哪一个方向去了?”   孟阳朔伸手指了指:“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糟糕!居梦秋神色一凝,难道是他们天机门自乱阵脚露出了破绽吗?否则为何会打草惊蛇, 让这“灭世之人”竟径直往天机门的方向去了?   事不宜迟,居梦秋决定要赶紧追上去,将“灭世之在”扼杀在摇篮中!   只是他刚要动身, 就有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那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瘦削药师。   张四枫拽着居梦秋不肯撒手:“青霜剑你这是要到哪里去?陈丹师如今被夺舍了,我等皆束手无策,你快快来看看他现下的情况如何……”   居梦秋眼神示意自己的师弟师妹赶紧上来拉开这不懂眼色的人,他们剑宗的剑修, 打是能打, 但这夺舍之事, 他们也无从下手。   再说了, 怎么看都对此事更有把握的药王谷与丹鼎派众人都在天魔域,这人为何不赶紧把陈丹师送出去!?   纵使居梦秋心急如焚,张四枫却也是倔得出乎意料。   这一个耽搁,居梦秋追上那怪和尚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   那边厢有人十万火急地想要拦截他们,并且已经向宗门汇报了他们的行踪,而这边厢被暗中注意着的温如瑾他们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着急。   身量只有五岁孩子一般大小的温如瑾舒舒服服地坐在金毛犼的背上,足够信任守静同学的话,他甚至能直接后躺下去,头顶刚好抵住它翘起来挡住他的头的尾巴根部。   温如瑾仰面躺着,手交叉着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绿莹莹的纤细狗尾巴草,满眼都是清澈的蓝天,洁白的云朵。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好像被盯上了一样,”温如瑾奇怪地扭头看不紧不慢走在旁边的光头青年,“难道是因为金鱼大惊小怪的本能?”   “应该不是错觉。”   和尚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忽见些许光亮飞快地闪过:“有趣。”   察觉到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温如瑾坐直了身子,盘起了腿:“嗯?你发现什么了?”   金毛犼忍不住扭头喊他:“嗷!”铲屎官你换个姿势,你脚腕上那个骨头硌得小爷背疼!   温如瑾赶紧换了个姿势,两腿岔开分别耷拉在金毛犼的两侧,顺便再揉了揉刚刚被自己的骨头硌到的地方。   “为了抄近道,你我深入无人之境,此处乃绝境所在,凶险非常,少有修士踏足,且附近根本无甚人烟,亦无天材地宝现实,按理说方圆万里都不该有什么人才对……”   “但是现在有人来了?”温如瑾挑了挑眉,“人数不少,还是冲着我们过来的?”   “莫须是吧。”   温如瑾兴奋了:“哦!来追杀我们的吗?看来这天机门,有两把刷子嘛!”   和尚轻笑一声,随风而散开的嗓音里带着一些低低的冷意:“哼,若真如此,那便是不打自招了。”   温如瑾哈哈大笑,替他把没说完的话接完:“既如此,那就不要怪我超度你们全门了!”   ******   接下来的路途上,他们果然遇上了追杀。   不过被追杀的对象不是和温如瑾他们,而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   说是少女,不过是因为和尚一眼看出了对方的年纪,二八年华,确实是个少女。但其外形看起来,更像是严重营养不良的瘦猴儿。   那是一场目标十分明确的刺杀,刺客是一群配合严密无缝的修士,最低阶的居然已经有金丹修为了,那可是能在小门小派掌一峰之主的存在,最高阶的是元婴后期,这元婴期的大能虽未曾出手,但全程目光如火局地盯紧了现场,显然是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非要将这少女斩杀于这无人之境。   可令背后之人手笔如此之大的那姑娘,却不过是个凡人!   小姑娘身姿灵活,秀女剑虽无灵力,却格外灵巧,显然也是学过几招剑术的,只是不知为何竟然一星半点的灵力都未曾用上,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温如瑾刚想叫和尚捞一下人,免得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惨死在他两面前,结果发现他们从这边山坡上慢慢显露了身形,那个元婴期的修士居然率先攻了过来。   “就算是要杀人灭口,也不必如此着急吧?”温如瑾简直无语。   和尚眉尾一挑,低低说了声什么,原本虚虚合十的双手,动作行云流水地松懈了下来,手臂抬手只一往前轻推的姿势——   “退!”   无形的气浪刹那凝聚,轰然爆裂,凶猛若山崩地裂,骇人的暴虐之力层层推开。   那当机立断决定要杀人灭口的元婴修士,原本看着那般高高在上,结果挡不住和尚根本没有用上多少力气的隔空一掌。   金毛犼歪了歪脑袋,扭头去问背上的温如瑾:“嗷呜?”刚刚这个光头是不是说了什么?   “不可以叫人家光头,”温如瑾戳了戳它的头顶,“人家送你那么多可爱的肚兜,替你把化形后好些年的衣服都给准备妥当了,你得礼貌点。”   守静先是不太爽的呲了呲牙,但温如瑾说的有道理,它是个懂礼貌的好崽子,于是乎,它改口了:“嗷——嗷呜?”刚刚这个臭……不臭的和尚,是不是说了什么?   温如瑾瞥了它一眼,伸手揉着它软软凉凉还毛茸茸的耳朵玩:“他刚刚说有趣。”   “嗷?”什么有趣?   “谁知道他,大概是又发现了什么新东西吧。”温如瑾不在意的说。   金毛犼抓耳挠腮,它是很想知道什么很有趣,但是它更知道这些人总是那么烦,有话不说明白,只是意味不明地突然冒出那么一两个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啧,讨人厌的人类!   麻烦死啦!   ******   和尚把这群碰见他们的倒霉蛋都杀光……超度完毕后,拎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小姑娘走了回来。   “这是要带上么?”他决定问一问温如瑾的意见。   就算是要带上,他也是不会帮忙的,大不了让这只金毛犼驮着走,不过这只骄傲的崽子恐怕除了温如瑾就不肯让任何人爬自己背上去。   温如瑾哪里能不知道这和尚的话中之话,瞪他一眼:“先把人弄醒,醒了就能自己走,至于要不要带上,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就算能自己走,也不一定能跟得上我们。”和尚没有多说,把人随手搁地上,拢了拢自己的袖子,手指不紧不慢地掐诀。   “虽然是这样,但这地方不安全,你的佛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暂时先带着吧。”温如瑾懒洋洋地趴在守静的背上,下巴就搁在它圆滚滚的大脑袋的顶上。   他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毛茸茸中,格外的高兴,原来也不一定非要等静静长大的,他变小也可以享受到被毛茸茸包裹的快乐!   和尚垂眸,指尖金光乍现,他临空点向了那女孩的眉心。,   “对了和尚,静静问你刚刚发现了什么东西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什么有趣?”   “嗷!”对对对!快说快说,你都发现什么了。   和尚收回了手,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袖:“是那群人。”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地上那些破破烂烂的尸体:“他们身上并没有多少杀孽血孽,想来应该并不常做这些取人性命之事……”   确实,温如瑾点了点头,修真界里随便拉一个人,哪个人身上会没有杀孽?修行,逆天而行,多的是人不择手段,而为了能抵抗这些难以一言蔽之的危机四伏,便是善良正直的人,也不会少杀人的。   修为能到金丹期、元婴期的修士,居然没怎么沾染血孽,这就说明……温如瑾眨了眨眼,他们应该是避世修行之人,因而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与其他修士的互通有无,与其同时也减少了矛盾,以至于不会爆发什么冲突,导致开杀。   而除此之外,能坚持如此避世修行的,也不是一般的散修,苦哈哈的散修们还得凑钱上个小破飞舟去其他地方探险寻找修炼的天材地宝呢。   能躲避起来一直不出来却不耽搁修行的,只能是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型宗门。   温如瑾越想就觉得这玩意儿的指向性越明显,这群追杀他人的修士,骨龄都不算大,以如此年轻的骨龄修到元婴境,只能是在得天独厚、灵力充沛之地。   据说东南方,星辰海域的天机岛,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天然修炼之所。   “最有趣的是,当我佛眼一开,却看到这群杀孽都少的人,身上竟背负着滔天的罪孽与业障。”   作者有话说:   和尚:你们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 第198章 金鱼温他不显老   不常杀生却又偏偏浑身罪孽?   仅仅是在修真界而言, 确实有趣。   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的话……   温如瑾挑了挑眉,示意了一下那个睫毛颤抖着,就要悠悠转醒的小姑娘。   “确实有意思, 我大概应该猜到了点好玩的事情。”温如瑾笑着说。   和尚不紧不慢地转了转佛珠, 睨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在原地念经,就是不主动问。   会主动问的、且能满足卖关子之人的恶趣味的,只有单纯的家伙, 比如那只金毛犼——   “嗷!?”是什么是什么?铲屎官你猜到了什么!?   和尚:“……”   他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心眼子多过马蜂窝的家伙,养着这只金毛犼少说也有百年了吧?   人言常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为何它天天贴着这样一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心性却依然如此单纯?   毛茸茸又单纯又好奇心旺盛的小可爱当然是必须要被满足的。   温如瑾两只手一把抓住了金毛犼的两只耳朵,揉了揉:“说来有点复杂,我长话短说。”   这时候, 那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她视线依然模糊,未能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温如瑾见她彻底醒了, 便决定等下再给守静解答疑惑好了,有些东西不太好随便被他人听见。   结果金毛犼注意到温如瑾似乎打算不继续说下去了,顿时吹胡子瞪眼的,然后它趁着温如瑾他们不注意, 一溜烟地奔向了那个女孩——   “嗷!”小爷要和铲屎官说点事情, 你继续昏……不对, 你继续睡!   依然有些视线模糊的梅兰君, 她只感觉到那只可爱的,金光璀璨的生物冲了过来,然后莫名其妙地用毛茸茸的爪子“邦邦响”地给了她两拳。   在这样粗暴的物理手段之下,梅兰君白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守静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吼!”好了她晕过去了,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和尚:“……它这八卦的心思倒是挺像你的。”   温如瑾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   事情说来也算不上十分复杂,但是要让金毛的思路转过那道弯来,还得揉碎了讲。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上,为了听八卦的金毛犼自发承担起了搬运“重物”——昏迷少女的大任,和温如瑾他们一路往东南走,一路听温如瑾分析八卦。   和尚说那群人不常杀生却又偏偏浑身罪孽,以修真界的生存之道而言,这是矛盾的。   修真界绝大部分人口都在专心致志地奔着一个目标前进,这个目标就是大道长生,故而比起皇权更迭的凡人界,仅仅就这方面而言,修士们都是比较纯粹的,身上的罪孽业障大多都是直接来源于他们本人的直接杀戮。   杀戮伴随着他们的晋级,不杀戮而晋级的都少见,不杀戮且晋级且浑身罪孽的,那当真可谓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但是凡人界就不同了,凡人界的历史上,存在大量不杀戮却能背负无尽罪孽的存在,他们和修士唯一的不同只是他们不修炼而已。   所以换一个思路,以凡人界的眼光去看那群奇怪的、神秘的修士,就会发现端倪了。   大多数时候,知天命且惜命的凡人,比起一生枯燥的修士们有更加花样繁多的追求,比如权力、比如富贵、比如美色……而且凡人们大多数不像修士那样,存在自身武力能碾压群体的实力,凡人与凡人的实力差距左右不过就是1-10的区别,而修士之间,却能是1-1000的区别。   故而杀人之事,有些生存在食物链顶端的凡人是不会亲自动手的,他们大可以借刀杀人,他们玩弄权术,捭阖纵横,天下为棋盘,落子之间便可以是千军万马的殊死杀戮,大权在握之人,一令之下可坑杀百万俘虏,仅仅就数量碾压而言,修士们拍马都赶不上……   而这些血腥的罪孽,天道都看在“眼”里,并且记在该记的人身上,故而那些高高在上或许他们的双手从未沾染过一星半点儿的血渍,恐怕连鸡鸭也不曾杀过,连蚊子都无需自己拍,但他们偏偏罪孽深重。   这不正是和尚所说的么,杀孽极少,却罪孽深重。   至少思路放宽,不局限,就会发现,很多看似摸不着头脑的奇怪之事,其实一点儿也不稀奇呀。   ******   “阴谋诡计,果然还是你在行。”和尚赞美道。   “阴谋诡计是好词吗?”温如瑾送他一记白眼,“不会夸可以不用硬夸。”   那昏迷的小姑娘很轻,趴在金毛犼的背上,它完全可以无视她,自顾自地思考,但是它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没听明白。   “嗷呜?”可是修真界也有人不自己动手,就能造下那么多罪孽吗?   凡人是因为凡人的等级秩序,一令下,而千军万马行,可修真界不一样,谁有这个本事能搅动那么大的风云涌动?   不说大大小小的门派林立,就说那什么“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他们肯定各自之间既有合作又有较劲,各种暗戳戳的别苗头,但有事儿又能手拉手好哥们一块儿走。   “正常门派是办不到,”温如瑾微微一笑,“但‘身负天命’‘大陆存亡系于一身’的天机门可以。”   天机门超然于世太久太久了,温如瑾发觉这个世界很多门派对它都是极为推崇且尊敬的,要搞阴谋诡计,还真不能少了它这个门派的声望与底气。唯有不会被怀疑之人,   和尚叹了一句:“贫僧就看不透这些弯弯绕绕,果然你不愧是同道中人,对这些狡猾奸诈之事情就是了然于心,一眼就能看破。”   温如瑾:“你信不信我一个鱼鳍能把你头都扇肿?”   这家伙自己习惯直来直去的拳头砸人,大脑懒得去思考这些芸芸众生的钩心斗角就算了,偏偏要阴阳怪气他呢!   天机门果然有鬼!   纵使全是猜测,依然没有实证,但种种指向性太过明显的蛛丝马迹,已经让温如瑾断定了这一点。   如今依然未解开的谜底是——天机门究竟是如何做到,让一方位面濒临奔溃的绝境的?   温如瑾又想到了苏子汎的一生迷障,那个野鸡系统故意勾着他靠近靳狂风,想要窃取到有关于修士投胎转世的禁忌逆术,野鸡系统的目的究竟是表面上这样肤浅地只是为了引诱苏子汎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还是别有深意?   比如……位面的崩溃与此有关。   而野鸡系统,想要借此重创位面,加速它的溃败,或者让它彻底崩溃……   继而它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吞噬最磅礴最精纯的位面本原能量。   咦?好像他又破局了诶!?   温如瑾摸了摸自己下巴,手感是鱼儿一般滑腻光洁:“我好像已经猜的差不多了,挺无趣的。”   “可不是么?比起你,他们搞的阴谋诡计可都太单纯了,如此对你而言,又怎会有意思呢?”   “你可闭嘴吧你,别总埋汰我,你这辈子也没遇上几个能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的,你还懒得看众人费尽心思的弯弯绕绕,端就是要拳头上,你自个儿说说,你遇见过有意思的?”   和尚沉吟了一下:“还真没有。”   确实怪没意思的。   温如瑾见过太过匪夷所思的千奇百怪的手段,常规的算计与阴谋他基本能一眼看穿,并感到有些许无聊,因为这对于他而言有点儿老套了。   相对应的,对于和尚而言,他打遍三千世界无敌手,他要哪天闲下来了,还能忧愁地唱上那么一两句“无敌,是多么寂寞~~~”,故而他同样是无聊的。   “好兄弟,同是天涯无聊人,你我就不要相互为难了,”温如瑾以自己五岁的小身板,哥俩好地拍了拍和尚的大腿侧,“你要实在闲得慌,我介绍你去和光明神希诺安打一场,打赢了你叫他别记恨我骗他,打输了我给你收尸。”   温如瑾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结果和尚居然真的有了点兴趣:“去哪个世界打?他要愿与我一同放弃主场优势,去个对我等都不偏不倚的第三世界,倒也不是不能比划比划。”   “别了吧兄弟,人家还在俗世红尘中努力学习‘做人’呢,就别打扰人家了。”   “好端端一个神,你非哄骗着去学做人,怨不得那谎言业障之线如此深重。”   “我这也是为了成就更好的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能真正地看到脚底下匍匐着的芸芸众生呢?”   “哦?如此说来,你这还是帮他渡劫了?那他是不是该谢谢你?”   “不必谢我,我活该的。”   ******   梅兰君是在日暮星辰的时候才再次睁开眼睛的。   入眼的不是那只看似漂亮可爱,实则拳头打人剧痛的毛茸茸,而是一个鲜红锦衣,面如美玉的小仙童。   梅兰君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怕那只毛茸茸又过来邦邦打她两拳。   小仙童·温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姑娘饿了吧?快来吃点东西。”   梅兰君诡异地看了过来,小姑娘?等等,他看着最多不过四五岁吧?他居然叫她小姑娘?   难道他们修真界的人,真的可以这么“不显老”的吗!?   虽说是满肚子疑惑,但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梅兰君管不得那么多了,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就狼吞虎咽。   那小仙童忽然冷不丁地问:“小姑娘,那天机门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呀?”   作者有话说:   梅兰君:咳咳咳咳——下次等我咽下去再问,谢谢。   —————— 第199章 圣旨   “小姑娘, 那天机门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呀?”   可能是温如瑾问得太会挑时间了。   梅兰君猝不及防之下,紧张到直接呛到了, 她猛咳了几声, 感觉自己差点噎死。   原先以为那个全程静默无声在闭目养神的和尚才是最不能得罪的存在,未曾料想这个笑眯眯的看着就很好说话也没什么心机的小仙童,也并不能小看。   梅兰君抓紧了手中粗糙噎人的烧肉,垂下了眼眸,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出来,又能不能说出来,虽然这两人一灵兽确实是救了她的性命, 但是……   那些不堪, 并不是能轻易示人的啊。   眼看着这小姑娘眼底明显到剧烈的痛色,温如瑾当日没有继续逼问。   因为深信世间巧合能聚成必然,温如瑾带上了这个明显和天机门有仇的小姑娘,没有半路把她随意放到哪个安全点的修炼城。   只不过这一路走来并不太平, 他们遇见了好几波追杀,这些追杀没完没了,像是甩不掉的牛皮膏药。   比如今天晚上, 温如瑾难得再次问梅兰君, 天机门究竟为什么要不依不饶地追杀她。   梅兰君果然又是那一幅答不上来的模样,她只感到满腔极端的愤懑在胸口猛窜,老半天她都说不上话来,只一会儿, 她那双略浅淡的眼瞳都猩红一片。   就在温如瑾准备再接再厉之时, 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眉眼一利:“又来了。”   闻言梅兰君紧张得抬头看了过来, 她知道,是那些“天机门”的人又来了!   温如瑾第二次问她的来历了,其实她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呢,她其实连追杀自己的人是天机门的人都不知道啊,或许说……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天机门是什么东西,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   如果要准确地说的话,她对这个修真界,一无所知。   ******   眼看着温如瑾拍了拍手,站起来准备往外走,显然就是要去拦截那些追杀她的人了,梅兰君心里又羞又愧:“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难得见她主动开口,就连一旁打坐的和尚都缓缓睁开了眼,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静静地凝视了过来。   梅兰君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温如瑾:“我也很想告诉你们我的来历和过去,但是我觉得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那不过是一些……”   像是说到了什么刺痛非常的事情,梅兰君猛地窒息了一下,狼狈又凶狠地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家丑之事。”   “家丑之事”——四个字她说的咬牙切齿,满腔怨愤。   “虽然不太了解天机门,但是看样子她的来头真的很大,”梅兰君避重就轻,站了起来,垂着眼不敢看温如瑾他们,“那些事情说了也并无甚益处,反倒会连累你们,左右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罢了,我就不多说了。”   “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更谢谢小仙童你多日的照顾,永嘉此生无以回报,若有来世,当结草衔环,报酬恩义。”   说完,梅兰君庄重地跪下,就着两位恩人奇怪的目光,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就往外走。   这样子一看就像是要只身去应对追杀之人,倘若死了也死得其所,至少不连累恩人了。   和尚与温如瑾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怎么说呢,来追杀的人……有来追杀梅兰君的,也有来追杀他们的。   天机门的人一开始是单纯来追杀梅兰君的,后来也发现温如瑾他们了,故而天机门变得是直接追杀他们这一伙人,其他人更像是被什么策动或者欺骗,专门来追杀温如瑾他们的。   梅兰君一直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还以为全部人都是来追杀自己的,心中为自己连累恩人而愧疚难当,故而有了今夜的决绝。   只是……   温如瑾眼神示意了金毛犼一眼。   还在啃肉肉的守静接到了他的眼神,一把跳了起来。   然后,刚走出不到一丈远的梅兰君,就面临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那只毛茸茸的灵兽冲她奔了过来,然后在她不解疑惑的眼神下,邦邦响地两拳把她打晕。   ******   温如瑾化形后,他们这奇葩小队也不仅是和尚在动手了,譬如这一次,就又是他领着金毛犼去反杀。   不过让温如瑾直觉越来越紧迫的事情还是出现了——这一次出现的人,穿着剑宗那黑色为主调,红色镶边的宗门服饰。   果然是名门正派都出手了!   连剑宗都没有落下。   这些接二连三前来追杀他们的人,倘若是发现穿着无标识却又明显不是穷鬼散修的,温如瑾一概打为天机门的这些见不得光的狗东西,直接杀。   其他名门大派的,温如瑾也拿不准他们在里头充当了什么角色,是助纣为虐之人,还是单纯被天机门利用了?   因拿不准,故而温如瑾是劝退为主,当然,仁慈的口头劝退是毫无作用的。   为了避免让他们继续来找麻烦,耽搁南下的行程,温如瑾选择将这群人整了个半废。   废了,但没全废,还能修好,但短期内是修不好的,因此也没办法继续被当枪使过来充当拦路虎。   针对这群剑修,温如瑾照例地开始口头劝退。   为首那个冷白面皮的郎君并不听取他的意见,长剑出鞘,寒光凛冽:“祸端受死!”   温如瑾:“……”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在浪费口水。   一阵剧烈的打斗过后,深夜里依然只有细微的自然之声,虫子鸣叫,青蛙呱噪,鸟儿睡着了嘀嘀咕咕似的打呼噜。   ******   温如瑾回来的时候,和尚连姿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他睁眼看向那一人一犼,惊讶地发现了温如瑾居然还拖着一个人回来了:“怎么没全丢了?”   “我听到他们喊他大师兄,之前在天魔域,那群修士不是对什么剑宗首徒青霜剑推崇至极么?诺,我猜应该就是这个人了。”温如瑾随手丢下一个高大颀长的人。   和尚缓缓站起身,走上前一看,哦豁,看不出是被人推崇至极的正道魁首剑宗首徒,只看到了青肿交错恍若猪头三一般的脸。   “而且我好像搞明白了那群天机门在整什么破事了。”温如瑾拿起篝火架子上烤好的灵兽肉,撕成条条投喂金毛犼。   “哦?说来听听。”和尚似乎有点兴趣了。   “这个剑宗首徒,见我就高喊‘祸端受死’,”温如瑾无趣地撇撇嘴,“约莫就是天机门的人以勘破天际的借口,说咱两会是毁灭世界的祸端吧,然后建议其他宗门的人都出手弄死我们,大概应该是这样,八九不离十,真是没一点新鲜玩意儿!”   “贼喊捉贼啊……”和尚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老套,但有效。”   天机门露出了马脚越来越多,越发肯定了温如瑾最初的猜测。   “所以你带他回来作甚?”   “两个用处,一是拿他当人质遏退那群不明所以被当枪使的其他宗门的人,二是这毕竟是有关这方位面死生存亡之大事……”   温如瑾顿了顿,叹了口气,说:“你我皆是外来者,就算揭穿了天机门的阴谋,也不足以取信天下修士。既如此,那就抓个有点分量的原住民一同见证,免得到时候扫尾不干净,有那么一两条落网之鱼又乘机搅风搅雨。”   “也好。”和尚没什么意见,左右他不过是答应了温如瑾,来帮忙的罢了。   “说起来,这小姑娘是真的有趣,你还记得她刚刚的自称没有?”   “嗷嗷嗷!”小爷知道,她自称永嘉!   “不愧是静静,就是聪明记性又好!”温如瑾夸张地给金毛犼点赞,然后拿起另一块肉,抹了点蜂蜜,开始投喂。   和尚挑眉:“所以呢,有何不对?”   “一般人自称,不自称自己的姓名也好理解,但普通女子一般自称一下自己在家中的排序,如大娘二娘甚的,也有些人自称小名,但永嘉……听着更像是封号。”   女子有封号,无外乎就是公主、郡主、县主之流,这几日相处下来,梅兰君那刻入骨子里的言行举止,倒也确实像是受过钟鸣鼎食之家的教育的样子。   只是让温如瑾惊讶的是,倘若梅兰君真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女的话,那她为何会落入如此田地?   不说什么熏香润肤,她粗糙瘦黑得连峨眉山的猴子都怕是认不出她不是同类。   ******   约莫是温如瑾下手更重,而金毛犼对相处了几日的梅兰君下手较轻。   故而梅兰君比金丹修士青霜剑先醒了过来。   “说说看吧,”温如瑾见她醒过来,递过去一个水囊,“左右是绑定了,人家要杀人,也不在乎多杀那么一两个。”   温如瑾开玩笑道:“你让大家一块儿当个明白鬼吧。”   梅兰君并不在意那只灵兽第二次猝不及防地把她打晕,她心里依然对温如瑾他们充满了感激,如今是又感激有愧疚。   听到温如瑾的话,梅兰君喝了一口水,接着苦笑连连:“可是硬要说的话,我自己若死了,恐怕都算不上是个明白鬼啊。”   星夜下,梅兰君那张黝黑枯瘦的脸埋在了篝火火光的阴影中。   她久久没有说话,但是敏锐如温如瑾等人,早就察觉到了她心绪的剧烈起伏。   好一会儿之后,梅兰君才有所动作,她慢慢地从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了一个玄色的物什。   温如瑾定眼一看,那是一块纯正的水德黑色,银丝绣有栩栩如真的双龙戏珠图的绸缎。   看着像是……凡间的圣旨。   作者有话说:   520:哦豁——等等,卡词了,让我翻一番我的歇后语大全……   ———————————— 第200章 我知道是他!   篝火燃烧着那些干枯的树枝, 发出了些许噼啪之声,为这寂静的夜晚中异样沉重的氛围添加了些许轻快。   金毛犼啃着灵兽的肉,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过来, 看到沉默的梅兰君低着头, 将一块什么东西递到了自家铲屎官的面前。   梅兰君动了动喉咙,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喑哑如沙过石壁:“……你可以看看。”   温如瑾也没跟她客气,接过来展开一看,果然, 就是他猜测的那样,这是凡间帝王的圣旨!   若是一般圣旨用语总是考究,总的来说信息量算不上大, 多的都是些许形容词。   但是温如瑾手中的这一张不同, 它不仅是放弃了考究的用语,更是用其独有的简单扼要的语言,详尽地描述了一场——屠杀。   元和十八年,长平长公主之女永嘉郡主及笄典礼, 忽有一行白衣修士从天而降,不顾给典礼现场造成的重大混乱,只目中无人地闯过禁军, 抓住了长平长公主之驸马, 即永嘉郡主梅兰君的亲生父亲。   他们将一颗雾霭朦胧的怪异珠子强行塞进了驸马口中,驸马先是挣扎,继而忽然就停下了挣扎,露出了如大梦初醒一般恍然的神色。   紧接着,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片哭嚎与混乱中, 驸马顷刻之间性情大变, 夺过白衣修士的剑, 便将因担忧丈夫而强行靠近的长平长公主一剑穿心!   长平长公主咽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然定格在满心担忧上。   当时距离驸马最近的,驸马的亲生父母,两位老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儿子居然亲手杀了公主儿媳!?   他们下意识地上前阻拦,想要拉走长公主,结果却根本没曾想到,不说为他生儿育女的公主妻子,驸马居然连父母都不认,拔剑而出就是当空一挥。   两颗人头高高飞起,带着震惊到极点的不可置信之色的表情,这两个人头又重重砸落在了地上。   这般变故发生在须臾之间,只一眨眼,驸马便连杀三人,妻子、父亲、母亲……   所有人都被这惨绝人寰之景震住了,各个脸色青白地看着这一切。   也许当时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也许所有人都会感觉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而此时此刻,在所有熟悉或陌生的人的注视下,发疯癫狂的驸马,居然还提着那染血的,杀妻子弑父母的长剑,径直走向已经完全呆愣住、仿佛神魂离体而去的永嘉郡主。   眼看着他当真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年轻时统领百万大军的皇后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将厚重的案牍拍飞了过去,替永嘉郡主躲过了这一劫……   然而驸马并没有收手,他疯魔了一般地,非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看梅兰君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肮脏下贱的粪土,像是见证了他的屈辱羞耻与不堪的证据。   那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混乱,血染红了所有的视线。   可怜的梅兰君,就是这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及笄典礼被血染满了全场,父亲杀死了母亲、外祖父母、还害得皇后舅母早产,令灵都贵胄与禁军死伤惨重。   梅兰君虽也是受害者,可她到底是驸马的亲生女儿,她罪孽感深重,自觉无面目再与亲人朝夕相对……   而她本人也永远无法忘怀温柔慈爱的母亲惨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她放不下心中日夜灼烧的仇恨,故而她选择了持剑远走修真界——   杀父报仇。   或者,死在他手上。   ******   温如瑾沉默地将圣旨递给了一旁静坐的和尚,和尚并未说话,接过来,对着篝火的光,垂眸在看。   这圣旨上血淋淋地写满了当时的惨案,一直到末尾,才有些许皇帝本人的情绪表达。   这情绪么,不必猜,自然是愤怒至极的,与帝王相依为命的同胞之姊被杀、妻子皇后早产险些一尸两命,文武大臣亲眷与禁军皆死伤惨重……   圣旨中,帝王怒斥驸马十八道罪状,直言此等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之人,该天诛地灭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的最后,帝王对梅兰君的一腔孤勇,表示允许与赞许,并希望见此圣旨了解到前因后果的人,可以不要阻拦她。   “来修真界,是我自己苦苦哀求了舅舅很久很久,舅舅才答应我的……”少女沙哑的嗓音在一侧响起,凉凉的,像是凌晨忽然卷起的一阵风。   “舅舅也许是见我不想活下去了吧,我在宫中无人亏待于我,责备于我,然我心里放不下,日渐消瘦,乃至形销骨立,最后舅舅没办法了,只好答应了我……”   “灵渠国是个小国,我们没有什么修炼者,舅舅去求了大国秦羽国的国师,国师开了阵法,将我送来了修真界,我手里有国师和灵渠国玄明观观主送的宝物,因着这些,之前我被追杀之时我才没一下就死掉。”   “一开始国师就将我传送到了万符派,万符派许多弟子都从秦羽国而来,他们的掌门人看了舅舅的圣旨,也愿意替我寻找那猪狗不如的畜生,但是不知道为何,两三年了,听说连神锻派的门主都听闻了此事在帮我寻找仇人,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梅兰君深吸了一口气:“一直到这一次,东边破迷秘境开启了,万符派那些秦羽国而来的弟子邀我一块儿去逛一逛,说这个秘境并不危险……”   结果可想而知了,一开始万符派只是担忧这姑娘天天在门派里拘着,人也不开怀,凡人命短,既有不危险的秘境开放,便带她一块儿出去走走。   结果他们一直在查却根本查不到踪迹的人,原来也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梅兰君一离开万符派,那些人也就行动了起来。   “他们都死了……”梅兰君呆呆的,甚至已经哭不出来了,“是我害的,如果我不跟着他们出门,他们就不会死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梅兰君连自己有的那几个凡间至尊的宝物都来不及拿出来,那些关心她怜悯她、修炼之余还抽时间陪伴她的万符派弟子就全死了。   血染满了土地,尸体死不瞑目,横七竖八,就像是她一生都难堪回首的及笄礼。   “我没有再见过他,他像是在玩弄我泄愤一般,也不急着让那群人直接杀死我,就像是猫捉老鼠似的,令我狼狈逃窜胆战心惊了好几个月……”   几个月的风餐露宿的荒野求生,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可我不明白,”梅兰君仅仅地攥着手里的长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不明白!”   她猛地站了起来,情绪彻底失控,歇斯底里地尖叫:“这个畜生!这个渣滓!他有什么资格恨我!该千刀万剐的人渣,他恨我!?”   “所有人都有资格恨他,唾弃他,唯独他没有资格怨恨别人,没有任何人对不起他!!!”   ******   驸马生于贫困之家,祖父母在世时待他极好,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甩了。   天灾横行之时,这两个老人宁肯饿死,也不愿儿子儿媳卖了孩子给富贵人家当少爷的小厮。   稍稍长一些,驸马展现了惊人的才智与天赋。   父母开始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为了给他买好一些的纸笔,他的老父亲如同黄牛似的在地里汗滴禾下土后,仍去码头替人卸货拉船。   老母亲替人浆洗衣物,寒冬腊月时,双手又肿又烂,夜晚就着月光绣些手帕去卖钱,久而久之,眼已半瞎。   他参加科考一路上,乡亲父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纵使他满腹经纶,但到底不过是个家境贫寒之人罢了,作为帝王胞姐的长平长公主,她的夫婿名单中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是驸马自己打马游街之时,看到了高高的楼塔上,站在帝王身侧的长公主,他一见倾心,心神俱荡,当即下马求娶。   帝王弗许,他又给长公主写了很多很多精妙绝伦的情诗,在公主车架出行之途当街抚琴求爱……   终于,长年累月后,长公主为他的真挚所打动,帝王特许他尚公主后仍在朝中做官。   长平长公主与驸马,是一段佳话,两人恩恩爱爱十数年,期间感人肺腑之小事数不胜数。   驸马深爱公主,连她新的绣鞋的鞋底左右有些许不平整,都要自己连夜打磨好……   新的面巾料子有些硬,他也要自己仔细地搓柔软了才给公主用……   乃至梅兰君出生,这恩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质。   梅兰君前十来年的人生,都活在蜜糖之中。   俊美无双才华横溢的父亲,温柔娴淑满腹诗书的母亲,他们深爱对方,不猜不疑。   ……   “没有人对不起他。”梅兰君苦笑着,不自觉地重复着这句话。   是的,仅就驸马的一生而言,当真是没有任何人对不起他,不论纯粹与否,但当真是所有人投放于他的,皆是爱与善,而他回报给众人的……是一场屠杀!   梅兰君像是泄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无力地仰面躺在了脏兮兮的地上,看着那漫天的繁星,她的眼泪不住地从眼眶里溢出来。   “有时候,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个会给我当小马骑,会让我骑在脖子上带我逛街的父亲,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些绝望和悲哀,像是这寂静的深林中无处不在的流萤一样,她这一生,都将活在这个阴影下,永不得超脱!   温如瑾在思索驸马“性情大变”的缘由,和尚则在微微皱着眉,反复地端详那张圣旨。   温如瑾虽然也觉得这圣旨有点不太寻常,但是他觉得这个奇怪的驸马才是自己的破局关键。   性情大变的原因有很多种,只是不知道这个驸马是哪一种,是哪一种会酿造出如此恶果呢?   温如瑾反复地推敲着,奇怪的珠子,如梦初醒一般的恍惚,看女儿像是看到见证自己的难堪的证据……   为什么要难堪?   寒门之子尚公主当一个不被影响仕途的驸马,这是难堪的事情吗?   谁会觉得这个难堪?   对于他天下男人而言,这是做梦都不敢梦的好事!   除非,这个驸马,他看不上凡人界的富贵……   金毛犼忽然抬头:“嗷?”你爹爹是被人夺舍了吗?   “静静问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其实他不是你爹?”   “不是——”   梅兰君骤然大笑,笑得涕泗横流:“最可怕的就是不是啊!他就是我爹,没有被鬼附身,没有被人夺舍,我知道是他,就是他,我知道是他!!!”   “带我逛街的是他,以官袍衣袖为我娘擦染雪的鞋底的是他,杀了我娘的依然是他!!!”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我知道的上一个对伴侣这么细致入微的人还是……哦不对,那不是个人。   —————————— 第201章 真龙天子   梅兰君已经濒临疯魔, 猩红的双眸迸发着骇人的仇怨,像是九幽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   温如瑾见她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去捡地上的秀女剑, 他立刻用手里干枯的树枝戳了一下隔壁的和尚。   和尚眼也未抬, 指尖一点幽幽金光,屈指一弹,金光没入梅兰君的眉心,就犹如寒冰浇灭怨怒之火。   梅兰君浑身一个哆嗦, 缓慢地清醒了过来。   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看了看四周,记忆似乎在渐渐回笼, 梅兰君抚着自己心脏, 这心脏刚刚还狂乱不止,但如今已经因为那点寒冰一般的金光游走过四肢百骸而缓缓平和了下来。   “抱歉……抱歉,是我失控了。”梅兰君苦笑连连地坐下,“让你们见笑了, 那老畜生不是天机门门主,至少也该是个长老什么的,我完全不是对手……”   不仅不是对手, 反而可能是送上门去对方都不屑于杀她的那一种, 她满腔的怨恨、愤懑与狂怒,就像是蝼蚁在张牙舞爪地冲踩死了它家人的人类疯狂叫嚣——无能狂怒。   “我甚至已经连累了你们……”梅兰君的喉头有些哽,但是干涩的眼睛似乎流不出眼泪来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要往这边跑,她要是换个方向, 指不定早给那群天机门的人弄死了, 就不必拖累这两位恩人。   温如瑾将自己烤好的两块灵兽肉均匀地抹上了他调制好的果浆, 而后一块给了金毛犼, 一块给了梅兰君。   他摸了摸守静毛茸茸的大脑袋后,顺手再拍了拍梅兰君的头顶:“天地生才有限,不宜妄自菲薄。”   梅兰君握着穿透了烤肉的粗糙的树枝,愣愣地看着那小仙童在火光映衬下,格外明亮动人的双眼。   这双眼眸里有光,是那种明亮到能夺天地日月之色的光,坚定而灿烂。   这双眼眸的主人冲她微微一笑,笃定道:“而今你不过二八年华,正值兴旺之时,朝气蓬勃,正如初升之旭日,前途大好,无可限量,那等人皮牲畜,如今看着难以望其项背,然其不过黄土埋过了脖颈之人,又有何可惧的?”   “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仙童容颜稚嫩青涩,然动作却老成自在地摸了摸梅兰君的后脑勺,“今日他欺你辱你,明日你便把他的狗头按地上摩擦,像是研墨那般,把他头给磨没!”   梅兰君理智知道这修真界残酷无情,这些东西根本就遥不可及,然而看着绯衣仙童的那双眼睛,她就仿佛看到自己已经淌过了那尸山血海,走到了他所说的彼端,做到了他所说的一切。   涉世未深全靠一口气撑的少女被感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金毛犼见状,鼻子翕动了几下,嫌弃地摇了摇头,叼着自己的肉,走到了和尚的旁边去吃。   和尚似笑非笑地睨着温如瑾。   温如瑾撸狗头一样撸小姑娘的脑袋,顺便挑了挑眉,还给和尚一个拽上天的眼神——   怎么?没见过现场打造女版龙傲天吗?现在你就见到了!   ******   等到梅兰君终于平复了自己,吸了吸鼻子,粗糙地拿衣袖抹了一把脸,拿起烤肉就开始啃。   小仙童说的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干废那个人渣!   她是刚刚升起的旭日,现在看着弱,但是她肯定会越来越强,那老逼登是夕阳,看着好看其实早就外强内干了,她早晚要把他的狗头带回灵渠国去,在娘亲坟墓的面前,磨成血糊糊一片!!!   就在梅兰君充满干劲和希望地干饭的时候,和尚冷不丁就开口了——   “偷听得还满意吗?”   梅兰君:“?!!”   “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刚刚才擦干净的鼻涕眼泪再次一把喷射了出来。   金毛犼看着她这模样,又是惆怅又是怜悯又是无奈,它颇为沉重地摇了摇头,最后却还是上前“邦邦响”地猛捶梅兰君的背,终于帮她把气给捶顺了。   倒是那个被和尚开口点破的居某人,尴尴尬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火光下数双眼珠子的盯梢下,不得不慢慢地坐了起来。   居梦秋的声音有些含糊:“抱、抱歉……在下并非故意偷听。”   他只是刚好醒过来了,然后就……反正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该听的不该听的,他都听完了。   哦,眼睛也不是很受自己的控制,总是很有自己的想法,悄咪咪地就把那和尚翻来覆去在端详的圣旨也扫了几眼,然后……反正就是圣旨的内容也记住了。   如果他们说的事情都是真的话……就算是居梦秋也很难说这些事情是假的,大概没有人会这样诅咒自己的生身父母……   他们推测那个人渣,不好意思,他出生就在修真界,其实不是很懂凡人界的等级阶级什么的,所以“驸马”什么的词他记不太住,那还是直接称呼为人渣吧,比较具有直观性,也便于理解。   他们推测那个人渣不是天机门的门主也是天机门的高层,老实说居梦秋挑不出来这逻辑有什么不对,因为目前的证据好像就是这么个指向,居梦秋本人也没有见过天机门的门主,有一个模糊憧憬的高大形象,却没有什么实质的情感,自然也没什么必要非得在这种情况下替对方说话。   只是,只是……他感觉自己凝固多年的一些藏在脑子里的影响和想法,有些摇摇欲坠。   天机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   梅兰君也是这才发现那边还有个人!   温如瑾把人拉回来的时候,她还在昏迷,等到她醒过来,也没注意到黑暗的草丛里有个敌人。   梅兰君的第一个反应是抓起自己的秀女剑,正打算捅对方一个对穿送他上西天去。   但是定眼一看,诶,这是……这好像是之前万符派的师兄师姐说过的,剑宗的服饰!?   梅兰君的剑就僵住了,怎么不是天机门的人?她无措地看了看大家。   金毛犼毛爪子往她肩膀上一拍,梅兰君又茫然地坐了下来。   守静:“嗷!”别理了,继续吃!   虽然听不懂毛茸茸的话,但是能看得清楚它示意自己手里头的肉肉的动作,梅兰君没有纠结,把肉往前一递:“你是还没吃饱吗?那你继续吃吧?”   金毛犼一言难尽:“……”她这么傻,真的有成为龙傲天的潜质吗?   守静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家铲屎官的眼光。   ******   梅兰君很快就没空理会那个穿着剑宗服饰的俊俏小郎君了,因为那位佛修恩人在问她问题。   “那群人为何没把所有人都杀光,就离开你的及笄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点金光的问题,梅兰君第一次发现自己回想自己的及笄宴的时候,没有那种要原地入魔的疯狂与错乱。   “因为……因为舅舅。”   梅兰君深吸了一口气,把当时的场景,也就是圣旨中唯独缺少的场景,给描述了一遍。   原来关键时刻,是被人肉盾重重包围的帝王自个儿提剑杀了出去,一路杀到了驸马面前。   按理说,纵使是天子之剑,也不过是凡人界的东西,对于很多修士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但是梅兰君的这位舅舅,可能……嗯,应该说是一定,不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皇帝这个职业中的一个从业人员。   这位帝王当时怒发冲冠,凡剑在手却恍若握住了神剑,英勇地架住了驸马刺向皇后的剑。   那把凡剑和驸马的剑对上的那瞬间,本该破碎,但它却只是表层的亮色金属寸寸裂开,露出了层层叠叠犹如鳞片一般的构造,驸马的剑不敌,他竟被迫退了几步。   不仅如此,当他打算再次上前的时候,天忽现怒相,天际电闪雷鸣,惊雷直直劈向了驸马。   正因为天象的诡异,那群“深谙”天机之人惊觉不对,才不得不架住了驸马,匆匆离去。   这才让这场屠杀草草落幕,否则就应该如同和尚所说的,驸马会把所有知道他的“屈辱”的人,全部杀光。   ******   “原是真龙天子啊……有些年没见到过了。”和尚摩挲了一下那触感细腻、上上下下都写满“老子超贵”的绸缎,然后将它叠好,还给了梅兰君。   温如瑾早就看出来了,不过真龙天子不爱在修真界混,他们这一类天生之子,是天道降生在凡人界,引领凡人世界富强兴盛、子孙昌盛的领袖。   驸马绝壁是要杀那位身上盖戳了“真龙天子”标签的帝王,惊动了天道,这才不得不滚回他的天机门躲起来,一直不敢出门。   至于温如瑾与和尚怎么发现这一点嘛,倒也不难,那帝王亲手写下的圣旨,扑面而来都是那股子浩浩荡荡的天子龙息,特别有威严,特别令人信服。   和尚大概是太久没见携带此标签者了,因而才翻来覆去地端详。   温如瑾嘛,是注意力在别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手中有一大把错乱的珠子——   苏子汎提到的轮回转世、野鸡系统的真正目的、天机门的诡异、身份成疑的驸马怪异的态度、圣旨中那位帝王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特意留下的详细描写,诸如什么恍如大梦初醒,什么仿佛记起了什么事情、什么对妻子女儿满面憎恨、厌恶、屈辱……   而现在,他好像已经抓住了一条细线,就等着他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珠子都串好。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为啥她舅舅自己不来修真界?   —————————— 第202章 你已有猜测了   在小仙童耐心的解释下, 梅兰君明白了自家舅舅是个怎么样了不得的存在。   她深深地为自己的废物而感到羞愧难当:“要是舅舅能过来就好了,指不定他已经杀了那个人渣了,唉!”   但现实就是, 他过不来, 他死活过不来。   梅兰君都不知道要怎么描述那天的那个场景,舅舅已经将国事都安排妥当,拎着龙鳞剑要和外甥女一块儿到修真界寻仇。   管他三七二十一,不杀了驸马那狗东西, 他们这辈子都深陷梦魇。   为此帝王是做了很多努力的。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大国国师开启了多次传送阵法,只要帝王一站进去, 那阵法就原地报废。   梅兰君尴尬地挠了挠头:“第九次的时候, 国师不肯让舅舅去了,说他注定和修真界无缘,就不要浪费布阵的资源了,我们灵渠国那么穷, 根本没钱这么烧。”   而且最骚的是,不仅帝王本人过不来,那把玄之又玄的看着就能克驸马的龙鳞剑, 梅兰君也带不走, 只有帝王能使唤它,旁人拿它,它就摆烂装死。   最后,梅兰君无奈地带着皇后送的秀女剑, 与一腔孤勇, 独自来到了这个陌生至极的修真界。   “唉,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 舅舅没办法和我一同过来。”   和尚哼笑一声:“他当然无法抵达修真界。”   “啊?恩人您是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降下天雷保护他的那人不许。”   这是规则,是对天龙天子的偏爱,也是限制。否则他顶着这么个“真龙天子”的……标签,资质绝佳、悟性绝佳、气运绝佳、天道偏爱……   他在修真界估计能横着走,按温如瑾说的,给点猥琐发育的时间,他能把天机门连锅端,这不符合秩序稳定的要求。   所以正是因为有法则的限制,像是铁索捆住了他的手脚一般,他只能狼狈地待在凡人界,修士屠杀他的亲眷,屠刀没落他自个儿头上,他都反抗不了。   ******   梅兰君的眼睛看着和尚很久,她在思考和尚说的那句“因为降下天雷保护他的那人不许”,但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位恩人说的是谁。   所以——   “所以前辈,降下天雷的那个人,是谁啊?”   和尚:“……”   温如瑾:“……”   居梦秋:“……”   金毛犼:“咳咳咳咳咳——”肉,肉卡喉咙里了!!!   这次轮到梅兰君扑过去猛捶守静的背。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金毛犼,幽怨地瞅了温如瑾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你完了,你看走眼了,你居然要把一块榆木脑袋的废柴雕琢成龙傲天?!   而默默无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居梦秋,也不得不为自己刚刚冒出来的一二分怀疑而感到愧疚,因为如此愚钝……不对,如此单纯的姑娘,估计是想不出要编造这么个血腥离奇的故事来的。   和尚的佛珠都被问地顿住了,他幽幽地看着这个峨眉山猴儿似的小姑娘:“你说他是谁呢?”   梅兰君略略思考了一下,惊喜地凑了过来:“是不是雷公和电母!?”   守静原地绝倒。   温如瑾:“……和尚你放过她吧。”   “你确定不应该是她放过我?”   梅兰君没能整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但是感觉大家似乎因为自己傻乎乎的发言而无语了,她好歹受过那么多年的宫廷教育不是,转移话题让尴尬不继续蔓延还是会的。   于是,梅兰君说:“其实他们都说舅舅还是个变异雷属性的天灵根什么的,真的很令人遗憾……不像我,我好像是个五灵根的废物点心。”   温如瑾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那块长成了人类脑袋模样的榆木:“没事,五灵根其实和天灵根一样,是另类极端的好灵根,它刚好就练个混沌蒙昧类型的功法。”   他深信,朽木不可雕也,是因为雕刻师自身功夫不到家,不像他,他一定可以的!!!   居梦秋:“???”真的吗?五灵根真的是和天灵根一样牛犇的灵根吗!?   ******   夜渐渐深了。   温如瑾的背后有两声起此彼伏的呼噜声,一个呼噜声是弯着身子盘住他的金毛犼放出来的,另一个声音是和金毛犼背靠背睡得天昏地暗的小榆木发出来的。   梅兰君荒野求生好几个月,根本没敢怎么睡觉,很多时候都是打个盹就糊弄过去了,当真的全靠一口气撑着活下去。   如今她信任温如瑾他们就像是信任自己的舅舅舅母一般,故而这几夜,卸下了心防的她就有点扛不住了,只要温如瑾一声令下让她睡觉,她就能一秒入睡。   和尚是无需睡眠的,他慢悠悠地转着自己的佛珠,半合眼眸似睡非睡:“虽是愚笨了些,但到底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真诚、热忱、一腔孤勇、韧性非同寻常。   以一介凡人之躯,撑着一口气,就能在天机门的追杀下苟活几个月,哪怕天机门的人为了作弄她戏耍她没下死手,那也已经足以说明这小姑娘的不同寻常了。   温如瑾点点头,一副“你说的没错”的模样。   但没想到,和尚的下一句话是:“就是不知道,这些难以发挥出功效的优秀品质,是否能弥补成为一个龙傲天所缺失的天赋资质与天生聪颖?”   温如瑾:“……你歧视榆木脑袋是不是!?”   “你从前选徒弟已经足够不拘一格降人才了,未曾料想现如今……”和尚顿了顿,“你是想要挑战自我吗?”   适者生存,不适者滚蛋的修真界,从来都是唯灵根论甚嚣尘上,但从前温如瑾挑徒弟却并不如何看重灵根与天赋,他更看重的是悟性与韧性。   天赋再好,灵根再妙,没有悟性,也只是一个精美的花瓶容器,装的进去,使不出来。而没有韧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人,水都装不满,更不要说后边要如何走这布满了荆棘的仙途了。   但和尚想不到的是,温如瑾这会儿,连悟性都可以不要了!   这不是挑战自我,这是什么?   温如瑾深沉道:“你怎地就不明白呢臭和尚?修炼要下苦工,要有水滴石穿、铁杵成针的耐力与韧性,我看这小姑娘就有。”   “那也得有时间给她水滴石穿。”   说一千道一万,“龙傲天”可是能一秒跨越三个大境界的神奇物种,这小姑娘明显就不是这个物种的,她属于“愚公移山”那类型的,但现在一切迫在眉睫,根本没时间给她“移山”。   温如瑾微微一笑:“这个容易,和尚,你不是还有个须弥子么?”   须弥子,独立空间,时间流速全凭主人意愿,只要把这小姑娘丢进去,和尚要愿意,她在里头修炼个八千年,出来哦豁,才过了八个时辰耶!只要有无限的时间,加上个体不懈的努力,还怕搞不死一个臭不要脸的老逼登!?   这等你们不得不每日消耗点时间去吃喝拉撒,我却偷偷摸摸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卷死你们的神器,如今火烧眉毛的关头了,温如瑾又要从零开始打造龙傲天,岂不是正好用上?   和尚:“……”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还是小瞧你的厚脸皮了稳如鸡!   ******   那只灵兽和梅兰君倒是兀自睡得高兴,自诩阶下囚的居梦秋却是理所当然睡不着的。   居梦秋不太明白这两位为何说话都不避着自己,按照他们能把自己秒了的本事,随意画下个隔音的禁制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可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身为剑宗首徒,居梦秋当然是聪明人,他知道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之下,知道的越少越好,他也不想知道更多的秘密了,至于刚刚那凡人界小姑娘的事情……可能纯粹的皮痒了。   总之温如瑾他们是压根不在乎居梦秋的感受,导致居梦秋被迫听了一耳朵的“秘密”。   居梦秋心中很是崩溃——须弥子!!!   传说中的须弥子居然是真的存在的!   可是现在问题不在于这个,而在于他得知了这两位身上拥有一个能颠覆这个修真界,让无数修士疯狂心动,让所有半步飞升的闭关大能纷纷出关抢个头破血流的东西。   但凡有点智商都觉得这是绝密!绝不可以泄露出去一点点的秘密,可他们却没有避着他,这是不是说明……   “我觉得二位身上应该还有什么能令人失忆的东西,我愿主动服下。”居梦秋求生欲max地开口。   温如瑾像是终于发现他的存在一样,嘿一下就笑了:“你在说什么东西呢,以为我们会要杀人灭口?”   居梦秋没说话,但满脸都是——不然呢?听了这东西,他焉能还有命在?   温如瑾走了过来,把这位的狗头也拍了几下:“好好修炼吧你,别成天想东想西的,修真一途要坚持本心,你动摇得那么厉害作甚?须弥子再如何好,也不过是外物,再说了,它又与你有何干系?”   “有它,你也不能一步登天,没它,你也已经是惊才绝艳之辈了。”   这话就像是雷霆自天而降至头颅,让居梦秋蓦地惊醒!   好像有什么东西,拨的云开见月明了!   居梦秋兀自进入了顿悟中。   ******   温如瑾幽幽地看了沉浸在顿悟中的这厮一眼,“唉”了一声,回到了和尚旁边:“……还准备问问他,天机门那边到底怎么说服他们过来追杀我们的呢。”   “天快亮了……”和尚淡淡地说。   “是啊,”温如瑾应了一句,“让我们打个赌,今天来追杀的门派,和昨天比,你说是今天多,还是昨天多?”   和尚给了他一个“你好无聊”的表情,但嘴上却问:“赌什么?”   “赌后天谁负责做饭,输了的人做饭。”   和尚:“……”好无聊的赌注。   如果没有梅兰君这个小姑娘的话,他们倒是可以完全不吃不喝一路冲向天机门,但这会儿不是带上她了么,带都带了,总不能让她真饿着肚子,虽然她好像确实挺抗饿也抗糙的……   “行吧,”光头点了点,“我赌今天多。”   “哦!你破戒了!你居然参与赌博!”   和尚:“……”要不然今天做饭的食材就选这只稳如鸡-.-吧?   居梦秋这一顿悟就见不着尽头了,梅兰君和守静都醒来吃早餐了,他还没动弹一下。   温如瑾皱了皱眉:“我还打算带上他,让他指出那些名门大派的核心弟子的呢……”   “指出来做什么?”梅兰君问。   温如瑾微微一笑:“指出来打晕了拖回来,像是把他带回来那样。”   见证人多几个不多,越多越好!   和尚蓦地开口:“你已有猜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3章 我恩人鸾姿凤态   “你已有猜测了。”   这是个陈述句, 而非疑问句。   和尚的眼睛平静如深潭,水面却被风吹皱,有着凌凌波光,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温如瑾的答案。   温如瑾的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偷偷摸摸凑近了的梅兰君, 于是他只是笑着说了句:“到底不过是猜测罢了,谁知真相是否如此?没必要说来让人心里不高兴。”   恰好这时候,居梦秋结束了顿悟。   温如瑾就自然而然地蹲在了他的眼前,很显然他的肢体语态在向其他人传达的信息只有一个:他现在有事情要找居梦秋, 刚刚那事儿不重要,他不想说下去。   梅兰君挠了挠头,到底有些遗憾, 但心中也没有多想什么, 快活地和金毛犼滚作一团,啃着一模一样的早餐。   和尚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即阖眸不语,慢转佛珠, 仿佛已入定。   ******   居梦秋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放大了数倍不止的大脸怼在自己的眼睛前边不足一手指的距离!   他被吓得条件反射脖子往后仰,哪怕这是一张粉雕玉琢, 唇红齿白的漂亮脸蛋, 在他入定的时候忽然凑那么近,也会吓到他的!   若不是短短一夜他就被这张脸的主人打击得信心尽碎,他这被吓到的条件反射应该是拔剑,而不是躲避地后仰。   “前、前辈……”居梦秋皱了皱眉, 眼神飘忽,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这个披着小童外形的人, 便只好学着那位单纯的凡间姑娘那般, 喊一句‘前辈’。   喊顺口了之后居梦秋就感觉自己好受多了,正色地道谢:“多谢前辈点拨之恩,听前辈一言,胜过晚辈在孤山上挥剑十年。”   他说的认真,但听的人却随意地挥了挥手:“别整这些没用的,我们来说点实际的。”   居梦秋愣愣地看着温如瑾,那张型男酷哥剑客的脸,生生被温如瑾逼出了一些憨相:“那前辈的意思是……?”   “青霜剑是吧,你名字叫什么?”   居梦秋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原来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只知道他的剑名!?   冥冥之中,他好像真相了,所以他是被人坑了吧?有人在他们的面前提到过剑宗青霜剑,所以……   居梦秋郁郁,但也无法:“在下姓居,名梦秋。”   “居梦秋是吧,”温如瑾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我估摸着后日我们就能抵达天机岛了,但这路途中嘛也十分无聊,你不如给我们讲讲故事?”   “讲故事?在、在下……”居梦秋哼哧哼哧了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之时,便已经在拿剑了,他一生以剑为伴,让他讲故事,还不如让他舞剑舞个天荒地老给他们助助兴呢。   “别慌,就说说天机门的故事就好了,比如说铸就他们如今超然脱俗的地位的,他们从前的那些‘救世’事迹,又比如说,他们是如何说服你们剑宗,让身为剑宗首徒的你,亲自出手来……嗯,追杀我们?”   ******   前者还好,后者提起来居梦秋就有些尴尬。   “天机门救世之言,在下自出生便听到现在,但那终究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内容究竟如何,剑宗长辈们也不曾与我说过……”   说着,居梦秋忍不住瞟了温如瑾一眼,那个小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不是谁家老头子都像前辈您这样的,一大把年纪还在那里要讲故事听故事。   温如瑾挑眉,送他一个日光下,小虎牙寒光闪闪的笑容。   居梦秋眼神一缩,立刻安分了起来:“至于为何追、咳咳,追杀各位前辈,是先前天机门传讯各大门派掌门人,言之天降灾星,为灭世之人,恐大陆苍生万劫不复,当先下手为强。”   一边吃东西一边在听“故事”的梅兰君见他停了,忍不住凑上去:“然后呢然后呢?这么天降灾星是谁?是不是那个老畜生?”   “不是。”   梅兰君凑得太近,年轻剑修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侧了侧身避开,但动作弧度极小,像是克制着自己怕动作太大,让这小姑娘觉得别人是嫌弃自己。   “那是谁?”梅兰君的表情明明白白就是一句话:谁能比那老畜生更像灾星!?   居梦秋那冷峻的脸有些绷不住了,他眼神嘘嘘呼呼地从某个阖眸念经的人身上飘忽而过。   “天机门形容过那个人,说他缁衣芒鞋,手持金钵,灵宠通体金光……”   和尚已经睁开了眼睛,定定地将居梦秋望着。   温如瑾满脸鼓励地按住了居梦秋的肩膀,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居梦秋不自在地“咳咳”了两声,说完了最后两句话:“此人为灾星魔胎,却伪作佛子金身,见之即刻杀之,以免夜长梦多。”   说完后,居梦秋仍是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地在摩挲着青霜剑的剑柄。   而那个被形容为“灾星魔胎”,假装“佛子金身”的某人,却只是忽地露出了一抹笑——   “很好。”   瞬间明白他这“很好”二字意味着什么的温如瑾,立刻伸出了自己的尔康手:“不可以!其他人我不管,那个混账东西必须留给小榆木自己杀!!!”   和尚:(→。→)盯~   梅兰君晃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榆木是谁?小榆木是在说我吗?”   ******   今天的刺杀之人比昨日还多,看来是他们的坐标泄露时间太长,已经为大多数门派所知,又或者是天机门那边……   520嘿嘿一笑:“急了,诶嘿,他急了!”   “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门派林立,大家都是名门正派,虽然说不上情同手足,但至少……   居梦秋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这种事情!   “前辈,那个,对,素白袈裟,白银鎏金衣袍的那个,他是自在门的当代佛莲之子!”   “前辈,还有那个,操纵那只猛虎的,他就是灵兽城的少城主!”   “左边,前辈,左边那个匣子里有无尽武器的,他是神锻派太上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   ……   没错,现场就是如此的诡异又破廉耻,居梦秋明明是被逼良为娼,但看着他人和自己一样被温如瑾捆起来拖走,像是拖着一只死鸡似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有点理解到了那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   倒是那些被点名的,也是除了被打了个半残丢一遍的,为数不多的清醒着的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青霜剑,你是疯了不成!?”   “居梦秋!你居然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与灭世灾星沆瀣一气!!!”   “该死的青霜剑,老子要把你剁了喂灵兽!”   ……   型男酷哥剑修形象已经一去不复返的居梦秋,站在原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位童子外形的前辈也没打算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呀,不就是抓他们这些名门大派的核心弟子过去当个见证人么,孰是孰非犹如“理”,不辨不明……   再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是被逼的,他还让这群家伙免于被温如瑾搞个半废呢,他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   温如瑾像是串葫芦娃似的,一根长藤,串了一串身份不凡的青年一代修士拖着回来。   这一路这群家伙都在狂骂居梦秋,居梦秋从一开始的脸色尴尬,到现在的满脸坦然,须知脸皮居然也是可以被骂厚的!   等回到了今夜的临时驻扎地,看到篝火旁盘膝而坐,身姿端正无比的和尚,这群人蓦地一惊,继而心中竟涌出了些许惊惧。   为何会这样?   一个气度圣洁无比的佛修,坐在明亮的篝火旁,慢慢地转着佛珠,可是通身都席卷着一股潜伏在暗处的,犹如恶鬼一般准备着要伺机而动的,可怕的气息。   温如瑾挑了挑眉,看了几眼这群家伙,忍不住乐了:“被我揍了一顿,居然不怕我,反而怕你。”   “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才是天降的灾星呐……”和尚阴阳怪气。   温如瑾忍不住笑喷,天机门搞什么鬼,说他们有本事吧,他们连金钵里藏着一条恐怖小金鱼都没发现,说他们没本事吧,他们又成功偷窥到了和尚,啧!   数了数人头,温如瑾就发现自己输了,他叹了一声,死和尚,怪鸡贼的,他摇了摇头,默默地带着金毛犼出去打猎,准备吃晚饭。   临走前,温如瑾将这一群忽然集体失声的家伙丢给了居梦秋看管:“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和他们说一遍,我不打算杀人,但你们要过于闹腾……我也只好满足你们了。”   这一群骄傲的修二代都恨恨地骂过居梦秋,唯一一个没有开口骂人,全程闭目养神的只有那个所谓的佛莲之子——灵机。   灵机睫毛微颤,缓缓睁开,果然,有人打一开始就蹲在他面前,紧紧地盯着他看了老半天。   面容恍若佛之红莲一般丽色非凡的灵机,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个黑不溜秋却有一双大眼睛的少女:“不知檀越有何指教?”   梅兰君歪了歪脑袋:“你就是自在门的佛莲之子?”   灵机垂眸不语。   梅兰君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瞅着他身上素白色打底,却又用特殊白银色鎏金勾勒得灵光闪闪的袈裟,她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   众人皆惊讶地看了过来,梅兰君自小就享受着万众瞩目,此时也没有不自在。   她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嘟囔道:“天机门这不是坟头拉二胡——鬼扯呢嘛!?就你这样的都是公认的佛子,我恩人鸾姿凤态,竟说是灾星!?”   作者有话说:   和尚:这须弥子倒也不是不能借用……   灵机:首先,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一个人!   ————————————————   大白要和大家说一下,现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本书的最后一个世界啦,写完就会标完结了。   最初确实是打算写满十个世界的,但是有些世界(如民国,光是民国就写了两个大纲)限制太多,基本写不了,大纲也白费了……   西幻另一个以“猎杀女巫”为背景的大纲,因为一直缺灵感,改来改去自己都改糊涂了,这个纲暂时也写不动。   而且大白自己不争气,这段时间一直没想到其他比较有趣的梗,大白也不想胡搞敷衍大家,然后最近三次元工作和家里也特别忙,事情接踵而来,过于心累了。   所以把现在这个世界好好写完,我们就完结啦~~~   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抱抱一个!   ———————————————— 第204章 这太过可悲了   梅兰君本来只是自发地替自己的恩人打抱不平, 但谁能料到,她这一番话,似乎点醒了众人一般, 大家伙都忍不住开始仗着胆子, 反复地打量那篝火边上的佛修与和他们一块儿被狼狈捆着的灵机……   一边反复打量,一边在心底里偷偷摸摸地反复对比。   最后,不得不承认,哪怕一向被称之为圣光普照、风光霁月的佛莲之子灵机, 似乎在那个天机门描述的“灾星魔胎”的面前,居然有点儿光芒暗淡了?   说好听点叫灵宝自晦,但实际上, 灵机是真的被衬托得, 有点儿显得相形见绌啊!!!   灵机:“……”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苦闷的羞恼之感。   这时候大家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的皱眉:难道说这个魔胎的来历特别大?见过神界的佛陀?好像为由这样,才说得通,为什么一个灾星魔胎模仿神佛,居然能比灵机这位打出生以来, 就在佛法熏陶下成长的佛莲之子还更加像佛陀。   梅兰君嘟囔完了就凑到了篝火边,帮忙往里边添干柴。   居梦秋看着她离开,眼神从那孤苦瘦削的背影上收了回来, 他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知道了那样的内幕,哪怕是其中联系与纠葛并不像是温如瑾暗示的那么深,他也无法对天机门毫无芥蒂啊。   “诸位,我要给大家讲一下自己知道的事情, 你们听一听罢。”居梦秋开口。   众人鼻子出气地发出“哼哼”声, 但到底没有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和居梦秋翻脸, 他们保持着满脸的高贵冷艳与不屑, 但耳朵却悄咪咪地竖了起来,听得格外认真。   ******   温如瑾拖着猎物回来,熟练地不远处的溪流边上处理好,这才回来架锅准备煮肉……   那边煮着肉,这边温如瑾掏出了和尚的金钵,洗干净后开始鲜榨果汁,又用之前削了竹子随意做的竹杯,里头放了生茶叶开始泡茶。   一会儿之后,温如瑾就处理好了这一钵果茶,身为一条金鱼,他对水有着惊人的掌控能力,只需要动动手指,空气中哗啦啦地掉落一颗一颗圆滚滚的冰珠。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了,梅兰君依然在旁边发出了惊叹的“哇!”   温如瑾将冰冻果茶分装到了竹杯里,给和尚、金毛犼、梅兰君各自一杯,自己拿着一杯,剩下一杯给了居梦秋。   “这是静静找到的果子,”温如瑾说,“吃起来很像另一个世界的石榴,不过它更加清甜一些,配这种留香醇厚但口感不涩的生花茶,应该会不错。”   从不加入干饭行列的和尚喝了一口,冰凉清冽微甜的果茶滑过喉咙:“也许……冷饮行业失去你,是他们的损失?”   “有本事你投资我!”   “唉,我囊中羞涩。”   “不对,你脸皮这么厚,没囊都不会羞涩的!”   他两端着竹杯,跟个小学鸡似的,在那儿互相阴阳怪气。   金毛犼吨吨吨就把自己杯子里的喝完了,把竹杯往温如瑾的方向,用自己的鼻子一拱:“嗷!”小爷还要喝!   本来也没多少,分了那么多杯就没了,不过毛孩子要……   那就给吧!   温如瑾把自己的杯子给了它,守静不客气地继续埋头吨吨吨。   ******   在金毛犼和梅兰君干饭的时候,温如瑾掏出了今天从那个佛莲之子灵机的袈裟上撕下来的一块布料,另外从篝火边上挑了一根被烧过的细细的木柴。   他正准备自己即刻推演天道轨迹,撰写出一部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运转的,转为五灵根废柴准备的混沌功法,却忽然发现了什么……   没错,那群在他离开前,还像是鸭场鸭群一样聒噪不止的修二代,现在居然变得安静如鸡!   温如瑾挑眉,看向居梦秋,居梦秋捧着竹杯,接到温如瑾的眼神后,默默点了点头。   没错,居梦秋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包括梅兰君这小姑娘的来历与天机门千丝万缕一般的关系,还有站不住脚的关于这几位是灭世灾星的说法。   在场的这些修二代,也算是居梦秋自发筛选过一遍的。   身份确实足够高,而且各自都有本事,不是蠢人,这才能说得通道理。   于是他们现在一个个都表现得有些神色凝重,到他们这样等级的修士本就可以不吃不喝三五个月死不了,更何况在闻到肉香的时候,他们都选择了非常高情商的做法——封闭五感!   不仅能让自己闻不着肉香而不至于被勾起了食欲失态,又能让自己有一个完全安静的空间好好思考和整理一下青霜剑说的那一大堆东西,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   唯有灵机是乐不起来的,谁叫他好端端就被嫌弃了呢?   灵机默默地看着温如瑾……膝头摊开的那块白色的布料。   那是从他的袈裟上割下来的,这位前辈是真有眼光,也是真不客气。   “别看了,”居梦秋洗干净了竹杯还回去,现在一把在灵机的身侧坐下,“前辈在写的是混沌功法,为那位五灵根的小姑娘写的,你我看了也无甚益处。”   灵机回眸,看向了居梦秋:“你方才所说之事,你相信都是真的?”   虽说自在门与天机门是并称的两门,但实际上比起避世不出的天机门,自在门与剑宗的关系要更为亲近,居梦秋和灵机也是打小熟识的,深知对方的秉性。   居梦秋看了看天空:“我相信自己看见的。”   他看见了所有人在天机门三言两语的煽动下,便出动了大量人马来追杀他们,他看见了那些神秘的身上毫无标识的修士一直没有放过梅兰君,他看见了那个小姑娘无法抑制的悲愤……   他看到了许多不利于天机门的东西。   但,天机门又给他看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   灵机沉默了。   也许,是因为到了他们这一代,积威甚重的天机门,已经不复往日了吗?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天机门当真有高层那般忘恩负义,弑父母杀妻子,那天机门真的像是平日里长辈们说的那般吗?   还是说,天机门终于要揭开它努力披上的神化自己的面纱,露出其真正的内里了?   ******   梅兰君刚吃饱,自发去洗碗刷锅,完了之后,她抱着腿,眼巴巴地看着温如瑾,就等着温如瑾一声令下她就睡觉去。   但是今晚温如瑾没让她睡觉,反而冲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   教导完这小姑娘运转《混沌功法》一周天后,温如瑾就把她丢进了芥子空间。   他也没有特意强调要梅兰君必须珍惜时间,把握机会,不可懈怠,但他想……他的眼光不至于错到这样的地步,经历非人的小姑娘也不会令他失望,更不会令她自己失望。   天色已晚,但依然未亮。   和尚平静地问:“你不睡?”   对于咸鱼而言,尤其是对于温如瑾这样的咸鱼而言,心理上的困倦,也是困倦,所以他哪怕躯体根本不会累,却也依然保持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良好作息!   温如瑾摇了摇头,往后一躺,躺在了毛茸茸的软绵绵的金毛犼的肚皮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守静嘟囔了一声,继续睡。   “明天应该会有场硬仗要打。”温如瑾笑道。   可不是嘛,他今天一次性地抓来那么多二代,估计“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直接大地震了吧,按照龙傲天升级剧本的原理,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明天会出现的,少说也得是个长老级别的吧?   打完了长老级别的,然后就来掌门亲自出场,接着是闭关的太上长老……   越是想,温如瑾就越想笑。   “那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和尚说。   长老又如何?大不了全捆起来一块儿拖到天机门去。   ******   “和尚,”温如瑾忽然坐了起来,神情难掩正色,“我有个问题要问问你。”   “你说。”   那边的动静不算小,尤其是从来都笑眯眯看似没脾气的小仙童都一脸正色,但是这边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居梦秋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两位前辈终于布了个隔音的禁制,禁止他人偷听他们的秘密了!   居梦秋正深感感动的时候,又有了另外一个全新的发现,他看了看四周一无所觉的二代们,恍惚地听着那两人的对话不断地传入自己的耳朵——他们好像唯独遗漏了他诶!?   温如瑾说:“你我曾有个共识,你说过再生缘非此生缘,轮回后的那人不是你的爱人,而在我看来,记忆是一个独立个体的基石所在,故而我认为洗尽铅华、前尘尽忘、轮回转世后的人,不再是前世的他自己。”   和尚淡淡颔首。   “那么,”温如瑾望着和尚的眼睛,“如果你现在一不小心进入了轮回道,忘却了前程往事,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全新的人,你爱上另一个女子,甚至与她生儿育女,倘若如此到老到死也好,可偏偏忽然有一日,你想起了你前世的所有前程往事……”   “你会如何!?”   这就是,温如瑾将所有的关键词串连起来之后,猜测的到的某个可能。   这很可能就是那被埋葬在那场及笄宴上的屠杀的……真相。   阴差阳错的这一切,就是为什么驸马会感到屈辱、恼怒的理由,因为他不承认自己失去前世记忆之时的人生,一星半点都不承认!   这也是为什么温如瑾不愿让梅兰君听到自己的猜测的理由……   对于无辜受戮的人而言,这太过可悲了啊。   作者有话说:   老温还有下一本,是他通过垂拱计划之后当咸鱼的,大概的梗是打算让他开一个位面杂货店,然后穿梭位面帮助泥潭中的有缘人吧。   大家有兴趣直接去收藏无cp的那个《位面杂货店》的预收吧,可能到时候直接开。   PS:是原来《荣耀向我俯首》的预收链接,改名了还没改封面,因为还没来得及去买QAQ,大家能找到就行,打开专栏就能看到啦~   ———————————— 第205章 他为什么不挥刀自宫   温如瑾想过自己这么问, 和尚大概是要生气的。   他深爱他那位助他渡过了情劫,令他有了七情六欲的人,哪怕自那以后, 他们的缘分就彻底消弭了。万千世界, 他们注定不会再有相见之日,可千万年来,这和尚也不曾忘记过对方。   而今日,温如瑾却如此问……   按常理, 他算是要得罪和尚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和尚比他想象得要平和的多了。   “我不知要如何回答你这个问题,”满面圣洁的佛子转了转手中的佛珠, 收敛的眉目, 似乎因想起了某个人某些事而有了些缱绻之色,“因为我没有经历过你所假设的。”   “我曾经如你所说的那般,进入轮回之途,前尘往事尽数忘却, 成就全新的人生……不过那时的目的,只是为了磨炼自身罢了。”   和尚笑了笑:“但是温如瑾,我哪怕是忘却了所有, 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生、老、病、死……对于凡人而言,那漫长的一生,我却未曾对任何人动过心。”   温如瑾蹙眉, 若有所思。   和尚这情况, 应该是因为他已经渡过了情劫, 有过情爱, 放下情爱,所以哪怕轮回转世,他也不会再陷入情爱了。   但要硬抬杠的话,也可以说是他哪怕没有任何记忆,前世的某些坚持依然刻入灵魂一般,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那么,那个驸马……   温如瑾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无论如何温如瑾都无法接受那样的行为!   不过,他转了转眼眸,挑眉:“你怎么看呢?”   被骤然点名的居梦秋猛抬头:“我?”   “对,你,”温如瑾歪了歪头,又懒洋洋地躺回了金毛犼的腹部肉肉上,“不然你以为我们这谈话,你能听?”   ******   这话说的,看来这个问题,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回答。   居梦秋苦笑了两下,脸上有些苦恼之色:“我刚刚也确实忍不住想了一会儿,但是也许……这在他人看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温如瑾摸了摸手下软绵绵的毛:“你管那老畜生说什么呢,你只管告诉我倘若这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该当如何?”   居梦秋说:“如果说我现在的我,没有道侣也没有爱慕对象的我,轮回转世遇上了自己的所爱……我可能会努力把她一起带上仙途吧?”   不是可能,是一定!   什么仙凡,什么身份地位,该死的那算什么?他爱一个人,就得拼尽全力!   就像是他可以同一个姿势挥剑千万次而毫不懈怠一样,哪怕他的所爱,是个五灵根,他都得拼尽全力助她在仙途走得更远!   爱她又怎么可能觉得一介凡人成为自己是妻子是屈辱?哪怕对方连五灵根都没有,居梦秋都估计得要费心费力替她延绵寿命。   不过,他可以为自己的所爱刀山火海在所不惜,却是不能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如果说他们还有个女儿的话,居梦秋觉得自己可能会变成其他那些修仙世家的那些,被人诟病过于护犊子而不讲道理的长老们。   温如瑾若有所思,有个前提很重要,即——前世的你自己,有没有道侣,有没有深爱的对象。   他果然没有看过眼前这个年轻的剑修,有点本事,至少是足够敏锐的,他第一时间就挑破了这个前提。   但是,温如瑾的推测是那位“驸马”,疑似天机门门主或其他高层的家伙,应该是有道侣或者爱慕对象的。   如果没有,单纯因为觉得凡人女子配不上自己就……   那他畜生得超乎温如瑾的想象能力。   *******   “如果说我现在就已经有道侣的话……”居梦秋皱紧了眉,神色不仅认真慎重,还有些沉重,“这时候得分两个情况。”   “第一种就是,”说着,居梦秋忍不住看了安静的和尚一眼,“这个情况就是像是这位佛修前辈,我足够强大足够坚定,哪怕是轮回转世后,我忘却前尘往事,却也不会轻易爱上谁,或许灵魂会觉得我已经有所爱了,所以正如吃饱了的人,不会在心心念念着食物那般?”   而这种心理上、灵魂上的“视而不见”,就会导致——你甚至不会发现,你压根不渴求男欢女爱。   “另一种情况,就是前辈您说的那样,进退维谷了。”居梦秋苦笑了一下,“但到底也不算太过难办……”   是的,哪怕就是温如瑾最初假设的那样,对于一个修士而言,也根本不难办!   “无论如何,凡人妻子是无辜的,哪怕恢复记忆后不爱她了,至少也该负起责任来,履行结发为夫妻的承诺,与凡人相伴终老左右也不过几十年罢了,高阶修士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耽搁不起。”   如此,至少凡人妻子一生就像是其他凡人那样,平平凡凡地在相爱中过去了,儿女也已经长成人,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父亲,他都尽到了责任。   在凡界耽搁的那数十年,对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无论爱与不爱,好歹是一段缘,有着儿女血缘的羁绊,怎能连这点点时间的施舍都不愿给?   “至于前世的所爱,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是自己对不起人家背叛了人家,哪怕是轮回转世失去记忆了,也是自己做错了,承担道侣契约的反噬,解除契约,给足赔偿便是,倘若只是有爱慕之人,是否要继续爱慕……”   居梦秋皱眉:“这个得看个人了,我应该是不太可能继续爱慕了吧?”   “老实说,这很奇怪,如果我爱凡间妻子的话,那我怎么还会爱前世爱慕之人呢?”   “如果我因为前世的记忆,就爱前世爱慕之人的话,那有着今生的记忆的我,又怎么能对今生爱慕的妻子下手呢?”   ******   居梦秋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如果温如瑾的假设是真的,他甚至不太懂那位“驸马”究竟在想什么鬼东西了。   虽然居梦秋把自己绕进去绕晕了,但他至少给出了温如瑾想要的答案。   没错,这就是温如瑾想要的,一个正常人,一个负责的、成熟的、有担当的正常人的答案!   无论怎么假设,无论何种情况,长平长公主和梅兰君是无辜的,爱的话带他们走入自己前世的世界,不爱的话至少也施舍个几十年。   哪怕连那几十年都不乐意施舍,整一个意外去世,整一个因病去世也好。   哪怕连这点让人能接受的借口都不屑于去找,那当场就掉头走掉,也无妨。   可他偏偏——   他偏偏举起了屠刀,血洗了全场。   同样的情况,有的人可能只认自己的今生,放下前世的一切恩恩怨怨爱恨嗔痴,成就一个全新的生命个体;   也有的人会认为今生是个意外和错误,前世的自己才是完整的自己,甚至可能抛妻弃女……   但是无论如何,“驸马”那种急切地想要抹杀今生的“错误”,要将无辜之人尽数屠戮于手下的做法,温如瑾不可能认可。   该是怎样的畜生,才能下得了手?   正如居梦秋现在还在反复纠结的,他无论如何想,都无法想透,怎么能下得了手?   父母、妻儿,怎么能下得去手?!   真的会有人,忽然想起自己的前世,然后现在就能去厨房拿刀,手起刀落把父母、妻女都砍死吗?   这样的人,岂能称之为“人”?   如果他认为长平长公主和永嘉郡主梅兰君是个错误,是见证了他的耻辱的证明,那么他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呢?这个错误,是由他自己开始的!   温如瑾冷笑连连,他最是看不上这种欺软怕硬的废物点心了。   如果说,前世的心性不足以影响一个轮回转世后的自己,让自己的今生做出了前世不认可的行为,那么,这是他前世的无能和废物!   而今生的他,轻易否决了自己的今生,毫无面对现实的胆量,毫无承担责任的勇气,这——是他今生的软弱和愚蠢!   算来算去,错的始终是他自己,他又无能又废物又软弱又愚蠢,他为什么不挥刀自宫?   柿子就知道挑软的捏!   如此可见,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这个家伙,都是屑得令世人难以望其项背啊!   ******   “你如何想到这个的?”和尚问。   “从苏子汎那边得到的灵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世界法则崩溃,就是因为天机门搞出了‘轮回转世’的邪诡之秘法。”   温如瑾说着摇了摇头:“但具体的他们为什么弄出这玩意儿,又是如何操作的,各种细节还得去了天机门才能知道。”   拨开迷雾重重,底下的真相,也不过如此。   闻言,和尚颔首:“你接下来要如何做?”   温如瑾皱着眉望天:“杀光他们也无济于事,天给捅了个窟窿,杀了罪魁祸首,那窟窿也还是在,估计得补上窟窿,再把这数字还在飙升的异端都揪出来……”   说着说着,温如瑾倏地一顿,眉眼锐利往左一剜:“阁下既然来了便出来吧,何必躲躲藏藏鬼鬼祟祟?”   那处深黑中,有人轻笑一声,嗓音清冽如泉水,只一眨眼,便见一个白衣红滚边,高马尾,身姿高挑颀长的少年郎从暗处走了出来。   正在纠结的居梦秋大惊失色:“师祖!?”   温如瑾挑眉:“剑尊偷听得可还开心?”   这个“偷”字咬重了读音,像是在含沙射影着什么,居梦秋一下子就脸红了,他之前也是偷听来着……   剑尊轻笑着靠近:“还不错,至少我这徒孙未令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第206章 把那老畜生给削死!   居梦秋虽说是剑宗首徒, 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当界剑宗掌门人的徒弟,他是目前剑宗在辈分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上长老凌虚道人的关门弟子。   而凌虚道人的师父, 就是剑宗那位半步飞升的, 基本已经不理世事的,活在众人口耳相传中的剑尊。   而剑尊本人的师父,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即剑宗的开山鼻祖,扶摇子。   由此可知, 居梦秋在剑宗的辈分有多高。   他居然是偌大的剑宗的第三代传人呢!和他同一个辈分的,没能飞升成功的,便早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早死没了。   而令人最是意外的, 是眼前这位翩翩少年郎模样的剑尊阁下。   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怎么着都不像是这片大陆数一数二的,年过九千多岁的,境界已经在大乘大圆满, 半步登天的……老人家。   “老黄瓜刷绿漆——装嫩!”520说出了温如瑾的心声。   也许是温如瑾嫌弃的小表情太过明显了,和尚忍不住莞尔,伸手拽了拽温如瑾脑后仔细系着的抹额的尾巴:“你又嫩到了哪里去?”   “我心态嫩!”温·不知道具体活了多少岁的老妖怪·如·现在外形最多勉勉强强只有六七岁·瑾, 振振有词。   和尚:“……”算了算了, 大哥不嘲笑二哥。   ******   比起已经开始手足无措的居梦秋,这位“八十老太穿红衣”的剑尊反而要怡然自得地多了。   少年郎轻笑着走近,高高的马尾在月光下晃荡了几下,发尾隐约有凛冽的星光点点, 他在篝火边上坐下, 伸出一双漂亮精致、十指修长的手, 烤火般地两面照了照。   居梦秋惊讶地看着这个奇怪中又有种诡异的和谐的场景。   “二位需要‘见证之人’, 何须那般麻烦?”剑尊非常上道地自己主动开口了,“比起那些个小家伙们,不如让本尊来?”   剑尊现如今是整个修真界辈分最高的老人家了,在整个修真界说一不二不敢当,但至少他说话的分量,绝不是那一群当代修二代们捆绑起来就能比得上的。   其实剑尊靠近的时候,温如瑾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了,不过对方不是那种龙傲天小说中,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那种来势汹汹之态,和尚和温如瑾都选择了静观其变。   然后就发现了这位剑尊的奇葩之处,他不仅没有把那群修二代直接放走,反而饶有趣味地在原地套他们的话,理所当然的,这家伙刚来就把应该知道的都通过口耳相传听了一遍,免了温如瑾浪费口舌再絮絮叨叨地解释。   之后这剑尊也没立刻就放人,反而施施然地靠近了他们,既然他想听……那就让他听吧,温如瑾心道他们的话题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若是这剑尊足够上道的话,那就更好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情况,这家伙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上道一些。   温如瑾挑眉笑道:“剑尊既愿意与我们走一趟天机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他食指往外一挑,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禁锢丝线仿佛被漫不经心地拨动了一下,紧接着,居梦秋就感觉到自己有一种浑身一松的感觉!   居梦秋震惊地看着温如瑾:“前辈……”   “既然你师祖答应牺牲小我的留下来当人质,那你们就可以走了,”温如瑾挥挥手,“记得把那群吵闹的野鸭子们一块儿带走,别落下一个!”   居梦秋:“……”   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原来前辈您一直把我们当吵闹的野鸭子看吗!?   居梦秋不敢冒然行动,有些游移不定地看向了篝火边上懒洋洋在烤手的少年郎:“师祖……”   少年剑尊回他一个不耐烦地挥手:“行了,你们回去吧,莫叫门中长辈忧心了。”   师祖都那么发话了,居梦秋又能怎么办?他只能慢慢吞吞、磨磨唧唧地站起来,做出一副即将要离开的姿态。   熟料剑尊又看了他一眼,蓦地笑了:“小子不错,进可进,退可退,你比那天机门的老不死要顺眼的多了。”   爱呀不爱,记忆恢复或失去,左右都不是一个人“不做人”的理由,便是那人找再多的借口、再多的推脱,他“不做人”的根源,有且只有一个真正的原因——那就是个畜生!   ******   居梦秋没太听懂剑尊在说什么,他恍恍惚惚地走了,顺便把那一群被温如瑾嫌弃至极的修二代野鸭们一块儿带走。   天色蒙蒙亮,温如瑾抓紧时间利用一切条件开始布阵,顺便和那位有趣且上道且似乎知道不少还准备隐瞒着他们的剑尊聊聊天。   “诶,这位剑尊阁下,你尊姓大名?”温如瑾随手放下一块石子,“我名温如瑾,他,你叫声和尚就行。”   白衣的少年一直在默默地看着温如瑾的一举一动,闻言歪了歪头,笑道:“不敢当,阁下称一句画影即可。”   温如瑾也乐了:“画影?你的剑名画影?”   剑尊点头:“若是愿意,喊一句铃钰道人倒也值当,只是不若画影剑好记。”   这就是不肯告诉他姓甚名谁了,温如瑾又瞥了他一眼,琢磨道,这家伙乍一看,不是这么拘泥于礼的人啊,姓名有何不可说的?   温如瑾未曾将此事记在心上,现在要紧的是梅兰君。   此一夜,和尚那须弥子少说过了五百年了,梅兰君出来,最起码也得是个元……金丹吧?温如瑾默默地在心中降低了自己的要求。   集隐匿与聚灵于一体的、据此处山脉走向、河道轨迹而布下的超大型阵法在温如瑾口念咒、手拈诀之下,倏地启动,光亮骤然直击天际——   “可以了,将她放出来!”   ******   剑尊讶然地看着眼前那看不清、摸不着,并且意识还会下意识忽略掉的阵法内的情况,这小童子比想象中要更加深不可测呢。   倘若不是他是亲眼看着这家伙一步步地布下这法阵,倘若不是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阵心,他本人都差点要被糊弄过去了,然而……他可是当世剑尊啊!   这小童子的能力,何止是超群!简直是凌驾于世!   金毛犼被轰隆隆的雷声吵醒了,依据神兽天赋神通的一双火眼金睛,它一睁眼,就看到了阵法中心正在挨雷劈的梅兰君。   守静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嗷!”她这么劈下去,岂不是更黑了!?那还能见人吗!?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刚刚消耗过多,他需要毛茸茸蓄电池给自己充电,于是他捧着这炸毛的大脑壳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揉搓了一遍:“傻静静,这是渡劫呢,等会儿她熬过去了,肌肤再生,你就能看到她从前当郡主时候的模样了。”   白揉得五官疯狂凌乱的金毛犼闻言,眼睛大睁:“嗷~”对哦~   剑尊看着被绯衣小童抱着疯狂蹭蹭的金毛灵兽,挑了挑眉,奇了,他似乎从未见过这个品种的兽类。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这根本不像是普通的灵兽,更像是……   和尚轻飘飘地瞥了某人一眼,瞬间回神的剑尊轻笑应对,不见丝毫心虚。   “我忽然想到,仅我一人随二位前往天机门也许不太够,或许能再加一个人?”   对方主动安利重要级的人眼监控仪器,温如瑾是很乐意的,但是前提是——   “不若剑尊把自己知道的说一说?”温如瑾挑了挑眉,“我等对你可是没有一星半点的隐瞒啊。”   这话能信就有鬼了,这家伙何止是隐瞒,简直就是除了此方世界有关于天机门的事情,他们对于他们自己的事情是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丁点儿都没泄露呢!   “到底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一些陈年旧事,”少年笑得开怀,但肉眼可见周身弥漫起了凶戾之气,“我只是和天机门某些老不死的东西,有一些旧日仇怨……”   “但这些个陈谷子烂芝麻,说起来实在是太过漫长,不若我等直取天机门,真相大白之时,尔等无需我说,自然便能明白这一切……”   温如瑾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叽里呱啦了一大堆,但最后的最后,说了等于没说。   对于温如瑾直白的不满,剑尊不以为忤,抚着剑柄笑开,少年俊美无双的脸上是灿烂的笑意,但这笑意,却丝毫没能在那双眼睛里出现一分一毫。   他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阵法中心,那已经连续渡过了三次雷劫,却似乎根本停不下来的瘦弱的身影——   “相信我,我的恨,并不比这小姑娘的少……”   这声低低的呢喃,是从齿缝中挤压而出的。   ******   梅兰君一路挨雷劈,劈到自己一次又一次肉绽皮开,一次又一次天降甘露恢复如初,又再一次被劈得体无完肤……   她没有去数,自己到底挨了多少道雷劈。   她没有去记,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她没有去想,她这样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   她听小仙童说的,埋头一路前行就是,坚持、坚持、坚持!   不要问、不要质疑、不要退缩,只需要水滴石穿地功夫,将枯燥的混沌心法,一次又一次地运转,一千次、一万次、十万次……   其他的都交给恩人,所有的疑惑,都要到她坚持到最后,走到他的面前,他就会为她解答的!   可是挨雷劈真的好痛,这种深切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肉外酥里嫩的感觉,真的是痛到难以描述。   挨第一道雷劈的时候,梅兰君的眼泪就哗啦一下,像是江河决堤了那般,疯狂地奔腾着……   她一边泪如倾盆大雨,一边苦苦地煎熬着。   可以哭,但是绝对不能哭出声来,万一被恩人和小仙童听到了……   到最后的最后,梅兰君都哭不出来了,她只剩下梗着一口气要和老天爷硬刚那样,死撑着,麻木地死撑着!   “唉,我没想到自己的肉烤焦了,也和小仙童烤灵兽的肉是差不多的味道……”说完这句话,全凭一口气撑着的梅兰君就感觉有一大块布条从天而降,然后将她整个给裹住了。   温如瑾走近,笑道:“还是有点不一样的,灵兽的肉可能比你的肉可口。”   说着,他打量了梅兰君几眼,挑了挑眉:“元婴大圆满?”   哎呀真不错!算是没浪费和尚的须弥子,对得起他对这姑娘的另眼相待,对得起和尚称赞她一句——“未有须臾片刻的松懈。”   ******   梅兰君穿好衣服,从巨坑里爬出来后,就发现队伍多了两个人——十三四岁的少年佛修,十六七岁的少年剑修。   “这二位是我们全新的见证人,”温如瑾率先为梅兰君介绍着,“这位是剑宗的剑尊照影剑,这位是自在门的太上长老妙法尊者。”   梅兰君率先打量了一下那个陌生的佛修,然后满意了,高兴地扭头冲和尚说:“还是恩人您更加光风霁月!别说是自在门的佛莲之子,就算是自在门的太上长老都比不得您呢!”   这马屁拍的,和尚都微微勾了勾嘴角。   那维持着十三四岁模样的妙法全然未受影响,双手合十,低低唱了一句:“阿弥陀佛。”   梅兰君不理他们,高兴地蹦跶到温如瑾的面前,仰着脸冲他笑,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没丢人,快夸我快夸我!   温如瑾了然地颔首,笑道:“不错不错,你现在都可以和静静过两招了。”   梅兰君高兴坏了:“那我现在是不是能把那老畜生给削死!?”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唔——还差亿点点。   --   明天大白要给出超级大肥更,直接飙到完结,顺便完结章发小红包,大家记得留言哦,么么一个!   -- 第207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天两夜, 在抵达天机门之前,梅兰君当着众人的面,硬生生从零基础的凡间女子, 变成了渡劫期大圆满的当世能排进全三十的大能!   知道的便知道她是在另一个时空中, 在须弥子里勤勤恳恳、毫不懈怠地在修真一途中,踽踽独行了数千年。   不知道的,便看见有人大变活人了!   就连剑尊,都对和尚的须弥子感到好奇, 并且忍不住问了温如瑾几句相关的问题。   反而是那个算得上是修真界第二代大能的妙法尊者,全程没有提过任何相关的话,只默默地念着自己的经文, 完完全全地就是一个移动人形监控器。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 在和尚那灵气充沛,甚至几乎已经是自成一方世界的须弥子中,处处都是和尚这个世界掌控者的气息,而对他这位“恩人”深信不疑的梅兰君, 就如同是回到了母体胎盘一般如鱼得水。   她是当真在完美践行温如瑾对她的要求,心无旁骛地水滴石穿、绳锯木断、铁杵成针!   哪怕是后来好几次,身为须弥子的主人的和尚, 给她幻化出了不少对手, 以磨炼她的战斗能力与经验,梅兰君一次次被打得筋骨寸断、奄奄一息,却也一次次地咽下喉头腥血,再重新爬起来继续战斗……   他们都看到了她生生在“两夜一天”的时间内, 成就了渡劫期大圆满的超高境界!   却并不知道——   其实并不止如此。   温如瑾微微一笑, 一如既往地拍榆木一样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我的话, 你都记住了吗?”   早已经今非昔比的梅兰君沉稳地点头, 然后她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温如瑾一眼,说:“等我报了仇,我还有一万三千多年,可以供恩人驱使。”   “小姑娘胡咧咧些什么?”温如瑾失笑,伸手摸了摸她早已经不毛躁、反而变得格外柔顺的头发,“等你报了仇,你再加把劲,就可以得道飞升了。”   梅兰君皱了皱眉,抿着唇摇头:“……可我没那么想飞升。”   温如瑾笑,招了招手让她更靠近一点:“可这飞升,会是你轻而易举就得到了,那狗东西追逐万年而不得的,这岂不是最好的报复?”   提及此事,梅兰君心下凛然,目光都变得锐利而坚定了起来,她看着温如瑾,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姑娘,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别有心理负担。”   梅兰君咧嘴一笑:“我懂的,我都懂的,如果真如前辈您所说的,那么在他恢复前世记忆并选择‘杀死’今生的自己,杀光所有和今生的自己有关的人那一刻起……我的父亲,他就死了,他已经死了!”   “他就和守静大人说的那样,是被夺舍了!”   梅兰君的下颚紧绷,下巴微微抬高:“他只是比较特殊,不是被不相关的人夺舍,被不相干的野鬼附身,是被前世的‘自己’夺舍和附身而已——”   “所以,我杀他,不仅是报杀母之仇、杀外祖父母之仇,还有杀父之仇!!!”   所以,怪不得她了,这根本——就算不得是“弑父”呀!   ******   少年郎高高的马尾在脑后摇晃着,格外的活泼,若是不提前知道这货是剑尊的话,随便拉个人来,肯定愣是看不出这家伙“装嫩”的蛛丝马迹的。   “快到了……”这是这位少年剑尊,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不过这凝重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恢复了笑颜,回首问温如瑾和和尚:“二位,我们是光明正大地走正门,还是偷偷摸摸地走后门?”   和尚懒洋洋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像逗猫猫遛狗狗那般亲自锻炼梅兰君的反应能力,闻言也没有抬眸看一眼。   另一个光头全程就没说过什么话,仿佛是一块破石头成精了。   骑在金毛犼身上已经昏昏入睡的温如瑾,只好自己开口:“剑尊你的建议呢?”   剑尊眨了眨眼:“我知道一条后门的秘密通道。”   “那走后门。”埋脸进金毛犼背上的温如瑾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剑尊挑眉:“你们就不多问几句?这么信任我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温如瑾终于施舍地抬头瞟了他一眼,笑了,“你的仇恨,可不比我们小姑娘的少啊。”   妙法尊者终于有了反应一般,以一种复杂的、悲悯的神色看了剑尊一眼,然后“阿弥陀佛”一声,继续在角落中默默地念自己的经文。   剑尊也是一笑而过,道了句:“如此甚好,合作愉快。”便埋头领路了。   温如瑾趴在金毛犼的背上,昏昏欲睡,守静都乖巧懂事地走着扭扭捏捏的小碎步,尽量轻手轻脚、肉垫着地,力图让自己平稳,让温如瑾睡得开心,睡得安心……   但是偏偏,和尚忽然伸出了手,揪住了温如瑾翘起来的某一小撮呆毛——拽了拽。   温如瑾不理他,他继续,拽了又拽。   温如瑾无奈,扭过头去,半张脸隐匿在金光璀璨的毛茸茸中,半张脸幽怨如深宫怨妇地瞅着他,眼神发问——你有事?没事你这么搞我,我可是会忍不住爆锤你一顿的!   和尚挑了挑眉,无声说了句什么,是传音入密,在场无一人能听见,只有温如瑾听清楚了——   [功德血包可以让出去给这小姑娘,但‘清理门户’,却不可有人插手。]   520幽幽冒泡:“我也能听得见哦~”   ******   但凡有脑子的,想一想也知道现在的天机门,百分百是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在请君入瓮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可是偏偏某个知道“后门小路”的少年剑尊,领着他们顺顺利利地直接进入了天机门的腹地,哦不对,或许应该换个词,叫做——禁地?   不仅顺利进来了,还完全没有惊动天机门的任何阿猫阿狗包括修士呢。   “你这只是知道一条暗道那么简单?”温如瑾已经站起来自己走路了,金毛犼缩小了身子,正趴在他肩膀上,尾巴悄悄地绕过了他的脖子半圈。   剑尊扫了一眼这“主仆骑与被骑相调换”的奇葩场景一眼,笑道:“比‘知道’的程度稍微深一点点,毕竟……我好歹准备了几千年呀,不是吗?”   此处是一片幽深密集的丛林之地,四处是无尽郁郁葱葱的绿植,这些放在外边要让修士们抢破头的珍稀异植,在此处却犹如野草一般地随意贱生着。   他们一行人往着前方幽幽淡淡青色幽光靠近,近了近了,忽然听到了一阵树枝藤条在地上拖曳之声,在空中凌空挥动呼呼之声,然而这不是攻击——   定眼一看,眼前是一株庞大的巨树,树身极大极大,恐有百尺之宽,密密麻麻粗壮如擎天大柱一般的树根在地面交错盘旋,它的庞大也高大,肉眼可见,便可知,其树冠高及九天,其树根深入九幽。   一株顶天立地、沟通天地之……神木!!!   一株,已经死去的,却被以诡秘之法复活的,又或者说是,被强行剖开了层层树皮与肌理,挖出了精纯的木之心脏的,又被以天不容诛之秘法炼化的,生不算生,死不算死的神木。   它静静地伫立在眼前,风起,簌簌有声,皆是凄凉悲苦之音,恍若婴儿啼哭,万人哭嚎。   温如瑾的脸色是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神木有多难得,万千世界不见得能长出多少棵来,他从前也遇见过一株小气的糟老头子神木,但那家伙被他允许进入东旭秘境修养后,看着可年轻了,通体神性,郁郁葱葱,哪像是眼前这一株……   肩上忽然传来了不轻不重地轻拍,温如瑾回神,看了过去,和尚默然地收回了眼神,看他,叹息一声道:“各有缘法。”   温如瑾抿了抿唇,点头。   和尚难得再劝他一句:“它如今已是这般……想来,回归天地,便是它现如今最想要的了,你赠它彻底的死亡吧。”   “我知道该怎么做……”   温如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独木成林的巨大神木忽然有千万枝条都动了起来,有一道清脆如泉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陈凤娇,是你来了吗?”   ******   温如瑾终于知道剑尊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知自己他的姓名了,约莫是他觉得陈凤娇这个名字,已经与他“剑尊”的身份相去胜远了吧?   一愣之下,温如瑾倒是憋住了没笑。   但是一向转不过弯来的梅兰君却忍不住露出震惊脸,并凑过去寻求答案:“陈凤娇!?剑尊你的真名叫陈凤娇!?我们灵都都已经很多年不取‘凤’啊‘娇’啊的什么什么的名字了……”   剑尊:“……”   少年露出了一抹假笑,把这位好奇宝宝拨一边去,心道他九千多岁的老人家了,不和这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   “天灵珠,你还没死呢?”剑尊倒也不是在恶毒的诅咒,他仿佛就像是在问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问题一样。   而那个,被称作为天灵珠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对方在万千枝条的操纵下,缓缓如鬼魅一般地飘近,近了近了,梅兰君定眼一看,忍不住低叫一声,一下子窜到了温如瑾的身后——完全不像一个能移山填海的高阶修士。   只见眼前,粗壮盘旋的枝条交错,而半空中,有一个面容柔美的少年……的头。   不错,这个少年只有一颗脑袋,脑袋下边披着一大块空空荡荡的广袖袍子,而这袍子的袖口与下摆处,全是密集的树枝。   他已经没有了身躯,他的身躯就是这些树枝,又或许说,他原来的身躯都被这些树枝吃光了,树枝从四面八方窜入衣袍,衔接着他的头颅。   天灵珠见梅兰君的反应,歉意地笑了笑,因为他并非真心实意要吓唬人的,这样吓人的模样,显然也非他所愿。   剑尊问他怎么还没死,天灵珠便柔和地回答说:“我在等你来杀我。”   剑尊冷笑:“你若真想死,早就自杀了,何必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煎熬着?”   天灵珠并不生气,只是有些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凤娇,你何必这般说话……”   “闭嘴!休要再唤我姓名!”   天灵珠又是难过地叹气,用一种格外悲伤的眼神看着剑尊:“我要是能自杀,又何必要苦苦等你来呢?”   剑尊仿若有些沉痛地闭了闭眼:“你自找的!”   少年倏地睁眼,锋利的眉、清亮的眼,眉与眼,锐利如刀,也如剑——   “你们天机门,自找的!”他一字一顿地说。   ******   最后,是温如瑾动的手。   因为剑尊根本就杀不死对方,或许应该换句话说,就算是半步飞升的剑尊,也杀不死这一株已经异化的神木。   天灵珠苦等着昔年伙伴过来给自己的一个解脱,倘若没有温如瑾的话,那就是白等。   感觉到那磅礴的生机在疯狂地四散开去,回归天上与地下,少年柔美的面容格外的平和,他一双温柔的眸子,感激至极地看着温如瑾,嘴唇微微蠕动着……   似乎是想要说“谢谢”。   但他到底没能说出话来,这颗漂亮的头颅便倏地一下仿若灵爆一般“嘣”一声,化作万千绿色的生机光点,飘飘摇摇地飞向四海八荒。   这位天灵珠一死,就好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庞大到遮天蔽日的神木骤然溃散,而这密林的杀机也恍若是一座尘封已久的绞肉机被重新启动——   剑尊握紧了自己的剑:“快来了……”   和尚挥散在他眼前欢快跳跃的生机光点,接到远处温如瑾的眼神,他回首问剑尊,道:“也许你还有点时间能讲讲故事?”   “没什么特别的……”   感觉到那熟悉到令灵魂都在颤抖的杀机迸现,剑尊却笑了:“不过事已至此,也不知我们今夜是成功还是成仁,我长话短说吧!”   ******   天机门的开山祖师,传闻中他灵骨世所罕见,修为独步天下,长相器宇轩昂,为人谦虚有礼……   说一千道一万,只说一句这是个能窥见天机者,就足以见其非凡之处了。   只是这家伙有大智慧,却并无大慈悲,他的皮囊有多么光鲜亮丽,他的皮下骨就有多么疯魔。   这是一个天才。   这是一条疯狗!   当他知晓,自己得意忘形多次贸然窥探天机的后果,会是天道憎恶、飞升无望之后,他不仅不反思己过,反而变本加厉地造孽——   他天赋神通,傲然天下,便是与天道对着干,那又如何!?   于凡夫俗子而言,胜天半子是痴人说梦,于他而言,却不过是易如反掌。   他不仅强行压制住修为,以免飞升雷劫劈死自己,他苟住后,甚至常常以整个位面的死生存亡,天道运转之轨迹为赌注,只为塑造自己“天神”一般的形象,无限度地吸纳着这片天地的生机、灵力与众生信仰。   每每天道到了择选气运之子降生,清扫位面脏污之际,他便站出来,向世人点破位面的危机,继而提出完美地解决办法——献祭气运之子。   于是乎,本该力挽狂澜、万人敬仰的气运之子,被迫活祭后,以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变态的角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但这不是殊途同归,天道命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罪孽与祸端,在那时候就埋下了,并且越滚越深!   自近万年前至今,这家伙已经献祭了不晓得多少个“天之爱子”了。   甚至很多时候,他以自己一己之力试验各类强大自我的逆行倒施之禁术惹出来的天罚,他也欺世盗名地忽悠世人,说那是天道对所有生灵的惩罚,当献祭某些看着就得天独厚的人。   好处他全吃了,罪孽把别人献祭去缝缝补补苟住就行。   他越来越疯狂,也越来越强大。   以至于,不少时候,全盛时期的他甚至抵得上半个天道,和天道掰手腕,也不过如此了。   天若有情,当恨他入骨,天道纵然不仁,他却也是罪孽深重。   背负着太深的罪孽,实在是不太爽利的,于是乎,这位天才与疯狗之间来回横跳、反复切换的天机门门主,灵机一动,就创造了天机门,令门人弟子来共同分担他这一身粉身碎骨、生生世世为狗彘都无法抵消的罪孽与天罚。   但是这些业障罪孽像是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哪怕天机门门人弟子已有数千人,却也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更何况,哪怕是半步飞升的大乘修士,寿命也是有限的,可他不乐意飞升上去当个小小真仙,却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留在下界位面当一个永生不死、说一不二的——“神”!   于是乎,这个小机灵鬼又有了个绝妙的主意,能金蝉脱壳地洗刷一下他的罪孽,又能让他拥有永生的办法——   他强行撕裂的天道法则,扰乱了法则秩序,捣鼓出了轮回转生之法。   整个天机门,都不过是开山祖师圈养的猪狗罢了,哪怕是他精心培养的门主一脉,也同样如是。   早些年,这位天机祖师常常投胎降生到门主一脉的新生儿中,一是懒得舍近求远,二是门主一脉是他精挑细选的资质绝佳的血脉。   但是罪孽深重之人,又焉能有后?   很快,不过三代罢了,天机门就几乎根本无法有新生儿降生,这位鬼才便不得不在某个躯壳不能继续待之后,降生在其他门派……   后来嘛,有些事情超乎了他的掌控。   当初只是撕裂了一个小口的位面法则,不知怎的直接千疮百孔了,而且命轨与天机越来越看不清晰,这个世界忽然多了一大把异世之人,扰得本来就糊里糊涂的命轨直接像个扭曲的毛线团……   在这个情况下,哪怕天机祖师把自己的投胎转世安排得再妥当,也不如从前那般稳妥了,偶尔会出一些小意外。   就比如说——   降生在凡人界。   失去所有记忆。   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娶妻。   生女。   ******   “天灵珠就是天机门主一脉的第三代传人,也是最后一代传人,他注定不会有后人……”剑尊没有说下去。   但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了,羊圈里的羊羔不能生了,那这个羊羔就应该用作它用——比如说,给那一株生不生、死不死的神木续生机。   而这一株神木,是被那家伙吸干了所有的生机而亡的,毕竟天罚附身的人,日常不太舒服,而干点精纯的神木生机,那就是炎热夏天猛灌肥宅快乐水。   天机祖师,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中的战斗机,人生信念就是他快活就行了,管他妈的其他人其他树其他万万千千的生灵呢,他连这方位面塌不塌都懒得理。   剑尊冷笑着,笑出了眼泪来:“师父早就说过了,早就说过了!那畜生图谋不轨,可他们不信,天机门主一脉,受益于那人太多,吃开了的胃口,又怎么能减少呢?”   后来的事情,哪里是信与不信的问题,而是:与天机祖师反目成仇的代价,和装聋作哑继续跟着祖师享受无上荣光的未来,二者的选择中,天机门主一脉,选择了有利于自己的一条而已。   “至于我,”剑尊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我师母是被献祭的气运之子之一,而我师父……则死在这九煞屠神阵中。”   那是一段血泪史,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被活祭后神魂俱灭的师母,发疯发狂却死在天机门天罗地网中的师父,是他九千多年来,日日夜夜都在痛彻心扉的记忆。   梅兰君茫然又惊恐地揪住了温如瑾的衣袖,她紧张地看着剑尊,又看了看温如瑾,她好像听懂了什么,又情愿自己没有听懂。   原来……那人别无所爱,就真的只是,觉得身为凡人的母亲和自己,配不上高高在上的他么?!   温如瑾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心中暗叹一声,与和尚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吧,这家伙原来真的是屑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屑得万古唯一,屑得一骑绝尘!   ******   这边厢凄风苦雨,那边厢却蓦地传来了一声散漫的笑声——   “原是你这小娃娃,怎么?几千年龟缩不动,本尊还以为你想通了呢,原来还在心心念念着复仇呀,啧……”   那人未曾搞什么出场用八抬大轿,顺便撒些花瓣的排场,只是负着手,怡然自得地漫步走来。   他渐渐地走近了,颀长高大的身躯,悠然闲适的姿态,如诗如画的眉目。   溶溶月色,他是谪仙人。   剑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天、机、梦、生!”   九煞屠神阵,光是名字就足以唬人了,而能取这个名字的天机梦生,也显然对这个轻易绞杀了前剑尊的独创阵法十分自信,他施施然地靠近众人,没有一丝一毫地躲避。   负手轻笑,眼眸流转,继而定在了温如瑾身后的人身上:“你也在……”   梅兰君不躲了,握剑出列,明明瘦弱的身躯都忍不住有些颤抖了起来,但是她却依然坚强地站在温如瑾的身侧,绷紧了脸部的肌肉,死死地盯着前边那个风华绝代的人——   是他,化成了灰烬,她也能认出来!   比起帝王在圣旨中对这家伙癫狂的描述,现在的天机梦生看起来似乎已经清醒了不少,温如瑾倒是不觉得他“原谅”了轮回转世后的自己,他看起来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馊主意。   果不其然,天机梦生抱着胳膊,托腮笑道:“正好,你不如就和那边个白衣袍的小娃娃喜结良缘吧,生下的孩儿也与我有血缘关系,托生于此,该是容易一些的。”   在场众人:“……”   温如瑾:“……”   和尚:“……”   他两默默对视了一眼——   温如瑾的眼神在说:看见了吗?我的瞳孔,它地震了!   和尚的眼神在说:稳如鸡,和你组队,果然惊喜随时敲门,能遇上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遇不上的,各种各样的奇葩!   这狗日的东西,果然是个无法,无天,无纲常,无伦理,无道德,无下限的鬼东西!   梅兰君听懂了他的意思后,整个人都惊悚不已,一边是觉得这人在打她肚皮的主意,太过可怕;一边是觉得这人与自己是父女血缘,他居然还想要托生于她的肚子,她恶心反胃!   剑尊显然深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抖了抖手中长剑,长剑一分为二,他双手持剑:“天机梦生,好儿子,你看这是什么?”   天机梦生挑了挑眉,轻笑出声:“七星龙渊,秋水伊人……怎么,你自个儿的剑见不得人?还拿着师父师母的对剑才敢应敌么?”   剑尊懒得和他哔哔了,直接杀了上去,被阵法挡住。   温如瑾轻声道:“上吧,好姑娘,静静会帮你的。”   话音刚落,梅兰君大喝一声跟着冲了上去,金毛犼也从温如瑾的肩上如离弦之箭直射而去……   而在这两人一兽奋力破阵之际,这边居然出现了内鬼。   差点被一记金刚掌拍了个正着的剑尊狼狈躲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容:“妙法,你发什么疯!”   一路都恍若透明人一般的妙法尊者依然垂眸念经,抬眸瞬间,眼中却闪过冷光:“剑尊,不是谁都像你,能甘愿在大乘境界,滞留九千年的!”   “我只在此境界三千年,可我已经待不下去了!!!”   剑·陈凤娇·尊难以置信:“你脑子进水了吧!?你以为他能助你飞升?他要能飞,他自己怎么不飞!!!”   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他至少能帮我解了这禁制,我受够了千百年仍是一界孩童之躯了!”妙法尊者终于露出了失控的怒相。   说到孩童的身体,身躯比对方更加稚嫩,却没有丝毫不适的温如瑾,忍不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望天望地。   最后,和促狭的和尚来了个对望。   温如瑾挑眉,理直气壮:“你看什么看,诺,还不快去清理门户?”   和尚轻笑一声,飘然而去,手不轻不重地搭在了妙法尊者的肩上,唏嘘又慈悲:“好孩子,千万年都这般模样,你实在是受苦了,就让我,来结束你的苦海吧!”   妙法尊者仿佛被鬼搂肩膀似的,浑身一颤。   这边,温如瑾做足了准备,破阵的刹那,他一人杠上了所有潜伏在暗处布下重重人形杀阵的天机门人。   与此同时,他还能一心二用扬声大喊:“就是现在!快!!!”   不远处,正与剑尊生疏配合,围杀天机梦生的梅兰君闻言,大喝一声,粗暴扯掉了身上的什么东西:“剑尊你快躲开!”   剑尊一怔,还未来得及动作,便看见那只金毛犼脚底抹油地一瞬跳到了千里外,而下一刻,天际骤然凝聚起了骇人的狂暴之雷霆。   这——!?这小姑娘打算用自己大乘期的雷劫劈死天机梦生?   可是,不!不对!这真的是大乘期的雷劫吗!?   这当然不是大乘期的雷劫,这是温如瑾和浑浑噩噩在沉睡的位面意识沟通过后,借着大乘期雷劫的机会,而要降下的、精准的——苍天罪罚!   “该死!”天机梦生终于明白这群人打着什么注意,但为时已晚。   他眼瞳紧缩,拉过周遭所有能拽住的人抵挡在眼前,可气势恢宏、汹涌骇人的天雷却没有丝毫的留情,它轰轰烈烈地,不断追击这这个烦扰了它近万年的苍蝇,不惜用上了最大号最强力的电蚊拍!   和尚一掌将妙法尊者拍飞,就见温如瑾已经随手捡剑,一剑破万法地荡开了所有天机门人,而远处——   三把利剑,同时穿透了一个被天雷包裹,已经外焦里嫩,电流却还在滋滋不停的身体。   天机梦生怒目圆睁,却终究没能抵挡住这一死劫。   一代天骄,死的时候,也不见如何超凡脱俗,比凡夫俗子,还要更加丑陋不堪!   ******   伫立万年、高高在上的天机门,一夜被清剿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奇怪的队伍本来就是因为天机门而汇集,如今天机门不在了,他们也到了分离的时候。   温如瑾和剑尊说:“天道漏洞极多,可谓已成马蜂窝了,尔等要弥补天道法则,还需要些时日。”   剑尊表示自己清楚这一切,剑宗已经在多年前就已经在筹备这些了,如今天机门已经荡然无存,那他便可集天下之力,与这方位面所有生灵一起,补天裂!   亲自挽救生养自己的位面。   想来那应该是挺漫长的过程……   梅兰君想了想,把自己十分之九的修为凝聚在了自己的秀女剑中,然后把剑给了剑尊。   对上剑尊惊讶的眼神,她摆了摆手,说:“我本就没有想要飞升上界的想法,更何况这种情况,身为万千生灵之一的我,也应该尽一份力。”   退一万步说,只要她想,她还有一万三千多年可以去重新修炼,端看她想不想罢了。   金毛犼望了望这个,又望了望那个,它挠了挠头,最后拽了几把自己的金毛,一脸慎重地交给了剑尊。   剑尊哭笑不得地接过那金光闪闪的神兽毛发。   和尚看着天机门被天罚过后,地面直接塌陷入千尺的荒废恐怖之景,叹息了一声,取下了手腕上的佛珠。   温如瑾眼尖地看见他将末端那两颗晶体模样的珠子取走,这才将佛珠交给了剑尊,还说了句:“来此方位面作客的见面礼。”   剩下掏不出任何东西的温如瑾:“……”   他自信地掏出了一块从自在门佛莲之子素白袈裟上割下的破布,盘腿坐下,对剑尊说:“你稍等,我现在给你推演几个补天裂的神级阵法。”   温如瑾一边推演,一边乐观且贫穷地想: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啊!!!   ******   在那之后,温如瑾、和尚、金毛犼,以及怎么劝都劝不动的梅兰君,他们花了十来年,游走在修真界的所有角角落落,把异端清理了个干净。   最后,温如瑾将这小姑娘送回了凡人界。   比起修真界,她更乐意待在亲人所在的国度,哪怕凡人界在压制着大乘期的她。   他们受到了灵渠国的热情招待,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正如眼巴巴看着他们离开的梅兰君,也正如温如瑾与和尚。   夕阳西下,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和尚问。   “再苟过三个位面,”温如瑾伸了把懒腰,抱着自家毛孩子,笑道,“我就能退休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正如他们,也正如我们。   不过宝贝们,咱们还是可以重新开宴的哈哈哈,等大白开文就是一场新的筵席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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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知晓湛兮最初也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终极梦想,才来到的这个团宠世界。   而他的终极梦想是——   当一条咸鱼。   当一条被万千宠爱的咸鱼!   湛兮:哼╯^╰,咸鱼当道,天机也失算!   ***   安利我好机油by我想退休的文文,已肥,快宰!   《天界太子他只想咸鱼[快穿]》   天界,诸天之首,统领万界,天帝更是统领中的统领,老大中的老大   可惜上一任天帝死得早,以身祭了天道   而纪城作为天帝独子,自然被寄予厚望   论长相气质?太子冲鸭!   比法术修为?太子冲鸭!   谈智谋策略?太子冲鸭!   纪城:虽然很累,但为了坐稳万界牌面第一把交椅,我忍   后来诸天气运逆转,急需勇者挺身而出   于是大臣们纷纷把目光投来   纪城:淦!莫看劳资!给我撒手!撒手!撒手!   大臣们立刻依言撒了手:太子冲鸭!   然后纪城就掉到了下界   不把诸天气运拧回来就回不了家的那种:)   ◆装逼装到最后一无所有◆   ◆撒手!本太子不干了!!!◆   ——明人不说暗话(有排雷)——   ①架空背景,私设如山,不要代入现实哦。   ②自认坑品良好,专栏可证,挖坑必填哒。   ③反派据德性而定,性别不是必须参考呢。   ④书中人物的三观,不能代表作者三观的。   (否则以书中人物之多,性格之复杂,作者就是人格分裂史上的旷世奇才啦。)   ⑤建议拒食他人嚼碎吐出的渣,自行阅读。   ⑥拒绝写作指导哦,威逼利诱也不接受的。   ⑦非定制文,非特供文,拒绝个性化定制。   ⑧感谢所有订阅投喂浇灌评论的小天使们。   ⑨看盗文请别自取其辱来正版评论区舞哦。   ⑩想到再加。   ——————————   封面是人设,字是大白宝藏基友写的。   书名出自清·范寅《越谚·名物·风俗》:“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